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在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中,陆诚睿终于来了,客套的和众人寒暄,依然不苟言笑,仿佛在场的都是他仇人。覃嘉树本想安排他坐在自己身边,哪知道他一看到傅桐,就径直坐到傅桐边上去了。
“你这大忙人,叫我们好等。”傅桐开玩笑的跟陆诚睿说。
“我有事。”陆诚睿惜字如金。
“都晚上了,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找你们队里的新兵谈心吧。”傅桐调侃。陆诚睿不答话,见瞥见果果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看着自己,把脸转向另一边。
果果想,这个人似乎不大喜欢自己,每次看到都是厌恶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他眼中钉一样,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呢?亏爸爸还经常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有心要把他调到作战部当参谋。
你不看我,我却偏要看看你。果果的视线一直打量着陆诚睿,从他的光洁的额头到弧度优美的下巴,从他理得短短的头发到圆溜溜的耳朵。
那两只耳朵也太多余了,杨梅一样的寸头多好啊,像个仙人球,果果越看陆诚睿的耳朵越不顺眼,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爷们儿。
北京小妞儿眼里的纯爷们儿,不单是长相,更是一种气势,一种藐视一切、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同样是长得好看,陆诚睿的好看跟傅桐也不一样,就像太极两仪,傅桐是白鱼,陆诚睿就是黑鱼,相辅相成,合成方正之相。
正式开席以后,酒桌上就热闹多了,果果并不喜欢这种场合,悄悄摘掉了助听器,这样一来,世界清静了。
抬头看看,爸爸正在跟那个陆诚睿说话,陆诚睿却总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让果果很生气,他凭什么对爸爸那个态度,想到这里,果小妞计上心头,故意碰掉自己的筷子,蹲下身钻进桌子底下。
虽然都是穿着笔挺军裤的腿,可果果记得哪两条腿是陆诚睿的,挪过去,轻轻的解他的鞋带。
“你干嘛呢?恶作剧啊?”傅桐注意到果果的动作,用手机写了一行字,拿到桌子底下给她看。“我讨厌他。”果果写了几个字回给他。
陆诚睿很快发觉两只脚连在一起不能分开,双脚一动,知道是鞋带被扣在一起了,蹲下身解开鞋带,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不用说,这一定是覃嘉树那个宝贝女儿捣的鬼,刚才就看到她鬼鬼祟祟的趴在桌子底下半天,果然是在搞小动作。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了,还这么不分场合的乱使坏,一看也是被父母给惯坏了,陆诚睿最讨厌那些到了人前还旁若无人、不摘耳机的人,因此果果给他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她爸爸也是,这么严肃的军事基地,居然把女儿也带来,不知道是想显摆他女儿漂亮,还是有别的目的。
不管是什么目的,陆诚睿都不想知道,覃家和陆家早就井水不犯河水,哪怕覃嘉树频频示好,也不会改变陆家人对他的看法,陆诚睿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只要这对父女在这里一天,自己就不会给他们好脸。
见陆诚睿解开了鞋带,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出丑,果果颇有些不甘心。傅桐看起来跟他关系非常好,两人不时交头接耳,果果想,傅医生那么和气,怎么会跟这种冰山怪人做朋友?
饭局散了以后,傅桐和陆诚睿散步回营区,他俩平常工作都忙,难得遇上一次,总要谈谈。
“老覃千里迢迢从北京过来,还点名要见你,当着老蔡的面,你何必让他下不来台?”傅桐劝道。
陆诚睿长出了口气,“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我姑姑,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姑姑是怎么死的,要不是他,我姑姑不会死那么早。”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你那时还是小孩子,又不知道里面的是非曲直。我听说,军内最近要换掉一批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正职,老覃这样的少壮派正是上面重点扶植的对象,一旦他正式接手咱们舰队,那他就是三大舰队最年轻的一把手,何苦在这时候得罪他。”傅桐对覃陆两家的恩怨知之不详,劝陆诚睿不要得罪领导、吃眼前亏。
“我才不管那么多,讨厌他就是讨厌……他女儿我也讨厌。”陆诚睿一想起酒桌上果果捉弄他,把他的鞋带扣在一起就来气。
这回傅桐不理解了,“怎么,你以前见过她?不然你干嘛讨厌人家?”
“相由心生,跟她爸爸一样,长了一张令人讨厌的脸,我就纳闷了,上面怎么允许他整天带着女儿到处走,那么大的女孩子了,也不上学,整天往部队里带,算什么事。”陆诚睿忿忿的说,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事实上,外界对覃嘉树的做法颇有争议之辞。
“你这话好笑,人家的女儿,愿意带在身边是人家的自由,我听说他女儿是个数学天才,有超强的心算和记忆能力,以她的条件从事密码破译倒是得天独厚,我姑姑肯定喜欢她。”傅桐对果果的印象不坏,何况,她还那么漂亮。
“天才,哼哼,这年头稍微有点特长就被冠以天才二字,天才真不值钱,那么古怪任性,傅阿姨愿意收她为徒才怪。”陆诚睿冷哼一声,心说,他可没看出来覃嘉树那个女儿天才在哪里,傅桐的姑姑傅蕾可是军事科学院的密码学专家,是军内在这方面的权威级学者,她轻易不会收徒。
傅桐见他忿忿不平,也不跟他争辩什么,一阵笑,“话别说绝了,免得将来被自己说过的话打脸。”“才怪。”陆诚睿这才有了些笑意。
“过两天找个时间去我那里,我替你检查检查,你上回受的伤虽然不重,但是伤在关节部位,不好好处理不行。”傅桐忽道。陆诚睿嗯了一声。
“上回我回京探亲,顾藻托我给你带的烟和茶叶,到现在还放在我宿舍里,你什么时候拿走啊,都快长霉了。”傅桐每次见到陆诚睿都要问一次。
“我说了我不要,茶叶你喝掉好了,不喜欢送人也行。”陆诚睿一听到他说的名字就头疼。“特供茶叶你在地方上喝不到的,偏我不爱喝茶,不然我早喝了。”傅桐笑道。
夜色中一辆越野车从他俩身边经过,他俩顾着说话,也没在意,车上的人却看到他俩了。
军港之夜,灯火通明,两个大男人在月下散步,果果趴在车窗上好奇的看着他俩,认出是陆诚睿和傅桐,更好奇了,跪在车座上从后窗看他们。
“爸爸,那是陆诚睿和傅桐。”果果自言自语道。覃嘉树没有答话,像是没听到女儿的话。
果果坐回去,扯扯爸爸的衣服,“那个陆诚睿讨厌死了,你干嘛非要找他吃饭?”“不找他吃饭,怎么把你交给他,我带你来,可不是带你来玩。”覃嘉树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儿。
“啊?你不是开玩笑吧?把我交给他,你要给我找的教官就是他?我不要,我不要。”果果摇晃着爸爸的胳膊抗议。
覃嘉树不是开玩笑,他带果果到基地来的目的就是要对她进行体能训练。
果果身体不太好,自幼娇生惯养,覃嘉树本想让女儿在国内考大学,可她妈妈希望她直接出国读本科,覃嘉树不放心,特意把女儿入学的时间推迟了一年,带女儿到北港基地来,不带勤务员和保姆,就是想让她在各方面锻炼锻炼,起码让她能学会自理,将来出国能自己照顾自己。
“爸爸,我不要他当教官,我不喜欢他……对了,让张大山当我的教官吧,就是下午在海边救人的那个大个子,他游泳那么厉害,别的肯定也厉害。”果果一下子想起张大山这个救兵,把他搬出来。
“不行,爸爸已经跟基地方面说好了,让小诚带你。”覃嘉树早已拿定了主意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果果锻炼,同时,私心里他也希望借着这个契机,能和陆家人和解。
见覃嘉树很坚持,果果不再言语,想着她的小心思。
招待所里,累了一天的果果很快进入梦乡。
覃嘉树悄悄走到她的房间,替她掖好了被子,见她睡着了,才放心的回自己房间,果果是他心头肉,哪怕已经十七岁了,他还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只要带在身边,他就得在临睡前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
女儿幼年失聪,是覃嘉树心里永远的痛,也是当爸爸的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
那时候果果只有三岁多,果果妈施念晴因为要参加业务考试,让休假在家的丈夫覃嘉树照顾女儿,女儿发高烧,覃嘉树却急着要赶回单位去开会,以为给女儿吃点药就会没事,哪知道会议一结束就接到家里保姆的电话,果果被送进了医院。
就是那一次,因为覃嘉树的疏忽,造成果果双耳不同程度的弱听,永远成为听力障碍者,施念晴无法原谅丈夫的粗心给女儿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忍受他忙工作忽略家庭,在果果十岁的时候提出了离婚。
覃嘉树同意了离婚,却没有同意让她带走女儿,夫妻俩争执的很厉害,最终覃嘉树以永远不再婚为条件,让施念晴同意把女儿留给他,施念晴独自去了美国。
离婚以后,覃嘉树寸步不离的把女儿带在身边,到处为她寻医问药,想治疗她的听力障碍,可惜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却是收效甚微,果果的听力虽然没有下降,却也没有好转迹象。
唯一让覃嘉树觉得欣慰的是,女儿很小就在数学方面显露出独特的才华,他找人给女儿测过智商,果果的记忆力和在数学方面的领悟力远超同龄人,于是覃嘉树确立了女儿的培养方向,既然她有这方面优势,就应该重点培养。
果果懂事以后不止一次问起,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能上学,她却只能跟着家庭教师学习?覃嘉树只能告诉她,她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等她长大了,才能和别人一起上学。
不愿送宝贝女儿去上特殊儿童学校,更不愿送她去上普通的学校,听力上的障碍会让她受到别的孩子歧视,会让她有自卑感,覃嘉树反反复复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放弃传统的学校教育,给女儿请家庭教师,他要让女儿在快乐轻松的氛围里成长。
起先,也有人到领导面前反应,覃嘉树身为海军的干部,整天带着女儿不成体统,领导也找覃嘉树谈过话,但覃嘉树态度很明确,如果领导不同意他的做法,他宁愿转业回家。
领导自然不愿放弃花费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将帅之才,更何况覃家在部队背景深厚,覃果果又是那种情况,时间一长,领导们也就默认了覃嘉树的行为,就当他是在为部队培养科研人才。
当陆诚睿接到上级命令时,惊愕的下巴差点掉了。他不敢相信,领导居然安排他一个海军陆战队侦查中队的队长去带一个屁事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上体能训练课。
这一定是阴谋!是覃嘉树的阴谋!
陆诚睿的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让他想咆哮沸腾。他每天的训练时间那么宝贵,哪有精力去陪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儿过家家,他要去跟覃嘉树说清楚,让他把他女儿有多远领多远。
陆诚睿走进指挥部小楼,转过楼梯走到二楼总指挥办公室的时候,还坚定着心中的想法,可当他推门看到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戴着助听器的果果,想法就变了。
他决定不跟领导对着干,决定要用另外一种方式让当事人自己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