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界情仇

第五章 两界情仇

漫野鬼魅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时冷不丁地窜出一个。精明鬼折身离开后,我每走一段都要四处扫量一番,生怕附近窝着一个两个的,然后一不留神跑到身侧来。村头土场上那些黄幽幽的影子是这边的人,他们是来纳凉的,这我还能分得清。可圪在墙边旮旯的人形就不好区分了。果不其然,我在钟柳姐家的墙根处就看到一个。

这个家伙身体贴着墙,双手扒着墙缝,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假若是人那一准就是惦人钱财的窃徒,如果是鬼那就是索命来了。可钟柳姐家也没有年岁大的人!想到这,我不由快步向着墙边走去。

等我走到他身后,这个贼花花的东西还没有察觉。难道真是阴世的小鬼?不管是人是鬼,只要一摸便知分晓。我伸出胳膊轻轻从一侧摸过去。这一摸不要紧,吓得他噌咙从墙壁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从背影跑姿来看可以确定这是个人,而且极似烂眼骨。

烂眼骨出现在这里准没好事:非奸即盗。如果想偷东西早进去了,这个墙头不算高,不至于要贴在上面这么久,那么就是他的花花肠子又犯浑了。他不会是想对钟柳姐下手吧。这缺德的烂眼骨。钟柳姐才多大呀,就被他瞄上了?想到这,我气愤填膺,真想活剥了他。

我刚想离开,这时从院墙的另一侧传出哗啦的泼水声。听这声音浮现在我脑海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有人洗澡。大热天的在院子里冲澡再正常不过了。哦,明白了,原来烂眼骨撅腚伏墙就是偷看里面的人洗澡。这个院子里能勾起他兴头的我想只有钟柳姐了,莫非正在洗澡的是钟柳姐?

想到这,我的心里像是塞进了几块冰,脑袋也跟着揪起来。此际我的身旁立刻来了两个小鬼,他们一人抬我一根大腿,硬撮到墙壁上。我双脚瞪着石缝,两手扒着凸起的石尖,顺着刚才烂眼骨贴头的地方向里望。那里正巧有一个拳头大的石缝,院子里不大的空间一览无遗。

我的耳根发热,周遭静得吓人。这会儿,人们多数都去村头乘凉了。家里有女孩的大人们,尤其男人,因为顾及女孩洗澡不便,天傍黑就出门了,约莫到十来点再回来。钟柳姐家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站在井台边,衣服脱得光光的,一弓身,整个屁股盘便直挺挺地对着这边。她像是已经洗完了,现在正解着头上的皮筋。解开后,散落的长发一下遮住了大半个身背。

她将皮筋衔在嘴里,忽然侧身一转,再一甩头,背后的长发就甩到了另一侧。此时我清楚地看到了钟柳姐的**,它俏皮地挂在胸前,活像五月熟透的水蜜桃。钟柳姐耷着眼皮,认真地梳理长发,梳着梳着,竟抬眼望向这里,嘴角现出一抹笑。

我想一定被她发现了,浑身突地一阵颤抖,双手不听使唤,一屁股摔在地上。我四下看了看,这会哪还有那两个小鬼的影子,也许压根就没有小鬼来过。

我恓惶惶地跑进家里,关上院门,一斜身躺到院中的小床上。满脑子尽是钟柳姐光溜溜的身子,还有她诡异的笑。钟柳姐会不会看到我了?今夜月光皓白,隔那么远看清一个人很容易,可我只是透着石缝看的,石缝只有拳头大而已。我伸手攥成拳放在脸上比划着,想看看究竟是脸大还是拳头大。无疑是脸大,那么就算钟柳姐看到这边有人也该不知道是谁。

静了一会,呼吸匀畅了,钟柳姐的身体又在我眼前晃悠起来。我竭力不想,但大脑不听控制。我想这真是罪恶的一幕,我都干了什么!这么做和烂眼鬼那种货色有何分别。在我看时,钟柳姐已经洗完了,说明烂眼骨更是彻底看遍了。这个挨千刀的烂眼骨!不,应该是挨劙眼的烂眼骨,我要用罗孚门里那把劙眼刀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地割。

钟柳姐在我心中是神圣的,纯洁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对她耍油腔,玩花样。我一直说钟柳姐就是天女下凡,而父亲听后却非要和我对头较劲,他不这么认为。父亲说,钟柳就随她妈,有其母必有其女。

钟柳姐的母亲是早年改嫁过来的,听说她来这里那会,钟柳姐才三岁。钟柳姐的继父是和我们一个房头的叔辈大爷,他和我们关系不算紧密,但每逢红白之事都要上前的。他是个老实本份的人。钟柳姐母亲过门时,他已是个奔四十的人了。

村里传出钟柳姐母亲不本份是在钟柳姐十二岁那年,当时我七岁。我最先是从父亲口里听到的。那天我和钟柳姐正在后河的水边洗澡,洗得正欢时,父亲来了。父亲说你死在这洗什么洗,还跟女孩子一块,你知道羞字怎么写吗?我被父亲拎出水,临走时他还对水里的钟柳姐斥责了一通。他说,钟柳你看你也是鼓包的大姑娘了,就这么赤条条的不嫌丢人啊!钟柳姐被说后忙躲到水里去了。路上我问父亲什么叫鼓包。父亲说你小个小嫩羔子懂个屁!

我一直想弄明白,到底钟柳姐哪点随她妈,再说随她妈有什么不好?我没看出她妈哪里有毛病。她说话和和气气的,到她家时,她也经常拿东西出来给我们分吃。为什么钟柳姐随她妈就偏偏成坏人了,就要遭人背后指骂!我时常拿着这话问父亲,父亲被问得烦了,便没好气地说,你个小鳖养的,才多点鸟大就想打听这个!既然你抓心挠骨想知道,老子就告诉你,钟柳她妈是个**,明白吗?她是老**,钟柳就是小**。

我还是不懂,但看父亲说话的情态,一准不是什么好话。到了再大一点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父亲的意思是说钟柳妈外面有野男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其中就有烂眼骨。虽然我不晓得这里面的内情,但听到烂眼骨也扯了进去,根本不合情理。钟柳妈的相貌在全村妇女当中不算第一也能排第二了,她会去沾恶心的烂眼骨?

钟柳姐母亲的名声一坏,钟柳姐在别人眼里也不是好女孩了。不知道父亲看到她和我在一起洗澡是不是也到外面添油加醋了。后来竟有人说十二岁的钟柳和村上一个同岁的男孩躲在麦垛里,你骑我,我骑你,骑得血都出来了。我不相信,打死我都不信,钟柳姐人缘好得很,她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钟柳姐不光人缘好,性情也和善,这一点倒很随她母亲。长成大姑娘的钟柳姐说话更动听了,说起来就像水库里高高飞在天上的鸡鹂鸟的叫声。我喜欢跟她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村道上碰见要去砖窑厂上班的钟柳姐。鉴于昨晚的事,我看到她就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小迟子,一大早在这干吗?”钟柳姐主动招呼。

“玩。”我还是不太好意思,依旧垂着头。

“怎么了?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一样!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没!没!”我迅速否认道。

“没事跟姐上班去。”钟柳姐俯下身子轻轻拍着我的脸颊说:“你看这小脸红的,准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钟柳姐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她今天穿一件素白的短袖衬衫,领口处和下面的两个纽扣敞开着,可以依稀看到里面藏着的两个欢快的小兔。

“小迟子!你不学好吧!”钟柳姐发现了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有些嗔气。

我被她说得无地自容,连忙转过身去。这时钟柳姐又还原到刚才的语气上。

“要看长大再看。”

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长到后才能看。小时候钟柳姐可以脱光和我一起下河洗澡,那时看不看好像无所谓。她那个和我的相比没有太大区别,就像父亲说的,顶多鼓包而已。今天钟柳姐之所以不让我看,是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羞耻了,就像昨晚的我,看过之后顿生自责和不安,我想这就是羞耻心在作怪吧。不知道等我长大了,钟柳姐还会不会兑现她今天说的话。我期盼着。

我再次来到水库。这里又变成阳人的世界了。太阳高照,徐风送凉。这点风丝远远满足不了那些挖晶人的祛热心情。他们头戴草帽,有的赤膊上阵,有的妇女也脱得只剩一件背心了。他们大力地刨,大力地铲,再大力地喊着号子,也许力道里蕴藏更多的是怨气,是火气,怨的是老天爷为何长久不开眼,火的是这地越来越硬实了。

不知道他们这样挖铲会不会惊动土里阴世的小鬼,我一直很迷惑阴阳两界到底是不是共用一个地球,如果是,那么阳人的破坏一定会惹怒他们的。可到现在这种报复事件还从没发生过,如果不共用,可我昨晚明明看到这些挖晶人挖出的土坑了。

我不想去那儿,因为父亲杂在人群里。我完全能体味到父亲的辛劳,也曾想去做个帮手,但一想到他不饶人的舌头和没完没了的废话,心绪一下就沉了。他也不强令我——要那么多火石干吗。

经过卖狗肉那天烂眼骨的撺掇,父亲越来越相信确有“血晶“一说了。那天他特意请爷爷到家里吃了一顿,并且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的好菜。爷爷住在大爷家,平时由兄弟四个共同出粮赡养。爷爷吃得不多,只爱饮酒。奶奶在世时,他都是偷偷摸摸地到小店里赊酒喝,往往小店过来结帐,家里人还蒙在鼓里。奶奶死后,爷爷喝酒就无所顾忌了,几个兄弟和妯娌对他也不管束,因此,爷爷的眼睛每天都是红的,走路基本不走直道。

爷爷平时喝的是原泡的散酒,起码六十度以上。这天父亲为他预备了一瓶当地最高档的瓶装酒。父亲拿出来还不忘炫耀一番。他说,大(父亲),几个儿子当中你看是不是就数我对你最孝顺,这么贵的酒也只有我能买的来。爷爷说大家都好,只要管喝就行。爷爷和父亲喝了一小瓶,结果喝得爷爷很不高兴。他说你这酒是越喝越醒神啊!哪有什么酒味。父亲说不呛人的酒才叫好酒,你成天喝那些高度的就跟喝敌敌畏一样,不养身。爷爷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养什么身,你赶紧打点散的。父亲劝来劝去,爷爷就是不从,最后还得我去小店打原泡的。

酒喝到七八旬,父亲开始问爷爷血晶的事。爷爷说,什么血晶,猪血的,你说清楚点。父亲说,就是紫红色的石头,又带紫又带红的。爷爷喝得舌头直打转,他说还有这样的石头?那还不吓死人。父亲说就是解放前有人看过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了。爷爷说都几十年过去了,哪还会有影子,你问老天爷,老天爷也不知道。父亲说听说就是在紫堰墩挖出来的,你当时也不是一般人物,你就没听说过?爷爷说你到底听哪个狗犊子瞎吣的,难道他亲眼见过?父亲说烂眼骨说的,他说这有十之**的可能。爷爷说他个王八犊子吣出的话你也能信?亏我把你养这么大了。我听了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父亲说你个小鳖养的,瞎欢喜什么,你爷爷养不出我,还能养出你啊?

父亲好问歹问,爷爷最后也没给他一个痛快话。送走爷爷后,父亲若有所思地说,老爷子指定知道点事!他当年可不是个凡人。

父亲总爱提说爷爷的当年事,他说你爷爷当年威风得很,哪像现在这样!但只要我再细问他爷爷到底如何威风的,他又说不出个一一二二来,来回都是反刍那几句话:他的威风你是没见过,腰别盒子枪,手一挥那就得多少人向前冲,他手下的人那可真是……不管怎么说吧,你爷爷在当地就是头号人物。

在父亲那里问不出头绪,我便亲自问爷爷。爷爷总是笑呵呵地说,别信你大那张筛子嘴,他要是说十你只能按五来,哪有这么回事。我又去问比父亲长几岁的大爷,哪知大爷也是这个腔调,不过他知道的情咨终归比父亲多一些。大爷说,你爷爷当时可是陇北大队的大队长,沿这边铁路的东西二百里地都归他管,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想不管爷爷当年职位有多高,威望有多凛,总归他是打过仗的。打过仗的人身上起码要透出一股峻冷之气吧。可自打我记事起,在我面前的爷爷就是个平常老头,看不出他比其他老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到后来反而比那些平常老头还颓靡了,动不动就跌倒在路边,只要没人发现,他趁着酒劲睡起来保准能睡上半天或一天。有一次他醉酒后竟然栽到外面的一口池塘里了,四叔发现他后,他正趴在水边,只露出个头。当时的天气异常冷,如果再迟些发现,兴许就死在里头了。

看到爷爷这般窘相,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大爷以及父亲口里说的形象相比照。我倒觉得四叔说的还算靠谱,也较客观。四叔是早期的高中生,在家族里算是文化较高的一个。他小时候听爷爷亲自讲过那段历史,成年后又翻阅了县志和记录当地战争的书,这才把爷爷当时真正的模子描出来。

当时的年份应该是一九三九年前后。爷爷的职位确实是陇北大队的大队长,但这个职务并不像父亲和大爷说的那样高,手下也只五十个左右的人,他的大队直接受上面“陇支“管辖。陇支就是八路军纵队陇海游击支队的简称。一九三九年四月这里沦陷后,陇支遵照上级指示进行东南方向转移,这里只留一小部分人用于地下反攻和发动群众抗日运动,爷爷的大队便是留下来的陇北地区的中坚力量,到后来发展的游击人数加上当地自卫组织已有几千之众了。

听说爷爷之后便入了党,成为一名正规军,并参加了多次大大小小的战役,还升职了。具体是多大的军职,爷爷一直不愿透漏,就是从这之后的军旅生涯他也丝毫不说。我的叔叔大爷们当然心生疑惑,要知道,那时在他手下的人到解放后也都相继出人头地了,唯独他还是个守地劳作的农民,这怎能说得通?为此,他们聚在一起还生生埋怨过。

呵呵!如果当时的爷爷真要改变道途的话,说不定现在我们也不是这样了,有可能正守在城里过活呢,我在堤坝上一路走一路想着,可转念再想,倘若真是那样,说不定就没有今天的我们了。

我在闸门那里坐了一会,见戈东没有上来便离开了。毕竟他也要休息的。想到早上钟柳姐说的话,于是朝砖窑厂走去。

砖窑厂里一派忙碌景象,这里多半是年轻人,男孩子做拉车一类的重活,女孩子则做码坯之类的稍微轻松的活计。文化高,做事又麻溜的人才有机会来到造坯车间。那里的确轻松很多,有人专管按按钮的,有人在边上观察传送带异常,还有人切块。钟柳姐做的就是切块一活,她是将上一步传下来的整块的泥分切成砖形。在她左边做整切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头上油光光的,白色的衬衫掖在后腚的裤腰里。他每切一块便会跟着传送带上的泥块走到钟柳姐那,有几次到钟柳姐边上时竟伸手在钟柳姐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钟柳姐瞪着他小声说着什么,他一脸坏笑,接下来还是照做不误。

我真想剁了这个狗东西的那只手,呸!他连狗都不如,比黄狼差远了。

我从后面来到和他们对齐的窗户边,窗户很大,从这里可以看见车间里的全貌。我全神看着钟柳姐工作的样子。她做事很认真,切过之后总要看看切除的毛坯断口情况,是否粗糙,边缘是否有刺棱。可那个瘦男人一直滋扰他,令他心烦不已。我见状故意喊了一声钟柳姐。

钟柳姐抬头看见我说:“小迟子,你怎么来了?”

我说:“不是你早上叫我过来看吗?我就来了。”

她叫我到她身旁来。我知道她是想以此对付瘦男人。我顺从她意。

“钟——柳——姐!”我刚过去,瘦男人便阴阳怪气地学着我刚才的样子说。另一边几个小青年也陪着坏笑。

“少没正形的,小迟子,别理他们!”钟柳姐边做边说。

“还小迟子呢!太监啊!”瘦男人不怀好意地说。自从我到这里,瘦男人再没跟着传送带上的泥块向前走了,他就是成心找事!

“你们烂嘴积点德好吧!”

“本来就是嘛,现在人哪有叫小什么子的。”

“我就这么叫怎么了,这样就是亲。”

“哦!那你们亲一亲给我们开开眼呐!”

“滚一边去,缺德的人早晚遭报应。”

“我看能有什么报应?”说着,瘦男人趁着这坨泥块又走了过来。

“小心晚上别被‘鬼打墙’了。“

“你要是鬼我情愿被打墙。“

“这话找你小情人说去!“

“你不是啊!“瘦男人说:”吆!小帅哥的墨镜挺酷嘛!借哥哥风光一下好吧“

我正要抬手护镜,哪知他出手太快,已经将眼镜摘到鼻尖上方了。看罢,他吃惊地退了一步。我重新卡上。

“我的妈呀,妖怪呀!钟柳你怎么把妖怪弄下来了。“

“这里只有你是妖。“

“你还是赶紧把他支走吧,看了怪瘆人!“

“走不走管你什么事!“钟柳姐朝我喊着说:”小迟子,你别生气啊!要玩就在边上玩嘛!“

我已走到大窗户边。瘦男人的嘴巴又犯贱起来。

“大男人的,哪那么好生气啊!钟柳,你们不会有一腿吧。“

我刚走到窗外的土堆上时,看见戈东正蹲在上面。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看你朝这边来就跟过来了。“

“刚才到你那好像你不在嘛!“

“你走了一会,我就出来了,然后就看你往这边走了。“戈东说:”刚才那人嘴可真贱!“

“等我再长十年,一定不会放过他。“

“干嘛还要十年?现在就行!“

“怎么搞?你又不会法术。“

“不会法术在他看来也是个隐形人吧,还不好整?“

“这倒是!那就看你的了。“

“瞧好吧!“

戈东下去后,瘦男人对钟柳姐说:“你还说这小子不是妖怪,你看他神神叨叨的哪点正常?“

戈东先在他身后转了转,然后将他的衬衫从裤腰里慢慢抽出来,等他走到钟柳姐身边时,又从背后搂着他的腰,打开皮带扣。钟柳姐一坑头就发现了。她说你想干吗?怎么那么恶心的。瘦男人说这次我可没碰你。钟柳姐说要脱死一边脱去。这时他才低头看到不对劲的地方,慌忙躲在一边整理。接下来戈东调整了压泥机的出块速度。钟柳姐连忙喊他落位,皮带还未扣牢的瘦男人见状立马上前准备切割,可割刀推到一半硬是推不过去——戈东在对面反力推着呢。前道出来的泥块越积越多,等他反应过来关掉压泥机时,这里出来的泥块已经拥堵变形,鼓了一个大疙瘩。他这边一停其它工序也要停。控制总按钮的人停机后过来对着他一通骂,他说搞他娘的什么呢?瘦男人惊慌失措地说,真他娘的见鬼了,割刀怎么推也推不过去。那人推着割刀试割了一次,他说,这又什么,顺畅得很。瘦男人说,刚才我就是推不动。那人说你是不是还想当场撒尿啊,我看你真是见鬼了。

“怎么样?“戈东走到我身边说。

“还不是特别痛快。“

“行了。这么做都是犯戒的,要是被‘一尺脚’他们发现,那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什么一尺脚?“

“就是‘脚巡’,他们就在当地的管辖区巡逻,巡逻时只能离地一尺那么高飞行,速度比正常跑快不了多少,所以我们都私下里管他们叫一尺脚。“

“还有这回事啊,他们巡逻什么?“

“就看有没有人犯戒呀!刚才的其实就是犯戒。“

“这也有人查啊,做鬼也太不自由了。“

“如果动不动就可以戏弄阳人,那有的恶鬼就要趁机报复,甚至驱魂夺石,那还不反天了。“

“我怎么没看过什么一尺脚的。“

“这个时候少,一般都是阳世天黑时才出来。“

我们正说着,突然从车间里传来一记响声,随后,钟柳姐也叫了起来。

“强子!“戈东说。

我急忙向钟柳姐那边看去。钟柳姐没事,她已经来到瘦男人的身边。瘦男人被一个人握紧喉咙硬往割刀的锋刃上靠,那个人另一只手握着割刀。听到钟柳姐的叫声后,控制按钮的人再次关停机器。

细量之下,这个摁头的男人乃是戈东那边的人。能说出他的名字,说明戈东和他熟识。

“怎么回事?”我说。

“那是强子,他想干吗?”戈东说。

“这还看不出来吗?他想害人。”

“怎么那么莽撞的,这样要出事的。”戈东边说边向那里走去,我尾随其后。

操作按钮的人嘟嘟囔囔地再次走来。他说今天真是邪了门了,到底怎么回事。来到跟前,他看到头部贴在传送带上的瘦男人,又好笑又可气。他说你倒是起来呢,今天怎么那么多怂事的,说完他见瘦男人无动于衷,脸上现出惊悚的神情,忙问钟柳姐怎么了,犯病了?钟柳姐说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就变成这样了。眼看瘦男人的鼻子就要碰到割刀刀刃上了。操作按钮的人说赶紧呀,赶紧把刀退回去。钟柳姐拽着刀把,任凭如何用力,割刀就是一动不动。那边他在拉着瘦男人的头,这边钟柳姐拉着割刀。男人见势不妙,赶紧喊来另一边的几个男人。

“强子,你干吗?”戈东和这个小鬼对上话。

“你别管,今天我一定要弄死他。”

“这样要出事的,他要犯过什么恶,自然有上面来处罚,我们没这个能力。“

“大不了打到下面去,弄死他我也认了。“

“就算他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他到这边,你下去了,他照样比你强。先停手,停下来好好想想。”

“该想的我都想了,本来他早该死了,给他留这么多天便宜他了。”

“人命由天,我们就是这天地间小得不能再小的了,你怎么能跟他们抗衡?”

戈东和强子说话的当口,强子的手停下来,没有再往割刀刀刃上推,但还是用力摁着。过来的男人分在两边,个个遁着屁股向后拽,吃奶劲都要使出来了。

“开迟,你到上面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一尺脚过来。”

“哦!”我离开时,强子瞥了我一眼。钟柳姐听后也叫我躲到一边来。

下面的人还保持着刚才姿势,他们生怕一松手,瘦男人的鼻子就没了。操作按钮的男人累得气喘吁吁,他在前头一直向瘦男人问话,瘦男人干张口说不出话来。

戈东与强子的争论越来越凶。强子情绪激动,一会将瘦男人向外推,一会又拉过来。在瘦男人那边的人也跟着一上一下。我向周围环望着。不知道一尺脚长什么模样,反正只要看到浮在地面上飞的估计就是了。为了一睹传说中的飞人,我倒盼着他们能路过此地。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前方不远处,果然来了两个行为古怪的人,一开始还看不清他们的脚底到底有没有悬空,但从装束来看绝不是阳世的人,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小鬼。不晓得是不是一尺脚——时间紧迫,毋宁先信。

“来了!”我朝着戈东喊。

戈东迅速上前扒着强子的双肩,要他立马离开。强子的手攥的死死的。也不知道戈东哪来那么大的气力,他俯身改用扳腿,竟把强子的双腿抱得离地一尺多高。戈东大声嚷了起来。他说,我求你了,强子!强子这才慢慢松开手,搡得两边的人一个趔趄。停手的强子双手搭在戈东的两肩上,重重握了握,然后从另一侧跑走了。

戈东上到土坡时,那两个行为古怪的人距此还有百米左右。他们全都穿着直筒的长袍,头戴圆顶帽,脚蹬弯头鞋。

“是一尺脚吗?”

“是的。真险。”

原来飞人不过如此,一尺脚的飞行速度的确不敢恭维。他们从下面飞到坡顶,速度更加慢了,就像烧干汽油的电驴子。快到我们这边时,其中一个差点又要倒回去,幸好另一个及时拉扶才稳住脚,定脚后索性改飞为走了。

“欧神娘,简直要把我累死。”其中一个望着我说。

“飞人还嫌累啊!”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竟然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他突然转向我的另一侧,并靠前细细打量。

“斗——眼,问问——这个——小兄弟,看到什么——没有,”另一个结结巴巴地说。

刚才那个又转望着我说:“你就不能自己问啊!”

斗眼。莫非他是斗鸡眼?我慢慢挪移到另一边,虽然他心里不是盯着我,但这种姿势也蛮瘆人的。

“我——要是能说——利索,还——叫你问——干吗!”

一个结巴,一个斗眼,这两个配在一起也真是搞到家了。

“小兄弟,刚才这里有没有看到谁胡来啊!”

“没有,没有,有您两位一尺……脚巡在这执勤,谁敢!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小小年纪倒很会说话嘛,如果发现直接向本大人报告,有奖。”

“哦,好的,好的。”

“欧神娘,那里怎么回事?怎么搞得烂泥邋遢的?”他的斗鸡眼一低头就看到车间的状况了。

“他们工作失误。一群笨蛋,尤其瘦瘦的那个,留在人间也是块废料,还是早早收了的好。”

“欧神娘!我看也不是好东西,要收也得等阎王老爷发话,我们就不操那份闲蛋心了。“

“问玩——就——就开路!“

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到坡度大的地方才抬脚起飞。看他们飞远后,我终于喷笑出来,戈东也笑了起来。

“这就是飞人啊!准是油加少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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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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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两界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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