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六）
我有记工作日记的习惯，也记录了一些公司不可告人的秘密，晚上我正在电脑上整理那些证据，并把它拷贝到手机上时，突然有人敲门，一个女声在外面叫：“大哥，开门，你家卫生间往下漏水了。”
我穿好了衣服，随手拿起了手机，门刚一打开，四五个壮年男子一涌而入，一顿拳打脚踢将我打翻在地，手机也被他们抢去砸烂了。接着我听到有人在问：“是这个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便听到电脑机箱被踹的声音，没多久这几个人就走了，动作快的前后不到三分钟。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手机完全碎了，连SIM卡和存储卡都被掰断了，电脑硬盘也没了，屋内其它东西基本没动。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一股被出卖后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群人直奔我的证据而来，明显是知道了我准备揭发老板，而知道我要揭发老板的人就只有老二，公司是没人知道我的具体住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老二通风报信。
早晨老二刚把车停在单位外的地下停车场，一根粗重的木棍就狠狠地砸到了他前挡风玻璃上。我发疯般地围着老二的车子又打又砸，老二在车里抱着头，极力躲闪着飞溅过去的玻璃碎片。我拉开车门，一把将老二揪了出来，一棍打在他的腰上，老二扑通就栽倒在地上。
“说！为什么要出卖我？”我拿木棒指着老二，恨不能对着他的脑袋一棒敲下去。
“老八，不是我出卖你，是你不给兄弟活路。你不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吗？你这么做会害死一批人的。今天我只不过是抢你的东西，明天可能会有人要你的命，我这是在救你啊！”
“你放屁！”
我怒吼着一棒砸在老二的背上，听着老二的惨叫，我体会到了报复后的快感。就在我还要再给老二几棒的时候，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倒，紧接着就被人死死的按住戴上了手铐，原来在我打砸车子的时候就有人报了警。
我被治安拘留了十五天，没有了外界的刺激，我慢慢的由狂躁变得平静，接着又由平静慢慢变得呆滞，经常一连几个小时傻傻地盯着某处看。
就在不久以前，我还觉得自己更加明白了“有努力就有收获”这句话，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更深的道理：有努力未必就有收获！
我恨！
但我认命了……
出拘留所之前，我去领自己的东西，一个钱包和一枚指环。狱警把钱包递给我，让我清点一下看少没少东西，我胡乱翻了翻，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两张银行卡，几张纸币，还有就是那一叠彩票。看到彩票我苦笑了一声，默默地将钱包收好，将那枚指环握在手里，与狱警道别。
出了拘留所我就向最近的银行狂奔，我要知道自己还有多少钱，再过几天我就得交房租了。痛苦和怒火可以留着明天发泄，但我不能不生存，我要确保自己还能活下去。
看着银行ATM机上的数字，我哑然失笑，我两张卡里就剩了不到五百块钱，这只够交一个月的房租。我只取了一百，我不敢再动卡里的钱了，我可以没地方住，但我不能没有饭吃。回到家里，看着凌乱的屋子，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我出去补办了一张卡，把我从前那部一直不舍得扔掉的诺基亚3310拿出来，看着依旧清晰的开机画面，我真的希望此时能有朋友打电话过来。前一个手机没了，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消失了，我发现我竟然记不起任何一个朋友的号码。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着父母苍老的声音，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孝。父母还是那样絮絮叨叨地关心着我的身体，告诉我别太亏着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我听着听着，眼泪就无声地流下来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漂泊，从没给家里寄过钱，也很少回家探望他们，我愧为人子！
我又要为我的生存而奔忙了，连续多日我不停地寻找工作，寻找曾经相识的人，认真地拿笔记下每一个人的号码。
危机来的很快，房东在宽容了我三天后终于不耐烦了，他说如果明天再不交房租，那就请我走人。最后一个夜晚，我整理完行李，颓废地坐在电脑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香烟，直抽得两眼血红，舌根发麻，满屋都是缭绕的烟雾。
我的目光落在了木质桌面上，那上面隐约的有一串数字，我突然想起来，当初猫猫告诉我电话时，我正拿着一只圆珠笔在一张纸上写东西，于是就随手就在纸上写下了这串号码，当时笔恰好笔没油了，我还用力描了两遍。
我赶忙趴上去仔细辨认，可惜最后一位怎么也看不清，这难不倒我，我开始从零到九挨个打。我只拨到了五就找到了猫猫，猫猫的声音平静而柔美。
“猫猫，我无家可归了，借住几天行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好让自己觉得有尊严一些，这一刻我体会到了猫猫当初给我打电话时的心情。
“怎么？跟你的小雪吵架被赶出来了？”猫猫不太相信，还在调侃我。
“猫猫，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小雪已经嫁人了；第二，我说的是实话。”
猫猫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道：“好吧，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放下电话，我一下子注意到猫猫的电话尾号是8125，这是不是“不要爱我”的谐音呢？
像每个普通男人一样，我希望和自己有关系的女人历史问题越少越好，但想到猫猫我就会觉得这种问题会越来越多。猫猫无疑是有故事的人，这不但能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出来，还能从她熟练的床上功夫上表现出来，尽管我很享受猫猫的床上功夫，但是我多么希望她不要让我看到能引起我对她过往进行更多猜测的东西。
猫猫看着我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蹲在楼下，有些幸灾乐祸：“臭狮子，你也有今天！”
我苦笑，直到把所有东西搬进猫猫的房间，我也没勇气和她对视一眼。
“咦？你打算独身一辈子了？”猫猫指着我戴着指环的小拇指，满脸的戏谑。
我瞧了瞧指环，无所谓道：“是啊！”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恭喜你脱离苦海，回头上岸。”
“你顶多算个英雌，再说我一直都在岸上，何时跳过海？”
我和猫猫又像当初在QQ上斗嘴一样，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过了好久，我们都困了。
猫猫打着哈欠问我：“喂！臭狮子，你想怎么睡？”
“当然睡床上了！”说完我毫不客气地脱衣趴在了猫猫的床上。
猫猫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原以为你会主动睡地板的。”
我没有做声，直直地盯着猫猫的眼睛。终于，猫猫将灯关了，我听见息息嗦嗦的脱衣服声，接着她像只娇柔的小猫一样钻进了被窝。屋子里很静，听得见石英钟的走动声，过了很长时间，猫猫见我没什么动作，便将滚烫的身子从我身后贴上来，一只小手在我胸膛抚摸着。
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略带伤感地说：“我真的只是来借宿的。”
猫猫的身体僵住了，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终于我感到背上一热，两滴泪水顺着我的脊背滑下来。我的心疼了起来，转身将猫猫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地哄着，渐渐的我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睡着了……
“猫猫，该起床了！”
我轻轻推了推还在酣睡中的女人，猫猫的睡相实在不怎么雅观，居然将被子卷成一团抱在怀里。猫猫睡觉时爱抢被子，之前住在我那里时，我不得不和她分被而眠。昨晚我和猫猫是大被同眠的，本来我是没有早起习惯的，但猫猫把被子都抢走了，我早早的就被冻醒了，睡也睡不着，只好起来了。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真少见啊！”猫猫睁开迷离的双眼，摆着慵懒的姿势对我笑了笑。
“没办法，被子都被你抢去了。”我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你不会盖自己的被子啊！”猫猫白了我一眼。
“那有什么用？还不得被你抢去！”
猫猫听了哈哈大笑，以前在我那儿的时候，有一次她把自己的被子团到身下后，又把我的被子也抢去了，我被冻醒后把被子往回拽，她死抓着不放，还责怪我抢她被子。
看着猫猫笑的那么开心，我也被感染了，伸手拍拍她的脸说宠昵地说：“乖，起来吃饭吧。”
猫猫的笑突然止住了，我也觉得有些不自然，马上转身离开。
猫猫打着哈欠出了卧室，看到我坐在餐桌前看着报纸，而桌上则摆着热腾腾的包子、稀饭，于是调侃道：“哟！你什么时候变勤快了？”
“既然是来借宿的，就得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我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招聘专版。
“臭狮子，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也不喜欢你用这种自降一等的姿态跟我讲话。”
我抬起头，看着猫猫一脸严肃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道：“猫猫，人处在什么环境就得做与之相适合的事，当初你在我那儿也不是一样主动做这些事吗？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不存在什么自降一等的说法。”
猫猫歪着脑袋瞧了我半天，突然笑了：“臭狮子，我发现有时候你也挺可爱的。”
可爱？我哪里可爱了？我有点茫然，但猫猫已经进卫生间了。
一起吃早饭的时候，猫猫一边吸溜着嘴边的热粥一边问我：“狮子，你跟小雪同居的时候，早上谁做饭啊？”看到我沉默了一下，猫猫赶快解释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我只是比较好奇而已。”
“最初是我来做，后来就慢慢变成小雪来做了。”
“你这么懒的家伙，居然也会起来做早饭？”
“那是我向小雪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我淡淡地笑了笑。
“那为什么没继续做下去？”看到我一副黯然的神色，猫猫哼了一声：“男人都是没有长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