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染山林(三)

第十一章 血染山林(三)

上午的激战刚结束,爆炸腾起的满天烟云尚未完全散尽,天空归于沉寂,防区却又热闹起来。

各种运送作战物资的卡车抓紧时机、争分夺秒涌上各个山头,给连日浴血奋战的高炮连队及时补充急需的弹**和给养。战救车喇叭长鸣、车轮飞转往北疾驰,救护队员们用最快速度把伤员送往附近的救护所和野战医院。紧急抢修公路的大队人马和施工机械从隐藏处神奇地冒出来,脚下生风、马达轰鸣朝着施工地点奔去。各部队憋足了劲,早已蓄势待发的残骸组、排弹组、战损组、兵器抢修组等特勤分队纷纷出动,乘车的乘车、步行的步行,一刻不停地投入到战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去。

战争机器仍在高速运转着。

当佟雷协助报务班修复了天线,怀着胜利的喜悦说说笑笑走回营区时,看见炊事班长梁大胡子独自一人、一脸愁容地坐在饭堂草棚下生闷气,不禁有些奇怪,打了胜仗理所当然应该高兴,也不知哪位这么不开眼,又把“灶王爷”得罪了。

来到跟前,许志宏饥肠辘辘地掀开菜盆,把鼻子伸进去闻闻,没心没肺地说:“大胡子,有什么好吃的?饿坏了!”

“自己看!”炊事班长叼着卷烟,头也没抬,“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你们还知道饿?”

“脾气不小,情绪不对嘛。”周援朝蹲在他面前,“兄弟们刚打完仗,正需要补充‘弹**’呢。”

“就是嘛,打了胜仗应该慰劳慰劳我们,你这老家伙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许志宏颇为不满。

“就你们打仗,我们老炊都闲着没事干?”老梁耷拉着脸,气鼓鼓地说,“又杀猪又炖肉累得臭死,上边扔炸弹底下做饭,悬悬乎乎好容易弄了四菜一汤,结果一顿饭开两个小时,到现在还有三十多人没吃!你们都是干部,自己看看,都几点钟了?好歹让大伙儿吃饱了再干嘛。一会儿来两个,一会儿来两个,还有完没完哪?指挥所里那点事我撒泡尿的功夫就办了,拖拖拉拉,不能利索点儿?看见没有,都招蚂蚁了!”说着,伸出手在案子上“啪啪”地拍打小虫们。

佟雷笑了:“梁班长,炊事班从来不含糊,都是好样的,你们的心意全连都领啦。我马上通知各班把饭菜打回去,这么多好菜,保证给你消灭得干干净净!打了胜仗,炊事班功不可没。”

“打仗哪能那么按部就班?吃饭没钟点很正常。大胡子,我可没功夫跟你磨牙,先喂饱肚子再说,搞不好下午还得干一仗。老同志嘛,别那么多牢骚好不好?”许志宏满满盛了两大碗饭菜,蹲在地上埋头苦干。

周援朝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对炊事班长说:“别看平时见饭就饱,一打仗胃口就来了,加上你们伙食搞得好,这些天哪顿不是给你吃得盆干碗净?大家要给你们请功呢!座山雕讲话,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三爷不会亏待你。”

几句话逗得大胡子多云转晴,重新系上围裙,抄起大铁勺忙活起来。

张小川端着饭碗走到他身后,悄悄耳语:“老班长,今天的红烧肉肯定你做的,香!好吃!再给我盛点儿,我跟他们不一样,还长身体哪!”

“别跟我甜嘴巴舌的套近乎,属你小子嘎,肉管够,随便吃。怎么样小老兵,今天指挥所里够热闹吧?”

“热闹,太热闹了!可惜光听见外面轰隆、轰隆响,什么也看不见。美国佬也够邪乎的,好像有颗炸弹离咱们还挺近。哎,外边到底好不好看?”张小川眉飞色舞地问。

“太好看了,过瘾!”炊事班长来了精神,“那炮打得震天动地,响成一个点,咱们旁边那两个小队几乎就没停过。高机连那帮小子打低空,暴风骤雨一般,子弹就从我们脑袋上飞过去,吓得你那个‘大妞’带着一群小狗子钻到我的铺底下不敢出来。我亲眼看见两架‘105’冒着烟掉山那边去了,第一轮齐射干掉那架最漂亮,零件满天飞,天女散花!”

“老班长,你没抓个俘虏,弄个活的回来露把脸?”一个战士打趣道。

“那样的话,老班长可就更加称心如意喽!”

“去,拿老哥开涮是不是?”老梁斜他一眼,“你还别说,打了半天没见一个跳伞的,我早跟弟兄们说了,只要落在咱们地盘上,当仁不让,谁也不许含糊,一根扁担、一把杀猪刀,非弄个美国大鼻子回来给你们看看,根本用不着拿枪。”

“人家就是怕你的扁担和杀猪刀,所以跳伞都跳到别的地方去了。”

“哈哈哈哈……”

饭堂刚消停,侦察班的宿舍里又响起激烈的争吵声。

“你把指导员叫来也没用,我不去!”金亮脑袋上裹着白纱布,梗着脖子,盘腿坐在铺上。

“金班长,你头部表面外伤虽然不很重,但有可能是轻度脑震荡,你刚才不是又呕吐了吗?这就是脑震荡的特征,需要到卫生队观察一下,免得发生意外。”文质彬彬的卫生员依然很耐心。

“头长在我肩膀上,有没有毛病我自己还不清楚?摔个跟头也要去住院,也太不结实了,又不是鸡蛋,磕一下就散黄了?”

王怀忠拿把马扎坐在他对面:“八班长,轻伤不下火线,精神很值得提倡,可是,既然负了伤就应该治疗,到底有没有问题,咱们让医生看看,免得耽误了。”

“指导员,轻伤不下火线可是你说的,我这算什么伤?连轻伤都算不上,擦破点皮就坐战救车去医院装洋蒜,让别人笑话,我不干!”金亮理直气壮。

作为政工干部,王怀忠也很为难,他既要抓住一切机会慷慨陈词,用最富于鼓动性的语言,去激发每个士兵对敌人的仇恨和自我牺牲精神。同时,又要时时刻刻像个慈祥的、爱管闲事的老妈妈那样,尽心竭力关心和爱护下属,使他们时时感到温暖和体贴。从而使全连紧紧团结在党支部周围,增加动力形成合力、同心同德战胜困难迎得胜利。他希望他们不怕死,可又不愿看到他们受罪。因此,跟沈长河一样,他不可避免地时常处于矛盾和无能为力的尴尬境地之中。

“你看这样好不好?”王怀忠还是和颜悦色、耐心归劝,“让卫生员陪你到卫生队检查一下,有问题留下,没问题回来,咱们快去快回,怎么样?”

“多此一举。”金亮就是不让步,也许是让那个跟头摔得神经搭错了线?“有什么好观察的?你们不是观察半天了吗?语言流畅发音准确、思路清晰条理明白,这么半天哪句是胡话?看,胳膊腿儿协调一致,中午吃了半碗炖肉,里外都很正常。还脑震荡呢,脑地震我也不怕!就别瞎耽误功夫了,大卡车颠来颠去,没毛病也颠出毛病了。”

“多垫两床棉被就不颠了。”齐学军抓住机会,不合时宜自找没趣地赶紧插话。

“去,一边呆着去,少跟这儿凑热闹!”

“可是我已经向救护所报告了,战救车马上就来。”卫生员感觉受到奚落,脸色也不大好看。

金亮用手指点着他:“你让我说什么好,人家正在全力抢救伤员,忙得一塌糊涂,咱们就别去添乱啦!指导员,你也别费嘴皮子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观察吧。”

“金亮,你太固执。”王怀忠终于无可奈何。

“指导员,你怎么批评都行,你看吧,照上午那个打法,搞不好一会儿还得干起来,吃这么大亏,老美肯定不干。这样,下午有没有战斗我晚上都去卫生队,按照卫生员的要求再观察一宿,如果有情况我心甘情愿住院,好不好?”

望着一再讨价还价的侦察班长,王怀忠不做声了。

果真被他不幸言中,就在这时,钟声突然响起,脚步匆匆,条条飞快的人影从门前闪过。

“警报!”金亮大喊一声,翻身下床,随众人一起冲了出去。

敌人真的来报复了!上午的战斗损兵折将一败涂地,此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

三十余架战机摆开阵势,拉开距离,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个攻击波接着一个攻击波联翩而至,从四面八方对整个防区发动猛烈突击。火光闪闪炮声隆隆,炮弹向天上打、炸弹往地下扔,敌我双方进行着血与火的拼杀,天上地下同时展现出一副地狱般的立体战争画卷。

一个向北绕行的小型佯动机群,趁我正与当面大批敌机打得难解难分之机,突然从背后俯冲下来,穿过一条幽深的峡谷,又翻过一道高耸的山梁,目标明确地向指挥所凶猛扑来。满载炸弹的“F-4”在疯狂的飞行员驾驭下,像匹脱缰的野马。两台高速运转的大功率喷气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和尖叫,高度仪指针迅速回落,烟尘四起的大地好像一堵灰蒙蒙的高墙,一下子在他面前清楚地竖了起来。老练的空军少校听到自己心脏在飞机俯冲的巨大轰鸣中快乐地呻吟。

“低些,再低些,瞄准,投弹!见鬼去吧!”随着机头悠然翘起,烧红的尾喷口窜出强大气流,“鬼怪”以极大的仰角向上提升。一串小黑点坠落云端,向指挥连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哒哒哒哒……”枪机阵地响起密集的枪声,韩朋山他们开火了!

12.7毫米高射机枪清脆的枪声,有如颇具规模的交响乐团中一架优雅的竖琴,在乐队指挥熟练的手势指点下,弹奏出一连串悦耳的音符,迅速融入那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战场交响乐中。尽管它在众多的大口径火炮雷鸣般的轰响中显得十分单薄,甚至稍不留意便被忽略了,以致无人知晓它们的存在。可是,就在最危急的关头,它们打响了,奏响了!这无疑是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奏响了一曲充满自信迎接胜利的战歌!

几声剧烈的爆炸从机枪阵地传来,紧接着就沉寂了,“竖琴”停止演奏,机枪不响了。

这一切被了望台上的沈长河和金亮看得清清楚楚。

“机枪阵地中弹,联系中断!”金亮瞪着被烟熏得通红的双眼,举着电话听筒嘶哑地喊道。

沈长河望着远处不断翻滚的浓烟和火苗,心脏一下子缩紧了,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他一把抓住侦察班长:“继续战斗,搜索后续目标,不要饶了这帮狗东西!”说罢,飞身跃下了望台,抬腿就往机枪阵地跑。

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腰抱住了他,是张志峰:“小队长,你留在这里指挥部队。三班长,跟我来,查线!增援机枪班!”话音未落,早已按捺不住的“铁匠”陈友临危不惧,像头勇猛的狮子,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已经扑了上去。

“小队长,快看,有人已经上了机枪阵地!”一个电话兵激动地叫起来。

张志峰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佟雷!这家伙动作真快!”

当狡滑的敌机出其不意对临空指挥所发动偷袭的时候,佟雷吸取上午战斗的教训,为防不测,正在山头上仔细观察所有无线电天线的状态。就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清醒意识到指挥所位置已然暴露无遗,机枪阵地首当其冲。而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它的有效反击也是至关重要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指挥所受到极大威胁!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叫人,顶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呛人的硝烟,连蹦带跳不顾一切地朝着已经听不见枪声的阵地跑去。

敌人投掷的炸弹并不十分精准,只有一枚落在阵地上,其余的都顺着山势掉进山沟。这颗威力强大的爆破弹,在距机枪掩体二十多米远的地方造成一个大弹坑,雾腾腾冒着热气,三挺机枪全部被掀翻并掩埋。不过,大部分机枪手并没有被朝上散射的弹片伤及,而是被气浪和声浪震得口鼻出血,昏死过去。

佟雷跳进距爆炸点最近的那个掩体,手刨脚蹬把处于重度昏厥中的三名战士扒了出来,仔细看看,没大伤,人还活着,他放心了。可是,一些小的伤口却流血不止,手头没有急救包无法包扎,正在着急。不远处,机枪班长韩朋山满脸是血,握着小旗吃力地从土里拱出来,大声喊:“副指导员,赶快把机枪架起来,敌机又来了!”拖着一条断腿就往这边爬。

佟雷大惊,忙放下伤员,一边竭尽全力搬起沉重的机枪,一边高声制止他:“别过来!别过来!就在原地指挥,给我指示目标。”

“敌机!敌机临近!”被碎石砸的头破血流的齐学军,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手中的望远镜被崩得只剩下一个镜片,兀自举着,另一只手指向视野开阔、没有任何屏障的正北方向。

又一架企图偷袭的敌机正在对面山梁上转弯。

“打呀!打***!不能让它投弹!”韩朋山嘴角流出了血。

这是一架“雷公”。滑头的飞行员在抵达战场上空的那一刻起,就抱定了必须毫发无伤地返回基地的坚定信念,他还不想在这种自己看来目的并不明确的肆意绞杀中轻易丧命。因此,开打以后,他一直无所事事地在火力范围以外较为安全的区域里轻松地兜着***,胆战心惊同时又幸灾乐祸地欣赏着同伴们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徒劳地冲向炮火连天的可怕地面。当然,即使心有余悸,他也不准备将满身的炸弹完好无损带回巢穴,那样做将为上司和其他参战者所不齿。于是,他就像个小偷一样,耐心地寻找机会,寻找一个既参战又安全、两全其美的机会。当他发现战场的一角被同伴击中并冒起浓烟的时候,马上认定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块平坦的高地平静得仿佛置身于激烈的战场之外,但有迹象表明,它与那些准确的、漫天飞舞的炮弹有着某种神秘联系。他无法立刻断定它的属性,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侥幸心理,一推机头开始攻击!

佟雷迅速调转枪口指向正北,网状的瞄准具中,“雷公”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冷峻的面庞上全是汗珠,拉动枪机推上子弹,这时却发现机枪摇摇晃晃怎么也站不稳。原来,机枪三条腿的支架有一条已经弯曲,只要开火随时都可能失去重心,重新歪倒。

飞扑而来的敌机耀眼的身影已经占据了整个瞄准具,没时间啦!

黑影一闪,一个人连滚带爬翻进掩体,双膝跪地紧紧抱住那根弯曲的枪架,毫不犹豫吼道:“副指导员,打!”是陈友。

佟雷猛然扣动扳机,随着枪身不停的抖动,一串串愤怒的子弹射向飞贼。他牙关紧咬面目痉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陈友浑身战栗,死死抱定枪架,像个铁橛子稳稳钉在下面,始终保持着平衡。

面对急风暴雨般突如其来的子弹,原想乘虚而入捞一把就走的飞行员先是一愣,接着如梦方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静得像加利福尼亚庄园一般的小高地,怎么会劈头盖脑射来夺命的弹丸。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三十六计走为上”。匆忙中,他投下炸弹拉起机头,斜刺里向高空钻去,没飞多远便被准确的炮火击中,一片灼热的巨浪蒸腾而起,整架飞机连连翻滚掉进深山。这个事与愿违的可怜虫只觉得眼前一黑,轻飘飘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浮力托住,像小鸟那样张开双臂,离开座舱,七零八落飞向空中……

炸弹带着呼啸直奔机枪阵地。

“快隐蔽!赶快隐蔽!”沈长河和张志峰看得真切,几近歇斯底里的大声疾呼,恨不能一步跨过去,把那两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按倒在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烈火和浓烟再次遮住了整个小高地,枪声骤停,人影全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战场上的炮声像大潮般退去的时候,烟消云散,山林又恢复了往常神秘的模样。战友们呼喊着,朝那块饱受战火洗礼的不屈的机枪阵地涌去……

佟雷牺牲了!

陈友也牺牲了!

他们同时倒在了自己的阵地上,倒在了老挝的土地上,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轰轰烈烈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副指导员!副指导员!”

“铁匠!班长!”

张志峰两眼冒火,发疯般抱住佟雷渐渐冷却的躯体,不知所措地用手胡乱堵着仍在喷涌鲜血的伤口:“佟雷!佟雷!雷子兄弟,好兄弟,你不能走啊,你不能死啊,你不能啊!”张志峰五官扭曲、面色苍白,心都碎了。

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世界竟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刚才还谈笑风生、欢蹦乱跳的佟雷,转眼间就血肉模糊、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怀里。难道死就是这样简单吗?他不相信,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沈长河掏出手绢,轻轻擦去烈士脸上的血迹和烟尘,心痛欲裂,颤抖着说:“佟雷呀佟雷,你不该走哇,你是指挥连的骄傲,是祖国的骄傲,是我们的英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个从未见过他流泪的汉子终于无声的哭了。

杨团长分开悲痛的人群疾步闯了进来,紧紧抓住老首长的爱子尚有余温的双手,久久握着,握着。他半信半疑地试试脉搏,一句话都没说,缓缓起身,仰天长叹。

张小川伏在周排长肩头,早已哭成了泪人。

小猴“淘淘”躲进刘振海怀里,惊恐地四下张望。

刘文强忍住眼泪,一字一顿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副指导员,你没走远,我们永远想念你啊!”

然而,佟雷已经永远听不见战友的呼唤和哭声了,他的的确确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且走得那样从容,那样壮烈!

魏立财几度昏厥,陈友的牺牲使他痛不欲生,他扑在兄长的遗体上,谁都扯不开,滚得全身都是血,失神的目光呆呆望着“铁匠”那张依旧带着笑容的脸,口中喃喃自语:“回去怎么跟咱爹咱妈交待,怎么跟咱爹咱妈交待呀——”

许志宏取来自己崭新的军装,他们要为永别的战友尽最后一点心意。

战救车来了,伤员上了车,死者也将同车被运往野战医院临时停放,张志峰代表全连亲往送灵。

王怀忠集合列队,率领全连庄严宣誓:“打败美国佬,为死难的烈士报仇!”

“等一等!”随着嘶哑的喊声,金亮头扎绷带踉跄而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个小纸包,高高举过头顶,“张副连长,把这个给副指导员带去吧,他永远是我们中国军人!是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纸包被打开了,里面是他珍藏已久的那副鲜艳的红领章和红帽徽。

啊!祖国!

啊!中国军魂!

战救车开动了。

沈长河大喝一声:“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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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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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血染山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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