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交心
其他人早被这番变故给惊呆了,杨挺还好,他只知道贺轻辞要他找一个叫“舒时昀”的人,如今看来人是找到了。而杨小姐则面色惨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条卑贱的狗居然被堂堂安南王抱在怀里,而且方才还冷得像座冰山似的安南王,这会脸上居然有淡淡的笑意?
那种仿佛珍宝遗失,又失而复得的表情,让杨小姐大为火光。
贺轻辞将舒时昀抱回杨府给他准备的客房,放到床上好好的躺着。这人哭累了,加上本就高烧不退,全靠一口气吊着,等见到他之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反倒昏睡过去。
不过即便是昏迷不醒,一只手也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死活不松开。
“去请大夫,所有知名的大夫都请来。”贺轻辞道。
“是。”手下立马前去。
贺轻辞轻轻抚上舒时昀的眉眼,半是怜悯半是心疼。
以后无论去哪,他都不会把舒时昀单独丢在盛京了。这人太过柔弱,太后跟皇后等人又极其不喜欢他,想要对他下手,太过简单。
大夫来给舒时昀诊治过后,只说他身子太弱,需要好好调养,别的话就不敢多说了。贺轻辞也没多问,如今只要人还在,他就已心满意足。
“睡吧,没事了。”贺轻辞在舒时昀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这人在睡梦中抖了一下,两行清泪滑落。
贺轻辞将床帘放下,缓步走到外室。
赵湛被影卫压着,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他怀孕两个多月,已经显怀,加上是双生子,穿得再厚也不难看出怀孕的事实,贺轻辞又早已听闻风声,得知他怀上贺明启的骨肉。
贺轻辞坐在凳子上,似笑非笑道:“赵湛,你胆子够大,本王虽说过不会碰你,却也没叫你顶着安南王侧君的名头,跟人私通。”
他每说一个字,赵湛就要抖一下,最后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
贺轻辞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想到舒时昀还在病中,不应该太过苛责赵湛,免得叫他担心,便叫影卫带赵湛去歇息,怀上他人骨肉之事,日后再追究。
赵湛还以为这回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贺轻辞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真让他意外。
赵湛走后,贺轻辞又走回内室去,一直守着舒时昀。
这人头发灰白,又瘦了太多,已经没个人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回来。贺轻辞抬手抚上舒时昀脸上的伤,这伤痕一看就是鞭子一类的武器造成的,只是这杨府里,谁会大费周章对他一个下人动手?
舒时昀睡得迷迷糊糊的,梦中场景几番变幻,耳畔突然传来叫下人起床的锣鼓声,他整个人猛地一惊,眼睛倏地睁开,习惯性伸手去拿衣服。
要是去得晚了,会被管事责骂不说,还要扣工钱。
舒时昀满头大汗,心中砰砰直跳,可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衣服,房间里漆黑一片,安静无比,往日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不应该已燃起油灯,众人都忙着起床了吗?
舒时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下又是怎样一个情景,正当他焦躁不安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腰上,安抚般摩挲了一下。
“时昀,天还早,快躺下。”
舒时昀视力不好,在黑夜中半点影子都看不见,可是这声音却再熟悉不过。
他刚要抬手去摸,手就被人握住,那人再一用力,将他拉回被子里,欺身将他压住。
“可是要出恭?”
那人的声音就在头顶上方响起,白日里的记忆一齐涌入脑海,舒时昀才想起,贺轻辞真的来了,就在他身边躺着。
他摇了摇头,随后紧紧贴着贺轻辞,像是怕这人突然间又消失不见了一样,舍不得放开。
贺轻辞牵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道:“别乱动,靠着我。”
“嗯。”舒时昀低低的应了一声。
“天还没亮,多睡会,睡不好你白天又要头疼。”
“好。”
贺轻辞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像哄婴儿入睡一般,细致又温和。
舒时昀睁大眼睛,听到外头有轻微的脚步声,该是下人们起床扫雪了,往日这个时候他也该起来了,正和众人一样忙着在主子们起床前将积雪清理干净,而如今,他却被贺轻辞护着,都这时辰了还躺在被窝里。
“回去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等我助兄长登上皇位,我们就回南域去,到时候谁也不能再伤你。”贺轻辞翻了个身,将舒时昀虚虚压住,低声道:“还有皇后,你放心,我一定会我们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可我不能再怀孕了。”舒时昀将脸埋在枕巾里,揪住床单的手指已泛了白,“轻辞,能再见你一面,我此生已无遗憾,至于回京……你带赵湛回去就是,别苛待他,他年纪小,不懂事,你说他几句就够了,他以后会好好听话。”
如果是往常,听到他这自暴自弃的一番话,贺轻辞必定要生气,而后把人压在身底下狠肏一通,直到他不敢再这么说为止。但是如今这人就像个被摔得满是裂纹的杯盏,只差最后那一根稻草,就能将他再度戳倒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贺轻辞不是个耐心的人,但面对舒时昀,却从不乱发脾气。
他一手插入舒时昀发间,轻声问:“那你呢?”
舒时昀往被子里缩了缩,张口咬住枕巾。
他?他自然是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贺轻辞面前。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即便过得如此艰难,也还是努力的要活下去,哪怕舍弃骄傲自尊,像条狗一样,狼狈不堪,也想要活着。
他只是想再见贺轻辞一面,确认这人对自己的心意,从此之后,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努力活到现在,只是为了贺轻辞。
“我对子嗣并不看重,日后兄长称帝,他的孩子一样可以接管南域。”黑夜中,贺轻辞冷声道:“但是你舒时昀,却是无可替代的,唯独你,我不能放手。”
舒时昀身体轻颤,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锐痛,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贺轻辞又道:“我说了,无论天下人怎么看,太后怎么看,我都不会不要你,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忘恩负义,一旦飞黄腾达,就会抛弃原配,迎娶他人的卑鄙之徒?”
“不是,不是……”舒时昀语中带颤,狼狈地抬手捂住脸,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我老了,轻辞,我很快就会变得很丑……”
他一手抓住头发,痛苦地揪扯,“我头发也白了,你没看见,这边的头发全都白了,我以后真的会很丑,脸上还有疤,有我这种人在身边,连你也会被人嘲笑,你是安南王,你不该……”
他话音未落,贺轻辞已经扣住他的后脑勺,霸道地吻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唇畔。
辗转反侧,缠绵撕咬,贺轻辞用力地攻城略地,让舒时昀呼吸急促,口中泄出暧昧的呻吟,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许久之后,贺轻辞才堪堪压下欲火,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我看见了,我知道你头发白了。”
舒时昀贴在贺轻辞胸前,静静听他把话说完。
“白天我一直守着你,看到了你脸上的伤,也知道你瘦成了皮包骨头,你头上的白发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浑身每个地方我都确认过。”
他轻轻拍抚舒时昀的背,低声道:“无论你变得多老多丑,你都是那个陪我走过十年,为我怀上两个孩子,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的舒时昀,至少今生今世,绝不会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舒时昀睫毛一颤,闭眼不语。
“我并不看中外貌,我要的只是你舒时昀这个人,否则就是再好看的人来了,我也不会多看一眼。”他低下头,亲吻舒时昀的发顶,柔声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宠爱你一辈子,好吗?”
房间里安静无比,贺轻辞在等着一个答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舒时昀颤声问:“就算我变老变丑,你也不会宠幸别人?”
“不会。”
“我……我不能生育了,你也不会让他人为你生子?”
“我的孩子,只能从你腹中出来。”
舒时昀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贺轻辞怀里。
“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不配,我……”
贺轻辞又吻上他的唇,过了会才放开,“是你先对我好,我才舍得真心对你。”
舒时昀露出一个苦笑,贺轻辞则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道:“多睡会,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回盛京去,你不想找皇后算账吗?我答应你,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好。”舒时昀听话的闭上眼睛。他太累了,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好想和贺轻辞回去,哪怕他真的配不上贺轻辞,也想一直呆在他身边。未来还有那么长,没有贺轻辞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漫漫长夜,也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他就是卑微懦弱,又自私自利,即便没有孩子,也要把贺轻辞困在身边,接纳最后的温暖,等到这人彻底厌弃他的那一天,再主动离开也不迟。
“轻辞……”舒时昀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贺轻辞立马回应:“我在。”
“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分开了。分别的滋味,太过痛苦,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承受不住,比起被抛弃,更能接受死亡。
“我知道,我也是。”贺轻辞与他十指紧扣,“没事了,睡吧。”
舒时昀终于安心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