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104――第104章――

八月初十,阳光虽不毒辣,天气却异常的燥燥闷热。

皇宫的御书房内,凉爽且安静。

明寅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时,最不喜四周有嘈杂声,贴身大太监刘全禄,最是贴心不过,天热难耐,便吩咐人在墙跟放置许多盆冰块,让皇上主子舒服透心,殿外嘶嘶长鸣的夏蝉,更日日吩咐人粘移走,让皇上主子耳根清净。

刘全禄悄步走近御书房,恭声道:“皇上,骆将军求见。”

盛怀泽眉峰不动,笔走如流,只淡声道:“宣他进来。”

薄透清凉的烟雾缭绕中,骆承志走近,双膝跪地,行君臣之礼。

盛怀泽头未抬起,依旧专注于眼下奏折,只道二字:“平身。”

骆承志并不起身谢恩,依旧跪着道:“皇上,微臣前来请辞。”

盛怀泽笔下微滞,片刻后,不动声色问:“所为何故?”

骆承志平淡着语调,静静道:“微臣的未婚妻身体柔弱,微臣要带她回江南养病,故向皇上请辞,解甲归田。”

盛怀泽眉心忽然一跳,慢慢合上刚批阅好的一本朝臣奏章,目光落在御案之后垂首跪地的骆承志身上,慢条斯理道:“朕曾有意将皇妹下嫁,你那时婉言回绝了朕,如今,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让你想与之连理成双?”

骆承志缓缓抬头,朗声道:“乔相幼女乔嫣然。”

此言一出,刘全禄只觉自己的小心脏,差点直接从嘴巴蹦跳出来。

盛怀泽似没听清,又问道:“你说谁?”

骆承志又朗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御书房极是安静,可闻针之落音,刘全禄已几乎不敢喘气,俗话说的好,老虎屁股摸不得,这龙的逆鳞更是揭不得,这骆承志还真是不怕死的胆大啊,竟敢在皇上的伤口处,往里头丢盐巴。

空气中,已尽是浓烈的凛凛寒意,刘全禄一身冷汗直往外冒。

盛怀泽足足盯了骆承志一盏茶时间,才道:“刘全禄。”

刘全禄顶着一脑门冷汗,立刻应道:“奴才在。”

盛怀泽拿过一本新的奏折,声音苍冷,垂眸吩咐道:“骆承志殿前失仪,拖出殿外,打八十廷杖。”

刘全禄捧着拂尘,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廷杖声劈里啪啦响起,刘全禄不住地擦额上冷汗,一般的人,廷杖五十就要小命玩完儿,八十杖下去,这骆将军不死也得残废,被杖打的人从来都是鬼哭狼叫,是以会事先在口内塞进布团,这骆将军没给他塞布团,他倒愣是一丁点也没发出惨叫声。

打到后来,已是血流一地。

杖刑完毕,侍卫将骆承志拖回御书房,骆承志半匍匐在地,背后红血殷殷,汇聚在地砖上,像无数条红色的小溪蜿蜒流淌。

刘全禄跟在一侧回殿,凝声回道:“皇上,已杖责八十。”

盛怀泽抬首,淡淡开口:“你要娶谁?”

骆承志心口如一,水滴石穿般执着:“乔相幼女乔嫣然。”

盛怀泽神色冷漠,一字字道:“骆承志,你在找死么?”

骆承志咳咳两声,有鲜血呕出,慢慢道:“臣并非前来求死,臣爱慕乔小姐,所以求她为妻,乔丞相已应臣之所求。”

说毕,又是几声压抑不住地低咳,身子颤抖间,脖间有一物什,抖落了出来。

“咔嚓”一声,盛怀泽突然将手中御笔生生捏断,死死盯着骆承志脖间,那里悬挂着一块甚是熟眼的玉佩,眼睛几欲喷出火来:“她将随身玉佩给了你!”

骆承志低头,伸手将抖出来的玉佩,重新塞回裳内,应道:“是。”

盛怀泽一掌击在御案,大怒道:“刘全禄,把他给朕丢到天牢!即刻让乔致远滚过来见朕!”

午间,极度闷热。

乔嫣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聊起身,望向窗外,乌云阴厚盖顶,有风雨欲来之势。

天牢,别称死牢。

设在刑部,是刑部牢狱之中,最特别的牢中之牢,其内关押的犯人,全都是重刑罪犯,进到里头的,几乎没可能再活着出来。

八月初十,午后。

刑部天牢收押一名新罪犯,是从皇宫里拖出血淋淋的一人,由皇帝亲口下旨,打入天牢之内,入牢之因,宫里押送之人只称,此人惹皇上龙颜大怒,并无详细之因。

此罪犯疑点重重,自当向上级请示。

乔初然今年三十三岁,任职刑部,授刑部左侍郎之位,如今的刑部尚书因病休养在家,乔初然暂行刑部尚书之权,被告知此事时,乔初然前往一探究竟。

一看之下,不由蹙眉。

乔初然看着血淋淋的骆承志,皱眉道:“你在御前做了什么?”

骆承志惨白着脸,声音低弱:“我向皇上请辞,言明要带阿嫣离京养病,皇上生气,打了我一顿板子。”

乔初然眉峰紧锁,沉声道:“简直胡闹!你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当场杀了你,你让嫣然怎么办?”

骆承志轻轻笑了一笑,虚弱之中有淡淡的柔情:“皇上迟早会知道,瞒不了多久的。”

乔初然目含担忧,低声问道:“你伤得很重,还能坚持多久?要救你出去,可能会很费功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能私自放你离开。”

骆承志额头有密密的汗珠罗布,倦声道:“肃伯送我有保命良药,你先喂我吃下,我没力气了。”

乔初然寻到小药瓶,喂骆承志服下药丸,而后找来心腹下属,替骆承志止血并看顾着他,自己则策马回府。

骆承志的情况,明显很不好,不能耽搁太久。

到得家中,乔初然直接寻到乔嫣然,神色严肃道:“嫣然,骆承志被皇上打了板子,关到了刑部天牢,情况很不好,他救你两次,又为你至此,你去求皇上放他。”

乔嫣然只低骂一句:“这个笨蛋。”

而后,拔腿就往门外奔。

马车一路疾驰,到得宫门之外,守宫侍卫例行查检,有宫中出入腰牌或各宫手谕手旨,方可放行入内。

乔嫣然出入皇宫,从来都是由宫内有头有脸的太监,亲自接领入内,或者盛怀泽亲自带入带出,从来无需腰牌或手谕。

驾车的马夫,自然掏不出什么通行凭证,乔嫣然一掀车帘,寒声道:“你不认得我么,我进宫什么时候需要过腰牌!”

守宫门的侍卫自然识得乔嫣然,也知她与皇上关系匪浅,一时有些踌躇,却仍道:“乔小姐,没有入宫凭证,不得随意放行,这是规矩。”

乔嫣然神色端肃,只淡淡道:“这道宫门,我已来来回回出入过十五年,你确定不放我进去?”

第一回仗势欺人,于是,顺利入宫。

直寻御书房,被小太监告知,皇上已回了勤政殿。

辗转来到勤政殿,却被刘全禄诚惶诚恐地拦下:“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跑来这里了?皇上正生您的气,你不躲远点,怎么还赶着来挨骂!听奴才的劝,快走吧,乔丞相这会都还在御书房跪着呢。”

有晶亮的汗珠滴落,乔嫣然正色道:“我爹在为我挨跪,公公让我躲到哪里去,烦劳公公进去通报。”

刘全禄立着不动,一脸为难神色。

乔嫣然再耐不下性子,眸光灼烈:“既然刘公公难移尊步,我自己进去便是。”说着就要往里闯。

不得允许,私闯皇上禁宫乃是大罪。

刘全禄忙张臂拦下,连声道:“奴才这就去,这就去,您别冲动,千万别乱闯。”

天空阴阴的暗沉,乔嫣然等在原地,愈发焦躁不安。

刘全禄很快回来,捂着高高肿起的一瓣脸颊,带回皇上主子的旨意,苦声道:“乔小姐,皇上说了,不见您,让您回去。”

乔嫣然看着刘全禄肿似猪头肉的脸颊,致歉道:“对不住,是我连累公公了。”

说罢,噗通一声,直直跪地。

刘全禄大惊失色:“乔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乔嫣然垂眉,声音黯然:“我等皇上见我。”

刘全禄沉吟良久,开口劝道:“乔小姐,这么多年,皇上待您如何,奴才都看在眼里,您就别再让他伤心了,他不见您,都是为了您好,他怕再不小心伤着您。”

乔嫣然闭了闭眼,眼中酸涩之意甚浓,却不再开口。

刘全禄叹了口气,冒着再被呼一巴掌的风险,再度去见皇上主子。

乌云虽蔽日,可温度却极高,暴晒大半天的地砖,更是灼热滚烫,乔嫣然衣衫单薄,跪地不久,膝盖便被硬烫的地面,梗得发疼。

没有回音。

刘全禄本来就圆圆胖胖的脸,更是左右对称地又暴涨了一圈,苦口婆心再道:“乔小姐,您就回去吧,皇上说了,不见您。”

额头有汗珠沁出,又一滴滴落到地上,只打湿地面片刻,很快便蒸发干净,不留丝毫痕迹,乔嫣然有些头晕。

已被彻底撵出来的刘全禄,蹲在乔嫣然一旁,再道:“要不您去求求太后娘娘?”

乔嫣然涩声道:“求太后没有用的。”

头顶的乌云一寸寸积深,乔嫣然的身形开始微微摇晃。

有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落,溅起灰尘被浸湿的气味。

乔嫣然抬头望天。

有凉凉的雨珠,坠在眼畔,似泪水一般流下。

腿已麻木的失去知觉,乔嫣然再撑不住地软坐在地,裙角早脏的泥巴点点,雨势渐大,已呈倾盆之势。

湿发紧紧贴着脸颊,乔嫣然伸手推一推旁边的刘全禄,声音低回而哀伤,轻声道:“你走吧。”

刘全禄的圆脸,异常喜庆的红艳着,在雨水的浇洒下,似沾了水珠的灼灼桃花之色,犹自在劝:“乔小姐,您就别再和皇上倔了,快去躲躲雨吧,您身子才好一些,皇上怕扰了您养病,纵然时常念着您,这半年多来,都忍着没去见您,您也体谅体谅他吧。”

乔嫣然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多些,还是泪多些,只单手撑在地面,慢慢垂下了头,心中已黯淡无光,寂灭如灰。

大雨劈里啪啦砸在身上,乔嫣然一无所觉,像失了灵魂的木偶,毫无生气。

视线模糊中,有明黄色的靴子出现。

乔嫣然再慢慢抬起了头,仰首看着盛怀泽,眼中燃起一点点明明湛湛的神采。

盛怀泽缓缓蹲落身子,将乔嫣然搂抱在怀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乔嫣然不再似先前那般挣扎,任由盛怀泽抱着,哆嗦着嘴唇,声音颤抖,语调像一只幽灵行走时的漂浮不定,只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想惹你生气的。”

盛怀泽抱乔嫣然离地,回到勤政殿内。

直接抱入热气蒸腾的浴房,盛怀泽淡声吩咐落霞和落袖:“伺候小姐沐浴更衣。”

转身之后,刚要离去,衣袍已被乔嫣然牢牢拽在手里。

盛怀泽回头,见乔嫣然黑亮的长发,潮湿地贴覆在苍白的脸颊,一身脏兮兮的泥水极是狼狈不堪,脸上却是强烈的乞求哀恳之色。

心中密密麻麻地绞痛着,盛怀泽再开口,淡而无波:“沐浴更衣之后,再来见朕。”

乔嫣然松手,盛怀泽离去。

秀发半挽,尚泛着柔软的潮湿光泽。

乔嫣然再次跪在盛怀泽面前,殿外雨声哗哗,所有宫女内监全部退下。

盛怀泽看着乔嫣然半湿的头发,下意识地蹙眉,低声开口:“为什么又没擦干头发,不知道会浸着头疼么?”

乔嫣然目露哀求之色,答非所问:“你放了他好不好?”

盛怀泽已新换一身干净的衣衫,明紫衫裳,精致且华贵,斜斜坐在尽由明黄之色点缀的龙床之上,垂目看着跪在眼皮子底下的乔嫣然,暗自紧紧握拳,问:“你喜欢他什么?”

乔嫣然静静开口:“他救过我两次。”

盛怀泽淡声反问:“就因为这个?”

乔嫣然抬眸凝视着盛怀泽:“我与他在一起,不会害怕。”

盛怀泽低眉睨着乔嫣然,怔了一怔,再道:“朕对你还不够好么,我哪里让你害怕?”

乔嫣然沉吟片刻,咬唇道:“那年,三皇子意外落马……”

盛怀泽闭了闭眼,半晌才睁开,轻声道:“原来你知道……你该明白,皇家的兄弟,是手足,也是敌人,若是他人登位,我哪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微停一停,挚爱深深:“我虽对他人不仁,对你,却从未有过半丝伤害。”

乔嫣然心中一酸,低声道:“我知道,可我不想在皇宫,我讨厌这里。”

眼睛溶溶闪烁,再次求道:“你放了他好不好?”

盛怀泽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冷冷道:“他明知你是朕的女人,却还胆敢觊觎于你,本就该死,若非他对朕的江山立有大功,朕早直接杀了他,绝不会网开一面,只把他丢掉刑部天牢。”

乔嫣然静了静,再道:“要怎样,你才能放他?”

盛怀泽星眸是冰冷的华丽,看向乔嫣然之时,却是温柔的璀璨:“明年春选,你嫁朕为妻,朕便放他出天牢。”

乔嫣然沉默片刻,开口:“我现在就给你想要的,你放了他。”

拔簪离发,长发如瀑滑落,解开腰间系带,外袍绣襦柔软坠地。

盛怀泽脸上喜怒莫辨,不出一言。

不过片刻的功夫,乔嫣然上身已只剩一件肚兜罩体,跪得又有些久,踉跄着起身,坐到盛怀泽身侧,伸手解他腰间玉带。

盛怀泽仍旧一动不动,兀自端坐。

玉带坠地,揭开明紫色的外袍,再打开贴身的亵衣,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乔嫣然伸臂抱上,声音低若一缕漂浮的尘埃:“得到你想要的,你就放了他。”

最想要的人就在眼前,盛怀泽忽然觉着自己很悲哀。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全心全意,心甘情愿。

这样子才能得到的她,多像一个交易。

盛怀泽半天没有动静,乔嫣然略直起身子,颤抖含水的嘴唇触碰在盛怀泽脖间。

似一个没有魂魄的孤鬼,绝望地游离徘徊。

盛怀泽从未想过,他会有主动推开乔嫣然的一天,在他脑中还没这么决定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推开她。

那张脸泪眼朦胧,有一种绝望欲死的悲怆。

春光半露,盛怀泽在乔嫣然的心口,看到一处丑陋的伤疤,那是在寒山寺被一箭射穿前胸后背时,所遗留下的痕迹。

盛怀泽伸手抚上,神色怔然:“你这个伤口还没好啊。”

乔嫣然低低而泣:“伤口那么深,怎么可能好完全。”

盛怀泽的声音有些涩:“你中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乔嫣然哽咽道:“又冷又疼……”

盛怀泽声音飘忽,问道:“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乔嫣然眼中不住有泪流出,滴滴答答落下:“我很怕很怕,可你们全部都不在,就只有我连话都没说过的骆承志救我,周围有很多很多毒箭,可他拼命救我,我喜欢他有什么错……”

轻微地抽泣一下:“我从马车里摔出去,你们还是都不在,是他拼命接住我,我一点都没伤着,可他摔得浑身是伤,胳膊腿断了一半,肩膀更是摔得骨头都快露出来,他因伤口发炎,滚烫得像座火炉,他怕我一个人害怕,神智都烧迷糊了,却一直强撑着,不敢睡过去,直到我三哥带人找来,他才昏迷过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盛怀泽默默收回手,这个伤口有多深,骆承志就扎在她心里有多深。

原来,她最害怕的时候,他竟从来都不在她身边。

视线模糊地看着盛怀泽:“不喜欢你的人是我,有错的人是我,你该罚的人也是我,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一共欠他两条命,救不了他,我就还给他。”

盛怀泽弯腰,一件一件捡起乔嫣然的衣服,缓缓道:“别哭了,朕放他。”

乔嫣然泪凝于睫:“你不骗我?”

盛怀泽将捡起的衣服,放到乔嫣然手中,再接着道:“朕会放了他,但你不能嫁给他。”

乔嫣然一字一字道:“我已与他订下亲事。”

盛怀泽眉心有怒气涌动,沉声道:“你爹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你许予别的男人,朕说了,不作数。”

起身,拢衣走离乔嫣然:“你穿好衣服,待雨停了,朕派人送你回去,以后不准你再见他。”

乔嫣然伸手抹了抹潮湿的脸颊:“我也说过,不想嫁给你。”

盛怀泽回头,衣衫堪堪半掩,忍下无数磅礴的怒意,道:“朕已应你之所求,答应放骆承志,你别再得寸进尺。”

乔嫣然眸光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会嫁给你,我活着不易,死却再简单不过。”

盛怀泽眼角一阵剧烈的颤抖,挥手之间,已掀翻殿内的一张精雕圆桌,上好的瓷器叮铃咣铛落地,手背青筋一根根浮起:“朕等了你三年又三年,你却爱上别的男人,你从不求朕任何事,却为了他死跪着求朕,朕现在就告诉你,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朕身边!”

乔嫣然垂头,将手里的衣服一件件穿好,缓缓起身,站到盛怀泽的眼前。

长发全部披散在肩,却重似大山一般,压得脊背沉沉,眼前已有许多金色的小星星在闪动,像极了五岁生辰之时,盛怀泽送她满床的星星。

浓重的黑暗袭来,乔嫣然倒地。

窗外,大雨哗哗。

那一次,大雨潇潇,她垂垂待死。

他喂她喝了许许多多的苦药,一碗又一碗,可她却始终不再醒来,他很不甘心,他喜欢她这么多年,她怎么可以离开他,怎么可以不好好活着,于是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只要她醒过来,他什么事都答应她,什么事都不再逼她。

她终于醒来。

可他食言了。

她一遍一遍地说,我不想嫁给你。

他一次一次坚持,这事绝不可能。

食言的代价,便是她又一次再不醒来,不管他如何保证,她再不理他。

他说过会永远待她好,也说过,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朕身边,可现在,他只想她好好活着。

嫣然,表哥这回再不食言。

明寅七年春,明寅帝第三次选妃,依旧十五名秀女被选入宫,依旧没有册立皇后。

同年,乔丞相一双闻名京城,却老大不小的儿女,一个终于要娶妻,一个终于要嫁人。

一个娶的是方大将军的女儿,一个嫁的是声名远播的将军。

乔家公子要娶的媳妇,年龄有点大,已是双十年华,乔家小姐要嫁的夫君,年龄也有点大,虚岁之龄已是而立之年。

长幼有序,自该兄先娶,妹再嫁。

日子已订,三月二十五,乔庭然娶方锦珍,四月初九,乔嫣然嫁骆承志。

三月十五,雷打不动的休沐之日。

阳光正暖,春光正好。

乔娘又忙娶儿媳,又忙嫁女儿,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两个儿媳妇被她使唤地团团打转。

一棵老桃树下,乔庭然与乔嫣然坐在一块,悠闲地聊天。

乔嫣然拈着一朵从树上飘落的桃花,捏在指尖打着圈儿,笑问乔庭然:“三哥,你还要不要逃婚啊,我有很多很多银票和银子,都可以借给你噢。”

乔庭然瞪了瞪眼,右手一伸,捏上乔嫣然的脸颊,怒道:“你个坏丫头,说的什么话,哥哥我娶个媳妇容易么?”

乔嫣然伸出一脚,使劲跺在乔庭然脚背。

乔庭然嗷呜一声,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开始喋喋不休的嚷嚷:“我说你,怎么就改不了跺我脚的毛病,我的脚又没惹你。”

乔嫣然咧嘴一笑,悠哉悠哉道:“你不也老捏我的脸,我的脸碍着你什么事啦。”

乔庭然一对英挺饱满的浓眉,斜斜勾挑而起,随口道:“自小养成的习惯,改不掉。”

乔嫣然也挑起秀眉,不甘示弱地看着乔庭然,轻哼了一声:“那我也改不掉。”

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忍不住相视一笑。

暖暖的春风拂过,有桃花一朵一朵飘下树梢,乔云哲青嫩的声音笑嘻嘻从远处传来:“小姑姑,我骆叔叔看你来啦。”

乔嫣然回眸,浓睫微动间,骆承志已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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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侄女不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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