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法术

第31章 法术

第31章法术

青帝手中握着一只纤腕,走进夜色里的军营深处。北方天界大陆夜风寒冷,风中卷着战争残留的金属和硝烟的味道。

被牵着的人脸上仍带着散不去的怒意和悲痛,青帝的脸上却是一派清风明月的温柔。他专注地看向她,嘴角藏着柔和的弧度。偏又在看到她在为他人痛心时,弧度抿去,心中再深的失落反映到脸上时,不过是眸底的一丝寂寥。

九霄盛起的怒意被冰冷的夜风冷却,渐渐只余下满心悲伤。

唇边若有若无地飘出一句:“他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要等到我去救他出来。”

青帝握在她腕上的温暖手指忽然失了温度。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了,把手腕轻轻往回一抽,他也就松了手,夜风穿过空空指间。

两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北方莽莽森林站着。参天的落叶松组成的黑色森林,如覆盖大地的暗色云翳,不知遮掩着多少危险和阴暗。

青帝道:“你不要太心焦,万不可冒进,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尽量把凰羽保住。”

“你也没有把握,是吗?”她问道。

以颛顼阴沉的性情,被逼上绝路时,没有理由会留下一个人质的性命。青帝沉默一下,道:“我们尽力而为。”

“如果救不出呢?”她的语调里含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如果我没有机会跟他解释,那怎么办?怎么办?”

青帝道:“你的心里还是有他。”

“什么?”她一愣。

青帝没有再说,眼中一片黯然。

九霄明白过来,道:“我只是不想欠他。本来是他欠我的,这样一来忽然变成我欠他的,我不愿意这样。”

“你与他的命运,原是受旁人的摆布,本不用去算计谁欠谁。”青帝看着远方,平平语调中隐约透出一些酸涩,“你只不过是……”话说了一半他突然闭了嘴巴。

九霄也没有接话,心中一片迷惘。

只不过是什么?只不过是,不肯放手罢了。

北方的夜尤其寒冷。并肩站在一起的却不能互相取暖。明明她触手可及,伸手就可以揽入怀抱,他却不能迈出那一步。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明明白白在惦念着另一个人,没有空隙,他闯不进去。

心头充斥着失落的味道。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打起了精神。他会尽一切办法帮她营救凰羽,却不意味着他就肯服输将她拱手相让。她与凰羽已是互伤得伤痕累累,再深的缘分也经不起那样的拖累。他坚信自己比凰羽更适合她。他能给她一个完整而温暖的怀抱。

即使现在她不愿来,他也可以等。

将肩上披风取下,裹在九霄的肩上,他柔声道:“天都快亮了,你也连着许多天没能成眠了吧。今晚多少总得睡一会儿,有了精神才能救人。”将她送到军帐前时,他再次嘱咐道:“不要跟罂粟吵了。鸩神的脾气本就不是好的,她已经够矜持了。”

“不会吵了。”九霄道,“今天没有力气吵了。”顿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明天再吵。”

青帝的嘴角忍不住无奈地微笑。两人之所以争吵,是因为太相似。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儿,吵起来真是有的放矢,分外激烈。

九霄回到帐内,瞥了一眼仍躺在桌上的罂粟。罂粟已用灵力修复了被九霄撕扯坏的花瓣,又恢复成妖艳的娇花一朵。九霄也不理它,径直走到床铺上和衣躺下。

桌子那边传来不满的话音:“喂,桌子上又冷又硬,过来把我移驾到床上去。”

九霄翻了一个身,拿脊背对着它。

罂粟恼怒道:“本上神的命令你听不到吗?”

“有本事,你自己过来。”九霄无情地背对着它抛过一句。

身后寂静了。九霄因为戳到了罂粟的痛处而窃窃暗喜。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异风,直袭脑后。

在她的前世,曾为凰羽寻找魂魄时,她历经了三百年的磨难和恶战。这三百年的战斗经验带进了这一世,使她具备极敏锐的反应能力。她下意识地就着床铺翻身一滚,一道凌厉邪风险险地擦耳而过。这时她已掉转了身子,面对着袭击者袭来的方向。

一看之下,她大吃一惊。

一朵巨大如伞的艳红罂粟黑压压地当头压下,那层层叠叠的重瓣拉长为丝缕细鞭,如诡异的触手般疾伸过来,有的缠住她的手,有的缠住她的脚,有的勒在了她的颈子上。

层层重瓣中间露出漆黑剧毒的花蕊,一张一吐,如密密的可怖牙齿,发出得意的冷笑声:“上神我不肯移动,一是怕身份暴露,二是因为身尊位贵,不愿移动而已,你以为上神我真的成了一朵栽到哪里就动不了的呆花了?!”

九霄灵力本是远在罂粟之上,但实战经验就比真正的鸩神要差得远了,狭窄空间之内,她一招就被束缚住了手脚,一时竟难以挣脱。再加上她本无意伤罂粟,更是缚手缚脚,一犹豫之下,被罂粟以花瓣化成的丝绳捆得更结实了。

罂粟嘲讽道:“枉你占了我九分灵力,却因优柔寡断丧失最佳的反抗机会。说你无能,你还不信。”

“喂,”九霄一边挣扎一边道,“我是不想真伤你而已,识相点,放开我。”

“还敢嘴硬。”罂粟拉紧了绕在她颈子上的一根花瓣丝绳。

九霄被勒得难受,心中又明白不能真运用灵力伤了罂粟,只好服个软:“算我输!算我输好吗!”

罂粟这才舒爽了,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花瓣细丝,但没有缩小身形,保持着硕大的花型,几乎挤满了整个床铺。九霄揉着被勒疼的脖子,不满地道:“你倒是变小啊,占这么大地方让我怎么睡?”

罂粟原还打算变小的,被她这样一说,反而坚定地要保持巨型的模样。它道:“我躯壳都让给你了,就占你个床又怎样?”它偏就不肯变小。

九霄翻了一下白眼,干脆一头栽进大罂粟的花瓣里躺着。这朵罂粟是重瓣罂粟,层层叠叠的花瓣很是柔软,像数层软被一般,倒是十分舒适。

罂粟似乎也累了,也不与她计较了,任她拱在自己的花瓣中。

九霄很想睡一觉,她接连好多天没有睡着了,实在是很累了。然而脑海深处总是绷着点什么,悬着挂着,紧张着,让这累透的躯体不能安然入眠。

在她辗转反侧数遍之后,罂粟出声道:“你再滚来滚去,我的花瓣都被你揉烂了。”

“我睡不着。”九霄抱着头哼哼道。

“这具躯壳给了你,你要好好善待,总是这样不睡,若累出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九霄苦恼道:“我也想睡的,可是就是睡不着。”

罂粟道:“这是心焦所致的失眠症。难道是因为惦记那只凤凰吗?”

九霄不吭声了。

凰羽身陷敌军沦为俘虏,身上有伤,也不知伤有多重,甚至不知是生是死。她如何能安心睡去?

罂粟的声音低低,带了几分无奈:“你究竟要与凰羽纠葛到什么时候?”

“我与他没有纠葛。”九霄驳道,“我只是想救他出来,不要再有误会而已。”

“那么假如你救了他回来,消除了误会,然后要怎样呢?”罂粟的语调里充满了讽刺。

“以后的事,我哪里能想那么多,现在想的,唯有救他而已。”

罂粟道:“那就不妨现在想一想。假若他能活着回来,你就要与他再续那前世孽缘吗?”

九霄烦道:“说那么远干什么?我真的没有心思想那么多。若真要说,我只能说并不想续那前缘,以后各走各的,再不纠扯就是了。”

“嘁。”罂粟发出嘲讽的声音,“得了吧。你不要忘记了,你就是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就是对他没有心意尽断。”

九霄恼道:“我真的是那样想的。信不信由你。”

罂粟道:“我知道你是那样想的。可是我能看到更真实的你,所谓当局者迷,我比你更能看清你最深层的想法。”

“不要自以为是了。”九霄掀起一片花瓣烦恼地遮在脸上。

罂粟道:“你为什么不看看身边的伏羲呢?”

“什么?”九霄诧异地把脸上的花瓣掀开,看着那个被罂粟当作脸、一翕一动的黑色花蕊,道:“你之前不是还嫌他烦?”

“那叫矜持,蠢货。”罂粟道,“其实我觉得伏羲是个满意的人选。”

九霄颇为惊异,道:“你满意?你又不是我,你满意你上啊,不要拉上我。”

“不要不识好歹,我是在替你选如意夫婿。”

九霄恼道:“你不要胡说了。”

罂粟道:“怎么是胡说呢?伏羲的人品我多少也了解,为人忠诚宽厚,你若选择了他,他多半是不会负你。至少背叛你的几率比那个凰羽低得多。”

罂粟说这番话时,声音温软了许多,它娓娓道来,像一个闺蜜为对方出主意:“青帝是多优秀的一个人啊,长相清俊不用说,人也很有才气,胸怀大略,宽广温厚。”

这样的夜谈氛围让九霄心中忽然感觉到了几分温暖,却仍是道:“我何尝不知道伏羲是个优秀的人。只可惜我对他完全没有心思。”

“没有心思可以培养嘛。我看伏羲对你柔情似水,看他盯着你看时的眼神,简直要把你看化了。”罂粟道,“我即是你,我了解你,伏羲会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就不要总盯着别人,就回头好好地看看他,看得多了,或许就会心动了。”罂粟道,“再者说,他是东方青帝,现在又是中央天帝的储君人选,前程可喜,你若与他联姻,鸩族在天地的地位就会稳固如山。”

九霄猛然清醒过来:“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你是想借鸩神与东方青帝的联姻来稳定鸩族地位、谋取鸩族利益啊!”

“不要不识好歹,我是为你好。”罂粟语重心长道。

“喂,”九霄道,“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装得像我的娘一样。你虽是我的创造者,我却只是你的一个复制品,你不要把自己当成我的娘。”

“我稀罕当你娘吗?哼。”罂粟原本带了几分温暖的声调冷了下去,“为鸩族谋利,本是鸩神应尽的责任。联姻,是个很好的手段。”

九霄对这个说法极不能接受,颇为诧异:“你让我为了鸩族利益去联姻?有这个必要吗?你管理了鸩族十五万年,也没有联姻,鸩族不也是好好的吗?”

九霄冷声道:“你怎么知道鸩族好好的?这十五万年间,鸩族历经了多少磨难,面临过多少危机,你根本不知道。一个有毒的种族,一个介于神和妖之间的种族,鸩族向来是倍受争议的。又有多少神族对鸩族心存偏见,对我的上神地位心怀不忿,暗中使绊,恨不能让毒鸩灭绝?鸩族之所以能在天界立足,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代价。”

九霄听得心中颇为震撼。她从鸩神的躯壳中苏醒过来,充当了上神的时候,只知道鸩族强横、霸道,稳稳占据着瑶碧山,没人敢惹,甚至没人敢踏入瑶碧山半步。她简单地以为自古以来鸩族就这般强盛专横,却没想到这是原来的九霄鸩神用多少心血打下的江山。

九霄愣了一阵,真心地用敬重钦佩的语气道:“我只知接手了一个兴旺强盛的鸩族,却没想到这许多不易。”

“哼,你知道就好,莫要得了便宜又卖乖。鸩族还需要长远的守护,所以我希望你能用联姻的方式让它更加稳固。”罂粟道。

“那也不必一定要用联姻的方式啊。我也可以像你那样,拼尽力全护佑鸩族的。联姻这种事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就算是有真情在,也会因为利益的相互利用而让感情变了味道。你这样重视联姻,以前为什么自己不去联姻呢?”

罂粟凉凉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打过联姻的主意?”

九霄一愣:“什么?”她一时并没有明白过来。前后联想一番,她继而又想到了颛顼的身份和身世,惊讶地道,“原来……你……不会吧!”

“怎么不会?”罂粟的话音里有了几分伤感和酸楚,“若不是因为他是黄帝嫡孙,最有望继承黑帝之位者,我怎么会多管闲事,冒着卷入储君之战的风险,去出手救他?”

九霄心中一片凉意:“你一开始是想着利用他的。”

罂粟叹道:“一份感情开始得不单纯,就结束得肮脏。我想着利用他,他也想着利用我。我与他的关系终于发展成了一场恶战。所以我与他最终沦落如此不堪的下场,我却是谈不上有多遗憾的。这本是一场利益的争斗,只不过没有输赢,两败俱伤罢了。”

九霄心中很是挣扎,道:“可是,你明明对他是有感情的,我感觉得出来,你是动了真心的。”

“是的。”罂粟微微叹息,“是动了心的。所以你看,这就是动心的下场。我若不真的动心,怎么会中他的圈套。”罂粟冷笑,“鸩神本不应有感情。感情这种事只会缚手缚脚,为人所利用。”

九霄默然半晌,只觉得听到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许久她才道:“你既然有这样的经历,就该知道奔着利益而去的联姻更靠不住,那就更不该走那什么联姻的路数了。”

罂粟道:“伏羲不同。颛顼心机深重,是我错看了他。伏羲与他不一样。你若与伏羲在一起,既可得儿女情长,又可为鸩族换取长远利益,何乐而不为?”

九霄的脸埋在花瓣中,她闭着眼,用含混的语调小声道:“我的命运曾残零至斯……也是因为你与颛顼的幕后摆布。求你在这件事上不要干涉我了,好吗。”

罂粟沉默一阵,道:“你是恨我的。”

九霄没有应声。其实是因为她没有听到,她终于睡着了。

过了很久,罂粟又低低飘出一句:“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恨我,我不怕多你一个。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鸩族。”它低缓的话音,透着不容违拗的固执和威严。

清晨时,青帝穿行于军队将士之间巡视各个关卡,以防颛顼逃脱。

忙碌的间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士兵们虽还是像以往那样恭敬服从,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异样。他狐疑的目光盯回去时,对方就飞快地移开目光,该干吗干吗去了。只是等他转过身时,鬼鬼祟祟的目光又从四面八方射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一名士兵:“有什么问题吗?”

那士兵慌忙答道:“没……没有!”一脸吓尿的表情。

青帝挥挥手让他去了,但总是有一丝疑惑。直到他巡视到鸩军布防的防线时,问帛迎面走来,行礼并恭敬地向他问候之后,她乌青青的眼中有亮光一闪。

擦肩而过时,问帛轻飘飘地丢过一句:“挺好看的。呵呵呵呵……”

他终于忍无可忍:“问帛长老,你刚刚说什么?”

“夸您啊,夸呢。”问帛真诚地回道,眼中却忍不住笑意。

“夸我什么?”

“夸您好看。”问帛微笑道。

青帝知道自己长得俊美,但他一个男子,被人这样当面夸奖,尤其是被女子夸奖,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他顿时脸微微发红:“过奖了。”

“不客气。哈哈哈哈,真美!”

青帝的脸色又变了:“您真的是在夸我吗?”

“当然。”问帛眼睛亮亮地盯了他一眼,“跟您挺配的。”

“哎?”青帝一头雾水,迷茫地目送着捂嘴忍笑的问帛的背影。他突然醒悟过来,抬手朝自己头脸摸去,手指触到耳边一朵蓬软的花瓣。

他一把将耳后发中别的那朵罂粟抓了下来,盯着这朵艳极的大红花怒道:“您……”意识到不能声张这罂粟的身份,他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咬牙道,“您什么时候跑到我头上的?!”

罂粟无所谓地道:“你早晨一起来,走出军帐的时候。呵呵。”

青帝默默算了一下这一早晨走了多少路,被多少人看到了他头戴一朵大红花的妖娆模样。他暗暗咬牙:“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借着你脑袋当作座驾,看了看你的布阵和防守。”罂粟道。

堂堂东方青帝竟被当成坐骑,青帝心口一堵。还好他以极高的修养维持了礼貌,没有甩手把这朵花头丢出去。掂着花儿,他虚心地问道:“您既看过了,还望指教一二。”

鸩神是上古战神,参加了无数战役。这一点上青帝是发自内心地敬重。

罂粟道:“保守有余,锐性不足。看你安排的这阵形,难道是打算围这森林一辈子,把颛顼饿死在里面吗?”

青帝嘴角一抽,道:“现在是以围堵防守为主,也没您说的那样过分。我是打算封锁出路,同时确定北军在森林中的驻营所在,以及人质凰羽和颛顼的所在,力争在捉拿颛顼的同时把凰羽营救出来。”

罂粟冷笑道:“听你的意思,是以为这一仗必胜,颛顼已是瓮中之鳖,你打算磨着性子慢慢收拾,渔利两得,既捉了敌首,又救了人质吗?”

青帝道:“我是觉得此一役北军已是垂死挣扎,颛顼没有翻身的可能。尽管未必有把握救出凰羽,但总要努力试一试。”

罂粟道:“你可真是大度啊。”

“什么大度?”青帝一怔。

“明明知道是情敌,还千方百计想着救他。”

青帝蹙眉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罂粟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九霄的心思在记挂着谁。你不是喜欢九霄吗?”

青帝沉默一下,道:“正因为这样,我更要拼力救凰羽出来。”

“你是真傻啊。”罂粟叹道。

“我喜欢她,就更要行事光明正大。若是存了半点私心,有意放弃了她挂念的人,我心中的愧疚就永远不能放下,也不会有资格站到她的身边去。所以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罂粟奇道:“这么绕口的话你也讲得出来!”

青帝道:“我不奢望您能理解我。”

这话里有点轻慢的意思,罂粟很不开心,道:“你未免太轻敌了。颛顼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青帝道:“我知道。我会小心度量。”

罂粟道:“此时若是及时进攻,必胜无疑。偏你要给颛顼喘息的机会。他押着凰羽这个人质,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你这样做正中他的下怀。”

青帝道:“虽明知有风险,我还是愿意试一试。”

罂粟厉声斥道:“战场之上,最忌优柔寡断!我看你是跟那个蠢九霄接触得多了,被传染上蠢症了。拿万千兵士的性命来赌一个人的命,这是你青帝应做的吗?”

青帝脸上闪过刹那的犹疑。

远处,九霄徐步走来。她醒来后不见了罂粟,就出来寻了。远远看到青帝掂着那朵罂粟,旁人看了以为他在掂花自语,她却知道他们在对话,而且是在争执着什么。她远远地站住,正看到了青帝脸上闪过的那丝犹疑。

像是有阴云从心头掠过。

或许是因为罂粟与她太相像,又结合前晚与罂粟的夜谈,她竟在刹那之间,将那二人的对话猜出了十之八九。她也清楚地看到了青帝的动摇。

心中如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她脸上微微色变,呆住在原地。

青帝终于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她,朝她招了招手。她恍然醒过神来,低了一下头,敛起眼中的惊怔,抬起头来时,她眼中是一片安然,徐步走过去。

青帝也藏起了脸上的那一点不自在,道:“你不是说好多天没睡好了,为何不多补补觉?”

九霄微笑道:“我一早起来找不到头花,原来跑你这里来了。”

“哦。”青帝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儿,有点魂不守舍的模样。

花儿道:“喂,傻了吗?人家来寻头花来了,还不还给人家。”

青帝回过神来,抬手把罂粟递还给九霄。递到一半时,九霄都伸手来接了,他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没有将花儿递到她的手里,而是转了方向,直接将花儿别在了她发际。

罂粟轻声笑道:“小子,机灵多了。”

旁边问帛恰巧路过,看到青帝为佳人戴花这一幕,她双目炯炯有神地大声问候:“上神早啊!”

“唔……早。”九霄没料到青帝会忽然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又被问帛八卦的目光照耀着,有些慌乱。

问帛乐呵呵地走开,一句自语顺风飘来:“原来一大早顶头上的花,是要给上神的啊。”

那边两个人难免脸上泛红,表情均是有点尴尬。

九霄对青帝道:“我去吃点东西去,你忙。”

发际的罂粟轻飘飘地给青帝丢下一句:“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青帝不能接话,不能答,眼中闪过迷惘。这丝迷惘落在九霄的眼里,心底又是暗暗地发凉。

头戴着罂粟花往回走时,九霄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罂粟笑道:“我告诉他我很中意他,要他好好追求你。”

九霄道:“你越来越自以为是我娘了。”

回到军帐中,九霄坐在桌前一边吃着婢女端来的清粥小菜,一边道:“鸩令还是放在你那里,你好生保管。”

罂粟道:“那是自然。你行事如此不靠谱,我哪敢现在交给你。”

九霄道:“你还有什么没传授给我的本事,不要忘了教教我。”

“看你对老身极不尊重,我很不想教你啊。”

“哼。”九霄无所谓地喝着粥,“我稀罕学吗?”

“你当然得学。尤其是鸩神的重生之术和抽魂之术,是关键时刻救命的两大密术,你要尽快学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将鸩神躯壳交给了你,你切不可让它有闪失。鸩神若死了,鸩族就完了。”罂粟的语气十分严肃。

“你不是不想教我吗?”九霄闲闲地道。

“你……”罂粟怒了,“马上给我滚起来学,立刻!马上!”

传授的过程是在九霄布下的结界中进行的。

鸩神的重生之术是以心口的一根血羽化成新的肉身,灵魂从旧躯壳渡入新躯壳,以重获生命和青春。这一招通常用在旧躯壳濒死之时。上次原九霄以血羽创造了无烟,算是对此术的滥用。

罂粟道:“我以血羽创造了无烟,自己的魂魄却不渡过去,灵力也就折损一半。若不是后来无烟的魂魄进到躯壳中将那一半灵力带了回来,鸩神的灵力就生生地折损了,而且能施此术的血羽唯有一根而已。在无烟存在的那些年里,鸩神是没有重生血羽的。直到无烟上身,这根血羽才悄然长了回来。”

九霄不由得心惊:“也就是说你为帮颛顼,用唯一的重生血羽创造了无烟。若不是无烟的魂魄阴差阳错地回到躯壳中,鸩神就不能重生了。”

罂粟道:“是这样。”

九霄唏嘘不已:“你为他付出得也太多了。”

罂粟木然道:“我犯过这种愚蠢的错误,所以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以血羽重生的术法很是复杂,重生一次,元神要受极大损伤,要养息数年才能复原。而且,此羽要生在心口百年才能恢复它的灵力,在它恢复之前是无法用来救命的,这百年之间你可千万要保重了。”罂粟让她化出真身,把那一根尚未恢复重生灵力的血色之羽指给她看,将施法的过程细细地说给九霄听,九霄默默地记在心里。

鸩神的抽魂之术,就像是原来的九霄魂魄一样,生魂带一分灵力从躯壳中抽离,具化成某样物体。这一招是用在极危险的时候弃躯壳而逃。如果以后鸩神回不去躯壳,就会失去鸩神的神力以及不能重生,但总能暂时保住一线生机。

而且化成别的模样后,鸩神完全没有原身的气息,旁人修为再高也发现不了。对于不管变化成什么,自身都难以控制地散发着瘆人威慑力的神族来说,这是个极好的逃遁和隐藏的手段。

原九霄化成罂粟就是在感觉自己无法逃离颛顼的谋害时,才用了这个术法。

九霄好奇地问:“如果我用这一招,也会变成罂粟花吗?”

“那不一定。这个术法的缺陷在于无法控制魂魄具化成什么外形。因为鸩有剧毒,术法会引导着魂魄,模拟近处的毒物的模样,混迹其中以便藏身。我从躯壳中逃离时,屋外的花园中罂粟花正在盛开。罂粟花本是毒花,我就成了花形。”

九霄端详着花儿道:“幸好是花形,而不是变成蜈蚣、毒蛇什么的……”

罂粟也是后怕不已。毕竟是女子,还是偏好漂亮些的外形。

这个术法施展起来相对简单,魂魄只要能及时回到躯壳之中,就不会有什么损伤。所以罂粟就让九霄施此术试一试。

将施术之法传授给九霄之后,罂粟让她先去床上躺好,免得魂魄抽离后,身体倒下撞到脸。

九霄躺下后,忽道:“如果我施术出了差错,把自己变丢了怎么办?”

罂粟开玩笑道:“那我就收回躯壳,继续做我的上神。”她自信这术法很是安全,断不会出差错。

一切准备就绪时,罂粟充满期待地说:“这荒山野岭的可没什么花儿,你变出来一定比我丑。成了形就快些跑回来,我倒想看看你会变成个什么。北方森林中多毒蝎,我猜你多半会变成一只丑蝎子,呵呵呵呵……”

九霄白了罂粟一眼,闭上眼睛,按着罂粟传授的心法默念运术。

眼前泛起一片蓝光,脑海中像是起了风暴,一阵剧烈的晕眩,整个人像是被狂风卷上了半空,飞快地飞向某个方向。混乱中她向后看了一眼,看到九霄的躯壳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现在狂卷而去的,其实是带了鸩神一分灵力的魂魄。

她感觉自己被狂风带出了军帐,耳边响着震耳轰鸣。片刻之后,她突然直直折坠向地面,以粉身碎骨之势砸了下去。她惊恐万分,以为会就此摔得魂飞魄散。

在触地的一刹那,她突然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强烈而怪异,像是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疯狂地拉扯,有什么东西以心脏为中心迅速扩散、烈烈蔓延、发疯生长,整个灵魂都被这怪异的剧痛裹挟在内。

她感觉这痛苦的过程很漫长,其实只是如光芒一闪的瞬间。

等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脸朝下,以跪伏的姿态在地上。身上的疼痛正在慢慢消失,她慢慢抬起头来,向四周望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片青黑色,数对青黑大翼,青色皮甲和一张张覆盖着面具的脸。这些脸从高处俯视着她,面具后的眼睛透出些许关切的神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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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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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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