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两周飞快的过去了,今天是公示后的第一个早朝,兢宣匆忙的整理着刚到的文件,心中嘀咕:不知神帝怎么想的,公示期已过,他却不急着要结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希望今天的早朝不要出什么岔子。

朝堂之上,秉坤单手托腮,看似无聊的翻着奏章,暗中观察着台下那神色各异的脸,良久,略带不悦的问:“怎么,今天天下太平,无事可奏吗?”

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了兢宣身上,确切的说,是在他手中的奏章上。兢宣不自在的耸了耸肩,刚要说话,却被秉坤制止:“首相不必着急,结果我暂时不需要你的结果,我倒是要问问其余的各位,真的没问题了?”没人回答。“哈,”秉坤干笑一声,把手中的奏章重重砸下,说:“背后倒是说的一套一套的,现在怎么没动静了?有意见直接说,别拐弯抹角。”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言语。

“臣弟以为,由百姓公议军队赏罚不妥。”海王宏澜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些噤口不言的臣子们,跨出一步,恭敬地说。秉坤没作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他接着说了下去:“百姓相对愚昧无知,容易被事物的表现所迷惑,无法作出客观准确的判断。更何况,现行赏罚制度已存在久矣,并未发现有何不妥,所谓存在即合理,存在的事物必然有其合理的一面,在出现重大失误以前,适当调整足矣,大动干戈进行什么改革,只是白白浪费精力。”

“应该改!”不等秉坤任何反应,战神凯崴就站了出来,作为军队的代表,早就对军中种种不公平现象痛心不已,如今终于有改革的机会,又怎能错过。

宏澜冷冷地看着凯崴,凯崴装作没看见,继续说下去:“此次战争,涌现出来了一批优秀的战士,他们英勇顽强,敢于抵制错误命令,用自己的智慧与敌人周旋,最终获得胜利,他们——”

“战神的意思是说只要能打胜仗,抗不抗令都可以喽?”宏澜毫不客气的打断凯崴,“就是说抗令之人值得嘉奖喽?”

“只是抵制错误命令的。”凯崴心中暗叫不妙。

“错误命令?在战争结束前,又有谁能断言哪条命令正确,哪条命令错误!更何况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又怎能看出一个看似错误的命令背后真正的战略意图,若人人都能看懂,我们还要保密干什么。不顾全局的全胜可能造成战略上的惨败,孰轻孰重,相信战使心中有数,难道这样的抗令也值得我们提倡?”

“这——”作为一个全靠军功到达今天这个地位的凯崴,军事上无懈可击,政治上却失误连连。

宏澜可不管对手的功力如何,步步紧逼:“再请问战使大人,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凯崴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了,但想归想,还是得硬着头皮回答:“服从命令。”

“哼,”宏澜冷笑一声:“原来战神大人是知道的,那么大人为何还要大肆宣扬抗令不遵?”

凯崴面红耳赤,辩无可辩,只得跪下请罪。秉坤挥挥手,想要算了。不料,宏澜却抓住不放,进而对秉坤说:“陛下,此时若就此了结,会给士兵造成怎样的误解。他们会认为您对是否抗令并不重视,只要能赢,采取什么手段都不要紧。一旦抗令之风兴起,上令而下不行,此乃祸乱之根源,长此以往,陛下之威严何在,国家之威信何在!”

“海使以为如何?”秉坤眉头微皱,话语中透出淡淡的不悦。

“扰乱军心,实为大逆,如不严惩,难以抑制军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野心。”宏澜好像没发现秉坤的不悦,执意往下说。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兢宣知道自己不能沉默了。他摸了摸唇畔的小胡子,迈出队列,埋怨地瞥了凯崴一眼,心中暗骂他的直肠子,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海使所言极是,但有失偏颇。”

“哦?”宏澜的表情并不意外,看来凯崴有难兢宣帮的情况并不罕见。宏澜把注意力转移到兢宣身上,说:“还请首相赐教。”

“主张抗令确实不妥,担军中确有将校为国为民违抗错误命令立下赫赫战功,甚至扭转战局,请问海使他们是否是英雄。”

“从结果看,他们确实堪称英雄,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若只因此而提倡抗令,难免以偏概全。”

“不知海王何时从我或者战使口中听说‘提倡’抗令的,我可不记得有说过。”

宏澜滞了滞,但立即反应过来,说:“从战使刚才的字字句句,我都听出他在提倡抗令。”

“噢,那只能说海王对战神的话的理解有差。”不等海王反驳兢宣继续说下去:“有功不代表无罪。”

“什么?”

“有功不代表无罪,”兢宣又一次摸了摸唇畔的小胡子,面无表情的继续说:“由于有罪而否认功劳,只会打击将士的积极性。况且,明知命令有误而一味要求士兵遵守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甚至会使民众对政府产生不信任感,离心力增强,等到民心涣散之时,可不是处罚一两个抗令军官可以解决的。”

“所以?”秉坤插言进来,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海王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在认真的听。

“所以,”兢宣对秉坤深鞠一躬,恭敬地说:“臣以为,可以折中。”

“折中?”秉坤有些意外。

“就是功过相抵。”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台下一片嘤嘤嗡嗡,兢宣不加理会,继续自己的具体阐述:“抗令无论如何都是重罪,至于该奖该罚只能从结果倒推。正如海王刚才所说那样,在战争结束前,谁也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只有当战争结束后,是福是祸才真正明了。只有在战争结束后做的判断才是客观合理的。并且,处罚命令必须由陛下下达,相信,陛下的判断才是最公正的。”

“你就会给我找麻烦。”秉坤轻笑。

“相信,只有陛下的判断才是最能让人信服的。”兢宣恭敬地说。

“众卿以为如何?”秉坤仍然含笑。

“儿臣同意丞相的观点。”永淳当即站出队列,第一个赞成提议。作为参战的将军,对这一提议万分欢迎。

“臣同意。”

“臣同意。”

稍作迟疑,有人领悟到这才是秉坤的真实想法,赶忙表示附议。

秉坤挥了挥手,压下了嘈杂的附和声,说:“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就这样决定了。”说着,特意朝宏澜那看了一眼,宏澜低着头,满脸的赞同。

“陛下圣明。”在秉坤的注视下,宏澜又站了出来,不急不缓的说:“陛下此举实在为士兵着想,但战使之罪不能因此而不究,这是丞相在陛下引导下想出计策,不是战神的功劳。”

“是战神抛砖引玉才使我们想出这样的计策。”兢宣赶忙为老朋友辩护。

“首相是想说若没有战神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吗?”

兢宣一时不知海王的意图是什么,没作出反应。

“难道你认为以陛下的英明还看不出当前体制的问题吗?陛下只是借这个机会,借战神之口说了出来,难道你要否认陛下吗?”

“臣不敢。”兢宣偷偷看了秉坤一眼,秉坤脸上没有表情,心中陡然一惊:这是陛下与海使商量好针对战使的。只好无奈地叹口气,退到一边。

“海使以为如何?”秉坤举起杯子,浅啜一口,随意地问。

“官降一等。”

看到秉坤赞同的点点头,朝堂上弥漫了不安的低语声。禁卫长官,神域的最高军职,有权力不经神帝同意调动全境任一军队,是神帝的利刃,这个位置空了下了,神域要有大事发生了。

“陛下——”深感不妥的兢宣刚开口就被秉坤制止了。

“就这样了,凯崴降为军区司令,即日去穗邑区,退朝。”留下还在发楞的朝臣,秉坤凭空消失。

华灯初上,橘黄的灯光温柔的洒满长长的走廊,谈迪扶着疲惫的皎兰回到內宫,远远的望见御书房的灯光还在,皎兰遣退谈迪,轻轻走进去。

“露露怎么样?”批阅文件的秉坤头都不抬,问了过去。

皎兰一愣,说:“影响你了?”

“没有的事,老夫老妻了,我怎么会连你的脚步都听不出。”秉坤放下手中的文件,迎上皎兰那疲累的笑容,有点慌乱的起身,揽着她的肩,把她引向书房中的躺椅,有些心疼的说:“看你累的,露露那有侍从,你不需要事事躬亲。”

“不放心呀!”皎兰顺势躺下,任由秉坤握住她的手,“你不也一样,今天派了多少人去问露露的情况。”

秉坤随意的笑笑,避开妻子的调侃,说:“露露怎么样了?”

皎兰脸上的微笑挂不住了,露出担忧的神态:“沉默的可怕,姐姐说近期的心理干预没什么效果。”

“唉。”秉坤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已经休息了?”

“嗯,不过睡着可能更痛苦。”

“为什么?”

“她会梦见曾经的战友。”

“都怪我。”

皎兰抽出手,反握住秉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一手扶住秉坤低下的头,皎兰依偎进他的怀中,注视着他那不复往常那样闪光的眼眸,安抚地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没保护好她,我没能遵守对你的承诺。”一如往常,秉坤自责不已。

皎兰心中暗叹,一个明明关心的要命,却偏要装作毫不在乎,另一个又被眼前的一切所蒙蔽,不听别人的劝解。唉,露露还小,不懂大人的世界,神帝是“不会有错的”,让一个“不会”有错的人承认错误,这怎么可能。这一对父女要言归于好,谈何容易。只盼露露早日长大,能够明白。但,那个长大了,什么都知道的人还是最初的那个天真可爱的露露吗?

“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引得宫中议论纷纷?”知道安慰无效,皎兰赶忙转移话题。

“嗯,我把禁卫长官换了。”

“什么?”皎兰吃惊的直起身,不解的看着丈夫。

“我把他调到穗邑区去了。”

“为什么?”

“露露此役消灭了魔域的主力是不错,但并未给予致命的打击,以魔域的综合实力,不用多久就能缓过气来,卷土重来。穗邑区是离魔域最近的地方,为了抓住战争先机,一定要派最有实力的将军驻守。不用我说,谁都知道最强的实力派就是凯崴,不派他派谁。”

“不过,凯崴知道你的用心吗?”

“应该知道吧。”在妻子的注视下,秉坤居然有一点心慌,因为自己也没把握。

“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

“没错。”秉坤不由有一种挫败感,自己的左右手是一个只知道拼杀的猛将,打仗以外的事还要自己为他操心,真累呀。

“禁卫长官的人选决定了吗?”

“嗯,不过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皎兰直起身,想了想,说:“镇唳应该不错。”

“我也想呀,可那小子就是不想担任正式的官职,我又不能逼他,再说,他那么暴躁的脾气,到了禁卫军能搞好关系吗。”

镇唳,神帝的十六子,作战勇猛,武艺高强,被誉为神域第一高手,然而他嗜杀成性,残暴无比,被封为杀戮使。

“那你认为谁最合适?”

“宏澜。”

“他?”皎兰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别这样。”秉坤知道宏澜与皎兰之间有深深的过结,皎兰的父亲之死与宏澜有直接关系,但宏澜确实有才能,可以胜任这个职位,只好安抚皎兰:“他是我弟弟,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我知道他的实力,但是我总觉的他有点意图不轨,我——”

不等皎兰说完,就被秉坤制止了:“没证据的话少说,怎么连你都轻易听信这种不实的谣言!他是我弟弟,他什么脾气性格,我最了解,我知道你们有过节,但在用人上,我们应该唯才是用,不能被主观印象蒙蔽了双眼!”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了,也就不需要问臣妾的意见了。”

敬语一出口,秉坤知道惹妻子生气了,但在这件事上,秉坤不打算让步,故作随意的点点头,站起身去收拾满桌的文件,说:“天晚了,休息吧。”

皎兰叹了口气,恭敬地说:“臣妾告退。”然后转身就走。

秉坤默默的望着皎兰的背影,独自郁闷,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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