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家的那些事
看到活生生的母亲再现眼前,陈明远眼眶一热,顷刻间心潮翻涌,张开嘴,声音却堵在了喉咙里。
杨休宁穿着一套黑色职业装束,秀发高挽,呼应着那张不拘言笑的脸,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惟独当看到儿子出现在这里,眼中闪烁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走到三人面前,笑道:“都来了,那就好……真是有劳你了,若涵。”
显然,她把儿子肯来迎接老爷子的“功劳”全记在了岑若涵的身上。
知子莫若母,对于儿子固执的脾气,她比谁都清楚,自然不会料到陈明远是主动请缨而来的。
但无论如何,儿子能来,她自然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若涵心知杨休宁是误解了,就想解释几句,杨休宁却率先道:“大家都已经在楼上等着了,我们先上去吧。”
说完,她饱含复杂地看了眼陈明远,径直转身走去。
陈明远的笑容隐现苦涩,也不知道这种生疏的母子关系还要维系多久,难道自己不按照她的安排行事,就始终得不到她的肯定么?
洞悉到他失落的心情,岑若涵轻轻地揽了揽他的胳膊,柔声道:“我们先上去……你要是撑不住了,就跟阿姨说声。”
“放心吧,岑姨,我没事。”
陈明远展颜笑了笑,又向和母亲一起来的大姑妈陈晓梅和大姑父张荣贤相继施礼,就和岑若涵跟了上去,压根没理会张自力如同猪肝一样难看的脸色。
“自力,你干嘛绷着一张脸呐?”陈晓梅瞟了眼陈明远的背影,努努嘴道:“是不是又和他拌嘴了?”
张自力的脸色由黑转红,哪好意思说自己被对方骂作没教养,只得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悻悻咽下了这哑巴亏,决意回头再找回场子,不然非得憋屈死!
…………
荣廷酒店,腾龙阁里。
“爷爷,奶奶……”
“嗳,快过来,快让奶奶瞧瞧。”
陈明远还没得及给二老问安,就被老太太拉了过去,一双慈目上下打量,“哎哟,才出去工作一年,人都瘦成这样了,该没吃好睡好吧……”
天下哪有不疼孙子的奶奶,况且长子早早的撒手人寰,在所有的孙辈中,对陈明远,老太太自然是多了几分关爱。
“他自己非要跑出去瞎闯,吃苦受罪怨得了谁?”
坐在主位的陈老爷子没好气地哼了声,转过头板起了脸。
老爷子已经年老古稀了,由于****时期曾遭受过迫害,以至于身体留了下隐患,虽然后来再次出山主持地方的工作,可时至今日,早已是力不从心,大多时候只能居于幕后指导家族的运转。
由于三子陈国梁需要行走仕途,几经权衡,他选择支持杨休宁掌控荣廷集团,一来这媳妇干得确实不错,坚韧勤勉,还能贯彻自己的意志,虽然权谋略显不足,但长媳的身份足以让她震住局面;二来,也是希望家业能稳妥地交给陈明远。
就是因为清楚自己天年不久,老爷子才急迫地希望陈明远能继承家族的事业,可惜,过多的希望,换来的却是巨大的失望,尤其陈明远忤逆家族安排的事情,更是让他大为光火,当时在燕京得知消息后,险些被气得血压飙升!
“爸,明远还小不懂事,回头我们再开解下就好,您别动气,身体要紧。”
陈国梁适时地出言相劝,生怕老爷子又被气得要飞回燕京疗养。
旋即,他看了眼陈明远,皱了皱眉:这侄子,此次做得实在是出格了!
老爷子气从鼻子里出,满脸的怒色清晰可见。
常言道子不教母之过,下首位置的杨休宁微微垂下了头,脸有愧色。
张自力一家则幸灾乐祸了,陈晓梅见缝插针道:“明远,不是大姑说你,你看你堂堂高材生,放着家里好好的事业不干,干嘛非钻这牛角尖,难不成在你眼里,电视台一份寻常的工作,都比呆在自家强啊?”
“要是你真看不上家里的生意,你吱一声,想去哪做事,大姑都保准给你办妥了,不然就让你大姑父给你在银行找份差事,正好专业也对口!”
大姑父张荣贤在某国有银行中海分行任副行长,想给侄子在银行里找份差事易如反掌,只是从他不以为然的笑容可以看出,他无非就是冷眼看笑话罢了。
一番话,看字面像是关心,可在座的,任谁都听得出来,陈晓梅是故意想让杨休宁母子下不了台,进而在老爷子面前失分!
老爷子洞烛高照,陈家二代们也是耳聪目明,只不过都没出言帮衬,谁让陈明远自己不争气呢?
“要不这样吧,我那正缺一个业务主管,明远虽然年轻了些,但只要不出差错,转正还是没问题的。”
在国企任职的小姑妈陈晓兰有些看不过姐姐的落井下石,“明远,你也甭回去了,顶多打个电话道声别,好了,赶紧跟爷爷认个错,看你都把他老人家气成什么样了。”
陈晓兰说话也不大顺耳,不过和陈晓梅相比,无非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脾气直爽,没多少坏水。
不过面对她的好意,陈明远还是推辞道:“小姑,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不过我在电视台呆得挺好,人总得经历些磨砺,所以趁着年轻,我还是想先靠自己闯一闯……”
见他还在执迷不悟,老爷子更是火上添油,一气之下,不轻不重拍了下座椅的扶手,惊得众人悬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心知老爷子这回是动了真怒!
杨休宁和岑若涵又气又急,陈晓梅、陈国梁等人静观其变,张自力则在暗中窃喜,没想到眨眼间,这小子自己撞枪口上了!
微妙之际,还是老太太勇于直言:“行了,好不容易才回来团聚,你成心想把孩子吓跑了是吧……咦!明远,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呀?”
陈明远扬起笑容道:“昨晚下雨,沾染了些水汽,可能感冒了,没大碍。”
老太太忙用手探了探孙子额头的温度,紧张兮兮道:“哎哟,都烫得跟火炉似的了,还说没事,赶紧上医院啊!”
’若涵顿时计上心来,解释道:“伯父,伯母,其实我一早就让他上医院了,可他非要跑来,劝了好几次都不听,说是记挂您二佬的身体……”
众人纷纷愣了下,看向陈明远的目光大多揣着惊疑,难以想象这离经叛道的大少爷竟会如此至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岑若涵的预料,老爷子听了这话,短暂的沉默后,脸色渐渐松弛了几分,看向陈明远的目光也不再那般严厉了,甚至透露出一丝关心。
嫡孙终归是掌心肉,此次拖着病体还要跑来见自己一面,再铁石心肠,也实在没法无动于衷。
“你这孩子,见我们也不用急在一时啊!”
老太太心疼得要命,看向媳妇,责备道:“休宁你也是,明远难得回来一趟,你也不多添点关心,成天就知道赚钱,钱赚得再多,有孩子重要吗?”
“老二走得早,明远从小就缺人照养,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成天忙着自己的事儿,对他不闻不问的,难得见一面尽知道挑毛病……别忘了,当初明远他爸之所以会下乡,可都是为了你们,否则也不至于染了一身的苦累病,年纪轻轻就……”
想到早逝的儿子,老太太不禁悲从中来,语带哽咽。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岂是常人所能体会的?
一时间,包括陈晓梅、陈晓兰在内的人尽皆无言以对,黯然地垂下头。
陈明远赶紧帮着陈国梁一起擦拭老太太的泪水,嘴上不停地劝慰,“奶奶,您别怪我妈了,是我自己昨晚睡觉忘记关窗户,不小心着了风寒。”
“总之都是我的不是,让你们为我闹得不开心,奶奶,您放心,我保证以后一定改过自新,绝不会让大伙为我多操半点心了!”
老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深深叹了口气,陈国梁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脸色复杂。
这孩子,出去读了几年书,似乎有些改观了。
杨休宁见儿子还努力维护自己,一缕的愧疚悄然浮上了心田。
老爷子压下对亡子的伤怀,摆手道:“都别说了,休宁,你派个人陪明远去趟医院,往后注意些。”
“我刚刚出来前吃了药,一时半会还没事的,爷爷。”陈明远打起精神,笑道:“等会岑爷爷就来了,我也有几年没见着了,想先见他一面。”
老太太自然不乐意,但无论她如何规劝,陈明远都固执己见。
“算了,他想留就让他留下来吧。”
老爷子眼看时候不早了,暂时没心思说教了,转口道:“老三,周奇峰过来,是想顺道谈关于远达重工那摊子事吧?”
“看样子是了,市里为这事已经绞尽脑汁了,目前是希望有雄厚的民营资本注入远达重工,然后进行一系列的改革。”
陈国梁毕恭毕敬道:“奇峰同志也是盼着我们家能在这关头出一份力,以便把远达重工带出困境。”
闻言,老爷子蹙了蹙眉头,陷入了思索。
陈明远看在眼里,默默叹息,此刻谁会预料到,就是这么一起国企改革计划,差点把陈家拖入岌岌可危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