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毅恩用力闭上眼,再张开眼,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

他掩不住笑,对于他看到的一切几乎是热泪盈眶。

聂日晴右手牵着宝琳,左手牵着丹,两个孩子朝他不断挥手,催促着他,三个人身上的穿著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让他加快脚步奔跑过去,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加入他们。

「爹地好慢噢,我好饿。」宝琳抱怨,让毅恩将她抱起来,亲了他一记。

「哪里来的古典小美人?」毅恩回吻她,她开心得直笑。

「好饿。」丹也亲了毅恩的脸颊。

「嘿,英俊的男孩。」毅恩当然不吝啬回韵。

而站在孩子之中的聂日晴,他更没遗漏。

他吻了吻她的粉颊,但不满足,又吻吻她的唇。

「-怎么办到的?」他低声问,指的当然是她和宝琳之间的融洽气氛。

「是你的孩子太聪明了,我只是给他们保证,他们就愿意相信我。」虽然她目前还被列在观察期。

「-一定要找机会仔仔细细说给我听。」他又亲吻她。「现在先带你们去用餐。」他怕饿坏他们。

「丹说想回家吃我妈做的珍珠丸子。」

「对!圆丸子!」丹举高手,附和聂日晴的话。

「宝琳呢?会不会吵着要喝奶油浓汤?」毅恩可不想再让聂家人看到一次孩子失控的情况,他也不想再一次落荒而逃。

「我今天不想喝奶油浓汤了。」宝琳皱皱鼻。

「那也尝尝珍珠丸子吧!」聂日晴知道宝琳不好意思说出这句话,因为她之前才在聂家表现出对珍珠丸子的极度厌恶,要是今天承认她想吃,不就自相矛盾了吗?所以聂日晴干脆替她搭了个台阶。

「……嗯……好吧!」宝琳还一副小大人故作沉吟貌,「嗯」了好几秒,最后还要非常非常委屈地点头同意。

「谢谢-。」

聂日晴已经准确掌握到宝琳早熟又幼稚的矛盾想法,虽是个孩子,童龄的思考方式又要人将她当大人看待,真有趣的性格。

今晚这一顿,和上回完全不同,宝琳和丹都疯狂喜欢上中国菜,尤其是宝琳,她对餐桌上那道佛跳墙简直是爱得不得了,听完聂日晴用最易懂的方式翻成英文菜名给她听时,还讶然地直呼要学会它的中文名称。

「为什么要叫上帝跳过墙壁?为什么?为什么?」宝琳好奇地直追问,聂日晴的直译法让她更好奇了。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英文。聂日晴转而问家里的主厨聂妈妈,中文。「妈,为什么要叫佛跳墙?怎么不取一个好懂的名字?」

「姊,-吃过这么多盅的佛眺墙,竟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叫佛跳墙?」聂小弟露出羞辱她的哂笑。「-好歹除了吃之外,也要做点功课才对得起佛跳墙吧?」

「我对得起佛跳墙做什么呀?把它吃得干干净净就是对它最大的恭维了。」聂日晴接过宝琳递来的空碗,又帮她舀满一碗的佛跳墙,特别多挑了她爱吃的蹄筋给她。

「佛跳墙本来叫『福寿全』,后来因为太好吃了,在一次秀才们聚会的宴席上,有人即兴吟了几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所以最后就被改叫佛跳墙。」聂小弟自豪学识渊博,鼻子都快抵上天。他除了是美食爱好者,也喜欢卖弄他查来的美食资料。

「很好,刚刚那段话就请你翻成英文,替宝琳解惑吧。」中文。聂日晴用面纸替宝琳擦嘴,英文。「宝琳,我弟弟说,他知道为什么要叫上帝跳过墙壁噢!」

「真的?快告诉我!」宝琳用英文问。

「呃……这个……那个……」破英文翻不出博大精深的中文词句。

「呀?什么?什么?」宝琳追着问。

「就那个……我说了-又听不懂,就算我翻得出句子,-听得懂才怪--」中英文交杂。

「宝琳是那种一定坚持要得到答案才肯罢休的女孩。」毅恩看着吃饱饭后,还像跟屁虫缠着聂小弟叽哩呱啦问的宝琳,她身后也跟着老爱模仿姊姊的丹,那模样还真像母鸡带小鸡的画面。

「正好,让弟去带那两个小孩,哈哈。」吃完饭,聂日晴负责洗碗盘,毅恩则是卷起袖子在一旁帮忙,聂家两老去公园散步,聂小弟则沦为玩具。

「幸好宝琳今天没有耍脾气。-趁现在跟我说,-是用什么方法和宝琳突然问变得这么好?」

「没用什么方法呀,只是和她坐下来聊一聊,宝琳知道我不会伤害她,也不想让她变成童话故事里被后母欺负的孩子,她对我的反感自然就减少,孩子就是这样,只要他们决定不讨厌你了,就会让你跨近他们很大一步--这也是我今天学到的。」

「-今天请事假就是去和洁西卡见面?」毅恩立即猜道。

「是呀。」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以为-会排斥和她见面……」

「除去她是你前妻这个身分之外,我觉得洁西卡是个很热情的女人,跟她吃过一顿饭后,很难对她有不好的印象,我想,我可以了解你爱过她的理由。」沾满洗碗精泡沫的手指,朝毅恩鼻尖划去,沾了他一鼻子的白泡泡。

「洁西卡确实有她很棒的部分,她是个热情的人,快乐时就是哈哈大笑,豪爽不造作--」不过也因为这种毫不掩饰的性情,当她开始仇视人时,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怎么不说话了?」

而且,还鼓起了腮帮子?像颗吹胀的气球,里头装的全是怨气。

「我可以称赞洁西卡,但是不代表你可以。」聂日晴睨着他。

他难道不知道,女人自己称赞情敌,是表示她的心胸宽大,男人称赞情敌,只会让人觉得他念念不忘旧情?

女人永远都是小心眼,没那种雅量和自己的男人商讨他的前妻多美好!

「事实上,洁西卡脾气很坏,-看宝琳任性的时候,洁西卡耍起狠来绝对是宝琳的一百倍。」聪明的男人立刻净挑缺点讲,要转移女人的不满就靠这一次了。

「我觉得宝琳一点也不坏,我也觉得洁西卡人很好,才不像你说的这样。」上当的女人听到男人贬损情敌,反而替情敌讲话。

「不不不,洁西卡很凶的--」擦碗的男人说。

「才不,洁西卡是好人,而且她好美丽--」洗碗的女人说。

「她还会咬人!而且指甲又长又硬,刮在脸上超痛的!」

「那一定是你欠咬。」完全站在女性同胞的立场,共同打击男人。

原来这也是安抚女人的一种手段,毅恩觉得自己好像捉到一些窍门。

虽然觉得很抱歉,但偶尔破坏第一个女人的形象,就能换来自己女人的消气,挺值得的嘛,希望洁西卡今晚不会喷嚏连连。

「不谈洁西卡了,聊聊-。」话题还是回到彼此身上比较实际,也比较……安全。

「我?」

「好久没看到-穿得这么简单。」瞧,他只要环臂就可以抱住她,而不是抱到好几层的衣物。

「简单?你是指这套洋装不好看?」

「不,-终于脱掉一身的厚冬衣,不再把自己弄成一颗雪球。」

聂日晴低头看自己的衣着,视线转回他脸上。

「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觉得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偏头想着,在每个时间点上好像都有影响,从两个人在海边开始;从他和她弄懂那一个雪夜里,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只是两个人站在不同地方,目的却是完全相同;从他笨拙又刻意地向她澄清他和洁西卡的关系;从他重新吻她,哺喂给她久违的「Iloveyou」,从她完全明白自己非他不可的决心……

一点一滴,像逐步走向春天的气候,阳光慢慢的、慢慢的照暖了她。

厚重的衣物变得不需要,脱掉了累赘,彷佛也脱掉了负担和误会,整个人也跟着轻盈起来。

「从我开始觉得你抱着我,好温暖。」

她笑着给了答案,笑容犹如阳光,将所有冰雪化开。

Herecomesthesun,herecomesthesun……

他又想哼这首歌了。

「-这样很好看。」他最美丽的东方姑娘,

「谢谢。」搓洗完最后一大把筷子,聂日晴将自己的手洗干净,而毅恩还是抱紧她。

「对不起,曾经让-难受了。」他在她耳边道。

「你道歉的是哪一回?」

「有很多回吗?」他有这么混蛋?

「有。」她扳指开始算。「一次是杰森的事;一次是分手的事;一次是你追到我家来纠缠我;一次是你拿着戒指要求婚,却用那种『是因为-想结,我才勉强配合-』的嘴脸;一次是你半句话也没说就回加拿大,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来--」还有好几次他都出现在她梦里,让她哭着醒来,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好难受。

「不要再数下去了。」毅恩握住她屈指数数的手,再算下去,他都要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杰森的事,对不起;分手的事,对不起;纠缠-的事情我不说抱歉,因为我不认为自己有做错;求婚那次,我很抱歉让-有那样的误解,但是我的想法真的很单纯,就只是希望结婚可以留住-,绝对不是抱着勉强或委屈的态度。」

聂日晴想问他,对于他的求婚后悔过吗?

毅恩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接续地说道:「我和-的家人相处后,我明白你们东方人对于婚姻确实很看重,或许这和我的观念有些差异,但是我认同你们,就像伯父说的,他把一个女儿养大,难道连请亲朋好友喝杯喜酒的权利也没有吗?」换成他是父亲的角度,也会希望宝琳能幸福快乐地嫁人,而不是过着所谓的同居生活,这是做父母的绝对私心。「我应该要多替-想,也要替-家人想,我会让伯父牵着-的手,把-交到我手上,告诉我『我这个任性的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聂日晴抿嘴在笑,头垂垂的,脸却红了。

「我才不任性咧。」最后好不容易从积满笑意的嘴里挤出这句辩解。可是她突然愣了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蹙眉想,猛然发现症结。「我爸那句话是说中文耶!」她有翻译给他听吗?

「我的中文还不好,只会听一点点、说一点点。」前一句是怪腔怪调的中文,后两句又恢复成英语。他听的比说的好,说的比写的好,据他的中文家教说,他的中文程度目前大约等于一个一岁半大的中国小孩,所以聂爸爸的话,他还是努力推敲很久,私底下偷偷请教聂小弟才拼凑出来的。

「你--」聂日晴很惊讶。「在学中文?」

「希望有一天能和-父母好好聊天,用他们能懂的语言。」要当一个台湾女婿还是要下工夫的。

这个男人,真会讨人欢心--用最实际的方法。

不过他要是把中文学好,以后她就不可以用他听不懂中文这个弱点来欺负他了,仔细想想,似乎是一大坏处。

还好,她还有闽南语,嘿。

「至于那次我不吭声回加拿大,是因为我看到-和那个男人站在婚纱店前,我以为我被-放弃了。-说以后别见面,又说一个月内要把自己嫁掉,确实吓坏我了,我是落荒而逃。」他环抱她腰肢的力道变重,彷佛在宣告,他不要放开,不要以后别见面,不要她嫁给别人--

「我也让你不好受了……」她将手放在他交握于她腹部的手背上。「我以后不会再说出那种谎话了。」

话说了出口,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嗯。」

她踮脚吻他,他回报更多的热情。

「还有,我没向你解释南先生所扮演的角色。」

「我知道他是-相亲的对象,也知道他对-很有好感--」醋味横生。光知道这样就够呕死他了。

「他只是男配角,至少在我们的故事里。」

男主角只有一个,他。

【全书完】

附注:

Herecomesthesun为TheBeatles(披头四)成员GeorgeHarrison编写名曲。

文中歌词为蔡依林主唱《我知道你很难过》,作词者胡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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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别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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