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
第30章真相
桌子上传来罂粟的一声咳:“两位,我还在这里呢。”
青帝道:“鸩神,您的狠毒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您能感应得到她的感受,还是旁观漠视,不曾干涉半点。”
九霄如同发现了一个救星一般,伸爪把罂粟花拈起来晃了两晃,道:“我好想捏碎你啊。”
罂粟怒道:“别晃!头晕!”
九霄哼了一声,将它丢回书本上。
罂粟展了展花瓣,像是一个女子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妆容,然后才道:“那时我的目的就是让孔雀除掉你,以销毁谋杀凤凰的证据,当然不会出手干涉。
“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你的经历如地狱一般,可是在我看来,那算不了什么。我活得太久,十五万年了。十五万年间,什么样的背叛、欺骗、痛苦我都经历过。你的遭遇与我所经历过的磨砺相比,算不了什么。那些经历塑造了一个冷酷强大的鸩神。十五万年前的我,是和你一模一样的。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是你不知道,由你变成我,这中间,我经历了什么。你是无法想象的。只有经历过才能成长。踏过最伤人的荆棘,伤口愈合成坚韧的伤疤,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不要奢望任何人帮着你,护着你。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无可畏惧。
“神族的生命太漫长,时光可以改变一切。没有谁是信得过的,除了你自己。”
罂粟的语调冰冷,话的内容却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这让九霄一时有了错觉,感觉像是自己的长辈在谆谆教导着她,让她一时间有些出神。
却听罂粟话锋一转,尖锐地添了一句:“包括现在这个对你做出承诺的伏羲。”
青帝也正出着神,冷不丁被点明,他不由得一愣。
罂粟冷冷道:“看他深情款款、信誓旦旦、表情坚毅、信心满满。或许现在是真心,谁知道以后有了利益纷争的时候,这心意会不会变质。”
青帝的脸慢慢憋红,憋出一句:“我说的话定会做到。”
罂粟讥讽道:“我听过誓言何止千万句,每一个发誓的人都以为自己做得到。”
青帝肃容道:“您的阅历如果真的够厚重,就应该知道这世上总还是有值得相信的东西。”
九霄看气氛不对,尴尬地岔开话题,对罂粟道:“其实从一开始我的游魂刚刚占据鸩神的躯壳时,你就在我身边。你其实就藏身在碧落宫的花园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还装成知心小花精的样子,教给我真正的鸩神是什么样的动作神态。”
“我一片苦心你能懂就好。”罂粟道。
“我不懂!”九霄竖眉道,“如果你是真的九霄,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真相一股脑地全部告诉我?你不告诉我颛顼的阴谋和谋杀,不告诉我余音的阴谋,却让我一直被蒙蔽着,走那么多弯路!你为什么不干脆回到身体里?你明明能回来的,为什么任由我占据躯壳,假冒鸩神?”
罂粟的语调中透出一股懒散劲儿:“我累了。”
“什么?”
“真相就在那里,我不愿全部告诉你,是希望由你自己去一步步揭开。亲眼所见总胜过别人的转述。这个过程虽然很艰难,充满波折和危险,却能够磨炼你。”
“我好几次都差点被杀了!”
罂粟道:“如果你连那一点风险都抵抗不住,就不配做鸩神,被杀就被杀吧。”罂粟的语调平淡得让人牙根痒痒,她淡然道,“不过,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我是在更残酷的境遇中成长并生存下来的。我能,你就能。其实年幼时的我,就是你这个模样和脾气,我现在看着你,就像看着十五万年前的自己一样。”
这时,一直默默旁听的青帝喃喃道:“怨不得,炎帝说这是你最初的模样……”
罂粟与九霄都听见了他的这句自语。她们沉默了一下,都朝着青帝看去。青帝垂了头,不再出声。
罂粟缓缓开口道:“九霄,你不知道我刚刚创造你出来时,是多么羡慕你的那个样子。单纯而绝艳,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那是我曾经的模样,可是后来我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样子。”
罂粟看到了九霄的脸上不小心流露出的一点同情,遂冷冷道:“你不用那样看着我。变成这个样子虽非我所愿,我却不后悔。命运既然让我做鸩神,就会用残暴的手推着我,把我变成鸩神该有的样子。”顿了一下,她道,“你也是这样。”
九霄怔道:“什么?”
“你经历了前一世的苦,它们已然在你身上留下了烙印。你敢说自己还是那个初生的无烟吗?阅历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你也会变成我现在的样子。”
九霄沉默一会儿,眼中有些迷惘。过了一会儿,又有星点坚定的光闪在眸中,她道:“不。我不想变成你那样。”
罂粟冷笑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不是你想抗拒就抗拒得了的。你就是我,所以我了解你。”
“你不是我。我跟你不一样。”九霄沉着脸辩驳,气氛一时降温僵持着。
青帝旁听得颇是纠结。虽然她们两个现在一个是花形,一个是人形,但是时而感觉是同一个人自己跟自己顶嘴,又时而感觉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最终还是青帝打破僵局:“有件一直困扰我们的事现在该有答案了。鸩令,在哪里?”
罂粟道:“鸩令在我这里。”
九霄吃惊地“啊”了一声。她苦苦寻找的鸩令,居然自始至终就近在身边!
罂粟道:“在颛顼以巧言巧语骗我鸩令时,我就悟到了他的计谋,给了他一个假的鸩令……你干什么!住手啊!”
九霄的魔爪已经伸向罂粟,一片片掀着她的层叠花瓣摸索找寻,被呵斥了也不肯停手。她两眼发着光,喃喃道:“哪儿呢?哪儿呢?”
罂粟怒道:“把爪子拿开!我自然是把它藏得好好的,怎么能轻易让人看到!”
九霄缩回手,更加愤怒:“你明明知道我在找鸩令,提示都不给一点,由着我去出洋相!捋这个的袖子!脱那个衣服!”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气愤地向青帝一指。
青帝怔住。他忽然想起在他的花园之中,为九霄设筵那夜,他莫名就被她麻翻了。后来据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蔷薇说,九霄指使余音脱了他的上衣……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但他还是暗暗红了脸。
九霄意识到失言,讪讪地收回手指,强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你接着说、接着说。”
罂粟狐疑地沉默半晌,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啦!”九霄急得脸都红了,“你接着说啦!”
罂粟哼了一声,也不再深究,接着道:“我猜出了颛顼的阴谋,自然不能让鸩令落入他手。魂魄从躯壳中逃离时,我带走了鸩令。也幸好如此,在你上身之后,你迷惑了他的视线。他开始时搞不清你是真是假,也搞不清你对他了解多少,也猜不出鸩令到底在谁的手中。
“这些疑云使得他久久地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因为你在天帝寿筵上对他下毒,他断定你已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所以他才对你频下杀手,以杀人灭口。”
九霄长出一口气,道:“他曾三次布阵。瑶碧山山隙中的火阵、海上的冰阵都是杀阵,以取我性命为目的。不过两次都被凰羽给破了。还有一次,曾有人在碧落宫中布下迷阵,我不小心闯了进去,还因此误伤了凰羽。那难道也是颛顼所为?那只是个迷阵,应该是没有多大杀伤力的。”
罂粟道:“那一次我知道,是颛顼所为。却不是为了害你,只是为了与余音碰面,恰巧被你撞破了而已。”
九霄眼中一闪:“对了,余音!关于余音,我知道他是颛顼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他参与了谋杀你的行动,后来还杀了对事情略有知情的那个名叫方予的男宠。不过我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当初我与他还有伏羲从天帝寿筵归来,途经渊河时,遇勾蛇偷袭,幸好凰羽出手相助,我没被勾蛇纠缠住才有机会把余音从河底救了出来。事后我总觉得勾蛇的目标是余音,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罂粟道:“你的怀疑有道理。我也觉得那勾蛇是颛顼指使,目的就是灭掉知道太多的余音。”
“可是事情也只出过那么一次,后来就没有这种针对余音的事发生。所以当时我刚起了一点疑心,就打消了。”九霄道。
“那是因为余音从勾蛇的事,意识到了颛顼要对他下手。所以他就做了一件事,表明了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让颛顼留他一条命。”
“什么事?”
“杀方予。”
“哦,原来是这样。”九霄托着额叹息。方予那个可怜人,就这样沦为了余音表明忠心的牺牲品。她又难过地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只要提醒我余音有问题,我就可以早加防范,方予就不用死了。”
罂粟冷冷道:“我什么也不说,是怕暴露真身。那时的你且靠不住,万一我身份泄露了,一切就都完了。”
“我靠不住?!”九霄的眉毛又竖了起来。
“当然。”罂粟的语气中满是讥诮,“你看看你,刚上我的身时,蠢成什么样子!连最简单的仙术都不会,驾云就驾不好,我好好一具肉身骨头都被你摔散了。你还动不动就当着人现原形。神族是轻易不能现原身的,知道吗?那样容易被参破弱点。你有多蠢你知道吗?”
九霄恼羞成怒:“你说我蠢?!嫌我蠢还不肯教我!好好的鸩神,被你搞得很奇怪的好吗!衣服全是红的,单调得要死,艳俗艳俗的。”
罂粟虽是上古之神,却也是个女子。被人指责衣着品位,可谓是戳中痛处,它顿时怒不可遏:“极艳之红是血鸩的象征,明丽夺目,更与我的艳妆相配,你懂得什么!”
九霄更加不屑了:“别提那艳妆了。就说您那妆容,啧,艳到没品位!害得我化了好久的浓妆,好麻烦好难受的!”
此言一出,如同戳中了罂粟的爆点,它整个花头从桌上跳了起来,凭短短一截花枝直立着,花瓣张牙舞爪地舞动,愤怒地叫嚣:“你还有脸说!我坚持了那么久的以妆遮颜,就被你这个蠢货一跟头栽水里,前功尽弃了!”虽已变成一朵小小花儿,鸩神威戾仍在,硬生生吓得九霄往后躲了一下。
躲归躲,九霄仍是不服:“长得又不丑,遮什么遮啊!”
“问题就在于不仅不丑,而且太美,美得过头了。”罂粟颓然地跌回书上躺着,“我大约有……十万年没露出真容给外人看了。”
“咦?十万年?”九霄原有些明白,听到这个时间差,又不懂了,“我还以为是四万年。难道不是颛顼看到了你的真容太过美艳所以纳为私有,就不允你以真容示人,只以艳妆遮面吗?”
“哼,这个你懂得倒多。”罂粟道,“颛顼确是这样要求我,却不是第一个这样要求我的男人。我活了十五万岁了,你以为他会是我第一个男人吗?”
“啊,是这样。”九霄表示懂了,脸上没忍住,流露出了一点八卦的表情。
罂粟看得恼怒,冷不防整个弹了起来,一片花瓣突然暴长,抽在了九霄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噼啪”一声响。
薄薄花瓣抽脸并不怎样疼,九霄却是着实吓了一跳,她继而大怒,伸爪就要撕罂粟的花瓣。青帝急忙拦住,哭笑不得地劝:“你不要跟它计较。”
九霄的手被按着,脸上怒意不减:“你居然打我!”
罂粟得意地哼道:“打你怎么了?让你拿一张狐媚子脸到处招摇!”
九霄跳脚:“这张狐媚子脸难道不是你自己长的吗?!”
罂粟道:“长成这样也就罢了,你堂堂上神,就该威仪端庄,偏你又对着这个笑,对着那个笑!你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会招来多少麻烦吗!现在你看看这个伏羲!有多黏人!烦不烦!”
好心劝架的伏羲莫名被波及,脸又默默地红了。
九霄顿时尴尬了,绷着脸坐了回去,木着脸道:“跑题了。”她一伸手把张扬立在桌上的罂粟按回到桌上,道,“说正事好吗?”
罂粟原是何等身份,竟被人一巴掌几乎捂扁,免不了又生了一阵气。
青帝只好又得充当打圆场的角色,出声扯回话题:“您看破颛顼的计谋,是如何应对的?”
罂粟道:“参透颛顼的计谋,与让自己相信那确是他的计谋,这两步之间看似很近,迈过去有多艰难却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与自己内心的决裂。无比绝望的决裂。
“那时其实我已明白他会让我死。而我为了鸩族不落入他的手中,只能要他死。
“他联手余音谋害我时,我清楚地知道,他杀心一旦燃起,就不会善罢甘休。我以魂魄先一步离体的方式逃生,那个时候已心灰意冷。我的魂魄挟了一分灵力,化成罂粟花精,想等着躯壳气绝后,亲眼看着颛顼以假令驱使鸩军的场面。鸩军凶残得很,假令出手,他会死得很惨。”
罂粟阴森森地笑起来。爱颠覆后,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仇恨。
九霄的背上不由得掠过寒意。罂粟总是说她们是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未来的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她不愿意。
罂粟自顾自地道:“可是偏偏在那个时候,事态有了让人意外的转变。颛顼等不及九霄躯壳断气,就趁夜溜进鸩军营地试用了一下,结果险些丧命,他运气好逃了出去。也正是在那时,一个魂魄在我那个应该是空着的躯壳中苏醒过来。我观察以后,断定是红羽化的鸩灵无烟的魂魄进入了躯壳之中。你的苏醒,使颛顼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有一阵子不敢轻举妄动。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决定不再回去躯壳,把鸩神的躯壳永久地送给你。”
“这样的决定也太草率了吧。”
“我做了十五万年的鸩神了。我做够了,就由你来做吧。这个身份和躯壳承载了太多我不愿回首的过往。我不想要了。我不要这个躯壳,你是个没有去处的魂魄,正需要一个躯壳。我们各得其所。你有意见吗?”
九霄不敢有意见。尽管鸩神这个身份肩上责任太沉重,那也比做一个无主游魂好。她是个冥界都不肯收留的魂魄,离了这个躯壳无处可去。
罂粟接着道:“其实我也很庆幸是一个新的灵魂在鸩神的躯壳中醒来。那是你的重生,也是鸩神的新生。新的鸩神没有了那十五万年的羁绊牵挂,非常好。我对颛顼抱有太复杂的情感,你却没有。
“我都能想象得出你与他‘重逢’时,你对他漠然不识,他心中震惊胆寒,表面又不能表露的难过心情了。只想一想,就很是解恨。而且我听花园中的侍女议论说,你在天帝寿筵上给他下了一把好毒。干得漂亮。”
九霄讷讷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不觉地就给他下了毒。是你控制我干的吗?”
“怎么可能。我这个控制的术法只限于我在你的附近才使得出来。当时你在昆仑仙山天帝神殿中,我在东方天界瑶碧山,千山万水之外,我怎么可能控制得了你。”
“那难道是虽然你的魂魄离了这躯壳,却残留了一点意识,特意下毒复仇的吗?”
“那也不对,我的魂魄走得干干净净,你是你,我是我。应该没有那种牵扯。”罂粟也感觉不解。
“那是怎么回事呢……”九霄更茫然了。
罂粟问:“难道,在你给他下毒之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以颛顼的谨慎,应该不会在人前与你有交流。”
九霄思索一阵,道:“交流倒是没有,只是他看了我一眼。”
“看了你一眼?”
“当时他是要敬我酒,端起酒杯后,他在杯子后面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当时让我感觉有些不快。”
“是怎样的眼神?”罂粟问。
九霄歪头回忆着道:“说不太清楚。他的脸上明明是含着笑的,眼睛的深处却没有笑意。有一点怪怪的闪光……嗯,就像一潭水,表面是温的水,底下是冷的水。怎么说呢……啊,对了,假,就是假,让我感觉不太舒服。然后他就中毒了,嘴巴里面冒绿火了。”
“是这样。”罂粟叹了一声,“是因为你的眼睛干干净净,没有被任何情感蒙蔽,所以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假。如果换成我,”罂粟苦笑道,“如果换成我,恐怕又是看不出来了。他的假意让你不快,而那时你又掌控不了自身的毒性,于是就无意识地给他下毒了。”
九霄恍然:“应该是这样。我就说,这位黑帝从来没得罪过我,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很反感他。原来是因为他有许多对不住九霄的过往,对九霄犯下了许多罪,与我面对面时,那种叵测心地总会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一点,让我感觉到了,就直觉这个人像是心怀鬼胎。”
罂粟道:“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确的。不,我是说,你和我一样,直觉是很灵敏的。只是我的眼睛被蒙蔽了,而你的眼睛没有杂质,所以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我倒要谢谢你给他下那一次毒,也算是替我报了仇。”
“得了吧。”九霄疲惫地摆了摆手,“我说,你任由我占你躯壳做了鸩神,那你怎么办?”
“我愿意做一朵罂粟花精。”罂粟舒坦地展了一下花瓣,“我把鸩神的九分灵力都留给了你,你赚到了!现在的我只有一分薄弱的灵力,等这场战乱了结了,我就找个仙山幽谷落脚,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每日轻轻松松地沐浴日光风雨。我有很久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你……”
“你难道要拒绝吗?晚了!是你主动进到那躯壳中的,又不是我请你进去的。”罂粟得意道,“你既然来了,就要负起鸩神的责任来。我怕你行事有闪失耽搁了鸩族,所以才一直暗暗跟在你身边,在关键的时候以术法控制你的行为,助你闯过难关。这种术法很耗灵力呢。我现在灵力浅薄,每用一次,要好久才能缓过来。”
九霄恼道:“你明明可以表明身份,指点我更多。尤其是开战以后,我连吃败仗,有几次鸩军伤亡颇重,你看着就不着急吗?居然一声也不吭!”
罂粟道:“不论是开战前还是开战后,我不表明身份,除了怕走漏风声被颛顼发现之外,还是为了磨炼你。我可不愿意跟你一辈子,你终究要独立担当鸩神之位的。周旋于天界之中的磨炼、战场上的磨炼都是缺一不可的,而实战的经验更是难能可贵。比实战更可贵的,是吃败仗的教训。所以看你吃些亏,我觉得是好事。”
“好事?!”九霄怒了,“鸩军伤亡那样惨重,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若指点我,明明就可以减少伤亡,你却任由他们被杀。”
“他们是战争的祭品,鸩神成长的必要牺牲!”罂粟的声音冷酷而威严,“看看现在的你,战场上所向披靡。他们的性命换来你的成长,这很值得。”
看到九霄脸上露出些许震撼、些许不忍,罂粟道:“我知道你是有仁慈之心。这样的仁慈我也曾有过。只是最终你会发现,你要为这份慈悲心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到那时,你就会舍弃一切仁慈。绝情和狠毒,是最好的处事方式。”
九霄心中剧震,驳斥道:“我不这样想。”
“你会这样想的。”
“我不会!”
“你会!”
眼看着又要火星四溅,青帝及时出手,以太极之大招稳住局面:“上神,我有一事不明。”
罂粟果然安静下来:“什么事?”
青帝问道:“这次战事中,您究竟帮了九霄几次?”
罂粟道:“这场战事中我控制了她两次。在百草谷中时,控制了两次。共计四次。”
九霄掰着指头默默数了数,道:“你一共……控制了我三次啊。”
“你没把那次梦游数上吧。”罂粟说。
“梦游?”九霄恍然记起来了。
罂粟道:“我把绝大部分的灵力都留给了你,我自身的灵力其实很低微,跟普通的花精差不多,连人形都没有修成,也不能自由走动。我本想就待在瑶碧山碧落宫的花园里,在必要的时候,在某些关键的事上提点你一下,在要被人看出是假九霄的时候混淆一下视听。第一次,是在百草谷中,余音以笛音催眠了你,企图控制你的梦境,查找鸩令下落。你个没用的明明知道他有诡计,还是被催眠了。若不是我出手,你就要暴露自己是假九霄了。”
九霄又被指责,脸顿时憋红,就要发作。随着与这朵罂粟交谈得越多,她越有针尖对麦芒之感。罂粟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挖苦她,她也特别经不住它的挖苦,一句话就要戳爆。
青帝急忙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淡定。他的手心温暖地罩在她的手上,于是她的暴躁顿时转为慌神,一时忘记跟罂粟还嘴了。
罂粟接着道:“我当时看事情要糟,就控制你做出了一个把鸩令度与他人的动作,装作说梦话的样子,又故意没点明是渡给了谁。如此更让余音云里雾里,更确信鸩令在某个敌对者手中,也没有对九霄的身份有更多生疑。可惜的是,之后孔雀到访,你立刻就愚蠢地露出了马脚。”
九霄顿时又炸毛:“我那叫露马脚吗?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要忌讳这个、忌讳那个。当时我感觉到了前世杀我的凶手,怎么能放任不管?”
罂粟哼了一声,道:“蠢就是蠢,不必多做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你说过我就是你,说我蠢就是说你自己蠢。”
“别的都跟我一样,唯独那愚蠢是属于你自己的。”罂粟反唇相讥。
“你……”
“不要吵了。”青帝头疼地两方安抚。
罂粟不屑地甩了一下花头,道:“第二次控制你,就是孔雀与你面对面,跑去跟颛顼说你其实是无烟的时候。他这才真正开始怀疑你是假的,夜探百草谷与你会面以探虚实。那时我就感觉要糟糕,想要控制你与他交谈。但那时你很是紧张,凝神专注地应对颛顼,我竟不能控制得了你。颛顼句句刺探,你话中的漏洞简直漏得跟笊篱一般,蠢到无可救药。”
九霄怒道:“我何尝不知道他是来刺探我的?那时我已尽力了,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你不否认他刻意的误导,就是中计了!”
“我怎么否认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否认啊请问!”九霄恼怒莫名。
罂粟冷哼道:“幸好我在最后关头竭尽全力总算是控制了你的动作,以三叉刺划破他的衣袖。这样的攻击再度让他惊疑不定,拿不准九霄的真假。我又顺便让他手臂上那枚用不了、抹不去的假鸩令露了出来,希望你能从中猜出原委。没想到愚蠢如你,竟真信了他那‘定情信物’的说法。”
九霄已不知是第几次被骂“愚蠢”了,她终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懒洋洋地冒出一句顶嘴:“呵呵,你才蠢。”她都没兴致掐它了。
罂粟道:“第三次控制你,就是召唤鸩军的时候了。我原打算看你多出一点洋相的,不过为了大局,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帮帮你。”
九霄道:“真是谢谢你了。”语气之中很没诚意。
罂粟又补一刀:“直到那一次,你方才醒悟是真正的九霄在帮你。你脑子真慢,反应真迟钝。”
九霄无力道:“你就尽管骂我吧。我今天没力气掐你,明天再掐。”
“那么召唤鸩军的指诀和咒语你可都记住了?我没有耐心再教你第二次。”
“记住了。”九霄答道。这么关键的事情,当时她就清楚地意识到机会难得,哪敢不记?
“算你识相。”没能挑起事儿来,罂粟颇觉无趣,道,“第四次控制你,就是在你要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
原本姿态慵懒的九霄眼中腾地盛起怒焰。她沉声道:“第四次你假冒我,阵前放弃了凰羽。”
罂粟笑道:“到底是谁假冒谁?”
“你假冒我!”九霄怒道。
罂粟道:“明明是你占了我的躯壳,假冒九霄啊,怎么现在变成我假冒你呢?”
“就是你假冒我。”九霄咬牙切齿道,“你让他以为是我放弃了他。就是你假冒我。”她一把将罂粟狠狠地捏在了手中。她现在拥有强大灵力,罂粟徒有鸩神之魂,却只有一分灵力,根本不是九霄的对手。九霄盛怒之下,几乎要将罂粟花头捏碎。罂粟又惊又怒,尖叫连连。
青帝急忙握着九霄的手相劝,好不容易才从她的手指间把罂粟解救出来,已是花瓣残零。罂粟一边气得哼哼唧唧,一边舒展整理着花瓣。九霄更是生气,两个都满身郁怒之气。
罂粟讥诮道:“你若为一个凰羽——一个前世的冤家,一个辜负过你的人,一个致使你满身伤痕死于非命的人,一个没脑子的蠢货——去拿鸩族的全族命运去冒险,如何配做鸩神?”
九霄的脸色苍白,眼里渗出一圈冰凉的薄泪。她看着罂粟道:“他的错是他的错,我如何对他,那是我的事。或许我能有办法救得下他,又保得住鸩族。就算是不能救他,我至少尽力而为过。可是你那样做,让他以为我就那样冷漠地放弃了他,连尝试一下都不曾肯。”
丛丛敌军中间的囚笼之中,凰羽望过来的最后一眼又恍惚闪现在眼前。一记起来,她心口就如受一击,疼痛沿着血脉蔓延。
“冷漠。”罂粟冷冷道,“你难道忘记了他欠你多少冷漠?”
“我记得。可是我并没有那么怨恨。我不想那样。你既然让我做了九霄,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罂粟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下不了狠心,所以就替你把这件事做了。他那般对你,这是他应得的。”
九霄惊异道:“你这样做,难道是为了给我报仇?”
“顺便而已,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你……”九霄暴跳而起,一把揪在了花头上,着着实实撕掉了一撮花瓣。罂粟痛极,怒吼连连。
青帝急忙把罂粟从九霄手中抢救出来,捏在手里往外走,想找个地方先去安置下。走了几步他又有了更好的想法,便返身回来,把花头搁在桌上,道:“上神您先消消气,我带九霄出去转转。”
说完他回身捉住气鼓鼓的九霄,拉着她走出帐去。身后传来罂粟的声声叫嚣:“站住!别走啊!打了上神我就敢这么走了吗?回来!我抽不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