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惩罚
舒时昀一觉睡到正午才起来，贺轻辞坐在床边喂他吃粥，突然道：“记得有一年，我被敌军暗算，身中毒箭，陷入密林，是你找到我，为我吸掉伤口毒血，又背着我一步步回到军营。”
这件事舒时昀也还记得，那时候他尚且年轻，身子骨尚且算得上康健，贺轻辞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少年体格尚未长全，体重较轻，所以还能背回去。
“要是现在，我可背不动你了。”他低低笑道。
贺轻辞又喂他吃了一口，道：“话是这么说，可若真遇上这种情况，你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舒时昀目不转睛地看着贺轻辞，露出一个浅笑。
这人比他的性命还重要，他当然会不惜一切去保护他。只是现在，他已经没那个能力了。
好不容易把一碗粥吃完，贺轻辞又把他按回被子里躺着。舒时昀受了风寒，身体困乏，只是他舍不得贺轻辞，一直不敢入睡，被贺轻辞哄了好久才不甚安稳的睡过去。
有时候，眼看着人在身侧，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个美好的梦，全是他臆想出来的。
倘若是梦，只求永远不要醒来。
下午赵湛被贺轻辞唤了过来，缩在墙角不敢抬眼看他。
贺轻辞道：“时昀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一听贺轻辞要“兴师问罪”了，赵湛恨不得马上把杨小姐所做的种种全都抖露出来，不过他也知道，杨小姐是太后钦点的安南王正妃，要是一着不慎，杨小姐日后在贺轻辞面前嚼舌根，他跟舒时昀都不会好过。
眼下，还是需要先弄清贺轻辞的想法。
赵湛琢磨许久，才将这段日子以来，舒时昀在杨府干的差事都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为了引起贺轻辞的怜悯，他把舒时昀遭受的罪讲得特别详细，什么夜里咳嗽不断，前些日子还咯了血丝，有时候腹痛难忍，躲在被子里打滚等等。
贺轻辞是知道舒时昀受了苦，可没料到人在杨府，居然被折磨得这么凄惨，后来听说舒时昀脸上的伤是杨小姐所为，更是气得当场捏碎了茶杯。
他一心呵护都来不及的人，却被这般糟蹋，如何不叫人生气？
这几日，杨小姐总是有意无意就往贺轻辞暂住的院子跑，贺轻辞却从不肯见她一面。每每听说那个下贱的舒时昀是多受安南王宠爱，她就恨得牙痒。
身边的丫鬟奉她的命，去给贺轻辞送她亲手做的荷包，回来后眼里全是艳羡，道：“小姐，您都不知道，那个安南王不但长得好看，位高权重，还特别的体贴，对那位正君有求必应，穿衣吃饭更是亲自伺候，从不假以人手，奴婢都羡慕死了！”
杨小姐嘴巴都要气歪了，恨不得一巴掌给丫鬟扇过去。
“闭嘴吧，我要你送去的荷包，他收了吗！”
丫鬟缩了一下肩膀，颤声道：“收是收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转手就给丢火盆里了。”
“啊啊啊！”杨小姐一脚踹翻了桌椅，顺手取下鞭子就朝丫鬟身上甩去，“都是你这个贱奴才，居然敢勾引我未婚夫婿，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时常发疯殴打下人，丫鬟也被她打惯了，知道反抗求饶只会适得其反，故而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语，任由她打。
还是杨挺走进来，恰好看见这一幕，沉声喝道：“住手！”
杨小姐手臂一僵，鞭子骤然掉到地上。
这杨府谁都宠她，唯独杨挺对她十分严厉。
“你又在苛待下人，忘了先前怎么对待舒正君的了！”杨挺怒道：“殿下有多爱护正君，你不是不知道，他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没来找你算账，你就该感恩戴德了，否则别说爷爷，就是皇上也救不了你！”
杨小姐脖子一梗，嘴硬道：“狗屁的正君，我早就听说他是被太后赶出京城的，而我才将是真正的王妃，那个狗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住嘴！”杨挺没想到小妹居然胆大妄为到了这地步，这话要是被安南王知道，整个杨府都不会好过。
杨小姐丢下鞭子狠狠地踩了几脚，一边大骂：“我才是王妃，那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哪里配得上王爷，哪里配得上嘛！”
“够了，你跟我去向正君道歉，那位看起来是个性子温和的，只要他开口，殿下就不会责罚你我，否则杨府都要给你陪葬！”
杨挺将杨小姐拖去给舒时昀道歉，舒时昀摇摇头没苛责，贺轻辞也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没出手教训，但对太后定下的婚约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之前时昀被送出盛京，全是在本王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他依然是本王的正君，所以太后懿旨并不作数。”
杨小姐愕然道：“什么叫不作数！堂堂太后懿旨，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送到杨府了，全天下都知道我将是你的王妃，你这会单方面说不作数，置太后于何地，又要天下人怎么看我？”
贺轻辞脸色一沉：“天下人怎么看是你的事，太后懿旨必须遵从，本王的话便不用听从了？！”
杨挺立马跪下，拱手道：“殿下息怒，小妹并非此意，她只是……”
“我就是这个意思！”杨小姐愤怒道：“好你个贺轻辞，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愿意嫁给你是你的福分，偏生你就这么不知好歹！我爷爷是镇国公，他的门生遍布朝中，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叫他们帮你登上帝位，娶了我就等同于娶到夺嫡路上一大助力，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她这话一说来，杨挺霎时脸色惨白，贺轻辞则是怒极反笑，眼里的阴冷看得人遍体生寒。
“镇国公虽老迈，没想到手眼通天，居然居然能左右立嫡之事，倒是本王小看他了。”
杨挺心头大骇，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惶恐道：“殿下，爷爷年老体迈，告老还乡后除每年寿辰与各学生有书信来往，别的时候连问候也不曾有，如此也全因师生情谊，绝无他意，请殿下莫要听信小妹胡言乱语，让镇国公无辜受累啊！”
杨小姐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过看一向稳重的大哥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再一想到杨挺之前说贺轻辞能左右杨府一门性命的事，她终于有些害怕，跟着大哥一起磕头谢罪。
贺轻辞冷笑道：“杨小姐性情如此急躁，不如去古庙吃斋念佛，养养性子？”
“吃斋念佛？”杨小姐慌张摇头，“不，不行！那些尼姑头发都没有，丑死了，我才不要跟她们一样变得那么丑呢！”
杨挺却道：“但凭殿下处置。”倘若只是去古庙“修身养性”，就能平息眼前这位王爷的怒火，倒是意料之外的。何况他这妹妹，的确该受点教训了。
“不，我不去，大哥，我以后会听话的，我不想当尼姑，大哥你救救我！”杨小姐嚎啕大哭，抓住杨挺的手不放。古庙那么寂寞，按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贺轻辞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命人将杨小姐送到古庙，剃发为尼，三年之内不得出，青灯古佛之下，总能收敛一点。
等杨挺也退下后，舒时昀拉住贺轻辞的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见过镇国公之后，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就上路。”
贺轻辞担心路途遥远，舒时昀身体会受不住。
“早点回去吧，我想回去。”
舒时昀突然很想念夕朝他们，他们肯定也在担心他。还有皇后跟魏忠德一伙人，他们伤了他的孩子，他不想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他很矛盾，既害怕回去之后又遭太后刁难，可又想快些回去，像现在这样待在杨府，总归没有归属感，就好像只是一个梦，一眨眼梦就碎了。
等回到安南王府，他或许才能稍微放下心来。
“好，我让人准备好马车，尽快回去。”
舒时昀睡得很沉，醒来后贺轻辞不见了，只有赵湛守在他身边。
赵湛一边吃零嘴一边道：“王爷去见镇国公了，正君，你好好休息，我们大概明天就回盛京去。”
盛京……
舒时昀望着窗外的雪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鸡汤来咯。”李小凤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鸡汤进来，看见舒时昀已经醒过来，顿时不知道是先把鸡汤放着好，还是先行礼的好。
舒时昀看他好像有些不自在，轻笑道：“李小哥，鸡汤放那就行。”
“哦哦。”李小凤把鸡汤放桌上，紧张得直搓手。
赵湛拍了拍床边的凳子，“过来坐呀，杵在那做什么。”
李小凤扭捏地走过来，却不敢坐下，还是舒时昀温和的叫他坐下，他才不好意思地挨着板凳，大半个屁股都是悬空的。
“王爷找不到信任的人来照顾正君你，我想之前多亏李大哥照顾，就推荐了他过来。”赵湛捧着糕点吃个不停。
舒时昀点头道：“确实，若非李小哥相护，我们在这杨府更是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