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欲哭无泪（下）
回到家，公公和婆婆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今天有结果吗？”
范明秋就说：“吕主任说了，祥明能减刑五年。(看文字手打小说就来ＨＡＯ１２３-中文网.)”
两个老人听后高兴地说：“吕主任真有本事!”
范明秋苦笑着，没有搭理。
接下来，公公和婆婆又夸起了范明秋：“媳妇啊，你可真会办事，这下，祥明很快就能回来了。”
看着老人兴奋的样子，范明秋推说累了，无精打采地转身进了里屋。
范明秋用被子蒙住头，足足哭了一个下午。
吕主任的心里也很清楚，在范明秋耗费钱财、出卖自身这件事上，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吃和拿的问题了。正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接下来，为范明秋帮忙也是他刻不容缓的事了。
于是，吕主任找到了与自己关系不错又经办受理申诉和复核案件的县法院刑二庭的王惠民庭长。
王庭长约四十九岁，中等身材，虽然只是微微有些发福，但看上去比吕主任好不到哪里，只是鼻子上没有那么多的肉刺。
吕主任去找王庭长说这事的时候，没忘了带上范明秋，他还让范明秋给王庭长送上了一千元钱。
义气十足又见钱眼开的王庭长竟然不假思索地当场打了保票：“行，我看这事能办!”
王庭长和吕主任一起合计后，告诉范明秋：“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当年的受害人刘某能够配合一下，不要咬住不放……”
范明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可又觉得事情很难办。
王庭长和吕主任都说：“这事只能这么办，而且要办好！”
回到家后，范明秋就带上礼物找到刘某，哭着请她看在乡里乡亲的分上放韩祥明一把。
没想到，这个文盲农妇似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也跟着范明秋抹了一把同情泪，她流着泪说：“唉，大妹子，这事你怎么说都行！”
几天后，按照程序，王庭长把“申请减去韩祥明五年徒刑”的申诉书递交给了县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
两天之后，审判委员会对此做了集体审核讨论，最后以刑二庭的名义下发了通知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维持原判!”
※※※
审判委员会的裁定结果让王庭长和吕主任顿时傻了眼。
他们火速找来范明秋，想做她的思想工作。
得知这一情况的范明秋泪如泉涌，可见吕主任和王庭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好说：“算了吧，办不成我也认了!”
但是，已经陷入执法犯法泥潭中的吕主任和王庭长哪敢就此算了？吕主任安慰范明秋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在人为，办法总会有的。你先回去，我和王庭长再合计合计。”
一脸迷茫的范明秋抹着红肿的泪眼回了家。
吕主任和王庭长密谋了好几天，最后他们竟然决定：把本该发往监狱的那份通知书偷偷压下来，采用偷梁换柱的方法起草另外一份裁定书。
这份炮制的裁定书对韩祥明当年的犯罪情况做了这样的描述：
“原判认定韩祥明××年×月×日的一天晚上，韩祥明强奸本村女村民刘某一事，经查有出入。实际情况是：韩祥明与刘某关系暧昧，保持通奸关系达两年之久，后因韩和刘的小孩发生口角，两人关系随之中断。××年×月×日深夜，韩祥明乘刘某之夫不在家之机，酒后摸到刘的家中，冒充刘的丈夫与其发生了性关系。此后刘某发觉不是自己的爱人，便向韩祥明要钱，两人为此发生争执并被人发现，刘就到派出所控告韩祥明强奸了她。原判认定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应予肯定，但原判使用法律不当，亦应给予纠正……”
在这份裁定书的最后，吕主任和王庭长把韩祥明的刑期也减掉了五年。
随后，保管公章的吕主任在打印后的裁定书上加盖了“县人民法院”的大印。
一切都办妥了，吕主任和王庭长终于舒了一口气。
王庭长小声对吕主任说：“我们这可是犯法啊，是不是有点不合算？”
吕主任笑道：“你觉得范明秋这小娘们怎么样？要不让她陪陪你？”
王庭长故障正经地摇了摇头。
当天下午，吕主任就主动找到范明秋，说：“小范，一切事情都办好了！你明天就陪同王庭长把裁定书送到韩祥明服刑的监狱！”
范明秋说：“行，我去！”
吕主任还特地小声嘱咐道：“这件事，王庭长可是帮了大忙的，一路上你可要好好招呼王庭长啊！”
范明秋说：“行，那当然，我准备把四岁的儿子也带上，好让韩祥明见见孩子。”
吕主任当即把脸一沉：“路远，不方便!”
范明秋一下子明白了吕主任的意思，脸一红，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
第二天，范明秋一大早就陪同王庭长坐上了长途汽车。
一路颠簸，直到于下午五点多才赶到离白湖监狱不远的县城。王庭长执意要在县城住一晚，范明秋只得同意。
晚上，王庭长在旅馆里包了一个房间。他理所当然地和范明秋住在了一起……
翌日，两人把“裁定书”送到了清河监区。在王庭长的坚持下，他们没有去一分监区看望韩祥明，而是当天就返回了。
回到县城已经是中午，王庭长并没有急着赶回自己的家里，而是在长途汽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里开了一个单间，他和范明秋再次住在了一起。
在范明秋看来，丈夫减刑的事儿眼看就要全部办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王庭长，况且，自己也没给王庭长送过多少礼，而王庭长在这件事上做的都是关键性工作。于是，范明秋就忍气吞声地舍身相陪，他们在旅馆里住了一天一夜，把王庭长伺候得像是在云里雾里。
直到第二天下午，王庭长才让范明秋离开了旅馆。
晚上，王庭长在一家大酒店的包厢里邀请了吕主任。吕主任心里明白，王庭长已经得手，而且今天也是用公款请客，所以没有推辞。
席间，王庭长对范明秋大加赞赏道：“小范真不错，十分贤惠，真是个好媳妇啊！”
王庭长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说他们俩之间的事。吕主任听着，不禁心里嘿嘿笑了，他故作神秘地说：“还有一点，你忘了说。”
“还有什么？”王庭长故意有些不解地问。
吕主任压低声音说道：“她不仅风蕴犹存，而且皮肤还很滑哟？”
“呵呵，吕主任，你可真幽默啊！”王庭长不禁笑了，然后悄悄地说道，“这一点你可是比我更清楚哟？！”
“嘻嘻……哈哈哈……”
说着，两个臭味相投的小法官一起端起了酒杯：“来，一起干！”
※※※
因为吕主任和王庭长炮制的裁定书，韩祥明的刑期已由十二年减至七年。
由于韩祥明在狱中有立功表现，他的刑期又被减掉两年。这样，在狱中只服了五年刑的韩祥明被提前释放出狱。
韩祥明被释放后，范明秋一直以为，自己应该如实向丈夫相告，这样不仅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也企望以此来求得丈夫的谅解。但是，她完全想错了。
男人的自尊心让韩祥明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两顶“绿帽子”的压力。从此，韩祥明不仅不主动和范明秋说一句话，就连吃饭也不愿和她同桌。
到了晚上，韩祥明得到生理上的满足之后，稍不顺心就对范明秋拳脚相加，以此求得心理的平衡。有时候，打够了妻子的韩祥明会把怨气和愤恨发泄到不懂事的孩子身上，莫名其妙地把儿子也暴打一顿。
陷入绝望的范明秋曾经喝下了农药，以求一死。结果被韩祥明发现，最终她又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
欲死不能的范明秋默默承受着无边的不幸和痛苦。一想到这一切，她就觉得自己心口上有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血也在一滴一滴地流。
※※※
在殴打妻子的同时，韩祥明当然没有放过吕主任和王庭长。
这年春节，韩祥明找到吕主任的办公室，怒气冲冲地说道：“吕贵彬，马上拿出两万元钱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吕主任张着厚厚的嘴唇，冲着韩祥明吼道：“什么？你小子恩将仇报，老子凭啥给你两万块钱?!”
韩祥明指着吕主任长满了肉刺的鼻子，两眼喷着火骂道：“哼，你干的王八蛋事，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还要我说出来吗！”
听到这句话，吕主任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他那胖胖的身躯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那你说咋办?”
“两万块，一个子儿也不能少!”韩祥明摔门而去。
吕主任早已吓出浑身的冷汗。他知道，像韩祥明这样的人什么样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一旦让别人知道，事情将会更糟，自己不仅要身败名裂，要断送大好前程，而且也会影响自己的家庭生活。真是凶多吉少啊！
想来想去，他只好选择破财消灾。
他找到王庭长，说了事情的经过。王庭长也吓出一身冷汗。
他们商量后，决定约韩祥明的两个中学好友，包括韩祥和明范明秋，共计六人，大家聚会，商量私了。
一番谈判，几经劝说，韩祥明最终极不情愿地拿到一万元，了结了此事。
※※※
双方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
这一年，范明秋又为韩祥明生下一个儿子。她本以为丈夫对她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可韩祥明并不领情，两人的关系依然不冷不热。
一天晚上，邻村的一个小青年找到韩祥明，说他弄了一辆摩托车，想让韩祥明帮助找个销路，并许诺事成后给他八百元钱。
急于赚钱韩祥明当即就答应了，次日，他就把那辆别人偷来的摩托车以三千元的价格卖了出去。
可是，两天之后派出所就破了案。参与其中的韩祥明自然地被逮了起来。
不久，韩祥明就被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可是，在处理盗窃摩托车案的过程中，调阅韩祥明材料的检察官们发现：犯有前科的韩祥明曾经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扣除韩祥明在狱中因表现好而获得减刑两年的奖励，他的刑期还远没有到释放的时候，怎么会蹲了五年就出狱了呢?
于是，检察官们进行了认真的调查。
检察官们很快发现，从韩祥明服刑的监狱中提出的那份裁定书，与县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下发的那份通知书显然是驴唇不对马嘴。
就这样，王庭长和吕主任浮出了水面。
市检察机关当即对吕主任和王庭长以涉嫌“私放在押人员罪”批捕并提起公诉，移至县人民法院审理。
令检察官们感到可笑的是，这时的王惠民庭长和吕贵彬主任已分别得到了提拔重用。王惠民庭长已经升任它处，而吕贵彬主任现在已经是吕庭长，他们还都多次获得单位的“先进工作者”和“优秀**员”的称号。
县人民法院一审以徇私枉法罪判处王惠民有期徒刑六年；以同罪判处吕贵彬有期徒刑五年。二人均表示服判，没有提出上诉。
按照有关法律规定，因参与盗窃摩托车而再次引火烧身的韩祥明，将在服完一年六个月的刑期之后，还要把原来强奸案中未服完的五年徒刑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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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的苦难再次降临到范明秋的身上。
吕贵彬和王惠民被抓后，范明秋这才知道丈夫韩祥明减刑背后的真相。
她对前来问询的检察官痛哭流涕地说：“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最后却换来个假裁定。既然他们没那个本事，当初就不该应承下来，为啥还要执法犯法，干出这种事!”
韩祥明再次入狱后，给她扔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家中十几亩地的农活压得她整天喘不过气来；几间破瓦房也无力翻修；全家四口人中，已经八十岁的婆婆身体多病，大儿子已辍学，而小儿子也正是需要花钱增加营养的时候。
这一切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乡亲们都知道了她和王惠民及吕贵彬的关系，人们的风言风语和在背后的指指点点让她无法抬起头来。
每到农闲时，范明秋只好整日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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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莽，清河监区的高墙已看不大清楚，只有黑巍巍的轮廓。
孤星在高墙的上空闪烁，周围一片寂静。远处不时传来狗叫声，在田野上发出汪汪的回响，使人产生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一分监区的值班室里依然亮着灯光。
灯光所照之处，是韩祥明那张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表情的脸，回首这些往事，可谓痛心疾首，令人肝胆欲裂。
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唉声叹气地说：“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尝。”
听完他的诉说，韩分监区长和汪队副也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只好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监舍吧。”
韩祥明抵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六组监舍，看着那熟悉的床铺和那些睡熟了的同犯，他直感到欲哭无泪、神魂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