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染山林(二)

第十一章 血染山林(二)

紧张、劳累的一夜过去了。吃罢早饭稍事休息,佟雷和张志峰来到经过重新修筑焕然一新的指挥所。粗壮的圆木一根根紧紧靠在一起,相互咬合、支撑,纹丝不动,显得十分坚固。通过精心伪装,在青山绿树掩映下有如一座自然形成的土坎,深藏于群山环抱的山岗上,天衣无缝,未至近前实难发觉。他们感到满意。

两人没话找话地闲聊了一阵,生性顽皮的佟雷半关心、半开玩笑,转弯抹角又把话题后扯到张志峰的个人问题上来了:“我说老兄,你究竟是真的准备同贫下中农彻底打成一片哪,还是等着天上掉更大的馅饼?脑子有点不开窍嘛!”

“什么意思?”张志峰一时没弄明白。

“你说什么意思?人家小吴护士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品貌具佳,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安静费心巴力地要给你牵线搭桥,你倒好,一推六二五,为什么?”佟雷歪着头,眼时里流露出疑问和关怀。

“咱不行,不合适。”向来颇为自负的张志峰不知怎么,在这件事上显得底气不足,甚至有些慌乱,“你想想,娶老婆过日子,先别说什么门当户对志同道合,两口子总得讲究个感觉差不多、生活上合的来吧。吴护士是不错,我当然知道,可咱是个粗人,毛手毛脚,关键时候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恐怕不是一个路子。到时候既给人家添麻烦,自己也不自在,何必呢?我可不想作茧自缚,还是回家以后再说吧。”

“你有点缺乏自信。”佟雷一针见血地说。

“缺乏自信?”

“对!”佟雷直视着他,“而且还守旧,或者叫传统观念。什么门当户对?什么感觉差不多?那都是借口!不接触哪来的感觉?不互相了解怎么能合的来?即使有些差距也很正常,人人都会变的,在改变对方的同时也在改变自己。你以为自己一辈子就爱吃煎饼卷大葱?就不会变?我就不信白面馒头奶油蛋糕你会吃不惯!告诉你吧,有了感情这东西做基础,久而久之,任何差别都将不复存在。”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志峰还是不服气,“咱俩的基础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当然也有出入,可是……”

“别可是了。”佟雷拍拍他肩膀,“我来替你说吧,其一、你老张对城市兵和干部子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偏见,说白了是小农意识狭隘心理作祟。城市兵怎么啦?哥们儿比你少干了吗?农村兵又怎么啦?贾双林不照样一副油腔滑调好逸恶劳的熊样吗?不能一概而论。其二、你也想找个条件好的城市姑娘作老婆,因为娶个农村媳妇将来涉及随军、落户、工作等一系列实际问题,严重牵扯精力甚至影响工作,可是又怕找不好弄巧成拙反而成了拖累,所以才嘴硬。你呀,不实在!”

“妈的,完了,我算让你看透了。”一语道破,张志峰被说得垂头丧气。

“忠言逆耳,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你老兄是个成大事的人,可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你小子挖苦我!”张志峰红了脸,“就这么点烦心事,被你弄了个碗底朝天!快快快,哪有地缝?赶快找,我好钻进去,让你称心如意。”可怜的副连长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何以垮得如此迅速。

看到张志峰狼狈的样子,佟雷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笑嘻嘻又说:“不用找地缝,等你光荣了,自然有你的地方。不过说老实话,我就不明白,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在个小女子面前怎么就拉不开栓、提不起气?胆小得像只耗子,光剩抱头鼠窜了。啧啧啧,有失英雄本色嘛。”

面对“得寸进尺”的佟雷,张志峰实在不堪忍受这般折磨:“有失英雄本色?小看人,我这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其实怵头归怵头,想通了也没什么,不就是找个城里姑娘作老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你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你们真的觉着我跟那个小吴挺合适?”

“合适!珠联璧合!”

“先别夸张,第二,小吴真的会同意跟我谈对象?”

“不知道,但是可以追呀!追得她无处可逃,追得她举手投降。再说还有安静哪,时不时来个‘计送情报’、‘深山问苦’什么的,时间一长自然水到渠成。”

“就这么定了!不过,用不着那么复杂。”张志峰士气大振,把心一横,“咱直截了当找她聊聊,行就行,不行拉倒!”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说你不开窍吧,还不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就是开诚布公切入主题也得有个程序、有个过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干还不彻底砸锅?人家就是有想法也让你吓回去了。只要你有这个意思就好办了,剩下的前期工作我来做,凭兄弟这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安静的工作能力,管叫她俯首就擒,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张志峰轻叹一声:“知我者非佟雷莫属,真兄弟也!”

红日当头,天气晴朗,在高空气流的驱逐下,一团团洁白的云朵你追我赶往南飘去。蓝天上,一只兀鹰像剪纸一样贴在上面一动不动。微风习习热浪滚滚,山林间无处不在地涌动潮湿的暑气,夜间聚集起来的露珠很快就被高温烤得一滴不剩,消失在空气中,让小风一吹,无影无踪。

已近收获时节,田间山坡稻浪滚滚、谷穗飘香满目金黄。

这片古老富庶的山林是上天赐于老挝人的风水宝地,社会虽落后却祥和,人们虽不富有却生活得平静。假如没有太多现代文明的兴妖作怪、假如没有受到物质利益诱惑而引发的各种纷争、假如没有战争,这里将是一方无忧无虑、悠闲平淡的人间天堂。可惜,那只能是假如。事实是文明来了,由此引发的罪恶也来了,朋友来了,敌人也来了。于是,原本滞后的社会细胞,就在这你争我斗流血流泪中不停的分裂、更新、再重新组合,并迈向更高的形态,从而步履蹒跚地向前发展、进步。

有幸耶?不幸耶?

战争就是这样一种危险的游戏:丧失战机就意味着丧失优势,丧失优势就有可能丧失一切。问题在于,能否抓紧战机往往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战场上又往往存在极大的偶然性,这种偶然性就像神秘的上帝之手,谁都无法预测奇迹何时发生。于是,人们常说的规律便被这种难以预测的力量彻底打乱了。

为了胜利,敌我双方都挖空心思、不遗余力地花费大量时间研究对手的一举一动,以便做到“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可战争并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当你千方百计要置敌人于死地时,敌人会遵从你的意志乖乖就范吗?于是,那些绞尽脑汁、费尽心血得出的结论,却在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因素面前转眼间变得毫无用处,战场形势变得愈发错综复杂。这样一来,诸多兵书和军事家们异口同声推崇的“敌变我变”、“随机应变”就成了有战争以来亘古不变的普遍真理和灵丹妙药。

防空作战的复杂性、艰巨性和危险性就在于此。

试想,一个训练有素、反应敏捷、活生生的空军飞行员,能随随便便地驾驶一架价值不菲、性能先进的飞机,轻而易举地前来送死吗?当他们飞临高炮如林、弹雨满天的既定攻击目标上空时,除了具有一定的勇敢精神和烂熟于心的攻击手段外,剩下的就是打破常规、灵活机动、出人意料地把炸弹扔到对手的脑袋上,迅速将其置于死地,而自己则能活着回去。

十时许,一轮侦察过后,远方出现大批敌机的魅影。孟夸以南竞日激战的各个防区旋即进入高度戒备,新的战斗即将开始。整个公路沿线长时间传递着报警的钟声和急促的防空哨音。施工停止、人群疏散、车辆隐蔽,连清闲了半年,正忙于收获庄稼的山民们,也像受了惊的野鹿一样,跑得没了影子。

郁郁葱葱的旷野死一般的寂静。

“报告一号,全大队一等好,图上共发现六批目标,其中04、05批航向正北,临近我防区。04批小型机十二架,高度6000,距离55公里;05批小型机八架,高度6500,距离70公里。目前,环视雷达已经发现干扰,今天天气良好,能见度高,有利于我光学器材搜索目标。”

杨天臣端坐在标图桌前,目光凝重,颌首不语。

作为指挥员,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这两批穷凶极恶的敌机攻击的目标果然是本防区,毫无疑问,今天必将有场恶战。既然来者不善,那就沉着冷静勇敢迎敌,彻底打败它们!

他的手伸向话筒:“各小队注意!敌机临近,很快将到达我火力范围,你们要勇敢、坚定、沉着,发扬不怕牺牲、连续战斗的作风,树立敢打必胜的信心,消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语气铿锵,人心震撼!

“敌机分批!”标图员李常义紧急报告。

敌先头机群为十二架F-105“雷公式”攻击机,是我轮战部队的老冤家,因其低空性能优异而成为空袭保卫目标和防空阵地的主力机型。当机群接近攻击地域时,突然化整为零,解散大编队,改变为四架一组的三个小编队。它们拉开一定间隔,降低高度,顺着阳光一齐向左盘旋,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陆续折转,进入攻击航线。

416大队三面受敌!

几秒钟后,凝固的空气中不易觉察地出现一丝振动,经验丰富的指挥员们立刻敏锐地意识到,那是喷气发动机射出的强大气流与空气磨擦的结果。敌机已经迫近!全大队均已发现目标。

战斗开始了!

首先到达西边折转点的敌机刚掉头,即遭到六个重炮连的猛烈轰击,飞行编队立刻被打散。等到第一架战机迟钝地从黑雾般的烟云里费力地钻出来时,已是弹痕累累无法操纵了。就在它随着惯性连打几个滚,急剧下落时,又一发大口径炮弹钻了上来,座舱下面顿时崩开一个巨大的“天窗”,在高温和弹片的作用下,机翼上挂载的炸弹和油箱中的航空燃料一齐爆炸,整架战机迸裂成无数个碎片,向四面八方伞射而去,大大小小的铝合金残骸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夜空中落下一阵天外来的流星雨,纷纷扬扬撒向大地。

紧随其后的敌僚机,此时虽然没有上演“空中开花”的悲剧,但也机身摇摆燃起大火不停地往下坠落。顽强的飞行员在最后关头,稳住即将失控的飞机,按动电钮,机翼下猛然闪出耀眼的红光,两溜白烟风驰电掣向三小队阵地飞来。“百舌鸟”!垂死挣扎的敌机发射了反雷达导弹。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沉着冷静的雷达号手早有准备,只见他轻打手轮,急摆天线,“百舌鸟”顿时失去目标,弹体偏转,被甩离正常攻击线,喷着烈焰一头扎进阵地旁的水沟里,碎石满天泥浆飞溅。攻击失败!与此同时,它的主人下场也不理想,无论渴望活命的飞行员怎样徒劳地采取措施,失控的“雷公”仍然像一架破旧的老式牛车“咯吱”作响,不听使唤。最可悲的是弹射系统也不失时机地耍起了个性,出了毛病,连逃生的最后希望都彻底破灭了。可怜的飞行员带着对这个罪恶世界的诅咒与绝望,连同坐骑一起坠入深深的河谷,化为一缕烟尘。

另外两架“雷公”虽然早已进入俯冲航线,但在枪林弹雨面前岂能不惧?显然乱了方寸,还没有到达投弹点便将机头重新拉起,慌慌张张、漫无目标地甩掉炸弹落荒而去,很快消失在视线模糊的烟雾中。

就在首批目标战斗打响的同时,向东、南两面迂回的敌机,以很小的间隔分别从不同高度呼啸着一齐冲了下来。在杨天臣的果断指挥下,各小队从容调转方向,从左往右依次转移火力,逐批射击,对主要目标均集中四个以上的重炮连集火齐射。对那些敢于冒死俯冲低空突防的目标,则由小口径火炮和高射机枪灵活机动地卡住其攻击航线,以密集的近战火力予以杀伤。

一时间,十几公里的狭长地域内炮声隆隆杀声震天、弹如雨下浓烟四起。

正北方向,两架“雷公”一前一后冲破火阵,疯狂地向二小队阵地扑去。机翼裹着疾风猛然一抖,四颗重磅炸弹脱离挂具,呈抛物状面目狰狞一路咆哮着狠狠砸了下来。它们先是深深地扎进土层,然后爆裂身躯释放出巨大能量,随着惊天动地的几声巨响,二小队被淹没在浓烟烈火中,连同山脚下的公路一同遭到重创。

“二小队受攻击!有线中断!”张小川的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该小队报话员吃力的密语。

“一组查线!”“铁匠”陈友一声吼叫,三名电话兵飞身上车向断线点奔去。

“保持无线联络,通知救护所抢救伤员,集中火力消灭后续目标!”杨天臣处惊不乱的嗓音盖过闷雷般的炮声,通过扩音器响彻地下室,使每颗震颤的心脏迅速平静下来。

至此,公路沿线主要防御地段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空中突击。敌机鱼贯而来,不顾地面炮火的凶猛阻击、拦截,一次次不惜一切代价地玩命俯冲下来。显而易见,作为另一个大国的军人,他们所领受的任务也是必须完成的。于是,大量高效能爆破弹从天而降,浓烟烈火包围了两分钟前还无声无息的山林。红色的土壤被高高抛起弹片横飞,气浪所到之处,树木倾倒寸草不留,小沟小坎统统被夷为平地。不幸的是,攻击效率并不高,原因在于,面对随时都可能发生的危险甚至死亡,刽子手们紧张了、慌乱了、走形了。那些威力无比的爆炸物并没有按照想象中的角度、线条,准确而优美地落在弹着点上,而是东一颗西一颗,乱七八糟地抛向了美丽的热带雨林,就像一群瞎子毫无目标地玩着丢石子的游戏。

值得一提的是高射机枪小队,九挺四管高机共计三十六根高射速的枪筒,齐射时有如平地卷起一阵火的旋风,数不清的小弹丸一经碰撞,便像倾巢而出的成年白蚊,密密麻麻振翅飞向蓝天,交错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火墙。胆大妄为者只要进入射程,无异于飞蛾扑火,轻者伤,重者亡,无一幸免。

“冤家路窄”,一架昏头涨脑的“雷公”显然忽略了这种老式兵器的潜在威力,加大油门以极低的高度驰来,未及投弹就被一连串迎面飞来的子弹啄得遍体贯通,拖起令人心悸的黑烟,带着悔恨的心情脱离了战场。紧接着,另一架“雷公”满怀复仇的怒火,侧着机身再一次朝机枪阵地猛扑,为了避免重蹈前者的覆辙,它打破常规一改故辙没有直行瞄准攻击,而是在环绕侧飞时下降高度,概略瞄准后,借助飞机的巨大离心力,咬牙切齿地将整整四箱子母弹一颗不剩地全部撒了下去。当然,这种自作聪明违背规律的玩儿法是不可能取得战果的,只能给自己顺顺气、壮壮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机枪阵地安然无恙,倒把丰收在望的稻田炸得白烟四起遍地狼籍,“噼噼叭叭”响了足有半个钟头。原本“靠天吃饭”不那么辛劳的农民们损失惨重,捶胸顿足嚎啕不已。

首轮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未及清查战果,更来不及回顾那惨烈的经过,敌后续机群已经迫近即将临空。连续恶战的416大队迅速调转炮口,再接再厉、严阵以待!

八架F-4“鬼怪”呈楔形编队,如狼似虎、杀气腾腾径奔防区。距离二十余公里再度分批,四架保持高度向东绕行,做佯动飞行,还有四架作为首攻机群,利用阳光做掩护,随后跟近,向西偏转、折返、下滑,进入攻击位置。

隆隆的炮声再度响起,蓝天上原已零散了的白云又一次被大口径炮弹强烈的弹道风吹得七零八落,一丝一缕地同黑色弹云混合一处,渐渐形成一层战斗中常见的灰色帏幕,严严实实地覆盖在战场上空,能见度骤然下降,远山也变得朦胧起来。

中国军队准确而又不屈不挠的炮火,在美军飞行员中引发了极大恐慌,但同时也激起了另一种心理反应,那就是仇恨。同伴的死亡使他们当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法继续对强有力的对手毫不留情的杀伤熟视无睹、置若罔闻。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在战场上装聋作哑、躲躲闪闪、胆小怕死是每个军人的耻辱。

胆大艺高强,从折返点呼啸而来的两架“鬼怪”兄弟,有恃无恐地连续做了几个漂亮的规避动作,成功躲开高射炮最初几个齐射,稳稳地把在上轮空袭中遭到攻击,而又重新投入战斗的英雄二小队再次套入瞄准具。他们决心要彻底毁灭这个宁死不屈的防空阵地,恨不得把所有能喘气的全都打得仰面朝天、翻滚着再也爬不起来,让他们血肉横飞粉身碎骨,一发斩草除根!1500米,1000米,800米……飞行员狠狠按下投弹按钮,机身轻轻一颤,两箱子母弹双双脱离机翼,随着弹体下落与空气磨擦发出的刺耳尖啸,“鬼怪”猛拉机头,从尚在喷射着火焰的炮阵地上方一掠而过。

几秒钟后,暴雨般倾泻下来的子母弹终于如愿以偿地落满了这个使侵略者胆战心惊、望而生畏的阵地,立即造成重大伤亡。人的生命同钢铁和TNT比起来,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美国人报了一箭之仇。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没那么幸运了。后面那架如影随形的“鬼怪”,效法前者的姿态和航路,企图利用自己挂载的重磅炸弹,再给这个该死的阵地致命的最后一击,不料却被迎面飞来的一发滚烫滚烫急速旋转的高射炮弹准确命中!风华正茂的飞行员只来得及看见眼前突然升起一团耀眼的火球。随着一声沉闷的钝响,他觉得手中那柄灵巧的电控操纵杆骤然变重、变硬、变得不听使唤,熟悉的马达轰鸣一下子安静下来。此时,他忽然感到很累,仿佛刚刚跋涉了长长的山路,他觉得自己甚至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在军人使命感和荣誉感的驱使下,他拼足了最后一点精神,按下投弹按钮。座舱盖上出现一片殷红的颜色,是鲜血!于是,不幸的年轻人深深叹了口气,就无声无息地滑进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重的浑沌中……

两枚完全失去目标的重磅炸弹,依靠惯性在空气中滑落,竟然歪打正着地直接向指挥所方向飞来,落在距机枪阵地不足500米的山坡下,人人惊出一身冷汗。

“敌机投弹!”了望台上金亮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便发生了!地动山摇、浓烟翻卷,呛人的热气流把他连同指挥镜一齐掀翻在地,头部重重撞在铁制的三角架上,血肉模糊昏迷不醒。一旁待命的卫生员火速冲上来紧急施救,沈长河迅速扶起指挥镜,亲自操作,高声报读。

强烈的震动使地下室如同一只受到突如其来的激流冲撞即将倾覆的小舟,剧烈颠簸摇摆,所幸的是刚刚得到良好加固,在发出一阵“嘎嘎吱吱”的痛苦呻吟后,便巍然不动地平复下来。

赵建成一把揪下耳机,惊异地望着排长:“信号消失,联络中断!”

周援朝一听马上明白了,他毫不迟疑拉起许志宏:“走,看看去!”两人扣上钢盔钻出地下室。

果然,天线杆被巨大的冲击波断为两截,金属天线无助的垂落在竹梢上。战斗尚未结束,临时加高固定修复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周援朝飞身来到天线杆下,朝地上一蹲拍着自己的肩膀毅然决然地喊道:“志宏,上!”

许志宏甩掉钢盔勒紧皮带,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纵身一跃蹬上周援朝厚实的肩头,两人同时运口气:“一、二、三、啊——”大吼一声,拼尽全力将半截天线杆向上推去。

硝烟里,天线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联络重新勾通了,人却不能下来,因为一松手天线就倒。

“援朝,怎么样?”许志宏朝下问道。

“一切正常,志宏,挺住!”周援朝被上面的两条腿夹得脸色发青、口眼歪斜透不过气来。

当全身麻木的人梯终于垮下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沈长河扶着头上缠满绷带的金亮矗立在了望台上,凝视着刚才还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现已恢复平静的战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们有如两座雕像,久久的站在制高点上。

英雄,同大自然比较起来显得十分渺小,而在人们心中却是如此的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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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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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血染山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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