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识北京和北医大

第二章 初识北京和北医大

9月的北京,已经夜凉如水了,尽管华浩早有北方要比南方冷的心理准备,一下火车,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一丝丝凉意挟裹着夜色的寂寥,卷裹着每一个面带倦色的旅客,华浩有点后悔刚才在火车上没听父亲的话,执意不肯穿上那个在县城里买的棉布夹克衣,他觉得南方现在还穿短袖呢,穿个长袖衬衫已经对得起北方的寒冷了。没料到还是年纪大的人对事情的把握比较准确。不过华浩看父亲穿得比较厚实,心理也就塌实了,年轻人嘛,火气比较旺,又正在兴头上,这点寒冷还是抵御得了的。

随着人流,下到出站地下通道,华浩吓了一大跳,从各个方向涌来的旅客,黑压压一片,汇集成人山人海,只见人头攒动,行李箱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震耳欲聋,此时正是神州大地一片静谧祥和的睡眠时间,在北京西客站的地底下却有如此蔚为壮观的景象,北京的排场真是大啊!

西客站的地底下也确实壮观,硕大的大厅接二连三,地板明晃晃、玻璃亮晶晶,一色的光可鉴人,周围的通道四通八达,象个迷宫,如果没有人流引导,很有可能就转不出去,望着这个气势恢弘的北京地下室,华浩在想,那地上的北京还不得是个什么样子啊!

随着人流沿着一处蜿蜒盘旋的通道,华浩三人终于移动到了西客站的地上广场出口,从出口一走出来,华浩浑身每个细胞都开始跳动,北京,那个在各种各样的书上看到了无数次的北京,那个在电视里古色古香的北京,那个在作业本上写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北京”,那个听了无数次有着各种腔调的“北京”,终于活生生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尽管夜色中有点朦胧,但宏伟的西客站主体象一个庞然大物一样巍然屹立,和主楼相连的两侧建筑象张开的两扇巨翅,主楼顶有一个飞檐翘角的塔尖高耸入云,朦胧中甚是巍峨。西客站前的广场借着大楼的磅礴气势,也显得气度非凡,视界甚为开阔,往正前方看去,朦胧的夜色中,模糊看到一条马路十分宽大,笔直伸展,似乎没有特别高的摩天大楼的遮挡,视线竟然能穿透到很遥远的地方。

凭良心讲,呈现在华浩面前的北京并没有日思夜想那样的瑰丽,在华浩的想象中,北京是没有夜晚的,北京的马路是金碧辉煌的,北京的街道是流光溢彩的,北京街头上走的人们都是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嘴里都是说洋文的,华浩甚至曾一度担心过,自己来到北京城是不是合适,不过从目前的感觉来看,西客站的宏伟气势还是给了他震撼,显出了北京的非凡,而北京外在表现出来的朴实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自在,总之,一切还好!

航天大学的老乡领着华浩父子,大包小包行李拎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北京的马路确实是宽,借着夜晚的便利,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华浩瞪大眼睛使劲盯着路边的或高或矮的建筑物,想看清楚它们的标识,希望能出现一两个早有耳闻的地方以便今日目睹,但是夜实在太沉,再大的金字招牌也模糊不清,华浩放弃了努力,任由夜风从眼前刮过,想象着将要到达的地方的样子。

本来还想记住出租车是怎么走行的,但车七拐八弯以后,已经没有可能记住了,深夜里的北京城也呈现不出千变万化的景象,所以华浩只好把心思全部放在对目的地的遐想当中,北京城确实是大,就这样一路无阻,华浩感觉车开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停下了车。下了车后,老乡向马路斜对面的方向指了指,说“那就是你学校”,然后领着华浩父子从一个没有门但有门卫的大门走进了他的校园,华浩回头眷念了一下他学校的方向,心想,“我的学校,是个什么样子呢?”然后就开始浏览老乡校园里的景色,夜色笼罩下的大学校园显得祥和安逸,纵横交错的大路,幽深昏暗的小径,硕大无比的操场,影影憧憧的高楼,路边随处可见的整齐的花畦,华浩可是人生第一次进入大学校园,夜色笼罩下的大学显得富贵而端庄,看起来一副丰富多彩的样子,而且,校园太大了,走了好久好久,也还没走到目的地,由此,对于大学的生活,华浩早已心向往之。

可是,这时候的华浩却从来没有去想,假如他们碰巧没有碰到这个航天大学的老乡,那么今天晚上他们是否就要露宿街头呢?也许不会,但是最起码他要经受面对北京的第一次困难,如此,他可能会及早一点想到,大学的生活也许是美好的,但是北京却未必美好,想要感觉到北京的美好,是要条件的。但是他的幸运,使得他在北京碰到第一次困难的时间被无限期搁置,直至今日,华浩都没觉得这么多年来他在北京有过困难,但是他的心里日日都是苦楚的,为他自己吗?不尽然。为别人吗?不好说。是困难吗?只有天晓得!

老乡的宿舍得有六七张床位吧,因为还没到开学的日期,所以基本上都是空着的,因此,华浩和父亲都有足够的空间来安然度过这个晚上,旅途的疲倦让他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华浩就这样睡了他北京的第一觉,可能也是最安稳、最香甜的一觉,因为夜幕笼罩下的北京城和大学校园,让他感觉一切还好,所以他躺在大学的床上,头冲着他自己学校的方向,枕着对大学生活的梦想,安然入睡。

旅途的劳顿,倦意甚浓,老乡和华浩相继醒来时,北京初秋的太阳已经将他们的宿舍照得明晃晃一片,而父亲早已经将旅途中变得比较凌乱的行李重新清理整装好了,坐在床沿边等他们醒来,华浩醒过来的第一眼,正好看到父亲单薄瘦小的身躯被阳光包裹着,就象裹上了一层金身,显得异常的肃穆,父亲正凝神地望着窗外,华浩看到了父亲的侧面,父亲身上那身特意为来北京而穿的半新的中山装在灿烂阳光的直射下显得异常灰暗,父亲侧脸上因被岁月和生活侵袭而变得干涩枯燥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的沧桑,因为几天的旅途,父亲的胡须已经凌乱而邋遢了,那一刻,华浩心里一凛,一种无言的感动紧紧揪住了他的心,父子俩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样一种场景中遭遇,而此前的岁月,华浩基本上不和父亲交流,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父亲的心境,就算此时此刻,也没有语言,但是北京初秋晨光照耀下父亲一动不动凝神静望的身影,却在一瞬间感染了华浩,在南方小村庄里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朴素生活情境里,幼小的华浩和他的伙伴们快乐无邪地生活嬉戏着,哪里有能力去思考生活后面的艰辛。而此刻,父亲瘦弱的躯体,发白的鬓角,干褶的面容,不顾旅途疲倦清晨起来为他打理一切的身影,这种父爱的艰辛和父爱的深沉,在繁华北京的阳光闪耀下终于显影,一瞬间击中了华浩,华浩的心里终于暗流涌动。华浩在想,我的父亲啊,你在想什么呢?

老乡领着父子二人从航天大学北边的一个门出来吃早点,那时侯北航的北门还没有修到北四环上,北边出来后是比较乱的一片街道,华浩感觉到那些低矮的小商店其实和小县城的差不多,在一个露天的吃早点的地方,地上也是垃圾遍地,油腻污黑,对比西客站地下及广场看到的磅礴气势,北航校园里感觉到的幽深大气,华浩不禁有点迷茫,难道北京有的不仅仅是尊贵和宏伟?

相信大部分没有过大城市生活体验的人第一次进北京,都会把它想象得富丽堂皇,除非看过描写北京平民生活的小说,那可能会削弱这种印象,否则之前所接触的所有的信息让你无法摆脱伟大的首都一切都是伟大的这样一个意象。不过后来,华浩就理解了,首都是全中国人民的首都,自然全中国的人民都有权力进来,所有尊贵的,卑微的,富有的,贫寒的,美丽的,丑陋的,神圣的,猥琐的,健康的,病态的,都会涌了进来,涌进来后,怎么办呢,大家都要生活啊,那么尊贵富有美丽的就去过他们尊贵富有美丽的生活,卑微贫寒丑陋的就来过他们卑微贫寒丑陋的生活,比如,这个凌乱的地方,这里的人们从人的本性上讲肯定是希望这里干净整洁的,但是他们在紧张地谋生的时候哪里有时间和成本去理会这里的脏乱,而来这里进行单薄的消费的客人匆匆消费之后就要去继续他们生活的打拼,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什么所谓的优雅得体。因此,所谓的“人的素质”,那都是有钱人玩的游戏,有良知的人啊,再也不要去帮衬着嘲笑比如民工的低素质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言归正传。

三人各吃完一碗混沌,一根油条,一个鸡蛋,华浩的家乡早餐都是吃米饭的,所以父子俩人这顿早饭吃得还颇为新鲜,一结帐,还相当便宜,和县城里一些小吃店的价格差不多,一问老板,说这里中午和晚上还会卖面条和米饭以及炒菜,由于留下了良好印象,华浩不由得特意记住了这个地方。

这个露天摊市的旁边就是一条比较狭窄的小道,上边人来车往,人道和车道互相交叉,所以车基本上是在移动,缓缓进行。三人拎着行李沿着小道往东边走走了一会,就到了著名的学院路上,华浩一看,来不及说别的,先喊了一声“我的妈呀”,华浩哪里见过那么多车在一起的盛况,以前写作文经常写车水马龙,这下子算是真正见识了车水马龙,宽阔的学院路上,各式各样的小汽车,公共汽车首尾衔接,比肩接踵,一直往正前方延伸,看不到头,而车行极其缓慢,乍一看,没整明白的,还以为是个停车场,仔细一看,弄明白了,原来是个“移动的停车场”。那会学院路还没有因为大运会而被改造,所以北航的东门和北医的西门之间是直接可以穿行的,三人拎着行李,看停车场一时半会没有发动起来的迹象,老乡便领着父子俩从车缝里左串右插,好不容易钻了过去。

进了北医大校门,华浩就看到了录取通知书上描绘的那副景象,迎面一座高楼耸立,高楼和华浩之间是一个很大的草坪,草坪比较宽大,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四季青密密匝匝地在草坪四周围了一圈,使草坪成了一个封闭的广场,上边的草大部分已经枯黄了。不过给人一种开阔整洁的感觉。环绕草坪四周的路面上同样停满了各式小汽车,在原本不太宽的路面上形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固定停车场,显然,这表明有大量富贵人家的孩子要到北医大里来上学了。喇叭里有一个洪亮的男声和一个好听的女声交叉响起,正在介绍北医的辉煌的历史和灿烂的现在。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家长,学生,老生,新生,老师,身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志愿者,还不时有穿白大褂的人穿插其中,这些面孔,有的饱满,有的沧桑,有的丰润,有的干瘪,但无一例外都神采飞扬。校园里随处可见大红横幅悬空鼓胀,迎新的院系或社团的旌旗随风飘扬。匆匆行走的,安静坐着的,拖着箱子张望的,从车上卸东西的,有人在攀谈,有人在聊天,有人在问路,还有开动的汽车摁着喇叭要求让路,总之,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生气昂然,组成了一副丰富多彩的大学新生入校图。华浩虽然平素性格安静,不过也是很喜欢这样的繁闹场面的,而且,这里边荡漾的都是兴奋气氛,你看那些家长和孩子,不管衣着华丽的还是衣着暗淡的,哪个不是满面容光,发自内心的高兴,在这里,连尊贵和卑微都没有了比较,人们的心理变得毫无二致的平和,似乎进入北京医科大学的这一事实把一切差别都消除了,大家都可以向着相同的前景往前冲。

情况似乎果真是这样的,草坪南侧的一栋方方正正的漂亮小楼的东侧一层大厅是新生报到办手续的地点,门口居然有个把门的工作人员,拦住所有的新生家长,只允许学生进去报到,意思很明了,让所有的北医大新生们从进入北医的第一时刻起,完全脱离家长的关照,开始自己独立自主的人生,这个用意当然是很好的,可是却是良苦的,在中国,要切断父母对子女的关照,何其难拉!父母不愿意,子女也不愿意。如果真的能够切断这种关联,那么中国社会很多问题就会解决,社会会变得相当公平公正。贪污腐败的会减少,贪污腐败的机会也减少,骄奢淫逸横行霸道者减少,大家使用同等的机会去获取社会资源,努力读书刻苦钻研的就会增多。当然,这种美好的梦想只有到晚上的睡梦里去实现了。

对于华浩这种已经住校六年的中学生来说,自然用不着父亲陪他进去办手续,父亲此行也就是给他人生第一次旅程给予行动上的引导和心理上的安慰,而具体的事情上,父亲甚至连说普通话都象挤牙膏一样,华浩虽然也说不利落,但起码能和人顺畅地交流。

大学新生入校手续看来相当繁杂,虽然报到地点在一进校门的这个漂亮楼层里,但是期间要进出到学校最里头的一些地方去办理,由此要来回跑几趟,跑累了的时候,感觉路怎么走也走不完,所以北医校园给华浩的初步感觉是很大,实际上,对北京的高校有了解的人知道,北医在北京算是一个很小的学校了。

大概折腾到午后三点左右,才总算办妥了一切手续,三人拖着行李,拿着宿舍钥匙,边问边走,来到了一栋三层的灰色旧楼面前,旧楼倒是方方正正,表面显得有点潮湿,有些地方还长了些许青苔,感觉倒是很古朴。旧楼前是一片树林,说是树林,实际上里边树并不多,只是比较庞大,树盖遮天蔽日,因此这片有树的空地基本都被阴凉覆盖,班驳撒下点点阳光。中间一条小路把树林分成两半,直接通到旧楼的门前,这是学生们行走的通道。正有很多新生拖着行李往里头走。

在门房处登记后,走到楼里头,才发现这是那种典型的苏式筒子楼,一个长长的楼道,一间间宿舍分列楼道两侧。华浩的宿舍在三楼,楼道的一端封闭,有一个窗户往里透光,另一端连着一个高层室外平台,平台将华浩这栋楼和西头一栋同样模样的楼连成了一体。这两栋楼总称“五号楼”,华浩所在的叫“五-二楼”,西头那栋叫“五-一楼”。华浩三人走到自己宿舍门前,门已经是虚掩的,推门进去,原来里边已经有两人安顿好了,正在聊天,见有新同志进来,忙热情的招呼,彼此打量了一下后,便互相介绍,原来这两个学生都是北京本地人,早早就过来办完了手续,一个叫李良峰,一个叫陈志飞。听着他们说着满嘴北京话,华浩觉得挺新鲜,也大方地介绍着自己及其他,当然,华浩觉得自己的普通话说得还是挺溜的,不过在听的那人那里的感觉就不知道了。父亲也使劲地想和他们去交流,可能也是觉得新鲜吧,当然,就需要老乡和华浩给他做翻译了。看来宿舍的气氛,就目前感觉而言,还不错。华浩审视了一下,房间要住七个人。四张上下床,中间一个过道,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空间了。华浩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床位,最靠角落的一个下铺,上铺睡的就是李良峰。整理好床铺后,华浩三人歇了一会,告别李良峰和陈志飞,出来找地方吃午饭。

松懈下来,华浩才好好地浏览了一下校园风光,生活区这边就是几栋一模一样的苏式筒子楼排成一排,紧东边式样稍有变化的一栋三层楼是留学生楼,里边走出来很多黑人吸引了华浩的目光好一阵子,以前听说过黑人的样子,现在可是看见活生生的了,有的皮肤黑得比华浩家里冬天取暖用的木炭还要黑,有的却是黝黑,有个又高又壮的黑人还搂着一个穿得比较性感也确实很漂亮的中国女孩,华浩不禁为之侧目。再旁边是一栋正在施工的高楼,说是要建一新的留学生大楼。紧挨着大楼南边的就是学生食堂,只有矮矮的一层,学生们称其为“跃进厅”,不知何故。食堂再往南,有一个半成新的体育馆,有两层台阶通到其正门。体育馆西侧是篮球场,篮球架子看起来都很旧了,地面可能是碎石混泥土铸就的,青灰色的,还时有凹陷,篮球场再往西就是操场了,跑道好象是被煤渣铺成的样子,灰黑的,满是碎颗粒,跑道围成的操场还是土的。操场对面一栋青灰色的楼是校医院。再斜对面又是一栋宿舍楼,里面出进的全是女生,可能是女生宿舍楼。而操场西侧与其并肩的一栋五层楼则是研究生宿舍楼。再往西走,就是教学区了,华浩比较喜欢教学区的楼房,那些大楼外边墙体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青藤,整个大楼就好象被包上了一层绿毯,只在某些地方隐约显露出它由红砖砌就的墙体,显得古色古香,又充满生趣。这些楼房格调都比较一致,高不过五层,楼主体都是实验室,而两翼则是学生教室。

这样轻松走来,华浩才发现校园确实很小,走着走着就走完了。而且除了西门入口处的高楼显得比较巍峨,今天新生报到的那个会议中心显得比较漂亮之外,剩下的里头的设施给人的感觉就是,简陋、古旧。这样的面貌似乎与北京医科大学给外人的辉煌的印象是很不相称的,也许,伟大的成就的取得并不需要赏心悦目的形体,而与其踏踏实实的内在品质密切相干吧。

从南门出来,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超市、饭店、书店、药店、商店、鞋店、杂货店、服装百货等等应有尽有,南门往东一点路北,是一个叫“北医三院”的医院,似乎和北医的校园是连成一体的,而低矮的楼房看起来比北医里头的旧楼房还要破。

华浩也不再去思量这些东西了,一天下来,北京给他的感觉逐渐使他变得平和起来,从现在看来,北京当然没他想象中那样瑰丽,但是也给他制造了不少冲击,而且真正的北京城那么大,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北京,恐怕是需要时日才能懂得的了。

老乡轻车熟路地领着父子二人,到了北航东南门南边的一片所在,也是在学院路西边,那里有很多小饭店,站在饭店的门前,华浩才仔细审视了一下学院路,那时的学院路宽倒是宽,但是马路两边也有很多臭水沟,尤其是饭店前边的路段,污水肆意横流,里边的臭烘烘的东西已经浓得发黑,让人忍不住就想往里边吐口水,否则,你都感觉对不住它的肮脏。不过,路边的这些小饭店里,生意倒是异常的红火,可见,只要形成习惯,一切皆可自然。

尽管老乡已经是挑选了一家口味比较接近家乡风味的饭店,华浩和父亲在北京的这第一顿饭还是吃得比较勉强,这也可以理解,吃了几十年家乡饭菜的父子,突然吃的不是那种口味了,难免会觉得不对口,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其实饭店做的味道还不错,口味都是后天培养的,从一种口味换成另一种,需要一定的时间转变和训练,对此,华浩倒并不介意。

吃完饭出来,就和老乡告别,并约定明天带华浩父子去找一个在北大念书的亲戚,然后再带他们游玩北京。

循原路返回宿舍,已近五点,宿舍里七人尚有一位未到外,余都来齐,华浩和他们一一认识,虽然还不能消除陌生感,但也颇觉得新奇有趣,热闹非凡。

五点的时候,班主任把他们召集到了对面楼底下一块水泥地上,还有另外两个班的学生一起,林林总总大概七、八十来人,华浩这个班大概二十来个人,华浩大致扫了一下,其中稀稀拉拉夹杂着几个女生,看起来都比较朴素,胖的很胖,瘦的很瘦,不胖不瘦的就没几个了,其中有一个长得还算养眼,脸上笑意盈盈的样子,应该不呆板。来自五湖四海的新生们突然来到一个叫做大学的新环境,显然还没从中学校园里反应过来,彼此都有点拘谨,三三两两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盼着班主任把人召集齐了,快把话说来,只有个别活泼的在大声说笑,显得相当活跃。华浩也不知道该和谁去说话,安静地站在一边,脸上挂出一副这种氛围下应该有的微笑,看着一个比较活泼的男生在逗女孩子们发笑。李良峰似乎和华浩比较投缘,不知从哪里走过来,主动来和华浩说话,虽然是穷极无聊,倒也增加了彼此的亲切感。过了一会,班主任开始讲话,先介绍了他自己,然后致欢迎词,再介绍了一下学校的情况,班级的组成,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最后以对他和大学新生们关系的展望结束了他的讲话。这时华浩才知道,原来他这个专业和另外两个分别叫妇幼卫生、预防医学的专业合起来组成一个叫公共卫生学院的学院。听起来还蛮新鲜。班主任老师居然也是个刚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和大家的年龄差距不大,所以对新生们来说,有一定的亲和力。

接下来的两天正好是周末,华浩心想这个北京医科大学真是够体贴的,许多陪同新生们来的家长应该都是初到北京,感觉处处都是新鲜,因此把新生报到的时间抢着安排在周末前的两天,给大学生们和家长一个宽松的时间同游北京城,也实在是心思细腻了。象华浩家乡的那些人民,又有几个一辈子能有一次机会站在北京的大地上呢!

华浩宿舍还有一位学生未到,因此正好给华浩父亲留置了一个床位,虽然新生宿舍规定不能留宿家长,不过这附近找个住的地方价格实在不菲,能够住在宿舍几晚,节省下来的开支可不是小数目。当然,宿舍的舍友们彼此的新鲜劲还没过,气氛都是友好的。父亲住在里头也没感觉什么不妥。尤其父亲还总爱用蹩脚的普通话,去问这问那,听得他们一头雾水,茫然看向华浩,华浩再用稍微纯正一点的普通话一字一顿解释出来,虽然颇费口舌,反而更增意趣。

正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外边有一个声音说,“同学们,学院领导来看大家了”,接着进来一个年轻老师,是今天办入校手续时见过的一个工作人员,后边进来了三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两男一女,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梳理得纤毫毕现,俨然一副大家风范,人还没完全进来,一股凛然正气已经先把屋内的空间占据了,大学新生们慌忙站了起来,脸上瞬间都挂上了微笑,恭恭敬敬笑迎领导到来,下午那个逗得女孩子们一个劲发笑的男生也在华浩寝室,叫谭德,很会卖乖,嘴上很甜,说“谢谢领导关心,请领导们放心!”,气氛被带动起来,于是大家都一个劲地说,“谢谢领导关心!”“请领导放心!”等领导的心放下来了,华浩的心就揪紧了,因为领导在平静的时候就很容易感觉到这屋里还有一个沧桑的老头,刚才领导一进来,他就暗道不好,宿舍规定不能留宿家长,这来大学第一天就犯规,作为大学新生的华浩心里自然还没有这种承受能力,心一直就是悬着的,不过看领导们投过来的目光都是温和的,华浩才减少了几丝不安,父亲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似乎已经等领导们和新生们寒暄很久了,早有话要说,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就要脱口而出时,华浩忙抢在了他的前面说,“这是我父亲。”当然,领导们非但没有涉及宿舍的规定,还显得出乎意料的热情,一一上来和华浩的父亲握手,说“谢谢你为我们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学生!”华浩听得心理美孜孜的,一方面一块石头落了地,另一方面还得到间接夸奖,当然他那时还不能意会那只不过是领导的术语,即便知道,谁听了这样的话也难免产生瞬间美。而且在那天之前所有的感受以及入学手续当天的见闻,都让华浩真的以为自己很优秀的。其实宿舍不能留宿家长的规定,往往是一些部门出于利益而制订的,一些日理万机的领导对这些细枝末节其实是不知情或者不在意的,不过,一夜之间从小县城来到北京城的华浩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啊。领导再按惯例说了一些官话之后就走了,留下华浩还在为刚才的情景意犹未尽的时候,进来两个面容老成一点的学生问“哪个是华浩?”。被问的同学看来已经能把“华浩”和华浩联系起来了,对着华浩兴奋地喊“华浩,有人找。”华浩忙站起来,惊奇地看着进来的瘦高个和矮胖子,两人脸上没有新生的稚嫩,全是老生的平淡,瘦高个在前边高兴地叫“你就是华浩啊,我们是来认老乡的啊!”矮胖兄也在后边满脸开心的笑,自我介绍以后才知道,两人是高两级的师兄,瘦高个是华浩家乡临近地区的,而矮胖兄则是华浩家邻县的老乡,华浩心里自然也是颇为惊喜,在离家乡那么遥远的北京城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切还都是那么陌生,而突然有两个和你对某个共同的生活区域有着相同记忆的人也在你所置身的这个遥远的地方生活,那种亲切感确实很温馨很柔和。由于家乡土话可以运用,父亲好象也找回了自己,也热烈地和他们聊了起来。聊了一些大学校园的生活后,两个老乡兴致勃勃,建议带华浩去校园里逛逛,华浩让父亲去洗漱休息,自己便和两个老乡出来夜游北京医科大学的校园。

那会正是8、9点来钟,出到校园里头,还真是热闹,可能是借着迎新的喜气劲吧,校园里也是充满喜气洋洋的气氛,平直的校园小路两旁整齐排列着树木,树枝上悬挂着的大红横幅迎风抖动,隔几棵树就会有一盏路灯,路灯朦胧柔和的灯光散淡地照在树下间隔摆放的长条椅上,每个椅上基本上都有人,有的是家长和孩子,有的是三三两两的同学坐一起聊天,男男女女夹杂在一起的倒不醒目,在灯光造成的阴影比较浓的地方,往往是一对纯粹的男女挨在一起,动作各异,这个很让华浩侧目,在中学校园虽然也有恋爱的,但是很难有机会看到这样密切接触的,尤其是华浩这种不深入生活的人,就更没机会看到了。所以华浩觉得很新奇。忍不住就盯着看一阵,而且迎面在路上走来的,也时不时就有一对手拉手或肩挤肩的,这都让华浩大饱眼福,新奇感觉虽然慢慢变淡,对新生活的向往之情却越来越浓。

拐了三个路口后,行人慢慢变得稀少,听两位师兄老乡一说,才知道已经进入教学区,拐进的是一条两旁为实验楼的路,由于两旁的树木显得更高大,更密集,更茂盛,路便往前延伸出一个幽深的通道,而开放的路灯似乎更少,灯光在浓密的树阴里显得更加惨淡而昏暗,远处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逐渐靠近,突然就在面前的暗淡亮光中现身,象是从黑暗中突破出来一样。两旁的实验楼是凹形的,凹进去的地方中间是一条通向实验楼大门的小路,小路把凹进去的地方正好隔成两片小树林,底下也是间隔摆放着许多长条椅,实验楼两端的教室里的灯光却非常明亮,白晃晃一片,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阶梯式教室里座无虚席,全是埋头伏案的身影,而外边小树林里的长条椅上,借着浓密的夜色的遮挡,隔三岔五就有埋头探身的男女身影在隐隐约约,教室里埋头啃书,分外紧张,而教室外可能在埋头啃嘴,分外轻松,两种情境倒也相映成趣,意味盎然。真可谓学习之道,一张一弛。

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进深一点,华浩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分岔口,路灯的灯光好象也被里边的东西所吸引一样,斑斑驳驳往里洒落了许多,走到岔口跟前,发现这也是一条通往实验楼大门的小路,不过这栋实验楼的大门显得有点古怪,大门往前探出一块形成一个门廊,廊顶装了两个探照灯一样的东西,斜斜相对,光线互相交叉,一个发出蓝光,一个发出绿光,光影相交,蓝汪汪、绿莹莹,幽幽散射,形成一股阴森蛊惑的气氛,这种气氛把通往大门的小路也感染了,从岔口处一直往里,都透着诡异的气息。小路两边虽然一样也是两片树林,不过埋头啃嘴的男女数量似乎锐减,当然也许是太过阴森黑暗,被埋藏在里头看不见了。岔口处正好树着一个高杆路灯,散发出的昏黄的光线与里边的蓝绿光影交相辉映,倒能给人带来些许平静。矮胖老乡告诉华浩,这就是医学院里最有特色的解剖楼。瘦高个老乡说“这个楼的地下室里储藏的全部是尸体。”华浩仔细辨认着那绿莹莹的暗影里隐约可辨的“解剖楼”三个大字,假想着地下室里堆积如山的尸体,不禁毛骨悚然。

往前再走一会,路往左边一个弯曲,沿着弯曲略微向前行走一会,就到了今天入学时从西门进来所看到的那一处所在,硕大的草场在夜色里显得沉静而安逸,高大的主楼通过窗口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往上直插入暗红的夜空。西门外的学院路车水马龙,异常繁闹,车灯的光亮连成一片,车喇叭的嘶鸣响成一片。

两个老乡触景生情,说北京的夜色很好,兴致来了,就领华浩去看北京夜景,绕过主楼前边的大道,经过今天办入学手续的那个漂亮的会议中心,走过一条短直的林荫小道,来到一个好象向两侧张开两翼一样的古朴而庄重的大楼前,夜色掩映中,看到的竟是“护理学院”四个大字。虽然医科大学有“护理学院”并不新鲜,但华浩可是人生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字眼,有着19年的不和女孩子交往人生经验的华浩,在19岁的今天,站到这样一栋楼下,心理有着一种异常的兴奋,尽管这么一幢暗灰色的庄重朴素的古旧楼房与那光鲜俏皮的小护士形象似乎沾不上边,但兴奋就是那样来得不明就里。是啊,少年意气不言愁,哪问它风从哪里来,且听风抚过耳边美妙的回响吧!

与华浩同专业的老乡告诉他,他们卫生事业管理系就在这个楼里,专业教室也在这里头,当然,低年级的时候都不到这来,要到大学第五年的最后一个学期,才和这个楼发生关系,现在让华浩来先期体验一下,然后就到楼顶去看夜景。华浩刚对这个楼产生些许期待,没想到这个期待马上就被切了一刀一样,一阵生痛,五年拉,华浩可实在没有能力对五年以后的状态产生憧憬,只好抽回念想,老老实实跟随两位老乡走进长长的楼道,从楼道中间的入口爬上了楼梯,登到五层楼房的房顶,视野顿时变得开阔,站在楼顶积满的尘灰上,这个城市的大气磅礴滚滚而来,这种感觉不同于火车进京时所感受到的,这个时候华浩是置身这块天地间的,学院路上的车流不象白天的壅塞,而是形成流泻的气势,路旁的两排高架路灯发出的蛋黄色光亮首尾相接,光芒倾泻,恰似两条绵延千里的巨大火龙,北边的头探入夜空看不见,南边的尾摆向何方辩不明。华浩想着白天吃饭时在学院路两旁看到的污泥秽水,不禁被这种神奇的夜色所震撼了,当丑恶被夜色掩盖之后,北京城显得如此地壮丽辽阔、气势恢弘。站在护理学院这栋古旧的楼顶上,华浩暇思万千,繁闹的学院路并不改变夜色渲染下沉寂的北京城,但是,分明有一种轰隆隆的气息从北京城遥远的四面八方踏空而来,在华浩的耳际交汇,在夜空里鸣响,亦真亦幻,华浩的神情在那时也许是凛然的,如同感觉到了不怒而威的巨狮。

夜游北医校园归来,华浩告别两位老乡,回到宿舍时,父亲已经酣然入睡,华浩也洗漱上床,一天的紧张忙碌过后,精神早已松懈,想着接下来的两天可以悠闲地游览北京城,心情变得更加轻快,人也就感觉分外慵懒,躺在崭新的被窝里,满怀惬意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父子俩早早醒来,找到北航的那位老乡梁征,一起去找华浩的那位在北大念书的所谓堂叔,华浩对这个堂叔有点模糊的印象,这个堂叔家与华浩家离得不是太近,亲属关系也是拐了好几个弯搭上的。由于这位堂叔经常作为学生的楷模被父辈们挂在嘴上,华浩也只是在某一年春节,有幸见了这位堂叔一面,所以,这位堂叔在华浩的心目中有着一种浓烈的神秘感,现在终于要到神奇的北大去见这位神秘的堂叔了,华浩心中腾起一阵难言的兴奋。

北大离北医大其实很近,就在往西与学院路平行的一条大道旁,但是一如昨日所看到的学院路上车流拥堵的盛况,等331路公交车平移到北大附近的那个站打开车门时,时间已近正午了。华浩又犯了晕车的毛病,肚子里一阵酸潮涌动,从公共汽车上的人堆里挤下车来,才终于觅得大自然的清新,化解了胃肠道里那一股浮躁。

华浩三人首先进入的是北大一片静谧的所在,这里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时而古木参天,时而嫩绿成海,一不小心,眼前就惊现一片硕大平整的草坪,草坪里的小草浓密葱茏,在初秋阳光的衬托下,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而草坪里又散在分布着许多肥胖的大树,个子低矮,但树身庞大,向四周伸出巨大的枝杈,逐层细分,密密匝匝,互相缠绕,枝杈上的叶子形态各异,色彩缤纷,各居其所,互相辉映,在草坪的上空形成巨大的伞盖,伞盖下有班驳的阳光,有浓密的阴影,有生机勃勃的小草,间或还有男女的浓情密意。宽大的草坪上矗立着这些姿态各异,神色万分的景物,给草坪和校园增加了无穷的生趣。而在这些草坪、绿树、古木、枝桠的掩映之间,就是那些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宫殿式建筑群楼了,一栋一栋彼此相连,却又在校园里一片一片的嫩绿和鹅黄色中若隐若现,彼此不见。

梁征也不太熟悉北大校园的布局,三人七拐八弯,竟然拐到了一片波光鳞鳞,水面清幽的湖水所在,这个湖不是很大,湖岸垂柳依依,怪石嶙峋,湖面微波荡漾,清脆浓绿,看起来自然显得小巧玲珑,精致无双,而且山环水绕的,不能尽现,似乎别有洞天,华浩以前看书时知道,老舍是在北大的一个湖里头跳湖自杀的,莫非就是这个。刚要开口相询,梁征已不问自招,说“这个就是未名湖了,老舍就是在这跳湖自杀的”,接着说“你看那边有个塔,叫博雅塔。”华浩早注意这个塔了,虽然形状和老家县城里一个师范学校旁边的塔毫无二致,不过在北大未名湖旁边的树丛中一立,端的是气势无比,笑傲群雄。梁征又说,北大的图书馆也在这附近,和这个湖,这个塔,一起并称“一塔湖图”,华浩听得呵呵直乐,觉得这个名词十分有趣,周围的景物也就更加意趣盎然了。三人来了兴致,索性绕着湖岸,进到湖心岛,登上那艘庞大的石雕船上,悉数把玩一番。

离开湖岸,循着纵横交错的小石径,一阵乱走,却闯到了蔡元培先生的雕象所在处,华浩在历史书上可是早闻其盛名,他是北大的第一任校长,是“兼容并包”的教育思想的开创者,也从此开创了北大的百年辉煌。没想到今天,误闯误撞,突然就看到他本人了。华浩围着雕象仔细转了一圈,观瞻了个细致,才表示完了他的景仰之情。

如果再这样乱走,恐怕一天也转不出去了,离开蔡老先生雕象,三人不得已找人问路,才终于从这个风景堆里脱离出来,走到了一条大路上来,这条大路旁边生活气息就浓厚了,商店宾馆,饭堂澡堂,还有小摊小贩,行人络绎不绝,显得热闹非凡,再拐到另外一条路上,这条路旁边并排着几栋有点灰暗的宿舍楼,普普通通,倒也朴素,其中一栋上边写着数字“47”的楼,应该就是华浩他们要找的楼了,楼里有点阴暗,楼道也显得比较拥挤,有逼仄的感觉,上到三层,找到那个房间号,敲了几下门,里边有反应,有那么一会,门打开一道缝,一个人穿着皱皱巴巴的短裤,光着上身,探出头望着三人,用眼神表示疑问,梁征普通话说得最溜,所以他问“请问华辉是在这个房间吗?”那人一听,说“等会”,就把门关上了,三人正面面相觑时,门又打开了,里边那人已穿戴完毕,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厚的眼镜,对着华浩的父亲热情地说“哥,你们来了啊?”父亲才醒悟原来这个就是要找的堂弟,仔细一辨认,果然就是他,几人都开心地笑了。堂叔又问华浩“在哪个系?”,父亲替华浩回答道:“没考到这,在北京医科大学。”堂叔说“呦,很好啊,北京医科大学原来就是北大的医学院,后来分出去的。”华浩心想北医大和北大原来还有这层渊源啊,别说,两个名字听起来还真有点亲切感呢。父亲接着不解地问堂叔“怎么这个时候还睡觉啊”,堂叔回答“现在是写毕业论文的时期,作息就有点颠倒了,晚上写东西有灵感,白天只好睡觉。”说完憨厚一笑。毕竟是念历史系的学生啊,产生灵感的时期都要与众不同,华浩心道。

在堂叔的引导下,华浩他们将北大的湖光山色、亭台楼阁、飞鸟虫鱼、云踪月影、幽深小径、阳光大道,尽数游览了一遍。从那扇经常在书的封面上可以看到的西门出来,然后又马不停蹄去了北大北边的圆明园,圆明园风光无限、景色万千,繁华似锦、绿水如云、游人如织。一行四人最后来到了在历史书的封面上总能看到的那一片断壁残垣处,远远看到时,华浩就已经开始心潮澎湃,想起以前上历史课或者接受爱国主义教育时,师生们慷慨激昂、群情激奋的场景,没想到现在自己马上就要立足于此了,那历史书上的封面就好象从书页上跳了下来,活生生呈现在他面前一样,当来到了那片遗迹处,更没想到的是进到里头去竟然还要买票,由于价格不菲,四人决定只观不参,华浩只好隔空凭吊了一番,看着进进出出的游人,万千思绪逐渐变得冷静,人也平静了下来。

从圆里出来已是响午,路边找了个小店吃午饭,堂叔在菜单上寻觅半天,终于找到几个有辣椒的菜,对父亲说“虽然是放了辣椒的菜,可能你们还是吃不惯的,这顿饭先凑合吧,晚上再找个湘菜馆。”菜上来了,其中有道菜里边红辣椒不少,似乎不会不辣,但看起来黏黏糊糊的,很难给人信任感,华浩吃了一口,马上就不敢再吃了,父亲也喊“怎么这么甜啊”,好在另几道菜虽然辣椒在里头纯粹是做样子的,但是最起码还不甜,能勉强下饭。堂叔和梁征都憨厚地笑,说他们现在习惯了,其实还喜欢吃点甜的。华浩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适应啊。饭毕,父亲要去付帐,堂叔坚决不让,父亲说“你还是学生,又不挣钱!”堂叔说“你们远来是客,我要尽地主之谊!”华浩就在心里想啊,上了大学之后真是不一样,作为学生都可以请大人吃饭,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这样啊。

出了小店,堂叔说领他们去颐和园,但是父亲提出还是去看天安门吧。于是四人坐车到了地铁站,从西直门地铁站高高的台阶和长长的通道走进去,华浩终于看到了令他激动万分的地下火车,跟华浩刚刚乘坐过的普通火车外表上长得一模一样,里边的差异也就是凳子不一样。火车在地道里哗哗地穿行,迅捷地经过一站又一站,到一个叫复兴门站的地方,堂叔和梁征领着父子二人下车,又绕过一个长长的地下廊道,到另一个地方去换另一列火车,居然不用再买票。华浩心想,这地底下这么多通道绕来绕去,如果没熟人带路,会不会误入火车的通道里啊,那可就要了命,不过一想,这些设计者们应该不会这么狠心吧,所以华浩也就宽了心。很快上了另一列火车,很快也就到达了目的地,天安门站。由于地下实在象个富丽堂皇的迷宫,华浩都来不及细看,就已经被带领到了一个出口处,七拐八弯钻出来后,堂叔和梁征两人同时大拍脑袋,叫“糟了,走错出口了!”原来这地下有好多出口,在地底下短短的一段距离,在地上可是南辕北辙,相去甚远。要么是这两个老北京平日不怎么出来玩,要么是北京的地底下实在太容易使人迷惑。华浩感觉很新奇,就连北京的地下都有这么复杂的情节,这个北京应该确实是丰富多彩的。由于已经是天安门附近的街面,所以现在四人所在也显得干净亮堂、整洁华丽、富贵逼人。古典式建筑和现代高楼间隔相向,互相衬托,路面整洁宽阔,路旁的大树也显得巍峨多姿。四人老老实实沿着路旁的行人道向天安门方向行进。走了十几分钟,拐过一个路口后,一个巨大的广场呈现在了华浩的面前,不是想象中那么金碧辉煌,地板是用那种整齐划一的四方格子砖铺排而成,倒是显得朴素大方。虽然没有呈现给华浩绚丽夺目的视觉冲击,但是广场的大气还是给了他震撼,广场远处模糊延伸,让人有海阔天空的感觉,广场北边宽大的长安街象是延续了天安门广场的宏阔,如果不是上边的车流如注,以及延绵向东西方向横贯北京城的架势,还让人以为这是一块小天安门广场呢。天安门城楼就端立在长安街北高大坚固的城墙上,俯瞰着天安门广场上人流如织的盛景,飞檐翘角,雕龙画凤,朱红如砂,显得富贵庄严,凛然生威。人民大会堂和中国人民历史博物馆也巍然矗立在广场的东西两侧,大楼前红旗在高杆上迎风飘荡,好不威风,通往大门的台阶十分宽大,秩序井然,气势磅礴,让人丝毫不敢懈怠。

走在广场坚实的石板上,仰望着天空绵白的云团在蔚蓝的背景下飘荡,听着从四面八方汇过来的嗡嗡的气息,看着那些奇装异服的外国游客来来往往,从广场北到南长久地漫步,华浩内心里幻化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盛景,是的,天安门广场以及天安门虽然宏大,但是要对它产生美妙的情怀,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什么呢?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说,有很多人一辈子没有这种机会,即便他有机会站在宏大的天安门广场上。

在巨大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下久久伫立,凝视,围绕着毛主席纪念堂瞻仰了一圈,然后,四人漫步回去,通过长安街的地下通道,跨过天安门城楼下的金水桥,穿过天安门城楼的楼洞,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向前边的另一个城楼,就是故宫博物院的入口了。父亲没有多大兴趣入宫,说“那些皇帝老爷呆的地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看它做什么啊,看不看一个样,皇帝还是做他的皇帝,百姓还是做他的百姓。”父亲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其他三人啧啧称奇,华浩猜想父亲可能是忌惮于门票太贵,而且确实也对此没有多大兴趣,因此就随口说了这么个理由,不过这话还是让华浩对一向忠厚老实的父亲侧目,在心里也悠悠产生了一些感触。不过堂叔和梁征还是觉得父亲来一趟北京实在不易,想让老人家开开眼界,早抢着去买票去了。等票买回来,父亲坚持要掏买票的钱,瘦弱的父亲表现出了刚直的一面。华浩知道父亲的想法,占用他们两位的时间陪伴导游已经内心难安,再花他们的钱是万万不可的。

从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出来,已近傍晚时分,太阳斜斜地挂在西山,染红了北京的半片天空,紫禁城里到处弥漫的金黄和紫红也弥散开来,与之交相辉映,长安街上的路灯已经朵朵开放,倾泻出耀眼的金光,街道旁高楼上的霓虹灯开始闪烁,人行道上整齐排列的小树的枝桠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小彩灯,忽明忽灭,星星点点,蔚为壮观。宽阔的街道上,车流如注,宽阔的人行道上,人流如织。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四人打算坐公共汽车回去,沿着长安街往回走,其间路过中南海的那个门,写着“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的那个门,只见三个卫兵站得笔挺,手握刚枪,一动不动,就象凝固了一样,既威风又森然,让人惊惧不已,哪敢贸然向前。

走过这扇伟大的门,大概再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四人从长安街上拐了出去,进入另外一条大道,再走了十分钟的样子,要横过马路,于是穿一个地下通道,在地下通道里,华浩见到了他来北京后遇到的第一群乞丐,这个地下通道很简陋,东一块西一块的还有很多滩潮湿的地方,靠近地道墙壁的地面,间隔排列着三个简陋的睡铺,是那种污黑肮脏,已经破损,露出里边棉疙瘩的破被子和揉成烂团的废弃报纸组合起来形成的床铺,一张铺上躺着一个人,面容污秽,已经看不见他原来的面目,不过从微细的胳膊,微微颤栗的姿态,佝偻的身躯来看,肯定是一个行动不灵便的老人了。另外一个苍老的身躯趴在地上不停地向路人捣头,前边放着一个破铁皮缸,里边零零碎碎有一些钱,不太看得清这个捣头老人的样子,不过从乱成一团的花白头发看,应该是个老妇人。旁边有个六七岁样子的小孩,跪在老妇人的旁边,满脸污黑仍然掩饰不住他的稚嫩,眼神是茫然的,有一点惊恐,又好象有点疑惑。

华浩那时是骇然的,虽然以前在家乡也见过叫花子,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在北京街头碰到,当然碰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让华浩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可是现在让华浩心理还过渡不过来的是,刚才还在那么一个万花筒一样的世界里唏嘘感慨,还在隐隐为自己父亲简朴的衣裳略感不适,还在想着那三个钢强的卫兵如何威然保护他们身旁的土地,却突然在眼前惊现这一幕。当然,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刚来北京的华浩还不适应而已。骇然间,四人已经随人流走过了通道,等华浩惊醒过来,回头再望时,已是几个在夜色中模糊的印迹。华浩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掏个一角两角的给他们呢,但是一细想,给他们一角两角又能怎样呢,只不过是对自己一种同情心的自私的安慰,对他们又能有多大意义呢,如果通过一角两角的钱就使得自己因为得到安慰而变得平静,那宁愿不要给这个钱。

第二天,父亲没有听从堂叔和梁征的建议,不愿意再去长城游玩,虽然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但父亲似乎对这个好汉称谓并不在乎,而是更着急家里的工作,休息了一上午后,就去了西客站,华浩和梁征去送别,父亲在身边的时候,华浩还没有任何离别的感觉,等到了西客站,望着父亲挎着行李包的瘦小身躯,不知怎么,心头一酸,一阵伤感漫布全身,当父亲登上火车的那一刻,华浩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了下来。

是的,那一刻以前,他的父亲用瘦小的身躯,默默地庇护着他,撑起他的一切,那一刻以后,华浩,终于要远离家人,在北京开始他独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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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识北京和北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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