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死相较不癫狂(五、六)

第十七章 生死相较不癫狂(五、六)

麻隆中笑道:“海空大师,你生平从不作伪,如今却想骗过以骗人为己任的麻隆中,恐非易事。”

这人当然就是海空。那日他不甘受辱,而司马丹又绝不允许他出战那神秘教主,他的当场呕血也是由于一向心高气傲、当时却无可奈何所至,其实他的内伤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侵害。及至得了胡冰司马丹相助后,海空早已恢复过来了,可他表面上一直显得浑浑噩噩,那是因为头陀觉得被人欺上山来,而自己则只能束手无策,那也太不符自己圣僧的身份。此外,头陀还觉得当时过于冲动,失了掌门师妹的尊严,又想清了假如不是掌门师妹拦着他的话,那他也只能是很无谓地死在那教主的魔掌之下。于是海空就一直不肯清醒。直到杰如三人上了山,海空大师才有了一番计较,他认为倘若自己能够一举击败这三个人,对于莫耶门来说,那可是无上光荣的事情,到那时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清醒过来了。主意既定,便趁人不备,远远地溜出来,经过一番乔装易容,挡在他认为最合适的地方,想引杰如他们到一处秘密的所在,和他们一决高低。哪里想到竟这么快就让麻隆中瞧出了真身?海空自然也知道掌门师妹是无意在这里和这三人为难的,要是自己拦住他们,当然是又违了掌门师妹的信诺,听了麻隆中的话,便一时语塞,幸得麻隆中还没有彻底拒却,海空便也退一步,道:“就依你,你是客,你划出道来,洒家无所不依。”麻隆中道:“我方三人,大师一人,而且咱们最近也没有受伤,自不能倚多为胜。海空大师,还是你拿出主意来,不过,麻某还是想提醒大师,你家司马掌门最是机敏,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否则,给她察觉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按麻隆中的意思,就由自己和海空对掌,三招两式之后,他卖个破绽,乘机让头陀“得胜”就行了,自己三人也赶快离开莫耶,布置寻找格格养月儿和查证神秘黑衣人身份的事宜。此外,他所以答应和海空“速战速决”,是想从海空这里得到一些说法,看看司马丹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所以,在说完由海空“划出道来”后,就不断地伸出双掌,在自己胸前比划着,想诱这位大师和自己形成共鸣,哪知披发头陀自打见了毒天下唐万敌后,就觉得此公实在不入眼,因为唐万敌和海空照了面后,视线就转投它方,那种目无表情的样子,分明是不把他海大师放在眼里的意思。三圣僧在研制出‘海天一日’后,早就想和唐万敌较一较毒技了,如今见毒天下如此,海空更是铁定了主意,对麻隆中的暗示当然也就视而不见了。

但见海空走近两步,道:“素闻唐掌门的煮命系列天下无敌,煮命液固是可伤人于无形,还有一种叫什么煮命雾,据说让小鬼叫,恶狼嚎。洒家愚钝,只因天缘凑巧,十几年前,曾和两位师兄也练成了一种药剂,取名海天一日,洒家今日就想据此和唐掌门一较高下,倘若洒家输了,杀剐任由唐掌门;要是唐掌门输了,这毒天下的说法么,嘿嘿,龟老,就该留在莫耶了。”唐万敌眨眨眼,还是一种萎靡不振的样子,只道:“老唐早就说过,这毒天下的说法,是江湖同道的无端附会,有没有,留在哪儿,那也没有什么紧要。只是海大师既有此雅意,老唐岂能扫兴?究竟怎么一较高下,还请海大师说得具体些,以便咱们多快好省地把问题解决了,然后各忙其事。”海空冷笑道:“龟老,这是生死之战,你我胜负既决,那就只有一人能活下来,你所谓‘各忙其事’的说法,显然太过于龟老。”唐万敌道:“海大师此言差矣,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乃善之善者也’,老唐祖传的煮命系列,毒性虽烈,却也不以征伐杀戮为唯一要务,或者也可以消除大师的争先好胜之心,倘能如此,那便是一种两全之策,须知江湖上使毒的人多如牛毛,名目虽然繁多,或毙命或断魂,说得骇人,可究竟如何,那也不好说。不过,海大师,你说你那‘海天一日’可以一日断命,老唐的煮命系列自也能半天还魂,海大师尽可放手一搏,老唐保证不伤你性命便是。”他说来说去,绕来绕去,全然是一种稳操胜券的样子,海空气得本想大喊两声“龟老”,又恐给人听了去,就只好忍气吞声,只道:“甭看你腰粗腿细,脑袋沉重,洒家照样吃了你;——洒家的法子就是各自服下对方同样剂量的毒药,最后看谁坚持不住,那便是败了。”唐万敌道:“果然是个简便的法子,好,就这样。”麻隆中忽然道:“海大师,贵门司马掌门来了,这毒技,恐怕你俩比不成了。”

海空脸上一愕,果然从山坡那边传来了司马丹很焦急的追风步,头陀正不安。却听司马丹道:“麻先生,司马丹本无意和三位拳脚相见的,但唐掌门和海师兄既然都有这个意思,大家武林同道,相互切磋,共同提高,也未尝不能化害为利。”又鼓励海空道:“海师兄,这原本是正大光明的事,那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须知我莫耶人历来是同出同进,甘苦与共,即便此次受了些小小挫折,那也丝毫不影响我莫邪行侠仗义。”说完后,司马丹已站在海空身旁;同到的还有苦日。

海空立时兴奋起来了,便抬高声音对麻隆中道:“龟老,你老狐狸怎能想到咱掌门师妹的态度?有什么理由说比不成了?”然后又对唐万敌嚷道:“快快拿出你那什么煮命丸来,洒家先服下几颗再说。”但司马丹道:“等等,唐掌门,海师兄,事有轻重缓急,今日咱们都还各有要务,这互比毒技,也当节省时间,从速进行。唐掌门,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大约就可以得成‘煮命’的目的了吧?”唐掌门傲然道:“何用一炷香时间,只需半炷,老唐就得给海大师服解药了。”司马丹道:“好,——唐掌门和麻先生想必也知道,‘海天一日’从来不是莫耶人行走江湖的依凭,倒是给落荒而来百姓治病颇有神效,对唐掌门这样的超级人物灵不灵就很难说,一旦唐掌门中毒太深,而我莫邪的解药又难起什么作用,那便怨不得别人,因为这可能和唐掌门毒使得多了,对别家的药物就产生了排斥,司马丹把话说在前头,要是唐掌门现在放弃呢,还来得及,否则,你就得准备得充分些。”

麻隆中自知司马丹计谋百变,可也相信唐万敌的实力,现见司马丹话说到这份上,暗想:“莫非三圣僧的那什么‘海天一日’果然厉害,老唐上去竟然要吃败仗?”正在犹豫,但听唐万敌道:“司马掌门,你也不必说这么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还是快一点的好。”司马丹笑道:“好,就烦请麻先生为中间人,做裁定,如何?”麻隆中又暗道:“天下尽知这‘海天一日’是三圣僧误打误撞练出来的,司马丹所谓对百姓颇有神效的说法,显然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纵然这毒药果真因为司马丹的缘故,在毒性、药性方面有所发展,但唐万敌的煮命系列是有几百年历史的‘毒霸’,‘海天一日’想胜过煮命丸,除非司马丹耍什么花招。”想到这儿,便对司马丹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是在莫耶回龙谷较劲,就全赖司马掌门主持,麻某就做个袖手旁观好了。”司马丹道:“麻先生果然八面玲珑,慧眼独具那;好,就按麻先生的说法,不过,麻先生你可得看清楚了,不要到时唐掌门败了,你又做无端的猜测。”接着,统一了双方所用药的剂量,都用指头肚大小的那么一粒,司马丹又问一遍:“此次比毒,事关重大,那是不必说的了,唐掌门你还是坚持使用半炷香的时间?”唐万敌道:“当然。不过,海空大师若是觉得需要一炷香时间,那也可以,但不得用内力相抗,否则,海空大师内力精湛,逼住毒性,恐怕就是有百炷香时间也难有胜负。”海空道:“这个,何消你说,只是洒家不用内力,却如何保证你姓唐的没有使什么阴谋?”唐万敌愤然作色道:“海空大师也忒小看老唐了,须知天下英雄并非只有你莫耶三圣僧才是守信君子。”见海空冷笑一声又要说什么,司马丹急忙道:“唐掌门,海师兄随便戏言一句,何必当真?”久未开口的杰如忽然道:“唐掌门,既无法取胜,就不如抽身早退。”唐万敌愕然道:“杰掌门何出此言?”杰如却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司马丹,眼光转向什么也看不清的暗处。唐万敌以为杰如是急于下山,便请杰如“少安毋躁”,杰如点点头,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背对着他们,仿佛是在等待一种其实不需要等待的结果。

两人各将一粒毒丸交给司马丹。司马丹左手托着的是煮命丸,黄色,泛着金光;右手便是海天一日,漆黑闪亮。她这样托着,让自己一方的苦日看清楚了,也让对方的麻隆中看清楚了。此时,麻隆中内力微起,运之于目,他知道,司马丹若是真得要做什么文章,就必然是从这儿开始。麻隆中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丹,尤其盯着司马丹的两只手。司马丹笑笑,问苦日和麻隆中“苦师兄和麻先生可俱瞧清楚了?”麻隆中点头。司马丹后退半步,转身,让左右手分别对着海空、唐万敌,麻隆中见司马丹已将毒丸捏在食指和拇指中间,听她道声“二位张口”,便将两粒毒丸弹入比毒的两人的口中,又自袖中拿出一炷香,用火镰燃着,道声:“从现在开始计时,二位如果挺不住了,万万不要犟,否则,毒性一旦渗入骨髓,性命堪忧。”麻隆中并未看见司马丹耍花招,更加不安;又见苦日几次欲言又止,只因司马丹摆手示意,苦日才没有说话;益发认定这里确有文章,莫非这头陀和司马丹是在演双簧?便想到自己三人自上了莫邪,就没有见到海空的影子,偏偏在这里被他挡住,这是不是司马丹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狐天下麻隆中的心紧紧地收缩起来;司马丹这样做,难倒真的有依据证明那伙神秘的黑衣人,那教主果真是和朝廷有关?此举就是为了将自己三人留下?麻隆中对唐万敌的信心有点动摇了。

那炷香就这样燃起来了,袅袅地散着微微的轻烟。麻隆中看看海空,便觉得香燃得似乎快了些;看看唐万敌,又觉得燃得慢了些。不久,麻隆中就发现唐万敌的眼光似乎有点不对劲了。最初吞下‘海天一日’后,唐万敌的目光自然是从容的,是自信的,他从容自信地打量着和自己相对而坐的海空,那神情,就好像一个医生看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目光中,带着中悲天悯人的同情;而海空也是耸眉瞪眼,毫不含糊地迎着唐万敌的目光,威猛刚武,视死如归。可现在,也就是这么点时间,这炷香已燃了近半,坐着的海空目光依旧,而唐万敌的眼睛中则明显多了忧疑的颜色,脸上的从容也渐渐隐去。——唐万敌从来不善作伪,麻隆中是很清楚的。麻隆中紧张起来了,他知道,现在,他的努力,也和唐万敌一样,都是因为不甘而心存侥幸……那边的杰如依旧背对着他们,这边的司马丹依旧面对着他们,面带笑容;只有苦日,似乎并没有看清此间已有的胜负,还伸着脖子,鼻翼微微发颤,嘴角翕动,两眼直直盯着海空,好像随时就要抢步向前,扶起那个被毒倒的人。

再后来,唐万敌的眼睛就慢慢闭上了,很痛苦。当唐万敌心有不甘,却很无奈地闭上眼睛的时候,麻隆中的额头也出了汗,他木然而机械地摇着手中的羽扇,脑袋里其实已乱成嗡嗡的一团。此时,香已煨到末端,等到那种香味也已散尽后,便听唐万敌长叹一声道:“好,老唐服输。”随即便掏出解药,请麻隆中给海空服下。自己拿着海天一日的解药,把玩了片刻,掷还给海空,服了自己的解药,稍稍恢复后,唐万敌抬手对海空道:“唐某愿赌服输,本当自裁以谢大师,奈何老唐宿愿未了,尚须苟且偷生几年;只是四川唐门数百年的荣耀尽数毁在老唐一人之手,唐万敌发誓今生再不言——”他“毒”字为出,忽听司马丹道:“且慢。”唐万敌以为司马丹肯定会借此给他出难题,一时面色惨然,道:“也罢,唐万敌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今日一败如斯,这也是应得的劫数;司马掌门但有吩咐,若不违事理,老唐自当从命;否则,老唐也决不苟且。”又朝杰如作揖道:“唐万敌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贻笑大方,致祖宗名声蒙垢尚不足论,从此以后,可能再也不能附骥左右,所愿难酬,那也是无话可说;好在江湖高人龙踞虎伏,杰掌门虚怀若谷,既能礼贤下士,又能广施仁义,必能招徕四方英雄,行大义于天下,安黎民于乱世。”说完,又转身对司马丹道:“司马掌门,有话只管讲来,唐万敌洗耳恭听。”

司马丹笑道:“哪里,唐掌门言重了;司马丹只想问一句,唐掌门毒技天下无双,今日失败,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么?”未等唐万敌说什么,麻隆中急忙道:“愿闻其祥,否则,麻某死不瞑目。”司马丹和海空耳语了一阵,海空听了,满脸错愕,满眼迷惑。司马丹又催了他一句,海空方闭眼运气,旋间他胸部以上就有节奏地一弹一抖起来,旋听“喀”的一声,有一物事从他喉间弹蹦出来;周围包括海空在内的四人都“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自海空口中吐出的,竟然还是唐万敌的那颗煮命丸。司马丹将这毒丸轻轻地拭了拭,那丸药便又灿灿地发出金光来。司马丹笑笑,把它交给麻隆中,朝苦日和海空行礼道:“师妹这里向两位师兄赔礼了,只因师妹最讨嫌那种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家伙来我莫耶耀武扬威,说不得,只好略施雕虫小技教训教训他们,倘若有违门规,师妹甘愿受罚。”说完,又朝苦日、难天鞠躬行礼,苦日急忙扶起道:“这个原本……原本,只是……”想必苦日从来没有想到掌门师妹会有这种举动,一时尴尬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司马丹早已察知海空的意图,也知道‘海天一日’肯定不敌唐万敌的煮命系列,便事先在食指、拇指上贴了层透明的薄薄的革纸,——她本精于做各种面具,整治这点小玩意自不在话下,趁着转身的一瞬,司马丹已将那粒煮命丸用薄如蝉翼的革纸裹卷起来,弹到海空嘴里。其实,海空于比毒一事并无必胜的信心,只是生来倔强,又得了司马丹的鼓励,便就坚信海天一日能够毒倒毒天下唐万敌,哪知司马丹的其实另有一番计较。麻隆中即便接到这粒煮命丸,也没有看出其中的猫腻,直到司马丹提醒他把那层革纸剥下来,才恍然大悟。想到自己一直紧紧地盯着司马丹的双手,可还是被她骗过;又想到人家海空大师这样也算把毒丸吞入肚中,那就不能算作弊,何况司马丹又及时说明真相,阻止了唐万敌的“誓言”,似乎也不失为“光明正大”。麻隆中只有苦笑而已。

但唐万敌怒不可遏,双臂奋起,不依不饶的样子,大叫“你等使诈,老唐要和你们重新比过!”但那边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杰如突然转过身来,对唐万敌道:“唐掌门,如今莫耶众高人正好借此给你我上了一课,好在你的煮命系列并不处于下风,处于下风的是你的比毒过程,再比过,也没了必要,时辰不早,还是下山去吧。”唐万敌闻言,恶狠狠地瞅了眼司马丹三人,随杰如麻隆中转身下山而去。海空虽然得胜,心中也很是无趣,尤其见那唐万敌虽中了海天一日之毒,并没有用他莫耶门的解药,而是自解其毒,足见此人在驭毒方面确乎有过人之处。因为苦日、海空心知肚明,就是自己三人将自家的海天一日吞下一粒,也断然捱不了半炷香的时间;而中了煮命丸后,能否自己解毒,就更难说。显然,唐万敌一谈起毒来,就满脸倨傲,还是大有依据的。

莫耶门的司马掌门和两位圣僧就这样看着杰如三人的身影,渐渐地消逝在深草秋风的暗影中。想到这三人的来和去似乎也无助于解开此前此后的许多谜团,司马丹只是一声长叹;直到谷中传来有人叫唤的声音,三人方蓦然醒悟。来的是莫心、莫力,司马丹曾嘱他们留心察看附近,因为据她估计,养月儿如今肯定是不治身亡了,那么,一向明理沉稳的李文贝也就该回来了,然而,两小莫只是摇头,他们说他们找到很远的地方,都没有李文贝的任何踪影;司马丹心念一动,忙嘱他俩再跟一跟杰如他们,看看李文贝是不是要将养月儿亲手交给她父亲。不过,跟了这三人一天后,两小莫带回来的结果还是让司马丹十分失望……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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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演天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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