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 众里寻父
上午，天空湛蓝湛蓝的，白云棉絮似的飘忽，微微的秋风吹拂着稻田和树木，一群麻雀在空中飞来飞去，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本章节由ＨＡＯ１２３-中文网-.会员手打)
一个黑里透俏、身躯颀长的姑娘来到清河监区，她会见的是一分监区犯人陈之青。
曹指导员发现：她和陈之青说话时声音很低，像是在传递什么秘密。值班民警走近身旁时，她欲言又止，并用手绢擦着眼泪。
临告别时，陈之青悄悄说出一句话：“晓丽，全拜托你了！”
陈之青已经三十岁，他的脾气比较暴躁，在分监区多次与同犯吵过架。他那一对顾盼时闪闪有光的眼睛，那直鼻子、方口和狭长的脸盘儿，以及他那略显高大粗壮的身躯使其他犯人都避而远之。曹指导员曾经找他谈过几次话，却一直没见陈之青有多大改变。
今天，晓丽姑娘的出现使曹指导员感到很疑惑：既然两个人是一对恋人，又何必这样紧张和神秘？
中午，曹指导员把陈之青叫到值班室。
可是，问了几次，陈之青却一言不发。曹指导员仍很耐心地说：“你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告诉我们。”
“不要你们管。”陈之青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
一个星期后，晓丽姑娘又来了。
曹指导员这次看清了：她身材匀称，眉清目朗，身上穿得服装虽然不大讲究，但很得体，模样儿也是好看的。
曹指导员于是上前询问：“你是陈之青的女朋友，你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事？”
晓丽姑娘一脸的愁眉，仍不肯说出原因。
这时，一旁的民警都围了过来，帮助曹指导员讲话。汪队副问道：“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说出来，我们会想方设法为你们解决的。再说陈之青的改造不仅需要你的帮助，也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晓丽姑娘只顾埋头抽泣，似乎有难言之隐。
到中午时分，曹指导员执意要晓丽姑娘留下，并为她打来了饭菜。
晓丽姑娘没想到自己作为一名囚犯的女朋友，也会受到礼遇，内心非常感激。再瞧瞧眼下的警察十分和蔼可亲，她流着泪述说了事情的原委：
“我是陈之青的女朋友，我叫陈晓丽。陈之青从农村到天都市是为了找自己亲生父亲，他是二十八年前被遗弃在火车站的……可是没想到，他到天都市不足三个月，不仅没有找到生父还犯罪进了监狱。当我得知这一消息后，不顾家里的阻拦，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我要为他继续找生父。我去过天都市好几次了，可至今还没找到，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
“噢？！”曹指导员总算是揭开了部分谜底。
※※※
送走了晓丽姑娘，曹指导员的内心又产生了疑问：陈之青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急冲冲地寻找生父呢？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决定问个清楚。
晚上，曹指导员再次把陈之青叫到了值班室。
曹指导员耐心的问道：“陈之青，你的事情晓丽姑娘已经跟我说了，你不必再隐瞒，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助你。嗯?！”
“可，可是这件事，你们可能帮不了啊！”见指导员如此关心，陈之青心有所动。
曹指导员说：“你说说看吧！”
陈之青终于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
二十八年前，一个冬天的夜晚。
在县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那里独自哭喊。嘶哑的哭声惊动了一位正准备赶火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抱起孩子，高声叫喊道：“这孩子是谁的？这孩子是谁的？”
喊了几遍也无人应答。无意中，中年男子在小孩身上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孩子的出生日，父亲是某某某，天都市知青，住在天都市××路××号。
在找遍整个候车大厅无结果的情况下，这位中年男子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将这个被遗弃的男孩抱回了家。
这位中年男子是名工人，姓陈，他于是给孩子取名为陈之青。
陈之青十岁时，这位姓陈的养父不幸因病去世，他被养父的弟弟收养过去。
新的养父在县城开了一家小店，需要陈之青帮工。于是从帮工开始，陈之青与养父的感情慢慢变得融洽起来。
可养父是个心胸狭窄，而且十分自私的奸商，做生意时，常常弄虚作假，以次充好坑人。陈之青就十分看不惯。
一次，陈之青对养父说：“爸，我们不能赚这种昧心钱。”
养父瞪大眼珠嚷道：“你懂什么，再多嘴，我就把你驱逐出门！”
养父的女儿晓丽看不下去了，自从陈之青住在她家，她就暗暗喜欢上了他。因为陈之青不仅人很憨厚，还常常护着她。于是，每逢陈之青在家中遇到什么麻烦，晓丽总是同情他、帮助他。
听了父亲的嚷叫，晓丽噘起嘴说：“你不能这样狠心，之青的话句句说在理上。”
“你懂什么，他是外面的人，能跟我们一条心吗！再说，我包他吃包他住，说两句也并不过分吧？！”父亲理直气壮地说。
“现在他也是你的儿子，反正你不能这样对待他。”晓丽与父亲顶嘴。
“你今后再这样为他讲话，你也给我一起滚出去……”父亲再次嚷道。
这些话都被在隔壁的陈之青听见了。
陈之青痛苦地想到：这二十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快让我窒息了，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一定要找到生父，去享受人间的真爱与自由！
这天，他悄悄地对晓丽说：“我想离开这个家，去天都市找我的生父。”
晓丽吃惊地看着他。
陈之青取出小照片，说：“我一直把这件事深深埋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现在，这个家又迫使我重新燃起寻找生父的念头。”
“你真的要去找生父？找到了，你还会回来吗？”晓丽不无担心地问。
陈之青深情地说：“只要你心中记着我，我们一定还会在一起的。”
那一晚，他与晓丽紧紧拥抱着，两个年轻人的泪流淌在一起。
第二天，陈之青就来到了天都市。他每天早晨迎着薄雾出去，晚上又披星戴月归来，可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
两个月后，他发现自己的双腿也走软了，身上带的钱也快要用完了，这可怎么办？
他正在街上走着，忽然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他的脑中不由闪过一个罪恶的念头：偷别人的摩托车！
有了摩托车不仅可以继续寻找生父，还可以用来换钱。这么想着，他便悄悄地走近摩托车，可是，当他推着摩托车准备离开时，却不料被车主发现，他被当场抓获。
陈之青没有找到生父，却背负着六年的刑期跨进了监狱的大门……
※※※
事情的经过终于问清楚了。
曹指导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对陈之青说：“你先回监舍休息吧，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陈之青答应着，然后回到了三组。
第二天，曹指导员就通过电话与天都市公安局一名老战友取得了联系，希望他能够帮忙查找。
这名老战友通过查询居民户口档案，终于查到陈之青生父居住地动迁资料，并终于找到了陈之青生父的地址：
原来，此人叫章连胜，现在是省财政厅的一个处长，夫人叫卢秀莲，也是机关干部，婚后又有一子一女……
曹指导员于是与章处长在电话中取得了联系。
可没等曹指导员把话说完，那头的章处长就慌忙矢口否认：“什么？我不可能有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天方夜谭！你们搞错了吧？”
“你先别把话说绝。你当年丢下孩子时的心情恐怕也不好过，只是环境所迫，出于一种无奈。”曹指导员说话婉转而又有分寸，“不过，章处长你尽可放心，既然荒唐的年代已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也会为你守住这个秘密，我以头上的警徽保证。”
章处长半晌不答话，最后才勉强地说：“那就见一次面吧。”
※※※
在清河监区的一间亲情会见室里，曹指导员首先向章处长介绍了陈之青的改造情况。
晓丽姑娘今天也来了。曹指导员让值班人员叫来了陈之青。
陈之青用兴奋而又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体态丰满，相貌发福且和善。可陈之青却不敢相认。
曹指导员在一旁鼓励他，可陈之青却实在难以启齿。
章处长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虽然长得敦敦实实，但由于长时间生活在农村，皮肤黑而粗糙。难道这就是自己播下的种子？难道这就是自己失散二十八年的亲骨肉？
章处长心中不由涌出几分苦涩，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他现在的生活十分安宁，如果认下陈之青这个儿子，可能会危及他现在的家庭。
“你的情况，警官都和我说了。我现在的情况你可能也清楚，有个稳定的家，我……我……”章处长含糊其辞，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
本来准备找到生父、希望能改变自己命运的陈之青，见日思夜盼的亲生父亲吞吞吐吐，不由得悲从中来。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嘴唇也咬得发白，一双有些深陷的眼睛闪着泪光，鼻翼轻轻地翕动着。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我娘呢？”
章处长眼里含着泪花，他回忆道：“唉，那年我还是年轻文弱的小伙子，和你妈都是知青。那是个特殊的年代和环境，是不许谈情说爱的……不久，你妈怀孕了。为了瞒住连队和家人，她还是天天出工干活。到分娩那天，她没敢去医院，结果因出血过多，她去世了……”
陈之青显得更加失望了。
章处长擦擦眼泪，嗓音有些发颤地说：“后来，一个同来的知青护士，知道我和孩子的关系，便偷偷把孩子转交给了我……以后，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的。”
章处长不愿再说下去，此时，让他回忆这种忧伤的往事，就如同揭的伤疤。他死命地克制自己，不让眼泪再流出来，可是却仍然克制不住身体簌簌地颤抖。
陈之青没有想到，自己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而找到的亲生父亲，如今却是有亲不能认。他越想越凄怆，只得扭转过身去，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晓丽紧紧搂住陈之青，安慰道：“之青，别太难过了，只要今后我们能够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是我们的家！”
“唉……”章处长长长地叹口气，默默地走出亲情会见室。
曹指导员也走出亲情会见室，把章处长送上了车。看着章处长那张惭愧、无奈的脸，曹指导员也是一脸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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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了不久，不知是哪个人还是哪条渠道泄露了风声，章处长的妻子竟然知道了自己的丈夫隐瞒的秘密。
她大吵大闹了一阵，很久没有和丈夫说话。
章处长想，既然事情已经暴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干脆认下自己的儿子吧。可是妻子现在不理自己，怎么办？为了打破家里的“僵局”，也为了自己儿子，章处长只得打电话求助曹指导员。
天都市，在章处长的家里，曹指导员和章处长的妻子卢秀莲进行了耐心的交谈。
曹指导员详细述说了陈之青在监狱里的良好表现和找到生父后却不能相认的痛苦心情。他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谈话深深打动了卢秀莲。
卢秀莲原来也是一名知青，她深知那个荒唐的年代给人性带来的扭曲。她感到自己对丈夫也许是太认真了，上一辈人所承受的苦难，不能再留给下一辈。况且自己和丈夫已是二十几年的老夫妻了，感情一直很好，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曹指导员，真是难为你了，大老远的还让你赶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想通了，我只是怪老章事先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你放心，我愿意认下他这个儿子！”
曹指导员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在这里预祝你们早日合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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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天气格外晴朗。章处长和妻子卢秀莲出现在清河监区的会见室里。
当曹指导员向陈之青介绍章处长和他身旁那位中年妇女并说明他们的来意时，陈之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瞧了瞧章处长和面前那位生疏却慈祥的卢秀莲，仍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章处长走上前说：“我们今天是来认你的……”
陈之青从章处长和卢秀莲的笑容中确认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激动得周身热血沸腾起来。一向倔强的他突然跪了下来，嘴唇颤抖着说道：“爸，我总算找到您了。妈，您就是我的亲妈！”说着，泪水已从他那干涸的眼眶内倾泻而出。
章处长和卢秀莲忙将他扶起。
卢秀莲用亲昵的口吻说：“多亏了你们的曹指导员，他还专程赶到天都市找过我。要谢，你该谢谢你们的曹指导员吧！”
陈之青又转身向曹指导员跪下，呜咽道：“指导员，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您！就请受我一拜！”
“起来，起来，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要哭，应该笑嘛！”曹指导员扶起陈之青，然后对章处长和卢秀莲笑道，“对了，今天为了表示庆贺，我已在本监区的亲情餐厅为你们安排了午餐。你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吃个团圆饭了！”
章处长的心里像狂风吹开了云雾，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像绽开了花，他不无风趣地说：“谢谢曹指导员，这顿团圆饭我等了二十八年，没想到是在监狱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