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 狱中之家
入夜，清河监区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凉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本章由ＨＡＯ１２３-中文网-.转载发布)
陈方青躺在监舍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入狱一年多来，虽然他极力抑制自己脑神经的运动，不让自己去想两个年幼的儿子，但两个儿子那孤独无援、举目无亲的身影却不断地闯进他的记忆，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不得安宁。
今天，他又拿起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着，令他魂牵梦绕的往事又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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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陈方青伙同他人实施盗窃后，为了逃避公安机关的追捕，他带上两个儿子大龙和小龙过上了逃亡生活。
两个孩子的母亲早已去世了，陈方青下过煤矿、卖过水果和蔬菜，潜伏了几年后，陈方青又带着大龙和小龙辗转来到大连做小生意。
因为没有户口，找不到安身之处，一直在外潜逃的陈方青厌倦了漂泊生活。他天真地认为：自己的盗窃行为已经过去近八年了，公安机关不会再追究了。于是他带着小龙回到老家，想过上平安的生活。
可是这天深夜，几名派出所民警破门而入，将睡梦中的陈方青戴上了手铐。
陈方青从梦中惊醒，他没有惊慌失措，因为这一切他既感到意料之外，又感到意料之中。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想躲是躲不过的。
他明白这一次是难逃法律的制裁了，今后许多年很难回家再和两个年少的儿子见面了。在征得派出所民警的同意后，他把儿子大龙和小龙的照片揣在了身上。
临别时，陈方青的眼角淌出浑浊的泪水，对只有十岁的小龙说：“爸犯了罪，要坐牢，你去找在大连的哥哥，以后你们要互相照顾，千万不要像爸爸这样去犯罪呀！”
小龙似懂非懂的直点头。
陈方青被押上了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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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判刑四年的陈方青曾经给家乡的熟人写过信，打听儿子的下落。
收到回信后，才得知大龙和小龙到社会上流浪去了，很少回家。
陈方青思念儿子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不久，他还听熟人来信说，两个儿子正在寻找当年的举报人，还要杀举报人报仇……
听到这个消息，陈方青更加“坐”不住了，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他仿佛看到了两个儿子那悲凉的哭嚎和被警车押走的情景。
他决定铤而走险，伺机脱逃后寻找失散的两个儿子。为以防万一，他还为两个儿子留下了一页遗书：
“亲爱的大龙、小龙：
这么多天来，我反反复复地在痛苦地追忆，是我毁灭了纯真的你们，作为你们的父亲，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将把你们的天真、你们的可爱、连同我的爱意一同带走。也许我就要走了，我多想再看你们一眼，多想再给你们一点最后的抚慰啊……
没想到我们在大连的分手，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诀别。亲爱的大龙、小龙，别为我难过，你们要坚强一些，因为一切的错都不在你们，我才是罪魁祸首。你们将来要好好做人，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忘了我吧！忘了这个不值得被尊敬的父亲……
爸爸：陈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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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青的异常情绪已被分监区民警所掌握。清河监区的领导十分关注此事，并为此专门作出批示：
要尽快做好陈方青的工作，讲明利害，同时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寻找两个失散的儿子……
曹指导员决定一方面先和陈方青好好谈谈，另一方面做好监控工作，并派两名服刑人员时刻“看护”着他。
值班室里，曹指导员对陈方青说道：“你的情况分监区的民警都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向民警汇报？是不是在想糊涂心事？有事要请民警帮助解决才是正路！”
陈方青一开始缄口不语，僵持的局面一直延续了一个小时后，他才突然哭述道：“可，可这事你们能帮得了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帮不了？”曹指导员严肃地说，“这件事我们分监区民警和上级领导都十分重视，决定尽一切努力帮你找回失散的儿子。你应该主动配合，提供线索才是。”
陈方青一阵激动，没想到监区民警还愿意帮他寻找失散的儿子。他不无疑虑地问：“你，你们真的愿意帮我找孩子？”
见曹指导员那肯定的目光，他才相信此话并非虚言。于是，他拿出珍藏的儿子大龙和小龙的照片，交给曹指导员。
陈方青说道：“这是我两个儿子的照片，可能有帮助。”
拿着这张照片，曹指导员首先找到清河监区张教导员商量办法，然后又与白湖监狱狱政科取得了联系。
狱政科先后给陈方青家乡的镇政府、村委会发出多封机要信件，并向社会开通了热线电话，寻找陈方青失散的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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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狱政科徐科长接到一个热线电话，是陈方青家乡的一个妇女。
她说：“是白湖监狱狱政科吗？陈方青的两个孩子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有人看见他们在天都市要饭呢！”
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徐科长把寻找的范围缩小到天都市。
然而，要从偌大的天都市找到两个居无定所的流浪儿谈何容易？
一分监区民警徐平是个充满热情的年轻警官，他家就住在天都市，母亲在一家商场当营业员。于是他主动要求，让其母亲帮助寻找大龙和小龙。
徐母接到儿子的电话后，来到清河监区一分监区。她个儿不高，举止大方，长得丰满合度，如果倒退十年，她一定是个漂亮的女人。
在了解了大龙和小龙的情况后，徐母就匆匆赶回了天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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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母觉得，自己仅靠两张照片，要在茫茫人海的天都市找到他们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她把亲戚、朋友和身边的同事都发动起来，根据他们所住的位置，每人划分了街道和场所，分头行动。
于是一张寻找大龙、小龙的大网张开了。他们在火车站、长途客运站以及洗浴中心、小吃部、小卖店、迪厅和旱冰场等轮番查寻。
然而二十多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消息。
徐母焦急万分，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忽然想到：求助媒体也许是个好办法。
于是，徐母在《天都晚报》上刊登了一篇题为“儿子啊，你们在哪里”的消息，并登出了大龙和小龙的照片。
文中还引用了陈方青的话：“大龙、小龙，你们到底在哪里呀？我在监狱服刑期间，听说你们离家出走，爸爸的心在流血。听警察叔叔、阿姨的话，快回家吧！”
徐母到报摊上一下买了五十份报纸，发给亲戚、朋友和同事，让他们拿着报纸分头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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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消息在读者中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些热心人纷纷打电话提供情况。
这天，一家小吃部的老板给徐母打来电话，说：“我知道两个孩子在什么地方。”
徐母高兴不已，她放下电话就“打的”来到这家小吃部。
小吃部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说：“这两个孩子经常来吃东西，我判断一定是他俩，我们等一会吧，他们就会来的。”
等到晚上十点钟，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孩终于出现了。
徐母上前仔细询问，果然是大龙。通过大龙，又找到了在另一家小饭店打工的小龙。
原来，陈方青被捕后，无家可归的小龙便流落街头。十岁的他靠四处行乞度日，饥一顿饱一顿，经常遭到街头小混混的欺负，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有一次走到铁路边上，想卧轨自杀。在自杀前的一瞬间，想到要和哥哥一起为爸爸报仇，于是又扒火车跑到了县城。举目无亲的他白天捡破烂、打工，晚上则在一家银行的门前过夜。大龙在不久后回到家乡，想寻找失踪的弟弟。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在县城火车站相聚了。小哥俩见面时泪如泉涌。两人擦干了眼泪合计着来到天都市谋生。他们在天都市捡过破烂，卖过报，还到洗浴中心当过服务员……
听了两个孩子的述说，徐母感慨万千。她一边听，一边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这样的事情徐母以前也曾听说过。她记得在报纸上还看到过类似的报道，没想到今天自己真的碰上了。她不禁想到：孩子的父亲犯了罪，该抓，但那些警察在抓获犯罪分子的时候，是否也应该对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施以援手呢？至少不能不闻不问吧？难道就不担心抓了大的，社会上又多了两个小的犯罪分子吗？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这种事情哪轮到自己来管呢？还是管管眼前的事吧。
于是，徐母擦了擦眼泪，走出小吃部，拨打了热线电话，把消息告知了白湖监狱狱政科的徐科长。
徐科长在电话中高兴地说：“真辛苦你了，请您尽快把两个孩子送到清河监区，安排他们和父亲见面。”
放下电话，徐母对小哥俩说：“明天早晨八点，你俩在这里等我，然后我们一同去清河监区看你们的爸爸，不要乱跑，好吗？”
“好！”小哥俩忙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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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八点，徐母就带着新买的两件羊毛衫打车来到小吃部。
可是，小哥俩却没有来。徐母等了一个多小时，小哥俩还是没有来。
徐母焦急了，在小吃部老板的帮助下，最后才在一家旅馆里找到了睡梦中的大龙和小龙。
一问才知道，原来小哥俩知道第二天就要见到爸爸了，心情激动，晚上邀了几个在街头混的把兄弟，推杯换盏，痛饮到后半夜，竟睡过了头。
“咳！你们这小哥俩呀！”徐母笑道，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给两个孩子换上新衣服，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汽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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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监区会见室。
当看到徐母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会见室时，陈方青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结巴结巴地对徐母说：“真，真不知应该，怎么，感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将终身难忘！”
然后，他紧紧抱着两个儿子，惭愧地说：“大龙、小龙，这些年，让你们受苦啦！”
大龙满腹委屈地说：“爸呀！你知道儿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儿子想死都找不到怎么个死法！”
陈方青再次抱紧两个儿子，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此刻，陈方青不觉有些喜忧参半。喜的是，两个失散的儿子终于找到了；忧的是，儿子虽然找到了，可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跟着自己待在监狱吧？
陈方青不禁又陷入了痛苦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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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河监区领导在办公楼的会议室里，举行了有四十多名干工家属参加的帮教会。
清河监区张教导员在大会上说道：
“陈方青和两个儿子终于在这里团聚了，再不能让大龙和小龙流落到社会上去。考虑到陈方青的刑期已经不长了，只剩下两年多，希望哪位家属能够伸出援手，收留这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张教导员的话音刚落，几年前在一分监区退休的黄指导员夫妇站起身来，黄指导员说道：“我们愿意收养这两个孩子！直到陈方青刑满释放的时候。”
黄指导员虽已退休已多年，满头华发，但说起话来依然声音洪亮。他的儿女都已参加工作，且在外地，平时难得回来，家里只有他们老两口，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曹指导员和徐警官将两个孩子交给了黄指导员。曹指导员嘱咐小哥俩道：“要听爷爷、***话，啊。”
“好。”两个孩子都很高兴，手舞足蹈。因为他们不仅有了一个新家，并且还能经常去监狱看望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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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黄指导员和老伴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清河监区会见室。
老两口对陈方青说：“孩子虽然有时淘气，可能和过去一直过着流浪生活有关，不过，教训他们几句，他们还算是听话的！”
陈方青眼里含着热泪说：“以前，我曾经想过，等我出狱后，该偷还偷、该抢还抢。如今，监区民警不仅帮我找到失散的两个儿子，还让他们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果我在监狱不好好改造，出狱后再不好好做人，怎能对得起监区民警和二老的恩情啊！我在这里发誓：我出狱后，即使穷得要饭，也决不会再干偷盗犯法的事！”
“有你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黄指导员笑着说。
在一旁的曹指导员和徐警官也笑了。
这时，大龙和小龙也走到父亲身边，尽情地嬉笑着，他们是那样的天真活泼、无忧无虑，昨天的流浪生活仿佛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