第六章 迷茫青军
第一节疑惑
“好,这件事我就不再过多的去追究。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个兵的底细。”见到我终于做出让步,杨承生乐了。在屋里走了一圈,看看我。
“怎么?想……”
“我还没那么宽容,不过我也没那么小气。让我受了罪,我无动于衷,这让别人觉得我软弱好欺,再说我也无法面对我的那些部下,你说呢。”
杨承生终于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他有些琢磨不透我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来挽回我的面子。而且对于这件事情,如果闹到上峰那里,势必会影响老江和老黎的关系,而且对于我们两个人也吃不着好,而且那个兵是个固执得有些过分的家伙,势必会闹到团部。不过看到我这么坚持,杨承生有些为难。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他闹到团部去。只要你我都不上报……”
我的口气很坚定,杨承生考虑了一会,终于放话,“好吧。他叫景章辉。我手下一个班长,读过书,十来岁的时候赶上军阀混战,父母家人都死光了,后来就受了些刺激,本就是个读过书接受过新思想新文化的人,这么一刺激,思想更激进了。所以他固执的很,我曾经和他聊过天,他和我讲过。早年军阀混战时,家里被土匪扫劫,他父母再三的跪地求土匪饶命,结果土匪就是本着他们老大的规矩:抢不到东西就杀人。这是个十足的疯子规矩。结果他父母和他们家人就这样全被杀掉了。这小子一个人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人虽然固执了点,但是心肠不坏。”
杨承生在为他的兵辩护。我确实因为他的故事感动了一下,但是立即回过神,点了点头,“嗯,你放心吧,承生。对了,你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了吧。”
杨承生转而又笑了。“我早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事而来的。”
倒了杯茶,管好门。杨承生和我聊起了我们之间的秘密。
原来,早在来滦河军营之前,梁旅长和几位副旅长,及江黎二位团长曾经联名发给西安张学良和南京中央政府请战书。要求调防前线。但是南京政府的回电中的八个字就是“青军初建,尚待磨练”。这就是说,我们这支青年军还有些嫩,刚刚成立不久就想去前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如果深入的去研究这八个字。充分的看出了南京政府并不信任这支新军,年轻?热血?意志?战争是靠不来这些东西的,更何况,他们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做表面,一旦动起真格的,全都是纸老虎。所以所谓的意志不要在这群年轻人身上谈,况且,目前**近百万大军,不缺我们这支仅有两个团的区区两三千人。说得直白些,这支队伍只是临时组建,临时扩充,给国民看的,至于用不用,既然你是军队,是军人,那就要听从命令了。而且老江在给团的营级军官开会时谈到了上峰对这支青年军的不信任。战争固然是会要打的,但是要靠这群年轻人那时绝对不可靠的。
所以如果要让人知道自己的价值,那么只有首战必胜,打出青年军的军威和气势。然而,这南京国民政府迟迟不与日本人开战。甚至将东北大片土地都“让”给了日本人,前些天看到西郊军营进进出出的队伍,那时国民政府在调拨东北军去陕甘打**红军。
这首战实在难以争取,何况一旦日军打过山海关直扑热河或是北平,那里也有很多军队,根本就用不上这支青年军。再说这支青年军并没有得到国民政府的承认,连粮饷都是张少帅私人拨给西北军军部,在下拨给青年军。国民政府只是派了几名军官来青年军任职,梁国英,江正坤,黎兆民,等等那些团级以上的都算是国民革命军序列的正规军的军官派驻过来的。讲到这里,杨承生叹了口气,笑了笑。
江正坤和黎兆民对我们这些人都存在一些隔阂,毕竟我们还是年轻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代沟在里面,也许他们看不惯的也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身上那一种说不出的怪气。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而这句代有人才出并没有体现在我们身上。
畅谈之后,三壶水已经被我们饮干了。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了很久……我们两人都若有所思,对于未来充满了疑惑,充满了幻想,幻想如果我们打得漂亮,国民政府会将我们正式收编。幻想我们可以作为时代年轻人的代表去破除外界对我们的看法。
为了一个信念,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信念油然而生。机会要争取,打仗要打赢。
杨承生营部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他们团部电话,团部通信兵打来的,命令马上到军部会议室开会,紧急会议。我刚要起身告辞,勤务兵跑了进来,看来我的命令也到了。
我和杨承生一起走进军部议事厅,老江和老黎端坐在两边。
“旅座到!”我们全体起立。
梁国英身披棕色军呢子大衣,身后跟着副官,落座正中。
“我刚从西安赶回来。我们这支队伍成立也快半年了,眼下已经入秋,士兵们过冬也是个问题,我们现在的经费很紧张,但总要想办法解决粮饷的事情。过冬的被服,我看就交给后勤处来处理,要尽快解决,过了十月天气就要转冷。”梁国英提出的几个问题确实是比较是在的问题,我们除了上次每人发了两三块大洋之外,再没有额外收入。
“至于请战,我说过,我会尽力。但是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任何单位不得擅自出兵。违令者,军法处置。热河这一片,一旦日本人打过山海关,必会兵分两路,一路必直奔平津,另一路必直扑热河。现在热河这一带的军队都被调往陕甘剿共。守在承德这一带的兵力没有多少。现在日本人尚不敢妄动,待南京政府处理完陕甘地区的事务,必会组织兵力反攻东北,那个时候,我们自会接到命令的。”
梁国英的话让我更多的觉得是在为自己掩饰,也在为南京政府辩护。国家大敌当前,大片国土都已经丢掉了,不去抗击,却要调集大军围剿所谓的“共匪”。搞不懂军政部门的逻辑,更搞不懂蒋总裁的逻辑。日本人那么轻易的就占领了东三省,势必会大张他们的侵略野心,待稳定了东北,定会打进关内。
唉。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切都让我那么迷茫,刚刚燃起的激情正在被一点点的消耗掉。他可以给部下们这样交代。我该怎样和我的部下解释……
第二节等待
梁旅长回来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高兴的事情。我很扫兴,散会后,杨承生和国少君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我,有些无奈。
路上,国少君一言不发,只是杨承生在不停的发着牢骚。
上至南京政府,下至西安剿匪司令部,甚至到我们梁旅长,恐怕都有些担心我们这群年轻人,甚至说瞧不起我们这群只有三分热血的年轻人。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等,等这**反攻东北,收复失地的时候我们可以作为先锋军,尽自己的一份力。而我作为东北人,当然希望带着自己的队伍第一个打回东北,将青天白日旗和我们青年军的军旗插在奉天最高建筑,插在东北大学,插在奉天少帅府,插在奉天北大营,插满东三省每一个角落……
回到营部,陈志康和战新江在营部等我。
“什么事。”我强压着怒气。
“弟兄们都在问,咱们这个月的饷银。虽然咱们都是为了参军报国,可总得有两个钱寄回家啊,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天翼,你别嫌我烦。如果咱们在战场上,在前线,我可能就不问这些了,你说咱们训练什么的,也都快大半年了,一仗也没打过,战新江和林劲超他们还遭遇过土匪,你说我这呆得直难受。手下人枪都生锈了,每天拿枪都不拿,站岗的时候都是自己做的木头枪涂上黑料,说着轻快。天翼,你去军部开会了,和我们哥俩说说。”陈志康越说越激动,语气里带了太多的无奈和沮丧。
我的怒气慢慢消散了。是啊,刚刚散会是我想到的问题终于来了。梁旅长可以那样解释给我们,那是命令。我该怎么解释给陈志康和战新江呢,他们既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兄弟啊,我们一起啃过馒头,一起喝过凉水,一起睡过凉床……
“小崔,泡壶茶来。”我一身瘫软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食指和拇指不停在睛明穴上揉,小崔是我的勤务兵。
泡好茶,两个人都喝了个干净,看来他们连部恐怕连水都没有了。稳定了一下情绪,我直起身,看着他们两个。
“粮饷,旅座正在办。张副司令这些天去西北剿匪前线了。他事情还比较多。关于过冬被服的事情旅座已经交给军部后勤处了,会尽快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南京政府好像还没有打过山海关反攻东北的打算。不过我觉得这很危险,南京政府留给日本人的时间太充裕了,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巩固东北局势,集结兵力。随时都会打过山海关,逼近北平。咱们这就是首当其冲,承德的兵力防守空虚,一旦日本人打过来,守不了多久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两个人说。随便捡了些话题,希望能够岔开他们的注意。
陈战二人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我有些为难,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啊,我觉得咱们该对自己有信心。现在这种情况咱们也没有退路了,自己安慰自己吧。”向来少言的战新江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我和陈志康有些惊异。
“没想到,我们的战连长还能想得开。你也太老实了吧,我看以后还是叫你老战吧。”我半开玩笑的说。
陈志康也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是那是他这些日子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送走了两位部下,我一个人坐在营部,还在不停的揉着睛明穴。
“营长,救护队的刘队长过来了,还带了几个人。”小崔轻轻说。
刘芝萍?她怎么过来了?平时的接触很少,现在又没有打仗。带着疑问,我整理一下军容,准备迎接。
“哟,张营长,最近忙得很啊。来了几次了都见不着你。大忙人啊。”刘芝萍带了几个医护人员。
“哪里哪里。刘队长光临本部,甚之荣幸甚之荣幸。刘队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不敢当不敢当。带了几个人过来,前些天听说你们那几个伤员伤口感染了,当时没有药,正好军部刚刚从别处运来的一批药品,我们就过来处理一下。顺便来看看你前两天的伤。”刘芝萍是个很懂事理的女强人,说话很有条理,不紧不慢很有气质,让人感觉有些盛气凌人。
客气几句,她让一个女护士给我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那天晚上在杨承生那里弄的伤,说是伤,不过是被捆了一夜,手腕有些勒痕和破皮。之后我亲自带着她下到了老战的连队,给上次遭遇土匪负伤的那几个弟兄换药。
路上,刘芝萍又给我说了一些信息,让我本就消失的情绪忽然激起了千层浪。
承德市内有一个军营,由一支中央军驻守,人数不多。最近承德地区土匪忽然闹得有些凶,中央军的弹药库和粮库被扫了几次,中央军在几次反击中也有伤亡。为了能够遏制和消灭猖獗的土匪,政府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调动,梁旅长请缨,希望让青年军一部进驻承德,并剿灭这些山贼土匪。报告已经打上去了,这两天就能下来。
我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
告别刘芝萍,我迅速召开了全营排以上军官会议。希望能借此给大家一个动力,一个憧憬。生活总会有些新鲜的东西。不要急,他会慢慢溜进你的生活。
全营整顿军备,每天按时出操,为了能够争取这个机会,我多次在黎团长面前透话,希望他能够看到我们营的精神面貌。虽然我们是近卫团,但是战斗力和精神面貌不比先锋团差。
禁不住“诱惑”的黎团长终于准备来我们营参观。毕竟他手头能够拉出去打仗的现在就只有我这么一个营。
不出刘芝萍所说,在黎团长参观我们营之后两天,旅部召开军事作战会议。没有让我们营级军官参加。我在营部焦急的等待,整整一个下午,我喝下了十几壶茶,去了不计其数次茅房。黄昏时分,小崔接到了团部电话。
黎团长应该是第一次召开团部会议。这一次人员到的比较齐,陈德恩也从几十里外赶回了营部。
会上,黎团长简单传达旅部会议内容。最后宣布了两道命令:国民革命军西北剿匪司令部电令。鉴于承德地区土匪猖獗,兵力有限,防御不利。现特征调青年军一部进驻承德,消灭土匪。——张学良。民国二十一年十月。
第二道命令:国民革命军热河青年军军部对进驻承德部队调配如下。先锋团二营三营,近卫团二营,女兵特务营一部及旅直属救护队一部进驻承德,协助中央军剿匪,明日启程。先锋团一营,四营及近卫团女兵特务营余部,旅直属救护队余部留守滦河军营待命。——梁国英。民国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五日。
第三节驻防
命令是我期待已久的。
只是有些想不通的是,不过是区区一撮土匪,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即便是要低估我们青年军的战斗力,也不用动用三个营一千多人的兵力。更何况一向被视为“宝贝”的先锋团这次也动用了两个营。我不明白先锋团自成立那天就要比我们优秀很多,人员比我们多出一个营,实际战斗力要比我们多出两个营。而且他们的装备也要比我们好些。
有仗可打,使我们共同的心声。我们既然来当兵了,不是只为了拿钱吃饭,还希望能够尽一份热血,尽一份忠心。
队伍开拔了。战新江依然让我安排在最前面做前卫部队执旗,那面青底红边的青年军大旗迎风招展,他不再孤零零的立在滦河军营。
队伍虽然已经调配,但是两个团都有队伍派出驻防,指挥权就是个问题了。我忽然间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时的回头看看,看看是否有军车跟着队伍行进,而军车上又是那位长官,而这位长官定是我们的指挥官。
“张天翼!”一阵军车声驶近,一个似曾听过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叫住了我,这个声音我真的在哪里听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有这样的想法了。
“到!”我打了个立正。转过身,好!原来是江正坤。那么,那么我在刚刚来到承德时坐的那辆军列,半路停车后,在车外喊的就是他?到承德后,拉着队伍行进的那个人,也是他?江正坤。我们的江团长。
“命令你的前卫部队加快脚步,中午之前赶到承德驻防地。”
“是!”
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就是他了。这个一直看我好像总是有意见的团坐。
……
虽然承德市区仅有那么两条横纵穿插的两条街算是比较繁荣,做生意的人比较多,但是也仅仅就这么两条不长的街道却有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城之前,江正坤特别叫我们几个营长临时开会,严守纪律。
我们还算顺利的就进驻了我们在承德临时驻扎的几个兵营。我们一千多人分了三个地方,指挥部设在了最大的一个驻扎点。
江正坤刚刚收拾好指挥部,立即派出了通讯兵着急了我们几个开会。布置我们各自的任务和军事纪律,后来又补充道:违反军令,严惩不待。
我的营和徐盛珊的女兵特务营第一大队分在一个营区。这让我更有顾虑,男人和女人长期在一起总会有些事情的。保险起见,我将老战那个连队安排到了与他们女兵临近的营房,希望老实的老战可以严格要求手下检点些。
正在烦恼这件事,徐盛珊便亲自带了两个女兵登门。
徐盛珊打我两三岁,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是毕竟我们在同一个团,同一个上司。因此,我总是会对她恭恭敬敬,叫她“徐姐”。她是个很洒脱的人,说话办事都很大方,也许我们之间还没有涉及到一些利益吧。
“徐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似乎林劲超比我更了解徐盛珊。
“林劲超!你们连这周做好营区警戒!安插明暗哨!你回去给我做个计划交给我。”林劲超看着我,看样子他很不愿意接受这个命令。也许平时,他和这位徐姐走得比我要勤得多,见到徐盛珊身后那两个女兵偷偷忍住的笑,我终于明白,这个林劲超似乎是女兵营的常客了。
“营长,你就不能等会给我安排任务?我给你端个茶什么的。”林劲超有些不情愿,耍起了赖。徐盛珊忍住笑,眯着眼睛不说话。身后那两个女兵已经开始捂住嘴巴乐了。
“执行命令!!!”我放大了声音分贝,一来我确实看不惯徐盛珊的笑,总是觉得他在笑我手下的兵,二来也为了在她们面前显示我的威严。
“是!!!”林劲超的声音更大,看的到也听得出他对我的意见很大,“李仁韦!!!全连集合!!!给我快点!!!”林劲超近乎发疯带撒气的怒吼响遍了整个营区,李仁韦是他手下的一个排长,一个很聪明又能干的排长。
让小崔准备沏茶。我坐在了临时营部主座上。徐盛珊的笑意未尽,两个女兵更是收敛不住。我有些生气,“怎么,徐营长。来我这看我笑话来了?”
徐盛珊听罢,马上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瞪着我。
“你个张天翼,还真给我摆起营长的架子来了?”徐盛珊有些认真。
我笑了,我终于让这个徐盛珊止住了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有些生气的样子。这个徐姐真的是个直肠子,这一秒哭,下一秒可能就笑。
一个“老活宝”,一个“女老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