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五）
一进公司，我就在门口的告示栏里看到一份通知，读完通知后，我勃然大怒，一把扯下了通知，径直冲进老板的办公室。
“为什么开除我？”我一把将通知拍在老板台上，冲着悠闲地喝着咖啡的老板大声吼道。
老板放下咖啡冷笑了一声：“原因通知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不用我再说了吧。”
“无故旷工我承认，但你说我给公司造成了两万元的损失，这纯粹是诬蔑，那笔尾款是你让我给人家减免两万的，你居然颠倒黑白，说成是我自作主张！”
“可谁能证明呢？”老板眉头一挑，露出一副无赖的神情，见我为之气结，老板冷笑道：“其实根据公司规定，光无故旷工这一项，我就可以开除你，但我可不想让员工们说我卸磨杀驴，所以只能再给你加一条罪状了。”
“让我走可以，把我应得的都给我。”我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你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我都没要你赔偿，你还想得到什么？”
“原来是这样，什么损失，什么旷工，这都只不过是你不想付我提成的借口。”我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真想一把将老板掐死。
“你明白就好，其实你收那笔尾款的时候我就可以开除你，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多留了你几个月。”
“原来你是早有预谋。”我咬牙切齿地盯着老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哼！年轻人，学着点吧！”老板冷笑着又端起了咖啡。
我无法再忍受了，在连日来的痛苦和屈辱的双重挤压下，我终于爆发了。**起老板台上的笔筒狠狠地砸在了老板的脸上，接着从老板台上鱼跃而过，将老板扑倒在地，疯狂地跟他扭打在一起。
当小三和几个保安冲进来把我按住痛打，小三还在不停地用鞋跟跺我的脚面时，老板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形象，正襟危坐在老板台后面了。这时公司里的员工都惊动了，纷纷围了过来，小三和保安也住了手。
老板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连连叹气道：“小伙子，做事不要这么冲动，虽然最近你有点不太正常，但看在你对公司有功的份上，我一直也没说什么，但你给公司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还无故旷工这么多天，我就算想留你也不行了，否则别的员工怎么会服气呢？我知道你在感情上受了挫折，现在又被开除了，情绪不太稳定，但你这么做就太不应该了。本来我可以叫警察的，但念在你为公司辛苦这么多年，我就不追究了。你先回去吧，你应得的那些，我随后会直接打到你账上的。”
我被保安捂住了嘴，根本说不出话，老板一使眼色，几个保安连拉带扯地就把我拖出了公司大门。我的身心都在流血，愤怒和屈辱扭曲了我的面容，我在公司门口嚎叫着，几次想冲进去，都被保安连踢带扯地弄了出来。
最终，我灰头土脸，破衣烂衫，鞋子也没了一只，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路人都当我是怪物一样躲着我。
我什么都没了，事业、生活、爱情统统的没了，可我不甘心，我要抗争。
第二天我就去了劳动仲裁委员会，但当我向他们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后，他们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有劳动合同吗？”
我哪里有呢？这个社会里，不签劳动合同的太多了，尤其是我们这种社会底层的人。
仲裁委员会的人听到我没有合同，就反问我当初为什么不签合同，可是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我怎么会不想签劳动合同呢？可是人家根本不跟我签，在生存和合同之间，你说我会选择什么呢？
最后有人给我出主意，去劳动监察大队举报，于是我去了劳动监察大队。听完我的描述后，有人问我：“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这家公司的员工？”
“有！”我满怀希望地翻出了工作证。
对方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说：“你这上面连个公章都没有，没法证明你的员工身份。有没有其它的证明，比如说人证。”
我立刻想起一个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马上给他打电话，但是他回答的很直白：“我为你作证，我的工作也就丢了，我帮不了你。”
监察大队的人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看来人证是不行了，你还有没有其它的证据？”
我绞尽脑汁地想，突然想到了：“我在公司经办过不少业务，很多单据上都有我的签字，只要去公司查一下账目就知道了。”
“这个可以，不过我们只能帮助你解决劳动合同和补交保险，解决完了你就不能再劳动仲裁了。不过到了这一步公司也不可能再雇用你，而且你公司以无故旷工的理由开除你也没什么不妥，还有那两万元的损失问题，因为你无法证明是你老板的授意，所以一旦你公司要追究，那么你很可能要赔偿损失。至于你说的提成和奖金的问题，属于你公司内部的规定，如果没有合同约定，我们是无法认定的。”
仿佛一瓢冷水从头泼到脚，我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瑟瑟发抖起来，原来老板什么都准备好了，不签合同，不记考勤，给我发工资从来都是现金，原来他早就准备有一天一脚踢开我。我就像一头猪，而且还是头自己找食的猪，当我努力把自己养肥后，就到了宰杀我的时候。
“为什么你们不早去查一查呢？”我的语气有些报怨，但更多的是无奈。
回答我问题的人脸色不好看了：“我们怎么不查？否则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有句话叫‘民不举，官不究’，你不来举报，我们能去查吗？”
“监察，监察，原来是只查不监，你们监督的职能都哪儿去了？”我愤愤地说完，扭头出了监察大队。
在大街茫然四顾了好半天，我决定去找老二，老二将来还要参加竣工验收，只要他那里卡住，老板还得回来求我。
老二见我怒气冲冲的来了，急忙把我拉到僻静处，开口就说：“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兄弟有难，你能不能帮我？”我压抑着愤怒，用期盼的眼神盯着老二。
老二却回避了我的目光，低头说道：“不是哥们不帮你，是想帮帮不上。如果这事还在前期甚至是合同商讨期间，哥们都能帮你，可一旦签了合同，我就无能为力了。虽然我最后要参加验收，可能不能通过验收在谁？是我的顶头上司老黄啊！现在老黄钱都收了，这竣工验收是必过无疑，上头决定了的事，我能卡住不办吗？”
我仿佛又被泼了一头冷水，不，那是淡氮，把我从内到外冻得结结实实。
老二还在继续说着：“老八，你就是太实在了，像这种单子，你根本就不该直接交给公司，其实你干的活就好比是个中介，买卖双方是绝不可以见面的，你把这单子一交出去，就等于你失去了对这个单子控制。买家卖家都直接谈了，还要你这个中介干什么呢？你以为你的老板会舍得割肉，给你那二十五万的提成吗？”
我一下子明白小三为什么突然调到市场部来了，什么她失宠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她就是横刀来抢我这份单子的，而我当初居然还对她产生了同情心。
老二掏出钱包取出一叠钞票，一边塞到我手里一边说：“哥们最近手头有点紧，这点钱你先用着，不够再来找我。”
我没有接老二钱，恨恨地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办法？”
老二叹了口气道：“老八，我劝你就这样放手吧，顶多验收时我再卡卡，让你们老板再出点血，这份钱我都给你，但你那提成就别想了。”
“妈的！我去告他行贿！”我大声吼了起来。
老二一把捂住我的嘴，狠狠地低声说道：“老八，你去告状也行，不过你就忍心把哥们我也折进去？”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掰开老二的手，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八，你听我一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到时我会让你们老板多出点血，你能忍就忍了吧。”
“老二，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牵连你的，我去举报他别的工程，就那些事也够他受的了。”
说完我转身便走，连老二挽留我吃饭都不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