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卡娜的故事

只有伊琳刻知道卡娜以前不叫卡娜，她至少还有两个名字。一个是父母给的，一个是自己起的，而卡娜这个名字是新的父母给的。

卡娜的第一个名字叫吴语。正如她的名字，她总是觉得无语。

吴语生活在一个普通人的世界，她的一切都可以看作身边人的平均数。

别人脱颖而出，她去增添分母；别人轰轰烈烈，她去充当背景；别人死生契阔，她连瓜在哪里都不知道。

于是她就这么一直随着大流，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工作。不是最差的，也不是最好的，就是用上帝视角的时候不会关注的那种平庸的人。

她一直试图模仿别的“成功者”，所以她在写作文的时候模仿华丽的辞藻，但是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四不像；在上学的时候痛苦地学习，但是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跟不上别人的期许；在工作的时候跟着别人一起加班，但是其实她的加班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加班费。

每个孩子小时候都会有一个很厉害的愿望，比如考上清华北大，或者以后要当太空人。吴语也差不多，但是她后来早就忘了自己当初有什么愿望了——反正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于是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创造出了伊琳刻。

伊琳刻是一个光明的形象，她拥有人类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德，被所有人喜爱，她是所有形式的爱的化身，是幸福的。当然，这是吴语刚把她创造出来时的形象。由于吴语很喜欢姐姐，一直想要一个姐姐（但是这事她的父母当然没法努力），所以她的外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

她的头发是春天来临，新叶初生的嫩绿，眼睛是她看到过的最蓝的天空的蓝，是蔚蓝色的天空，眼中闪烁的光彩就像是宝石，但是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名字。

哦，对了，她曾经有一个愿望，是让时间停留在十二岁，因为她觉得十二这个数字很美，不管是二乘六还是三乘四都很美。但是她做不到，伊琳刻做到了。

当伊琳刻再一次和吴语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小女孩了，处于当时吴语所觉得的最好的年纪，眼睛没变，她告诉吴语，她叫伊琳刻，也叫罗戈里索。

“这两个名字都是别人给我起的，在我的语言里，伊琳刻的意思是水洗的天空，罗戈里索是绿草地。我一般用伊琳刻的名字。”她说。

吴语通过文字和伊琳刻交流。她发现伊琳刻变了，可能是受到她的影响，伊琳刻也不是一个心思比刚灭过菌的培养皿都要纯洁的女孩了。

伊琳刻怨恨她为什么要将她设计成这个样子，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参与了一场战争，只能作为辅助，然后看着战场她的朋友和爱人都死去，自己也要被抹杀。

“我不知道会这样……”吴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曾经怀着美好的祝福赋予给伊琳刻的品质，全都变成了限制伊琳刻的枷锁。她当然是爱伊琳刻的，而且她爱一个人的方式是希望她活得好好的。于是她承诺帮伊琳刻打破这个枷锁。

她亲手剥离了伊琳刻身上的对死亡的不忍，也就是伊琳刻身体里用来看顾她灵魂的“姐姐”，这一部分被丢到树下，成为了伊琳刻的世界里的第一具尸体，那个世界的尸体就以“姐姐”的名字命名。

而后她又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来填补她失去的这一片灵魂。

那一部分正好承载着她对于死亡的恐惧。

有的时候吴语也觉得挺愧疚的，毕竟也是因为她，伊琳刻此后会一直面临被杀死的恐惧。

伊琳刻在这种恐惧的驱使下杀死了第一个人，克服了她性格上的弱点，于是她第一次发生进化，变得和她的同类们一样。

忘了说了，她们这一脉也都不是什么光彩的神只。因此人类的美德只能成为祂们眼中的缺点

伊琳刻获得了以爱和恐惧为食的能力，在克服了性格上的弱点后，她还能像她的同类一样，吮吸世界的力量。

后来伊琳刻又走了，她忙着壮大自己，因为她在死过一次后并不甘心更改自己的阵营，即使它明摆着趋于弱势。她的性格里没有委曲求全的部分。

吴语知道了她又在自己的世界找了一个姐姐，她是海拉。她知道伊琳刻回到自己的世界后，融合了乌利卡卡库卡，重新获得了身份，她知道伊琳刻找到了世界的漏洞——那还是她特意为她留出的。

伊琳刻，或者乌利卡卡库卡，和她们之前被抹杀掉的无数意识一样，都只是同一种力量的代言人，而不是力量本身。所以她们受到种种限制，比如失败就会被抹杀，比如必须参加最终的战争，比如不能离开自己的世界。

不过伊琳刻是智慧的，她把自己分割成碎片，留下最大的一片留在原本的世界里，将剩下的碎片都投入宇宙。这种分割对于她的同族来说是致命的，会影响他们的能力，但是她是伊琳刻，她从一开始就和祂们不一样。

这是吴语专门为她留下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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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继续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上学，放学，睡觉，上学。

她一直很喜欢看小说，开始看的都是玛丽苏小说，主角就像她小时候所期望的那样，主角完美无缺，被所有人喜爱，但是后来她意识到，在这个年纪继续看玛丽苏小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于是不看了。

她后来又去找自己喜欢的小说，没找到几本喜欢的，因为欣赏不来名着，又看不下去爽文。她说不清这些爽文和她以前看的玛丽苏小说有什么区别，但是这让她看着不舒服。

关于她的生活，就是那样，乏善可陈，每天都是重复上一天的安排，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小说世界是不一样的，所以小学的时候吴语最喜欢的书籍是神话和童话，喜欢听历史故事，但是只喜欢所有的古代历史，之后又喜欢上了各种非现代背景的小说题材。

她妈妈和她的喜好相差很大，比如她在看到吴语看各种玄幻、魔幻、科幻和言情小说时，经常说出的一句话就是“这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因为现实里不存在，吴语才能看得那么开心。

正是因为现实中不存在，所以才显得那些故事都十分新奇，富有魅力。

吴语还是想要个姐姐。因为她自认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她的内心不够强大，反而敏感得像肥皂泡，她希望有一个呵护她的姐姐。她妈妈说这是玻璃心，但是她想反驳一句：

玻璃又不是软的。

而且切割后的玻璃也很好看，就像是宝石一样，能在阳光下反光。

于是就像创造和修补伊琳刻时那样，她取下自己的骨血，割裂自己的灵魂，而创造出了卡娜。

卡娜是一个在她心里完美的人，她具有一种神圣而完美的自信，她的内心坚强，永远都不会被别人伤害，她给这个自己起名为卡娜。

她永远都没法像面对伊琳刻一样面对卡娜，因为她们甚至无法见面。即使从镜子里看见了，她也知道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永远只是自己，而不是卡娜。

她和卡娜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没有人能把她们分开，但是她们却也无法见面。

卡娜在她醒着的时候沉睡，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苏醒，她知道卡娜的存在，她知道卡娜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在其他世界进行她的故事，她存在，但不存在于吴语的世界里。

吴语毫无疑问是深爱卡娜的，她把自己想得到的一切祝福赠与卡娜，但是卡娜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应她。

吴语一直知道卡娜不像伊琳刻，她不是一个内心充盈着爱的人，她只有在感受到足够的爱之后才会考虑回应，但不会回应所有人的爱，也根本就没法回应她。因此她始终不知道卡娜到底爱不爱她。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她会继续无私地爱下去。

她时常考虑她是更爱卡娜还是更爱自己，但又时常觉得这种问题真是没必要。

这就像讨论未来的自己算不算自己一样离谱。

所以她在考虑她更爱卡娜还是更爱自己的时候，实际考虑的应该是，她更爱自己，还是更爱更加完美的自己。

两种思想一直在她脑子里打架，而更加令吴语疯狂的是她不确定卡娜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因为她其实有些讨厌过去的，比现在更懦弱，更乖顺的自己。这么论的话，卡娜会讨厌她，也是情理之中。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听话”在她这里不再成为一个褒义词。

于是在种种让人疯狂的纠结中，吴语迟迟没有把最后一件东西给卡娜。

卡娜在听着邓布利多大谈特谈他的“爱的魔法”理论的时候，便产生了一个始终不明白的困惑。

但是她当然不忍心让卡娜始终缺这么一块。

伊琳刻还是善解人意的。

她为她们构筑了一条虚幻的桥梁。如果卡娜在幻境中选择杀死吴语，那么吴语也会死亡。

卡娜在第一次面对这条桥梁的时候落荒而逃，而在第二次，她主动走了过去，杀死了吴语，取出她的心脏，融入自己的，拿到了吴语准备给她，却保留着，没有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是她对自己的爱。

吴语失去了心脏里的爱，但是她的四肢里依然流淌着爱和无处安放的表达欲。伊琳刻把她带到她以前创造的世界，对自己的爱使她的血肉疯长，她永远停留在自己觉得最好的年纪，她有了新的身份，SpeechlessCat，一个哑炮。

当然了，这个世界没有卡娜，因为“唯一存在定律”，卡娜即使来到这个世界，她们彼此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后来伊琳刻的其中一片，因为和别人的交易来到了这个世界，发现了她。

伊琳刻告诉SpeechlessCat，卡娜如她所愿，设定上具有完全的神性，但是需要补全。

想要补全卡娜，就需要吴语身上的全部神性。

至于为什么需要原本的吴语身上的全部神性，当然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一体。

通过伊琳刻之口，SpeechlessCat知道自己需要再被卡娜杀死一回，但是被杀死之后她依然不会死——

因为她的下一个名字叫卡娜·伯利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