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雨牢
第32章雨牢
“你没事吧?”一张面具脸说话了。
她愣怔地摇摇头。
其中一人向她伸出手来。这个人的手覆盖着黑色鳞甲的手套。
此时她已经看出他们是什么了。
是鸩军。她的鸩军。
对着友好伸过来的手,她也伸手扶在他的手上,借着对方的手劲站起。这时她已看到自己的手也是戴着这种黑鳞手套,右手中握着一把青色三叉毒刺。再低头看看自己,四肢修长而健硕,穿着与鸩军们一样的青色皮甲,背上也有两只青黑大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也是戴了面具。
她恍然明白过来。施了抽魂之术后,她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变成毒蝎、蜈蚣、毒蛇,更没有变成罂粟花,而是变成了一名鸩军。对啊,罂粟说过,抽魂之术施展后,魂魄会模拟近处的毒物,变化成它的模样。
这附近最多的毒物,不就是身含剧毒的鸩军吗。
忽有一名头目走过来,伸手一划,指了包括九霄在内的五名鸩军,道:“你们六个,随我去莽林深处执行侦察任务。”
其他四名鸩军齐声应命,九霄也含混地跟着应了一声。
拉她起来的那名鸩军转头小声问她:“你是身体不适吗?要不就跟头儿告个假,找人替你。”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鸩军点点头,没再说话。
鸩军能这样跟她讲话,让她感觉有些惊奇。带鸩军打了这样久的仗,她所看到的鸩军们总是一味地服从,目光中是单一的凶狠杀气。她一直以为鸩军兵士是一群被仙符控制的没有感情的存在。没想到虽然这支庞大的队伍虽然整体被仙符控制着唯鸩神之命而从,在战场之外时,他们是活生生的鸩族人,有着自己的感情和性格,会讲关切的话,也有温暖的眼神。
九霄的心中忽然被复杂的情感充斥着。
这些有血有肉的鸩军,他们都是她的子民。
罂粟说得对,鸩神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应将鸩族的利益、族人的平安放在第一位。
她得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他们。
若是为了凰羽而赔上万千鸩军的性命,她无颜面对鸩族子民。
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将凰羽放弃,也要尝试一次救他。在尽量不造成更大伤亡的前提下,她必须努力一下。她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军帐,罂粟正在帐内等着她幻化的毒物回去。
可是她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是的,在她意识到青帝可能会做出放弃凰羽的决定的时候,她就想着要溜出去,独自做出营救的最后努力。
在罂粟说要传授她抽魂之术的时候,她就打定了主意,借此逃跑。偏就这样巧合,她的离体魂魄变成了一名鸩军,而她所在的这个小队,马上要被派往莽林深处去侦察敌情。
这简直是天意。
半个时辰后,变成了一名鸩军兵士的九霄随着侦察分队从莽林边缘的驻地起飞。投身向茫茫林海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营地。
正看到青帝急匆匆地奔向军帐。看样子他已经知道她抽魂出走的事了。
抱歉,伏羲。
九霄心中默默道。
你有你必须负起的责,我也有我必须去做的事。
就算她万一有个闪失,化成罂粟的真正鸩神就在鸩神躯壳旁侧,鸩族不至于沦为无首之族。她这一去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危机叵测的前方的路,是她迫不及待要踏上的路途。
要尽快找到凰羽。
罂粟看着九霄的躯壳陷入了空壳状态,就转了一下花头,朝向门口盯着,满心兴奋地等着看九霄的魂魄会以什么模样回来。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罂粟吐出了两个字:“糟了。”
青帝正站在瞭望台上,从黑压压的深林收回目光,对着一名鸩军头目发号施令道:“不要带太多人,五个就可以了,任务是发现北军的主要驻营地,观察确定颛顼是否在军营中。一旦探查到信息立即返回,注意隐蔽,不要被发现。万一被俘……”鸩军头目接道:“殿下放心,鸩军兵士如果被俘,自身毒素立刻会反噬自身,绝不会有活口俘虏落在敌手,还能顺便把身边的敌人一并毒死。”
鸩军的狠毒,对敌对己都是凶残到让人无言以对。青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面露钦佩之色,道:“去吧,保重。”头目正要退下,忽然抬头看着青帝,面露古怪的神色。青帝以为他还有疑问,遂问道,“还有事吗?”
“没……没事!”头目面色僵硬地答道,一对暗红眼瞳却盯着他,简直移不开视线,直盯得青帝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不过这小头目的古怪神情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头目展翅飞走了,拍翅的节奏都有些紊乱了,飞得歪歪斜斜,仿佛受了什么刺激。青帝愣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抬手往头上摸去,果然摸到一朵柔软大花。青帝一把将它揪了下来,怒道:“上神您怎么又这样!”
罂粟道:“出了一点小问题。”它语气却有点慌,让青帝感觉问题似乎没那么小。
“出什么事了?”
“我就是教了九霄一个小法术,结果这个蠢货把自己变没了。”
青帝大惊:“您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变没了?”
青帝把罂粟别在衣襟上,急匆匆地走向九霄的军帐。与此同时,不远处一支六人组的鸩军侦察小队正在起飞,去执行探寻敌营的任务。心急如焚的青帝没有注意到,小队中有一名鸩军在半空中回过头来,远远地投来深深一瞥。
他冲进帐中,一眼看到九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走上前去,苍白着脸色,轻声唤了一声:“九霄。”
她的睫寂静地覆着,没有丝毫颤动。他的手慢慢伸过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的体温已经变得很低,因为没有了灵魂,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像是死了一样。青帝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凶狠地对着罂粟道:“您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罂粟恼道:“我不过是教了她一个术法。这个术法虽厉害,运用起来却简单,谁知道她能蠢成这样,这么简单的事都会出错!”
青帝凶道:“到底是什么术法?!”
“小子!不得无礼!你凶什么凶啊!是抽魂之术,施术后她的魂魄理应变成附近的某种毒物,比如说蝎子什么的。因为会带一分灵力,她应该会变成蝎子精或是别的什么精怪,然后回到这里来。谁知道这个蠢货出了什么错啊!”
青帝的脸色更苍白了。沉默半晌,他道:“上神,您难道忘记了你们鸩鸟最喜欢吃什么吗?”
“毒蛇和……蝎子。坏了,是上神我考虑得略有不周。”
青帝险些没忍住把这朵花扔在地上踩碎的冲动。他压着怒气道:“那既是你的仙术,你应该能探查得到她的魂魄所在吧?现在马上跟我去周围找寻她的下落!”
青帝的态度让罂粟很是不快。就算他是东方之帝,在它的眼中也是个后辈晚生,他恶劣的态度让它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它冷声道:“我鸩神的抽魂之术的用处就是隐藏气息,岂能被人探查感应得到?”
青帝青着脸道:“这是炫耀你仙术的时候吗?”
罂粟虽恼,却总是暗觉理亏,只哼了一声。
青帝再问道:“若九霄魂魄不能及时归体,她的肉身会怎样?”
罂粟道:“若不管不问,可维持一个月的生命。魂魄一个月内回归体内,就能苏醒。如果以灵药维持,可延长至三个月。你最好跟炎帝讨些好点的药来。”
他一把揪下衣襟上的花朵,重重掷在九霄的身边,沉着脸冷声道:“你在这里守着她!不准进到她的身躯之中,免得万一她回来不能进去。”
他站在榻边拉过一条被子,替九霄盖上。目光带着暖暖温度落在她的脸上,他低声道:“你一定要回来。”他用拇指轻轻蹭过她的脸侧,直起身来,匆匆走出帐外。
九霄身边的罂粟被掷得头昏脑涨,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它愤怒地叫嚣道:“臭小子没大没小!反了你了!你等着!上神我饶不了你!”气得哼哼了半天,它又转头看了看安静的九霄,叹了一口气:“你个猪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青帝走出帐外,调来鸩军护卫把军帐重重把守,谨防九霄肉身有闪失。他却不能设下结界保护,免得将九霄的魂魄挡在外面。犹豫一下,他又对着护卫首领叮嘱道:“你传话下去,如果发现有蝎子、蜈蚣、毒蛇、蜘蛛……一类的毒虫想进到军帐中去,切不可阻拦,也不能伤害它们。”
首领脸上面露疑色,表示不可理解。
于是青帝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能吃它们。”
迷惑归迷惑,首领还是毫无二话地领命。
接着青帝就把一个同样的命令传达至鸩军全军,令他们不得捕食任何活物,只能食用军粮。但要把发现的毒虫小心活捉,送到他这里来检验。
然后他就摊上了有生以来最闹心的一项工作。捉毒虫,鸩族人可个个都是强中里手。各色模样惊奇的毒虫大批地被送到他的军帐中,毒虫们丑得花样百出、姿态各异,其毒性也是复杂到五彩缤纷的程度。他还得一个个地对着它们问:“九霄,是你吗?”
毒虫们有的目光“呆萌”,有的狂躁地挥爪,还有条毒蛇飞快地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青帝的心情糟糕极了。
化成一名鸩军的九霄随着六人小组投身向莽莽黑林。这片森林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为避免被北军发现,他们不能飞得太高,要借着树的枝叶隐藏形迹。六人展着大翼,无声地在树间灵敏地穿梭。头目很少出声,偶尔发号施令。几名鸩军神情都是沉稳而专注,看得出个个都十分精悍。
她的鸩军果然是很了不起啊。
头目忽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隐蔽。九霄跟着他们迅速附到树干上去,把大翼拢起护住身体,青黑的色泽与落叶松泛黑的针叶融为一体,极难察觉。
过了一会儿,传来隐隐马蹄声。林间有两匹黑色战马不疾不徐地踏踏而来,马背上骑着身披银色战甲的两名北军。看他们行进的姿态,应该是在巡逻。
九霄和另外五名鸩军屏息紧紧地贴在树身上,看着两名北军巡兵从树下骑马走过。直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鸩军头目才做了一个手势,六人悄无声息地飞起,如幽灵一般在树间游移,远远地跟着两名北军。那二骑的马匹迈着闲散的脚步,在密林间兜行,显然,这是一次例行的巡逻。
往林深处走,雾气渐渐重了起来。北方森林的深处凝聚着沉甸甸的冷雾,雾气覆盖着地面,有时只遮到马匹的膝盖,有时成团地卷过来,将两名骑兵遮得没顶,片刻之后再露出身影。六名鸩军原不敢跟太近,浓雾之中又怕丢。头目看这雾气茫茫,判断再近些也不易被发现,就示意拉近距离。
再跟了近一个时辰以后,前面的两名骑兵突然消失了。头目的眼中一凛,示意隐蔽。鸩兵们迅速伏身到树身上去。他凝目望去,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两名骑兵的影子。又过了一阵,忽然响起一阵冰甲“锵锵”声,一队数十人的北军步兵突然出现在视野内。
尽管雾气重,但这一队人也出现得太过突兀。鸩兵们紧张地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这队北军从树下走过,并没有发现树上的埋伏。一边行进着,领头的一边大声训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此名人质至关重要,若有闪失,被人劫了,我们全都得死!警醒着些!”他们步子齐齐地走了过去。
鸩兵头目仔细观望了前方,终于断定这里布了一个隐藏的结界。这里应该是北军的一个营地,但颛顼是否在里面,就必须进入结界才能探查。头目却并没有发出继续探查的命令。他的红瞳中闪着思索的暗光。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并不确定有问题,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的气息。他清楚地知道,冒进也是一种不负责任。考虑过后,做出了撤退的决定。侦察小组无声地退后,退进浓雾深处,迅速撤离。飞行在队伍最后的鸩兵突然低声道:“头儿。”
头目答道:“怎么了?”
“我们少了一个人。”
头目猛地悬停于半空,转过身来。果然只有五个人了。
他的目光凌厉如刀:“什么时候少的?”
那鸩兵道:“我也是刚发现。恐怕是在北军营地那里掉队的。难道有偷袭我们没有察觉?”
头目眼中闪过疑惑,道:“风声不对,速速撤回军营。”五名鸩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的巨木间。
在头目做了“撤退”的手势之后,九霄并没有跟着离开,反而悄然躲到了树后。违抗命令这种事对鸩兵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头目没有料到会有手下不跟上来,也就大意了。
九霄在那迷雾结成的结界外静候了很久,终于参破了结界的入口。待天色黑透之后,她借着一名北军刚刚进去,入口尚未完全关闭时,如一道暗色的风极速掠过,顺利地溜了进去。
进入结界后,视野猛地一宽,九霄吓了一跳,赶紧收翼落地,就地一滚,找了个低洼处伏着,半天才敢抬起头来张望。
结界之内的空间意外地大。外面的人不会想到,看起来只是迷雾遮掩的森林之中,竟由结界隐藏着一道长长的峡谷。整个北方天界大陆本是以高原为主,这片森林也是覆盖在高原之上的。这样地势复杂的峡谷在北方倒不常见,仿佛是大地裂开一道缝隙。北军的军营就驻扎在峡谷底部的一片干涸的河床上,谷底树木稀疏,完全没有雾气,夜间天光很是黯淡,但鸩族人的眼睛本就有夜间视物的能力,她所变化的这个鸩兵也不例外,她目力所及,可以看到有一些灰白色军帐。
她四处张望一下,没有看到北军的身影。大概是有结界庇护,内部的警戒就比较放松吧。
她小心翼翼地从坑里爬出来,贴边溜沿,躲躲藏藏地向前走去。
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燃着几堆篝火,隐隐传来歌声和喧闹声。原来北军都聚集到那里去喝酒取乐了啊。他们可真够放松的。她躲在暗影中观望了一下,并没有在人堆中发现凰羽或颛顼的影子。
她就悄悄地再去找。峡谷中遍布着军帐,但是都静悄悄的,北军们大概不是睡了,就是去火堆前聚会了。巡兵也有,但是不多。她一路寻向峡谷深处,总是没有发现类似于牢房的地方。大约在深入了峡谷腹地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唰唰”的响声,像是落雨的声音。然而并没有下雨啊。她从藏身的树丛探出头去,看到了奇异的一幕。前方的峡谷半腰出现一片孤零零的雨云,万千银色雨丝倾泻而下,落入地下一片弯月形的水潭中。
那片水潭的水色闪烁着特异的清泽,像是一弯月亮掉在了地上。
在水面之上,浮浮地坐着一个人。他以手支着脸侧向而坐,双目闭合着一动不动,雨线淋漓落在他的身上,银袍透湿,乌发成缕,水珠沿着面颊不断滑落。透过雨幕,她可以看到他因为脸色瓷白而衬得眉眼如墨。
那是凰羽。
她的心口如受到重重一击,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了起来,痛得呼吸都不畅了。
他的衣衫湿透却依旧整齐,双目阖着但面色平静。可是她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虚弱。
九霄怔怔地望着雨幕中被淋着的凰羽,想要出声喊他却不敢。
定一定神,再仔细看这片怪异的雨,她很快察觉出那其实是一个以雨幕制成的牢笼。
凤凰属火,与水相克。这片雨云必是被施过法术,将凰羽困在其内,并压制住了凰羽的灵力。而凤凰之灵力可不是轻易能压制的,除非他已身负重伤。
她恨不能立刻救他出来,但此时自身只有原来的一分灵力,这雨牢必是十分诡异的,以她现在的力量定然是没有本事突破这雨牢的。
她心知此时既然探到了凰羽所在,就该立刻离开,回去森林边缘的营地,将这里面的情形告诉青帝,也好联手前来营救。但是眼睛望着雨中的人,她总是移不开目光,拔不开脚步,挨着时间不愿离开。
脑后突然响起凌厉的破空之声。她敏锐地就地一滚,“嚓”的一声,一支雪亮冰矛贴着脸颊掠过,戳在地上入土一尺多深!接着又有数道冰矛凌空飞来。九霄腾空躲闪挪移,长矛纷纷刺入地下。对方攻势稍滞的时候,她展翅飞起直冲天空,飞了没多高,“砰”的一声,蓝色碎光四溅,她重重地撞到一层看不到的东西上,撞得眼前直冒金星,顿时失去方向,朝着地面栽去。她心中懊恼地叫一声蠢,忘记此处被结界所封,根本飞不出去了。
四周埋伏的北军一拥而上,捉翅的捉翅,扯腿的扯腿,按住了这个闯入者。
混乱的一堆人外面有人出声问道:“抓住的是谁?”
有北军答道:“是一名鸩兵。”
“他们不是撤走了吗?为什么会留下一个?”那人的语调里有些疑惑。
九霄此时被按得抬不起头来,但还是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是颛顼。他果然在这里。听他说这话的意思,是知道鸩军的侦察小队来过?她心中不由得飘过重重疑云。
片刻之前,颛顼在一处隐蔽的军帐之中,听一名手下汇报说有一名鸩兵没有随那队鸩军探子一起离开,而是混进了结界之中。
所谓“混进来”其实是他们刻意放“他”进来的。那六名鸩军进到林中不久,误触了北军布在林中的警戒咒,早就被他们察觉了。那两名骑兵、一队巡兵本是引他们上钩的诱饵。不料探子警觉,竟没有试图闯入结界,直接撤回。颛顼正遗憾,没想到还是有一名鸩兵上钩了。
不过他们的计划并不是将鸩兵引入结界抓捕。为了几名探子,怎么会费如此周折,颛顼设此计,有更深的计谋。这名闯入的鸩兵,原是想让“他”在结界内看个够,然后放任“他”溜回去报信的。
不料手下跑来跟他说,这名鸩兵探子似乎是傻的,呆呆地蹲在雨牢那里不走,好像是迷路的样子。颛顼暗骂一声蠢,道:“他既不走,就拿下吧。再拖延下去也不像话。反正另五名探子也会带信回去。”
于是鸩兵九霄就被拿下了。她被北军把脸按进泥土里时,听到颛顼说出“他们不是撤走了吗”这样一句话,心中不由得暗惊。
原来这是个圈套。
脑海里迅速掠过她在峡谷中的所见。军帐,非常多的军帐,表面看起来像是北军大部队的驻营之地,可是并没有看到多少北军。
原本她还以为士兵们是在帐中休息了,现在看来,那些军帐恐怕是空的。
北军大部队不在此地。这是个陷阱。
她还在震惊着,一名士兵突然记起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叫:“哎呀,大家小心,鸩军俘虏会以毒自噬,还会毒杀旁人!”
此言一出,按着九霄的士兵们纷纷撒了手,退后丈许远,围成一圈拿冰矛指着地上的鸩兵,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她以毒焚身时会殃及自身。
然而等了一阵,这名鸩兵并没有像每一个被俘的鸩兵那样化成一团绿色毒火,而是抬起头来,用一对红瞳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他们。
被俘的鸩兵没有自焚,这令一直冷眼观望的颛顼也有点诧异。他嘴角浮出一丝讥笑:“鸩兵气节也不过如此。”说完他抬起一只手来,掌心透出泛白霜色,就要将鸩兵一招击毙。
九霄与他不止一次短兵交锋,看到这个手势,知道这是颛顼特有的杀招。而她自己只有一分灵力,根本无力招架。她不由得心中一片冰凉,呆怔着等死。
雨幕之中突然传来话声:“住手。”
颛顼暂停了动作,抬眼看去。九霄也偏了一下脸,望向凰羽。
凰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走到那雨幕的边缘,他身上映着水色的寂寂清辉,声音如被这雨水浸湿了一般冰凉。
“堂堂北方黑帝,竟要亲手处死一个小小鸩兵吗?”
颛顼嗤笑道:“你这是在给他求情吗?”
凰羽淡然道:“我不过是替你不堪。”
颛顼的嘴角抽了抽,准备开杀戒的手悬在半空,出手也不是,收手也不是。
眼中闪过戾气,颛顼突然变掌为爪,指间银辉大盛。九霄感觉身体突然被几道无形丝绳缚住,那力道极大,身体几乎要被勒成碎片。实际上在强力之下她整个身子真的瞬间变形,腾空而起,接着全身痛得如骨头尽碎一般。九霄大惊,以为自己就这么粉身碎骨了。
但是并没有。缓过一口气后,她一抬眼,看到颛顼阴郁的脸近在头顶,自己则被他抓在五指间——她已经被他打回原形,变为鸽子大小的鸩鸟形状,但不是红鸩,是紫黑羽色的普通鸩鸟,跟每一个鸩兵的原形一样。
颛顼拎着手中鸟儿,轻蔑地笑道:“你在里面无聊,就给你当玩具吧。”他抬手一丢,把鸩鸟扔进雨帘中去。
九霄的身体一进入雨中,雨线浇在身上,就如千百把尖细的冰冷锐器当头刺下,有种身体瞬间被刺成筛子的错觉。她这才知道这个雨牢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一双冰冷的手将她拾起,上方淋下的雨水忽然被遮住了。疼痛缓去,她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银白,还有银白边缘镶着的五彩华纹。是凰羽将她拾起,用衣袖遮挡了那怪异的雨水。
沙沙雨落之外,传来颛顼讥讽的话音:“你看看你,堂堂羽族族长,沦落成什么样子了。”
凰羽没有理他,他把衣袖轻轻掀开一点,看了看底下的鸩鸟,神色温柔。
颛顼讥笑道:“她已经在阵前放弃了你的性命,连半点犹豫也没有,你还拿她的一个同类当宝贝?”听到这话,凰羽的眼中隐隐泛起疼。九霄看得心中一痛,顿时忘记了颛顼在场,嘴一张,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鸩鸣。她这才发现颛顼这厮给她施了缚灵术,让她口不能言!
凰羽冷冷地瞥了颛顼一眼,只冒出一句:“吵死了。”
颛顼没有发怒,语气中反而含了几分耐心:“凰羽,她既负你,你又何必如此固执,为那无情女子搭上性命?我告诉你,世人均以为我已经穷途末路,实则不然。谁胜谁负,尚未定局。你是难得的将才,若毁在我的手中,我也深感痛惜。可是若执迷不悟,我就不能留你性命。你如果能决心与我并肩而战,前尘仇怨一笔勾销,我许你一片锦绣前程。”
被覆在凰羽袖下的九霄心思飞转。现在颛顼是在拉拢凰羽啊。凰羽只要假意答应,出得这雨牢,至少能多一点逃跑的机会!她不由得激动地在他袖中扑棱了一下,心中叫嚣道:答应他啊!答应啊!
凰羽隔着衣袖安抚地抚摸着躁动的鸟儿,微蹙着眉,凤眸中闪过不耐:“你吵到我的鸟儿了。”
颛顼的表情有些扭曲,阴狠地冒出一句:“那你就给北军和鸩军陪葬吧。”说完他甩袖而去。
九霄急得拍打着翅膀往外钻,心中嚷着“别走啊,回来再商量商量嘛”,无奈她灵力被颛顼封了个彻底,只能发出沙哑的叫声。
眼睁睁地望着颛顼离开,九霄朝向凰羽,发出恼火的一连串怪叫。她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蠢的?打过多少仗的人,缓兵之计不懂吗?诈降之计不会吗?”
凰羽作为羽族族长,是通晓天下禽语的。但鸩类自古自成一族,其禽语又很是古怪,凰羽恰恰是听不懂的。
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九霄很快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她现在有着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外形,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即使他们已经面对面,她甚至被他拢在了手心,他们却不能相认,不能沟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