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虞夫人
世事变迁，时隔多年，兄妹俩再见，央央问起周贤淙的头发。
“大哥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的头发……”
周贤淙扭头望向门外的梧桐，梧桐树下搁着一张用破木板拼起来的桌子。
刚才他们去采的莲蓬都搁在桌子上，长愧坐在旁边剥莲子。
莲子鲜嫩清甜，引来周边的鸦雀守在附近，他时不时投喂几粒给它们。
“你嫂嫂走的时候，怀着我的孩子，”他望着长愧的侧脸，“如果孩子生下来，应该只比长愧小一岁。”
不想惹他伤心，央央说起周母和几个哥哥姐姐。
“我来郊州之前，母亲给给我写过信，二哥娶亲了，三哥跟亳州吴家的千金定下了婚约，三姐姐明年也要出嫁了。母亲操劳半生，总算能歇一歇了。”
提起家人，周贤淙垂下眼，“是我不孝，没照顾母亲和弟妹们。”
说完又问央央，“你今年也十四了吧，怎么样？可遇见喜欢的人？”
央央不好意思起来，轻轻点了点头，“有的。徐家嫂嫂替我备了嫁妆，让我自己决定婚事。”
天色不早了，周贤淙留妹妹吃饭，兄妹俩进厨房做饭。
山里野味多，满桌子飞禽走兽，再采些野菜一起炖汤，香飘满屋。
吃饭的时候央央细细提及几位哥哥姐姐的事，又说了些京中的事。
长愧捧着饭碗望着央央，“小姑姑，你是大姑父的妹妹，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周家排序不应该是行五么？怎么都叫你四小姐？”
半大的孩子问题多，他这话问住央央了。
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旁人都称她四小姐。
央央看着周贤淙，她也不清楚是什么缘故。
周贤淙握着小陶罐泯了一口酒，笑着说，“四是你原先家里的排序。你自小到了周家，你哥哥姐姐们到周家的时候已经懂事了，他们自愿与原来家里切断联系，入了周家的次序。你还小，担心你将来想寻回原来的家，故而就没替你改。”
“我原来的家？”
央央知道她并非周家亲生，但一直将周家视作本家，从未想过亲生父母以及原来的家。
“你老家原本是……”
“大哥哥，”央央打断他，夹了一块肉搁进他碗里，“我就是周家的姑娘，原来的家不想知道。”
周贤淙不再多言。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春，残寒渐消，乳燕穿檐。
再过不久又是一夏，央央带着丫鬟在院子里缝制夏裳。
她让云栽收拾了宽桌，取下付霖威那件旧衣铺在桌上，新布量尺裁衣。
云栽帮忙扯着尺头，不解地问，“小姐，您箱笼里都积攒了不少将军的衣裳了，四季的都有，好容易做出来，怎的不给将军送去？”
小丫头就没见过这样的，一件衣裳怎么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做成，若还要绣上繁复的花纹，仅凭一双手，没个三月成不了。
央央手里的动作不停，浅笑着说，“大哥哥常年在营地里，一直都穿戎装，甚少做常服打扮，就算做了衣裳给他，他未必会穿。”
云栽就更觉得怪了。
“既然没机会穿，为什么你还要做？”
小姐平日里就没有闲的时候，不是替将军张罗事物，就是往城南的玉虎山上跑。
小公子和那位白发将军她也要照顾。
才长成的少女，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来郊州将近一年，贤名远播，郊州达官显贵都知道付将军有个贤惠能干的妹妹。
央央哪里是不愿将衣裳送给付霖威穿，而是担心送他之后他不穿。
那才真叫人伤心。
现在这样，她能一直给他做下去，或许有一日连给他做衣裳的资格都没有了。
“小姐，小姐！赵嬷嬷请您到前头去见客！”
云裳匆匆跑进来禀报。
外头落着雨，稀疏的雨点子沾湿了小丫鬟的发，央央让她将自己理干净，放下手里的活去净手，“来的是什么人？”
云裳抹了把脸说，“是虞夫人回来了。”
央央主持后院事宜，时常有巴结大将军的人前来拜访，这类事情多了，她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只是……
“回来？”
她听出端倪来，“这位虞夫人是何人，为什么说她回来了？”
云栽跟她解释，“小姐不知，去岁年初的时候，那位虞夫人就曾在府上住过好几个月，过了端午才走的。”
既然对方是夫人，那便该是有一定身份的人的妻子。
可旁人的妻子在将军府里住，还住那么久……
她细问，“跟我说说这位夫人。”
央央提裙往外走，边走云栽边跟她说那位夫人。
那位虞夫人是鲁国公的妹妹，嫁进虞家为妇。
那虞家因着政权更迭的因由，全族迁到了郊州，可这些年战火不断，虞家家主去世，虞夫人孀居在家，家族渐渐败落，一次外敌来袭，虞府被战火侵袭，没了。
虞夫人借着鲁国公的面子求到付霖威面前，求他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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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鲁国公与付霖威年少时有一点情谊，因此便容留她在府里居住。
去岁端午前后，鲁国公来信让妹妹进京。
说是替她寻到了好去处，她问了付霖威的意见，付霖威没留她，她便走了。
云栽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央央听出来些细微之处，“那位虞夫人想嫁给大哥哥是吗？”
“这……奴婢就不知了。将军从不让奴婢们近身伺候，他的事，大约只有赵嬷嬷知晓一点。”
央央没再问，有些事见到人一看便知。
主仆到了前堂。
央央转过廊下的门洞就看见一个装扮明丽的女子在指挥仆从搬运物件。
天阴沉沉的，雨下了不停，她却似这阴霾之中的一朵鲜艳的花，脸上的笑那么大方自然。
赵嬷嬷见到她来，笑着叫她，“四小姐来啦！”
那女子听见赵嬷嬷的话转头与她对上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人家的视线分明坦坦荡荡，她却不自然的挪开了眼，不敢与她对视。
赵嬷嬷替二人引荐，“虞夫人，这是我们将军的妹妹四小姐，名唤央央。四小姐，这位是鲁国公之妹，虞夫人。”
央央叠手行了一礼，“虞夫人安。”
付霖威的事情这位虞夫人一清二楚，眼前的这位说是妹妹，其实跟付霖威没有半点关系。
她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央央，少女刚长成，身上天然带着的鲜嫩是过了年纪的女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
这是个很可口的女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央央给虞夫人的第一感觉竟然隐隐带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