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赐婚

02赐婚

“啊!”曼凝暗惊,眼皮一跳,却瞬间将异样情绪尽数压下,只留一抹她认为并不重要的诧异在脸上。“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苏孟珍猛力点头来肯定她所说的事情,“听说皇上看了奏折,当时就问平王,为何突然决定娶凝郡主为正妃,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了!”

“啊!”这声惊叹是迟恩启发出来的,他圆睁着纯洁的大眼睛,好像没听明白似的。“你们在说什么!”

曼凝对他微笑,安慰道:“孟珍在说笑话呢,你别当真!”

苏孟珍顿时反应过来,忙附合道:“对对,我在说笑话呢,迟公子莫当真!”

迟恩启虽然怯懦胆小,但是并不蠢!他感觉出这两人并非在讲笑话,而是实话。“凝妹妹会被别的男人娶走吗?平王殿下曾经是我和凝妹妹的大媒人,现在他要娶她吗?”

苏孟珍对迟恩启投去同情的一瞥,她并不认为他能对平王的决定构成什么威胁。“这个……我也不清楚!”

“不过是朝堂传言罢了,皇上并非准许的不是吗?”曼凝倒是很淡定,她转首对迟恩启道:“迟公子只管放心,若非曼凝想嫁,谁都休想勉强我!”

“嗯嗯!”迟恩启对曼凝非同寻常的祟拜,并不认为她在说大话。他的凝妹妹无所不能,她不情愿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快回去用早膳吧!这几天别再往筑心苑跑了,免得旁人说闲话!”曼凝给迟恩启理了理衣服,像哄劝小孩子般:“过两天我亲自给你做双鞋,做好了让冰蝶给你送去!”

“噢!”听说有曼凝亲手做的新鞋穿,迟恩启顿时把不开心的事情都抛开了。一切事情都有凝妹妹出面解决,他烦恼多了也没用,只管等着她的好消息!

打发走了迟恩启,曼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在窗前略站了一会儿,她重新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拉着苏孟珍走到外间的厅堂里坐下,吩咐下人摆早膳。

“难得你能来陪我用早膳,可要让厨房好好款待!恰好昨儿个有庄子上送来新腌的鹌鹑,让厨娘用油炸了,咸浸浸的吃粥最对味了!”曼凝跟苏孟珍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毫不见异样。

苏孟珍却沉不住气了,不禁对曼凝打量半日,摇头道:“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研究什么油炸咸鹌鹑!我说你真想嫁给平王吗?”

曼凝微微一笑,道:“急什么!难道他想娶我就必须要嫁吗?皇上不是还没点头!”

“平王殿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他想要的女人……难道皇上还不赏赐给他!”苏孟珍睁大眼睛,很是不解。但看着曼凝笃定淡然的神情,又好像没什么事情。

经历过几件事情,她和迟恩启一样,对曼凝的能力深信不疑,总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是曼凝做不到的!

但这次,关系到曼凝的终身大事,而且对方是平王,身份尊贵,她实在想不出,曼凝到底为何有此把握。

看着苏孟珍惊愕的样子,曼凝不禁嫣然而笑,慢慢地道:“如果平王殿下真心想娶我做正妃,我便成全他如何!只要他不怕英年早逝,就娶我好了!”

*

御书房里,凤德承半靠着龙椅,正为桌案上的一份奏折伤神。奏折正是凤绝所写,要求娶凝郡主为正妃!

“皇上,究竟为何事伤神?”卓钰娇莲步轻移走过来,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揉捏着凤德承的太阳穴。

凤德承索性阖起眼睛,享受着美人的伺候,叹了声:“还不是为了绝儿的婚事!”

卓钰娇妙目一转,娇笑道:“别说皇上了,嫔妾也觉得奇怪呢!平王怎么突然想娶凝郡主为正妃了呢!嫔妾记得,那晚在梅园,他口口声声说郡凝主是冷曼凝恶魂附体,意欲除之呢!”

她的姐姐卓钰娆原本深得凤绝的宠爱,就因为那晚梅园之事被皇上厌弃,没想到凤绝落井下石,废掉卓钰娆正妃的名份,贬为侧妃,这让卓钰娇看到了男人的无情薄幸!因此对凤绝的印象大大变坏,在凤德承的面前,也不肯帮凤绝讲好话了!

“是啊!这也正是朕担心的!”凤德承睁开眼睛,道:“也许绝儿想娶沈曼凝是想换种方法除去她!他还是老脾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话到最后,语气难免流露几分厌弃。

心理的天平一旦倾斜,就会不停地加快速度。凤德承如今怎么看凤绝都有些不顺眼,相反,认为凤翔稳重大度,心怀天下,是未来储君的最佳人选。

卓钰娇虽说也嫌了凤绝,但她知道绝不能让凤翔得势,否则等凤翔登基为帝,岂有卓家人的好处!美眸一转,她又笑了:“这也容易,皇上不必为此劳神!凝郡主早就许配了忠靖侯府的,虽说如今忠靖侯府犯了事,已被抄家,但迟家公子并未获罪。听说他现今住在镇国公府,跟凝郡主双宿双栖呢!时间久了,难免传出不雅,皇上何不下旨成全了他们,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让沈曼凝嫁给无权无势的迟恩启,是掣制她的最好法子!既打消了凤绝的念头,又可以防止凤翔和沈曼凝联手更不好对付!

一语提醒梦中人!凤德承豁然开朗,哈哈笑道:“娇嫔真乃冰雪聪慧,甚解朕意啊!就按你说的……”

“皇上,晋王殿下和宗王殿下求见!”内监总管张公公手执拂尘,走进来禀报道。

“哦,”凤德承有些意外地抬头,问道:“翔儿和天儿一起来求见朕?”

“是!两位王爷在外殿等候,请问皇上要不要召见?”

沉吟了一会儿,凤德承开口道:“传!”

*

御书房外殿,凤翔和凤天在侧厅里等候着见驾。两人并非相约而来,而是凑巧碰到了一起。

“七弟素来闲云野鹤不问朝中诸事,今日所为何事?”凤翔试探着问道。

凤天放下茶碗,清俊的脸庞含着儒雅的微笑,坦然道:“臣弟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有重要的事情!敢问六哥今日来,所为何事?”

凤翔懒洋洋地勾唇,淡淡地道:“我跟七弟一样,有重要的事情需奏请父皇,求他老人家恩准!”

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凤天墨玉般的眸子里腾起几分戒备之色。

两人都没有说明自己此行的目光,可是又似乎彼此心知肚明,俱不点破而已。

“传晋王爷、宗王爷入殿!”随着宦官高亢尖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兄弟俩的暗中较量。

两人整理了衣饰,一起步入内殿御书房。

*

“什么?你们俩都要娶凝郡主为正妃!”凤德承吃惊地瞪大眼睛,好像不认识自己的两个儿子!

他的两个儿子,不,是三个儿子,居然都要求娶沈曼凝为正妃,到底为哪般。

凤绝和凤翔可能是为了前途利益着想,那么凤天呢!凤天自小酷爱医术,不喜权术,他跟沈曼凝并未见过几次面,为何也非卿不娶呢!

凤翔迈出一步,走近凤德承,再次俯首道:“父皇明鉴,儿臣对凝郡主一见倾心,望父皇成全!”

见凤翔表态,凤天不甘落后,连忙也迈出一步,神色肃然道:“父皇可还记得儿臣曾经说过,若得儿臣钟情之人,一生只娶她一人足矣,若不能让儿臣动心,就算貌若天仙,才比娥皇女英,儿臣亦不娶。凝郡主就是让儿臣动心的第一人,望父皇成全!”

凤德承真得头疼了,因卓钰娇避嫌躲到屏风后面去了,就只好自己揉太阳穴。

“父皇,”凤翔倒不着恼,慢津津的语气仿佛稳操胜握。“四哥已娶两任正妃,儿臣至今尚未婚娶,此为一;七弟年龄比儿臣小,长幼有序,他的婚事理应排在儿臣之后,此为二;儿臣与凝郡主两情相悦,对于她擅长驭兽和音刃的事情颇为熟悉,两人婚后互相辅佐,有助于父皇扩展疆土的宏伟计划,此为三;所以说,我与凝郡主大婚最合适,望父皇三思!”

听了凤翔的话,凤德承不禁展颜。半晌,沉吟着道:“你跟沈姑娘倒是挺般配的,两人都一样的会说话!”

沈曼凝和凤翔说话都能抓住人的心理,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没错,凤翔所说的理由,最重要也最打动凤德承的就是第三条。

凤翔与沈曼凝给合,将会相扶相持,壮大凤凰王朝的实力,帮凤德承完成一统天下的千秋霸业美梦!

而凤绝求婚的目的却复杂的多,经历梅园之事,任何人都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借机想在暗中除去沈曼凝!

至于凤天……凤德承皱了皱眉头,他素来认为能者多劳,像沈曼凝这样的贤才如果落在闲云野鹤般的凤天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三人比较下来,自然还是将沈曼凝嫁与凤翔最为合适!

忖及此处,凤德承温和地说:“你们兄弟三人万万不可为了一介女子伤了感情,都说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何况沈曼凝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总不能为了她决斗吧!”

一番话训诫下来,凤翔和凤天都没有再出声,默默地聆听着。实际上,他们都在等凤德承最后的决定。

“沈曼凝只有一个,但天底下的美女可不止沈曼凝一个!朕即刻传旨天下,举办群芳会,为你们兄弟三人广纳天下美女。无论是邻国公主郡主还是天朝的官员千金,只要模样好性格好,不输于沈曼凝的都可以作为正妃人选,供你们三人择取,如何?”凤德承见时机合适,便提议道。

也就是说,三位皇子之中,仅有一人能娶到沈曼凝为正妃,其他两位的正妃将在招纳来的美女里面挑选。

凤翔没有反对,凤天自然也不能反对。毕竟沈曼凝只有一个,他们兄弟三人总不能将她一分为三,各取三分之一吧!

*

等到凤翔和凤天离开,卓钰娇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重回到凤德承的身边。

“皇上的难题可解决了?”纤纤玉手再次按上凤德承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按压着。

凤德承的脸色明显晴霁了不少,咧嘴道:“朕心里已有解决的办法!”

卓钰娇的双手微微一滞,很快又笑了:“皇上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嫔妾也跟着高兴高兴!”

“绝儿已娶过两任王妃,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不能再委屈了沈姑娘!翔儿已到婚娶的年龄,对沈小姐情深意重,甘愿为她孤身夜闯平王府,这份情意,足以证明婚后他会非常宠爱她……”说到这里,凤德承一顿,接道:“君子成人之美,既然他们郎情妾意,朕何不成全了他们这双小儿女!”

卓钰娇闻言暗自冷笑,娇艳的脸上却仍挂着动人的笑容,柔媚道;“皇上所言甚是,不过宗王殿下也到了婚娶的年龄了呢!”

“长幼有序,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翔儿先看中了沈姑娘,他为兄,天儿为弟,弟弟自然要让着兄长了!”凤德承哈哈一笑,爽朗地道:“朕即刻下召,为三位皇子选妃。天下群芳荟萃,宴会就叫群芳会好了!就不信天下美女如云,不能为另外两位皇子选到心仪的正妃!”

“哦,皇上圣明,就该如此!”卓钰娇嘴里说着和顺的奉承话,不过随即话锋一转,提醒道:“不过,嫔妾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这样说,自然是当讲了,说吧!”凤德承对这位新纳的嫔妃非常宠爱,对她的意见也会听取一二。

“乙元道长说凝郡主是已故前平王妃冷曼凝恶鬼附体,伺机找凤家人复仇!依嫔妾之见,此话未必没有道理!沈家大小姐懦弱胆小,连蚂蚁都不曾踩过一只,怎么突然间会驯兽会用箫吹出音刃,这样的能耐从何而来?实在古怪!”卓钰娇知道帝王多疑心,她正努力地扇起凤德承心里怀疑的火苗,让这股子火烧到他寝食不安,那么就是沈曼凝的死期了!

凤德承怔了怔,半晌道:“冷曼凝乃大家闺秀,她也不懂武功……”

“皇上此言差矣!嫔妾听姐姐说过,冷曼凝临死之前狂性大发,她杀人无数,血染梅园,那情景真是恐怖极了!平王殿下折损了好几员大将,才将她伏法!事后,才打听到,冷曼凝自幼跟随普法寺的麻姑师太习武,而且武功极高!平王殿下暗中赐死了麻姑师太,这才将冷氏一门全部斩尽杀绝!没想到冷曼凝恶魂不宁,竟然附体到了自缢的沈曼凝身上,卷土重来!”卓钰娇口才极佳,再加上她深谙人的心理弱点,紧紧抓住了凤德承作为帝王的阴暗疑心,不停地扇风点火,让他心里怀疑的火种越烧越大。

“这、这怎么可能!”凤德承果然还是变了脸色,也许他对卓钰娇的话并不尽信,但自古帝王都禀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原则,轻易不能姑息任何可能威胁到他龙体安康和江山安稳的潜存隐患。

“皇上如果不信乙元的话,可以再请其他得道的高人来,用慧眼看看这个沈曼凝到底是不是妖孽重生恶鬼附体!”卓钰娇附耳轻语道。

*

为三位皇子纳妃的诏书广布天下,无论是邻国女子还是凤凰王朝本土女子,只要貌美才贤家世清白,都可以参加一个月之后的群芳会。

群芳会在皇宫举行,是近些年来规模最为盛大的皇家盛宴之一。届时,不但从群芳里选出三位女子作为三位皇子的正妃,另外还有许多皇族子弟、朝臣公子都会在这个宴会里选择佳偶。

诏书颁布,四海震动,荡漾了无数闺阁女子的芳心。谁人不知凤凰王朝出美男,而皇族凤家的男儿个个貌若潘安,俊美无匹。尤其是三位成年的皇子,不但被封为王爷,地位身份尊贵无比,而且他们的品貌武功才华俱是人中龙凤。

三位皇子中,六皇子凤翔有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传说凡是见过他的女子,都会芳心萌动,魂不守舍。而他最是风流多情,身边所纳姬妾无数,但并不曾纳过正妃和侧妃。

许多闺阁千金倾慕凤翔的艳名,都想趁机一睹天下第一美男的真容,就算能给他做个侍妾,也甘之如饴。

四皇子凤绝连娶两位正妃,都不得善终,众女对他的热情稍稍下降,不过倾慕者仍大有人在。

七皇子凤天,不但谪仙般的人品,擅长医术,被尊为国手,而且他洁身自爱,从没听他传出什么风流韵事,亦深为天下女子所倾心向往。

另外还有许多名门公子、世家子弟、皇室贵族……凡是未婚娶的多半会趁此机会择取佳偶。一时间,所有未出阁的千金都心头小鹿乱撞,暗中差人留意着群芳会的动静。负责此次宴会的后宫内监、执事主管,甚至是在里面倒茶水送点心的宫女都身价备增,成为炽手可热的红人。

众女卯足了劲削尖脑袋也要趁此机会钻进凤凰王朝最尊贵的皇家,只要嫁给凤家兄弟三人中任何一位,不但贵为王妃,而且将来还有一位可能入主中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片嘈杂的纷乱里,唯独曼凝恬淡如旧。日常起居,不见半丝异样。

这日,曼凝在轩窗下跟苏孟珍对奕,她执黑棋,或凝眉思量或从容落子,行云流水一般。

相较之下,苏孟珍就没这么淡定了。她不时抬眼觑向曼凝,见其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改变,忍不住开口:“喂,你真沉得住气啊!”

“有何沉不住气的?”曼凝淡淡一笑,她的笑里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怅和无奈。

苏孟珍落下一子,接道:“平王请旨赐婚,没想到皇上广招天下美女为三位皇子纳妃,你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赐婚呢?”

“如果皇上肯将我许给平王,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曼凝得知圣诏后,就明白,凤德承并不想将她赐婚给凤绝。但是,她却不知道凤翔和凤天会去请旨求凤德承将她赐婚给他们俩,还以为是凤德承故意掩人耳目,才举办的这次群芳会。

当然,苏孟珍也不知道,否则她就不能安心坐在这里地跟曼凝下棋了。

“哦,你这么笃定啊!”苏孟珍真得很佩服曼凝,好像什么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内,永远都不会惊慌失措似的。

曼凝落下黑子,吃掉了苏孟珍大片的白子,嫣然笑道:“下棋的时候要心无旁鹜,你输了!”

苏孟珍这才发现棋局颓势渐显,她节节败退,眼看撑不下去了。干脆把棋局一推,嘟起嘴巴:“你真讨厌,就不能让着人家!”

曼凝接过冰蝶送过的清茶,浅呷一口,慢慢地道:“下棋我可以让着你,其他的时候呢?若日后你嫁进婆家,你的婆婆妯娌,大姑小姑还有姬妾姨娘,她们可都会让着你?就算她们表面上让着你,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你该怎么办?难不成一辈子都住在娘家,让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到老!”

这番话虽说多半在玩笑,却犀利如刃,字字见血,竟把苏孟珍说得怔住了。

没错,她从小习惯了父母的宠爱迁让,周围充满了阳光,没有谁为难过她。但是以后呢?她终要出嫁为人妻为人母,新的环境新的家庭,怎么可能如她的娘家一样温馨简单!

“我、我要嫁的那人……他、他不会娶太多的姬妾姨娘!”苏孟珍羞涩地垂首,纤指绞着帕子,双颊飞红。

曼凝将她的小女儿之态尽收眼底,在心底轻叹一声,淡淡地道:“我知道你钟情宗王,认为他洁身自爱是你的良人!可是,天下爱慕他的女子并非你苏孟珍一人,他贵为王爷,有许多身不由已的时候,就算如愿嫁他为正妃,也不见得高枕无忧!”

苏孟珍听着,不由皱眉:“凝姐姐,我觉得你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每件事情你都想得这么多这么深这么复杂,不累吗?”

曼凝顿了顿,道:“如果我不想得复杂些,恐怕……”恐怕早就又死过无数回了!

“算了,我们不提这些烦心事儿了!”苏孟珍个性开朗乐观,既使有烦恼,也会很快抛开。“说说一个月之后的群芳会,你要表现什么才艺!”

随着皇帝下的诏书,还有一张被邀请的名单。紫云城所有待嫁闺中的贵族官员千金都被邀请,曼凝也不会例外。

“皇上日理万理,有些事情浑忘了也是有的!我已许配给迟家,还是平王殿下保的大媒。忠靖侯府虽然没了,但迟公子并未获罪,我跟他的婚约也未作废,怎么还能再参加这样的宴会呢!”曼凝让人撤掉了残棋,跟苏孟珍继续品茶闲聊。

苏孟珍摇首,道:“皇上再忙也不会忘记这件事情!就算他忘了,平王殿下总不会忘吧!如今迟家已经败落,谁还把迟公子瞧在眼里,你跟他的婚约根本不被人承认!凝姐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恐怕……迟公子无法护你周全!”

对这些,曼凝比谁都知道得清楚。她轻轻拨着盖碗里清茶,茶雾氤氲后的那双清眸,冷若夜晚的寒星。“我不想嫁,任何人都休想勉强我!”

整座紫云城的妙龄少女都在为一个月后的群芳会做各种准备,养护容颜,练习技艺,每晚入睡的时候做各种春梦,幻想自己跟心仪的皇子共结连理,恩爱百年,更有甚者,做起了母仪天下的美梦。

曼凝却毫不理会,她仍然过着低调从容的生活,每日料理府中的大小事宜,浑不管外界到底在忙乱成什么样子。

经历过平王府梅园之行,沈纪柯对曼凝生出了十分忌惮之心,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对她颐指气使,甚至刻意地躲避着她。

凤绝都奈何不了的人,他沈纪柯当然更不敢招惹。越发觉得曼凝邪乎,甚至是深不可测。谣传她是已故前平王妃冷曼凝的鬼魂附体,也不知是真是假。想到这里,沈纪柯便汗毛陡竖,不寒而栗。

外面的谣言慢慢传到了府里,府里的家丁、小厮、婆子、丫头,私下里议论纷纷。

“都说大小姐会用箫声召唤蝙蝠,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听说那晚数不清的蝙蝠聚集在平王府的上空,逮着人就又咬又抓,直到皇上御驾亲临,那些蝙蝠见了真龙才慢慢散去!”

“哟,那大小姐岂不是会妖术?”

“听说,大小姐经常一个人独自在花园里吹箫,召唤来很多的鸟儿,都围着她一动不动。有的时候,那些鸟儿还会列阵,像战场上的官兵一样,能攻能退呢!”

“真的假的?”

……

这样的谣言一直在私下里流传着,沸沸扬扬,愈演愈烈。曼凝知道是凤绝授意人散布这样的谣言,为的是众口烁金!当整座紫云城的人都知道她沈曼凝会妖术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曼凝并没有责罚这些私下里议论的下人,因为就算她堵得住府里所有下人的嘴巴,也堵不住外面的幽幽众口,甚至可能有欲盖弥彰之嫌,引起更大的议论和风波。

她修书一封,让人送到了晋王府。这些事情让凤翔出面帮她摆平,相信他有办法扭转乾坤。

跟凤翔互利合作,他们鱼水相帮,十分和谐。不过曼凝仍然小心地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坚守着她的诺言,在他成功登上帝位之前,不肯以身相许。

得知凤德承颁布诏书,公开为三位皇子纳妃,她就猜测到凤翔也上奏折要求赐婚。但她却没猜到凤天也会跟着凑热闹,只是推测,可能凤德承的三位皇子俱成人,既然打算为凤绝、凤翔纳妃,忽略了凤天不好看,所以索性三位皇子一起纳妃。既热闹喜庆,又可以将事情做得不着痕迹。

这些事情她都仔细推测分析过,知道得**不离十。她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能够走最快的捷径,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她并不想走捷径。

不想嫁给凤翔,是她重生后给自己留下的唯一退路!她到底无法做到对自己完全狠心,无法让自己委身给那个和凤绝同样薄情狠辣却更加风流滥情的男人!

前生错付良人令她付出惨重的代价,她本能地忌讳着这种毒蛇般野心勃勃的男人!不能嫁给凤翔,否则她仍然会重蹈复辙,以另一种方式堕入地狱!

她小心奕奕地与虎谋皮,每走一步精于算计,游刃在暧昧和利益之间,在夹缝中求周全。

只要她一天不被冠上晋王妃的名份,她仍然还是自由身!若嫁了凤翔,他将会是压在她身上最大的山,除非他死,否则她将永无出头翻身之日。

凤翔在利用她,所以可以姑息她的任性,甚至可以涉险保护她。她对此心安理得,该利用他的时候她也绝不客气!流言的事情就交给他解决了,她需要腾出精力来做更重要的事,比如说怎么成功逃脱被赐婚命运!

*

门帘被打起,丫环在外头禀报:“大少夫人来了!”

曼凝搁下手里的笔,抬首见徐淑贞迈着碎步慢慢走进来。忙命冰蝶去倒茶,她拿起一本帐册,笑道:“有一笔帐目不太清楚,正想请教你,你就来了!”

徐淑贞仍然是素日低调从容的神色,走到曼凝的身边坐下。丫环春梅递过帐册,她接手后认真看了看。

两人把这笔帐目理清楚,徐淑贞附近她的耳边,小声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曼凝眼睛一亮,跟徐淑贞会心微笑。“顺利吗?”

“很顺利!卓柔珊好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再加上我们许诺给她的条件,她自然求之不得!”徐淑贞轻摇团扇,慢慢地接道:“不出你所料,卓宏渊并不肯同意这门亲事,不过我帮着给公爹做了一回大媒人,给他们俩创造见面相处的机会,卓柔珊年龄大些,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只要公爹肯了,旁人谁能劝拦?”

“做得漂亮!”曼凝向徐淑贞投去赞赏的一瞥,轻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趁热打铁!现在二叔需要人帮他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们俩做月老自然很合适,不过如果能再加上她……就更完美了!”

提起“她”,徐淑贞的脸色稍稍变得阴沉,冷声道:“她现在跟我水火不溶,见面不是吵就是骂,甚是讨厌!”

曼凝劝解道:“我也讨厌她!这种讨厌的人,早晚让她离开我们的眼睛才能干净!不过现在还有用得着她的时候,暂时委屈些吧……”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的丫头通报道:“二少夫人来了!”

她们对视一眼,有些惊讶,此人还真不禁念叨!正说用得到她,她就自己跑来了!

*

卓钰婵气色明显大不如前,穿戴衣饰打扮都不用心了,眼睛浮肿,面皮黄黄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作为婚后一载无所出的女子,丈夫先是跟寡嫂走得近,她闹了几次,没抓到什么证据,反倒更惹丈夫厌弃。现在婆婆张罗着给丈夫纳了两房美妾,婆媳关系因此格外紧张。

丫环映月打起帘子,卓钰婵气哼哼地进来,看到徐淑贞在这里,她的怒火更炽。“呸,到底都是狐媚子,不要脸的贱东西!”

“二少夫人骂谁呢?”曼凝抬起眼,冷若冰霜。“我这里可容不得谁都跑来撒野,最给说清楚!”

此话不但毫不留情,而且透出强硬的威胁意味。再兼之曼凝冰冷的眼神,凛冽的话语,让怒火冲冲的卓钰婵顿时生怯意。

她知道今时的沈曼凝非同往昔,轻易得罪不起。再兼之她现在丈夫不宠,婆婆不喜,跟小姑的关系也很僵冷紧张,十分孤立无援。把素日里的要强横劲都差不多磨净了,便收敛了跋扈的性子,语气也弱了三分:“我骂的人不是大小姐!”

“你骂谁我不管,可专程跑到我的面前骂人,这岂不是故意存心给我难堪!”曼凝冷哼一声,睨着卓钰婵,慢慢地道:“二少夫人是故意来挑衅的吗?”

卓钰婵被曼凝的气势震住,怔了半晌,突然捂脸哭起来:“我知道你护着徐淑贞呢!她不守妇道,耐不住寂寞勾引小叔子,难道我骂她几句都不行吗?”

“你再没凭没据的胡言乱语,我就让丫头掌你的嘴!”曼凝厉声喝斥道:“想造反吗?”

听到曼凝要让人掌自己的嘴,卓钰婵不敢再撒泼,声音也低下去,呜呜咽咽地,听起来哭得甚是可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夫君厌弃我另寻新欢,婆婆讨厌我……”

“停!”曼凝打断了卓钰婵的哭诉,她转着手腕上的冰玉镯子,慢慢地道:“刚才你说什么婆婆?”

“是啊!”卓钰婵不敢怠慢,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泪眼,小心地答道:“最近几天,我去给婆婆请安,她都不搭理我!我不就婚后一载没生育吗?她用得着如此……”

曼凝抬起眼皮,提醒道:“卓姨娘是妾室,二叔还没有娶发妻呢,二少夫人哪来的婆婆?”

经过曼凝的提醒,卓钰婵顿时醒悟过来,不过她对卓芸忌惮颇深,并不敢因为其被贬为姨娘就不放在眼里。犹豫了许久,她嗫嚅道:“卓、卓姨娘是世子爷的亲娘,所以……”

“姨娘就是姨娘,偏房侧室而已,不能登大雅正堂,既使是世子爷的亲娘也摆脱不了奴才的本质!你身为二少夫人,怎么跟个奴才较真,还哭哭泣泣,没的失了身份!看看大嫂,她跟你一样的身份,却端庄娴雅,雍容华贵。从不见她跟谁争论过,也没见她说谁谁欺负她,谁谁不把她放在眼里。事在人为,自己不自重,又怨得了一个奴才敢对你颐指气指横眉立目吗?”

一通话,夹枪夹棒,把卓钰婵训得灰头土脸,却哑口无言反驳不得。她看不惯曼凝如此抬高徐淑贞,把她则贬得一无是处,心里纵然不服,却无从辩驳。

她狠狠地瞪了徐淑贞一眼,这个女人总是一副清高模样,看起来清心寡欲,谁能想到竟然跟沈家贤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只要想到沈家贤因为徐淑贞而冷落了自己,她就恨不得掐死她!

不过,此时当着沈曼凝的面再跟徐淑贞较劲,显然有些不明智,她只好把徐淑贞当作隐形人,来个视若无睹。“大小姐教训得是!以后我不去给卓姨娘请安了,她要以此拿捏我的不是,大小姐可要替我作主!”

卓钰婵知道曼凝跟卓芸是死敌,以前作为卓芸的儿媳妇,又是其娘家的侄女,当然坚定不移地站在卓芸的那边。现在,她跟卓芸的婆媳关系日益紧张,卓钰娇赏赐给沈家贤两名美妾,卓芸则张罗着大摆酒席庆祝,这都令她心生恨意。

虽然还不是敢明目张胆地跟卓芸翻脸,不过,如果沈曼凝再跟卓芸斗法,恰当的时候,她不介意帮着在暗处踩卓芸一脚。

“这事我作主,以后取消每日对卓姨娘请安的晨例!”说到这里,曼凝又笑了,慢慢道:“如果你实在想孝敬,很快就有正经婆婆了!”

“什么意思?”卓钰婵听到曼凝话里有话,连忙问道。

曼凝拿起丝帕轻掩唇角,咳了声:“二叔该娶一房正妻了!”

卓钰婵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浮起兴奋之色,会意地笑道:“没错,公爹是该娶妻了!”

跟卓芸的矛盾不断升级恶化,长期被卓芸淫威所慑,她敢怒不敢言,早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时听沈曼凝说要给沈纪柯娶正妻,她顿时找到了出气口。

见时机到了,曼凝拿出了一份红纸写的八字,递给卓钰婵过目。“这位小姐生辰八字跟二叔极契合,模样性格更没的挑,都是极好的!最难的是,她也是你们卓家的人!亲上加亲,没有谁比她更合适做二叔的正妻了!”

卓钰婵吃了一惊,拿起红纸上的八字瞧了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原来是她!”

曼凝颔首,微笑道:“卓柔珊是你的姑姑,嫁过来就是你的婆婆!你知道的,她总比卓姨娘好相处!”

卓钰婵脸上的诧异之色慢慢敛去,恢复了正常,迟疑道:“二叔会同意吗?”

“这么好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二叔怎么会不同意呢!”曼凝优雅站起身,对徐淑贞和卓钰婵两人说:“我们三人这就去找二叔商谈此事,如果他同意,自然会派人去将军府提亲!”

卓钰婵仍然有些犹豫,她要跟随沈曼凝和徐淑贞一起去为卓柔珊保媒,那岂不是明目张胆地跟卓芸做对了!

“等新夫人进家门,卓姨娘更没有什么地位了!再者,卓柔珊也是你的姑姑,跟她走得近些,对你没有什么坏处!”曼凝似乎漫不经心地点醒道。

咬了咬牙,卓钰婵豁出去了,“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

砚宝斋

沈纪柯危襟正坐,目不斜视。那张写着卓柔珊生辰八字的红纸就摆放在他的面前,喜庆而热烈。

“……卓姑姑娴静温雅,秀外慧中,实为女子典范!她一直未婚嫁,也许跟二叔是一段天赐良缘!如今,到了姻缘天成的时候,请二叔三思!”

曼凝知道沈纪柯会答应,这是一场早就精心布置好的棋局,结局早就明了,不过走走过场而已。

徐淑贞和卓钰婵分别是沈纪柯的两位儿媳,她们都亲自来了,自然是赞成这门婚事!

直到虚面做足了,沈纪柯才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道:“卓姑娘虽好,不过……我虚长她二十余岁,是不是委屈了她?”

不说别的话推辞,只说怕自己委屈了她,这样可以留出足够多转圜的空间供侄女和两位儿媳劝说他。

果然是老狐狸,就连例行公事都如此油滑,生怕会错失了卓柔珊这个美人。曼凝暗自冷嘲,面上仍然淡淡地笑着:“二叔身份尊贵,虽说人到中年仍然英气勃勃。都说美女配英雄,卓姑姑如此美人配二叔便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沈纪柯掂着胡须,似乎有些为难地思量。

“父亲官场地位显赫,每日辛劳,我堂堂镇国公府怎能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来照拂父亲?请父亲续娶正妻,是儿媳们的一片诚心!”徐淑贞娓娓道来,言语甚是诚恳。

轮到卓钰婵表态了,她一咬牙,也跟着说:“儿媳跟大嫂一样,希望父亲续娶正妻,照拂父亲的生活起居,以尽儿媳们的孝心……”

“好你们的一片孝心,我看其实都是狼心狗肺!”随着一声颤抖的厉喝,就见卓芸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身后紧跟着李嬷嬷,似乎想拉劝她,却怎么都劝不住。

见卓芸闯进来,卓钰婵有些心惊,不过她自恃有沈曼凝的支持,再者续娶的仍然是卓家的女子,也算不上得罪母家,所以她硬着头皮,没有对卓芸行礼,只冷着脸子对恃。

卓芸大步走到卓钰婵的面前,先是大口喘气,稳稳心神,然后,扬起巴掌,“啪啪”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卓钰婵两记耳光。

“啊!”卓钰婵被打懵了,同时泼辣的性子被激上来,她双手捂着红肿的脸颊,不管不顾地哭起来:“你做什么打我!我纵有什么过错,父亲大人在此,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反了!”卓芸气得要吐血,恨极的目光狠狠剜过曼凝和徐淑贞,她知道这两个媳妇都受沈曼凝挑唆,可她们都听她的,现在反过来跟她作对。喘着粗气,喝斥道:“学会跟我顶嘴了!”

曼凝走过去,浅浅噙笑地对卓芸说:“卓姨娘这是怎么了,在二叔面前居然动手打起二少夫人!她是二哥明媒正娶的发妻,身份在你之上,你打她可是犯上!”

“你、你……满口胡言!”卓芸气得脑子阵阵发晕,指着曼凝鼻子的手指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是她的婆婆,教训她理所当然……”

“卓姨娘真会说笑话,什么时候奴才能当起主子的婆婆了!”曼凝哂笑一声,转首对脸色极不好看的沈纪柯说:“二叔,你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

沈纪柯连一眼都不愿再多看卓芸,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直板板地说:“罢了,她好歹是家贤的亲娘……让她回去吧!”

这算是给卓芸留了些面子,但卓芸并没有适时而退,竟直奔过去扯住了沈纪柯的袖子,流泪道:“老爷,你不能听沈曼凝这个小贱人的挑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二十五载的夫妻,你不能再迎娶新人……”

不等她说完,沈纪柯极不耐烦地拂开她拽着袖子的手,皱眉道:“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皇上亲口将你贬为姨娘,我再续娶正妻合情合理合法,如何使不得!”

见大势已去,一切都无法挽回,卓芸几乎瘫倒在地。被贬为姨娘,她还没有太大的绝望,认为过段时间,事情会有转机。没想到经过沈曼凝的怂恿,沈纪柯已经答应迎娶新人了!

现在,她需要弄清楚,沈纪柯要娶的新人到底是谁家的女子!挪着沉重的步子,她走到桌边,伸手拿起那张写着女方姓氏生辰八字的红纸,目光触及,如遭雷击。

竟然是卓柔珊,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原奉国公最小的庶出女儿!

“怎么是她!怎么是她!”卓芸咬着牙根,恨得眼里几乎冒血。这个她从来没有看在眼里的庶出妹妹,不过是戏子生的贱胚子,她从来没瞧在眼里,如今竟然要嫁与沈纪柯为正妻,压在她卓芸之上,令她怎能不大怒若狂。

曼凝静静地侍立着,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种时候不必她开口,自然有人出头。

果然,沈纪柯的脸色更难看,他悻悻地从卓芸手里夺回那张红纸,哼道:“怎么就不能是她?柔珊千娇百媚,又那般温柔娴雅,丝毫不输于你年轻的时候。再者,她虽是庶出,但也是卓家的小姐,身份上并不比你低多少!况且,你现在是戴罪之身,由你妹妹代替你做当家主母又有什么嫌隙!难不成,你妒意太深,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吗?”

卓芸绝望了,她想哀求沈纪柯不要抛弃她另娶,但她知道那是白费力气。讥嘲地冷笑着,她怨毒之极:“老爷如何得知她千娇百媚又温柔娴雅?难不成你们早就私下相会,暗通款曲……”

“啪!”沈纪柯甩了卓芸一巴掌,打断她未完的话,怒道:“一派胡言!”

男人多数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别在他风流韵事上较真,也别把他的底牌一眼看穿,否则太没面子!因此,遭到卓芸毫不留情的揭穿,他恼羞成怒就动手了。

这是卓芸第二次挨打!一个女人,一旦在男人的眼里失去价值,就像奴仆一样,非打即骂,弃如敝屣。假如不是她生育了家贤,恐怕沈纪柯会直接将她休弃回娘家去。

挨了打,卓芸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数落:“我和你夫妻二十五载,给你生育两子一女。可怜家侑死得早,撇下我被人欺负!家贤是个不中用的,我人老珠黄遭你嫌弃,你要去娶千娇百媚的新娇娘,对得起我么……”

四周的丫环婆子吓得大气不敢喘,都低了头装作没听见。曼凝则饶有兴味地瞧着卓芸的表演,果然用的都是女人的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然,卓芸这样闹只会更让沈纪柯嫌弃!就让她尽情地哭闹吧,闹得越厉害,她就越不容易翻身。

卓钰婵在旁边看得甚是解气,忍不住开口:“姨娘别闹了!还记得你曾经教导我,做女人要贤慧大度,万万不能犯了妒字,那是七出的罪名,要被休弃的!如今,父亲要娶妻,你却撒泼大闹,这……实在有违你素日的教诲!”

“贱人,到今天我才看透了你,居然帮着沈曼凝落井下石来作践我!”卓芸满腔的怨怼忿懑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拼命地追打着卓钰婵,把对卓柔珊的仇恨也算到了卓钰婵的头上,认为这些娘家来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算计她抢夺她的男人,她要掐死这些祸害精!

卓钰婵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虽然不敢跟卓芸撕打,却也被激起泼性,干脆直接往对方的怀里撞,边撞边哭:“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你现在的身份配教训我吗?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你的身份!你以前如何对待裴姨娘和陆姨娘的,现在又容不下我和柔珊姑姑,你索性杀了我吧!先杀了我再杀了柔珊姑姑,省得我们娘俩日后碍你的眼!”

听到卓钰婵说这些话,卓芸气得又一阵发昏,越发失去了理智,打得更重。

“简直胡闹!”沈纪柯大怒,喝令那些面面相窥的奴仆,“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拉住卓姨娘,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打死二少夫人!”

众多丫头婆子这才敢一拥而上,把疯狂追打卓钰婵的卓芸拉住,将两人隔开。

卓钰婵哭得昏厥过去,丫环仆妇连忙上前扶住,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醒过来。

沈纪柯气得直跺脚,怒喝道:“快把这个疯妇拖出去,传太医给二少夫人瞧瞧,到底有没有被疯妇伤到!”

此言一出,无疑完全否决了卓芸在家里的地位,从此卓芸连训诫卓钰婵的资格都没有了,下人奴仆也不会再把她当主母看待!

一个遭到老爷嫌弃的姨娘,恐怕连一个体面的大丫头的身份都不如了!

见势不妙,李嬷嬷连忙跑过来,使劲拉劝住卓芸,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卓芸并不笨,只是在镇国公府做了几十年的当家主母,嚣张跋扈惯了的,一时间不能接受沈纪柯对她的背叛和卓钰婵对她的忤逆,这才动了气失了分寸。

被李嬷杂粮提醒,她顿时意识到再闹下去就中了沈曼凝的奸计,只会让她的境况更糟糕。一个机凌,她猛醒过来,忙止住了哭,用帕子试净涕泪。

卓芸在李嬷嬷的搀扶下站起来,抽哽着对沈纪柯福了福身,强忍忿恨,低声下气地说:“老爷休怪,妾身……一时间接受不了!不过,再想想,柔珊是我的亲妹妹,有她在老爷身边伺候,也省去我不少的心。再者姊妹同侍一夫,天经地义的事情,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既然妾身无福做老爷的正妻,就让妹妹……代替我吧!”

见卓芸有如此转变,很懂得审时度时,给自己寻下台阶,沈纪柯的怒气稍缓。毕竟卓芸是家贤的亲娘,又是将军府的嫡出女子,他和将军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想闹得太僵,便借坡下驴,缓和了脸色和语气,道:“你既想通了就好!如此一来,也不枉将军府多年的教诲!再者,我续娶的是你的亲妹妹,都是一家人,你跟她何必分什么彼此!以后安安份份地做你的姨娘,别再无事生非!”

不但没讨到什么公道,还挨了一顿训斥,卓芸的眼泪顿时掉个不停。可是她又不敢再闹,只能强忍悲意点头。离开的时候,她将恨极的目光投向曼凝,感觉这一切都是曼凝安排的!

曼凝微微一笑,开口:“卓姨娘快回去吧!这砚宝斋不是姨娘可以随便出入的,以后可要记得恪守礼节注意分寸!”

她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人,自然有权利和身份训诫姨娘。她并不会恃权故意压人,但该说的话该行的事,她半分都不会含糊!

卓芸差点儿再次失控,李嬷嬷拼命地在暗处掐她的手,到底还是压下心口的恶气,她下死眼剜了曼凝一记,悻悻地快步离开。

等到卓芸离开,曼凝让丫环把凌乱的厅堂重新收拾了,然后劝解沈纪柯:“二叔莫气,姨娘争风吃醋素来有的,只要别闹得太过份,随她去吧!毕竟,她是二哥的亲娘!”

“哼!”经过曼凝的劝解,沈纪柯更加嫌恶卓芸,皱眉道:“她好歹是将军府里出来的大家闺秀,怎如此小家子气,真是丢人现眼!传话下去,不允许她再踏足砚宝斋!”

徐淑贞也跟着劝了几句,末了道:“家不可无主母,婚事需速速定下!父亲不如即刻派人去将军府求亲,如何?”

沈纪柯脸色稍霁,点头道:“曼凝做事很稳妥,就让她看着安排吧!”

*

几天过去了,有关曼凝会妖术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下去,相反,夸赞她身有祥瑞之气,才可以驯驭飞兽。甚至有这样的传言,说她是福星转世,谁能娶她为妻,谁就能得天下!

从妖转变成仙,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曼凝从人人惧怕的妖孽祸水变成了福泽深厚的祥瑞之人。所谓众口铄便是如此,人言可畏,既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捧起一个人!

自从梅园一战,凤绝明显失势,得圣眷远不如前。而凤翔的地位扶摇直上,甚得圣上器重。两者的实力慢慢拉开了距离,如果要拼流言战,凤翔在人脉方面无疑占上风。

凤翔要为曼凝洗黑为白,把她捧成人人敬畏的仙女,比起凤绝想把她描黑成人人诛之的妖女要容易得多。

流言被压下去了,曼凝成为祥瑞之人!关于她救驾的事情更被描绘得神乎其神,说是平王府的侧妃卓钰娆招惹了灰熊攻击皇上,结果被曼凝用箫声控制住,指挥灰熊转而攻击卓钰娆!灰熊抓掉了卓钰娆的半只耳朵,从此以后,她出门都是用头发盖住她的左耳!

这下子,不利的流言一下子涌向了卓钰娆。她遭到皇帝的厌弃,被凤绝从正妻贬为侧妃。这下子又背上了蠢不可及差点儿连累皇上的罪名,而且还有罪证(被灰熊扯掉半只耳),一时间她都不敢出门了!

因为她用头发覆住的左耳那就是罪证,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的!

冰蝶眉飞色舞地讲着街坊间流传的这些话,甚是高兴。“这下子卓侧妃倒大霉了!谁让她总是处心积虑跟大小姐过不去!哼!”

曼凝坐在窗前逗着画眉鸟玩,瞧着小小的鸟儿卖力地在竹环里面钻来钻去,还站在架子上演杂耍,憨态可拘。难为迟恩启寻来这可爱的小东西,估计是杂耍艺人驯养的,所以画眉鸟儿对杂耍表演十分在行。

她边赏玩着画眉鸟,边在心里暗笑,凤翔整人的本领果然不同反响。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便是指如此了!当然,如果被他知道,他帮了她还被反骂是贼,肯定会不高兴!

“群芳会广邀天下有身份的闺阁千金,大小姐无疑是个中翘楚!到时候,大小姐寻一门好亲事,看看这些小人还敢不敢再随便欺负大小姐!”冰蝶吐出一口气,见曼凝好像没听到似的,仍然在逗弄着画眉鸟,便嘟起嘴巴:“大小姐,难道你真打算嫁给迟公子吗?”

放下逗鸟的竹钎子,曼凝轻叹口气,道:“你看我能有这个福气吗?”

“……”冰蝶顿时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眨巴着大眼睛。小姐的眼光实在有问题,她怎么就看不出那个焉巴拉唧的迟恩启有何好处呢!

“嘶嘶嘶”小墨爬上窗台,吐着鲜红的信子,亲昵地用扁扁的小脑袋蹭着曼凝的玉手。

曼凝见它脖颈上系着个荷包,便知道它又给凤翔充当信使了。

自打那晚凤翔割破手腕,和她一起用鲜血喂哺小墨,从此小墨的主人就有两个了!一个是曼凝,另一个就是凤翔。

所以说,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好心,他很可能另有目的!最近,凤翔经常驱使小墨为他送信,既安全隐蔽,又省心省力。

曼凝决定等再见到凤翔得请教一下,他用什么法子召唤小墨为他送信的!

取下小墨脖子上系的那只荷包,取出里面的书信,曼凝慢慢展开信笺。

龙飞凤舞的小楷跟男子的人一样张扬,从不懂低调为何物:“本王帮你解决了大麻烦,你又欠本王一次人情,打算怎么还?以身相许如何!”

曼凝只是微微抿了抿嘴角,提笔在信笺的背面回复:“凤绝想娶我,实际是想取我的性命!王爷想娶我,是想取我的利用价值!曼凝的命不想给他,却可以帮王爷取他的性命,不论有没有嫁给王爷都一样!”

写完了,她仍然将信笺塞进荷包里,系在小墨的脖颈上。纤指轻弹小墨扁扁的小脑壳,嗔道:“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变成他的信使了!”

小墨甩了甩它的小细尾,便游下窗户,从外面的花荫底下溜走了。

“大小姐,”雪晴走进来,禀报道:“羽公子求见!”

曼凝听到羽公子三字,不禁一怔,忙转过身,问道:“是羽公子亲自来了吗?”

“是的!”雪晴答道:“羽公子带着一名贴身小厮,在外面的侧厅里等候。”

*

曼凝知道司徒羽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即亲自来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上次,他亲自来筑心苑的花园,送给她驭兽经和魔音箫,帮了她的大忙。可以说,他是她生命里的贵人!她有今天的成就,全仗他慷慨相助。

疾步匆匆地来到前屋侧厅,曼凝见司徒羽正坐在那里喝茶,聂元侍立在一旁,主仆俩很安静悠闲,丝毫没有焦急不安的样子。

见此情景,曼凝心情稍安。起码她能确定,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羽公子!”曼凝低声喊道。

司徒羽抬起头,灿若星辰般的俊目睨向曼凝,有激动有欣喜还有复杂的思念和忧伤。终于,他将诸多情绪压制下去,优雅起身,按照江湖中人的礼节,对她抱了抱拳:“沈大小姐……唔,现在我该尊称你一声凝郡主!”

曼凝对他的戏谑充耳不闻,微笑着上前,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能来看看你?”司徒羽不答反问,星眸涌起不易察觉的黯然。

“不是,你明知道我并非此意!”曼凝略有些不自在,她陪坐在他的下首。

默默地相对一会儿,司徒羽终于开口,道:“听说皇上下诏,广邀天下美女参加群芳会,你……也在被邀之列吧!”

曼凝颔首,又摇首。“我已经许配给了迟家,不会再另嫁旁人!”

司徒羽定定地瞧着她,似乎想看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迟家已经败落,迟公子懦弱无能,他恐怕不能护你周全!”

“我不用他保护,我可以保护他!”曼凝的眸子清澈淡漠,有种看破红尘的萧索和寂寥。“你能理解我吗?只有嫁给他,我才感觉轻松自由!也只有他对我无欲无求,只是单纯地想娶我!”

“呵,”司徒羽冷笑一声,温润的俊颜似乎涌起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愠意。“你是说,我向你求婚其实是想利用你?”

“不是!”曼凝连忙否认,她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是好人,对我帮助那么多,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除了不能嫁给你,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给我半年的时间,等我手刃仇人,就随你去天盛王朝,我助你登上帝位,还你和天尊的知遇之恩!”

“叭!”司徒羽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地摔回到桌案上,力道很重,碗里的残茶泼洒出来,溅湿了桌面。他“嚯”站起身,颀长的身躯绷紧如铁。竭力压抑着心底的怒意,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

外面的风吹进来,他双手紧抓住窗棂,指关节绷得发白。

曼凝怔了怔,她没想到司徒羽发如此大的脾气,不禁有些忐忑。

“对不起。”司徒羽平复了心情,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曼凝轻声说道。

跟着走过去,她站到他的身后,苦笑:“该我说对不起!也许是仇恨蒙住了眼睛,也许是身边太多的尔虞我诈,我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是纯粹的感情了!”

从她重生的那刻起,就不再是以前的冷曼凝!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血腥、阴暗、算计、利用……她周围险恶冷漠的环境,让她不再相信温暖和真情。

除了迟恩启,她几乎戒备所有的男人。前世被凤绝害得那么凄惨,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司徒羽是天盛王朝流亡在外的皇子,同样肩负血海深仇,他还要夺回帝位。

曼凝对他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也许她本身就太过压抑沉重,对于同样身负重任的司徒羽,她并不能产生半分温馨快乐。

她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不择手段杀掉凤绝,替前太子凤迟平反!只有凤迟谋反的罪名被推翻,冷家的陈冤才能昭雪!

等到报了仇,她就集中全力去帮司徒羽登上帝位,只为了报答他和天尊道人的恩情。至于其他,她根本没有想过!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她根本不再有兴趣去研究!

“曼凝,”司徒羽突然回过身,他放大的俊颜俯近她,俊目里的痛楚那么浓烈,他怜惜地将她拥入怀抱。“你太令我心痛了!”

------题外话------

推荐烟茫的完结文《契约闪婚》:

她属羊,他属虎,算命先生说他们在一起相克。其实,不用听算命先生瞎掰她也很清楚,跟他在一起不正是传说中的“羊入虎口”吗?

当腹黑遇到冷情,沉默对抗闷骚,新欢pk旧爱,一系列激烈大撞碰,火花四射,演绎精彩爱情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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