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鲁特……”心发热,感情丰美,她低幽幽地笑语:“你真的很美耶……我应该把你的模样刺青在身上,嗯……就刺在股沟如何?噢,不好不好,这样我自己看不到,刺在乳沟好了,唔……不好,这样你的脸会被挤扁,那就不帅了,你说我——唔唔唔……”
男人听不下去了,脸庞赭红,只好用力对她进行“爱的惩罚”。
他俯首吮咬她爱笑的小嘴,没多久,那些笑音都变成了呻/吟。
百叶窗外,永昼的月高高挂着,亮得不可思议。
【第八章】
九月中旬。
大岛的夏季已经结束。
温度降低,一天比一天低,在晚间深夜,天终于有些暗了,永昼已结束,前来观光的旅客也不再多到挤爆一天仅有两班航次的飞机。
如果按照以往惯例,他应该准备回北方老窝了,可是今年的夏很不一样,一个大女孩般的小女人很自作主张地闯进他的生命里,把他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搅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
他很苦恼,苦恼到最后却变了质,他很喜欢她。喜欢她的做伴,喜欢她永远充满活力的笑颜,喜欢她很慧黠的眼眸,很柔软的心,喜欢她窝在他怀里的体温,喜欢她的幽默感,喜欢她和孩子、动物玩在一起的模样……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如此喜欢?
他回想年少时那一段惨不忍睹的迷恋,那种感觉像燎原的猛火、像彻夜的宿醉,与现在的感觉很不一样。
在她身边,空气很软,带着熏衣草香,他的心莫名涨痛,有时感觉太过清晰,他甚至会觉得呼吸困难。
但,很好,那样的感觉很好,有种救赎降临的恍惚感,只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去在乎……囤积在他内心的不安感也越来越沉重。
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和她?
他不知道这条路什么时候到终点,以前的他对生活没有期望,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自从有了她……他才明白,他其实仍渴望着爱。
爱人,被爱。欢快时有人分享;受伤时,有一个柔软胸怀和甜甜的吻安慰他。原来,他还作着这样的梦。
可能吗?
他和她……可能吗?
“好多花啊!”
清脆嗓音在因纽特人的墓地里响起,汪美晴数了数竖立起来的十字架,有八十多个,每个十字架上或坟头上都会挂着颜色缤纷的花环,花串,花是塑料花。这里的人喜欢用花装饰墓地,但鲜花取得不容易,塑料花很好,不怕冻,长年不谢,红红绿绿点缀着,很亮眼,也成功地驱走了墓地该有的阴沉气氛。
鲁特刚在水边舀了半桶水。
此时,他提着桶子,带在干净的布,走走十字架墓地里。
这个墓地离小镇不远,徒步半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地势略高,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小镇房屋,红的、绿的、蓝的平房,双斜面屋顶,还有小小烟囱。
还得再往上爬一段坡,雪有些多,汪美晴的厚底毛靴滑了一下,走在前头的男人立即回身抓住她,动作快地不得了。
他眼睛眯了眯,像是有点小无奈。
“我有走好啊……”汪美晴吐吐舌头,尽管戴着绒绒毛帽,大耳罩,围着大围巾,她的脸仍冰得透白,颚骨两坨苹果红。
“你应该待在旅馆里。”他叹气。
“不要。”她是很冷没错,说话时,两排牙齿还会小小打架,但八成渐渐适应这里的气温变化了,冷归冷,不再有太夸张的畏冷反应出现。
“再说了,我要觉得冷,只有你可以温暖我呀!”这种“可怕”的“妖言”,她竟越说越顺口,想想,都是爱情惹得祸,她个性本来有点小保守,哪知爱到个比他更“闲俗”的男人,她这叫遇弱则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只好由她接去说。
不过,倒是有个小乐趣啦——他很会脸红。
果不其然,被她一逗,那张黝黑俊脸很听话地浮出暗红。
“你……自己站好。”故作镇定,鲁特撇开脸看向别的地方。
汪美晴反握住他扶持的手,拖着、赖着。“你拉人家走嘛。”
她在跟他撒娇。鲁特嘴角渗出模糊的笑意。
这女人根本是两面人,挽起发髻工作时,讲求绝对的专业,要优雅,要端庄,要有身为座舱长的责任感,要有临危决策的应变能力;放下那头天然卷的长发后,发尾很爱乱翘,蓬蓬的发让她那张脸显得很小,五官秀致细巧,带孩子气,连个性都是,看她闹狗,闹孩子,甚至闹他时,耍出的手段让人啼笑皆非。
但,他很喜欢。
“北极熊”事件到现在已将近一个月,那晚他在她房间里呆到隔天早上,后来要溜回自己位在隔壁的房间时,好死不死被早起的米玛婆婆逮个正着,那时他身上还只套着一条长裤,内裤和上衣抓在手里。老米玛没问什么,只是弯起细小眼睛,嘿嘿嘿发笑,笑得他尴尬得要死。
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吧?
他和她,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了。
他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跟女人有感情上的牵绊,谁知,她就闯进来了……
拉着她,他带她爬到坡顶,那里同样都是墓地,坟头小小的,排列整齐,雪白的十字架墓碑,同样有花花绿绿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塑料花装饰着,拂过这儿的风显得特别温柔,带着虔诚气味。
他们找到两个并靠在一起的坟,那是他父母埋葬的地方。
身旁的男人蹲下来整理墓地,汪美晴也跟着蹲在他身边。
“你父母是基督徒吗?”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座大岛在殖民地时代传进基督教,小镇里也有一座朴实神圣的教堂,许多人礼拜天都要上教堂。
鲁特的嘴角微微一牵。“我爸是后来为了我妈才受洗的,他出生在这块土地东北方,那里有我们因纽特族的圣地。”
“……圣地?”为什么她会想到“阿凡达”?
“嗯。”
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汪美晴“喔”了一声回应,还有些怔怔然,顺口又问:“今天是他们的忌日吗?”
鲁特摇摇头,擦拭十字架上的尘土。“他们是十一月底的时候出的意外……说不定到那时,我人已经离开这里了,今天有空,就过去整理。”
“喔……”她又怔了。
是了,他通常只留夏天一季,等旅游旺季一过,他便会北边,那个地方进入北极圈,冰封极地。她要跟他分手那么久,那么远吗?
抿动唇瓣,想说什么,她几乎要开口留他,要逼他给答案,但真的这么做,用乞求,逼迫的方式,在一起有什么乐趣?
她觎着他此时的模样,冷峻的脸依旧冷峻,但眉宇无比郑重,动作徐缓而且认真,他很虔敬地清洗父母亲的墓碑,把沾土的花串也用水洗过。她学着他的举动,把缤纷的假花一串串抖弄开来,然后递给他。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心头闷闷的,她故意忽略,想藉由说话转移心思,语调甚至比平常时候高昂了些。“你妈妈是台湾女儿,怎会跑到这座大岛嫁人?”
他清洗的手略顿,像也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
跟他这种人在一起,两人已如此亲密,她仍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压抑叹息,他抬睫静望着她,装作不懂她突如其来的落寞。
“我妈当时是留学生,她和妹妹两个一起在哥本哈根设计学院就读,我爸成年后就离开这座岛,当时,这块土地仍是丹麦的海外属地,我爸就跑去跟着丹麦的远洋船只出海工作,然后又跟伙伴合资,然后在哥本哈根市的港口顶了一家酒吧,然后就认识我妈,然后就结婚,再然后就生孩子。”他声嗓平淡。
好好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被他几个“然后”就解决掉,汪美晴原本心情不太美,这时却忍不住笑出来。
“厚——听你说故事很无趣耶!”
“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他毫不辩驳。见她绽开笑颜,他神色柔和了些。
“好吧,那我喜欢无趣的人。”
这次换他笑了,虽不是开怀大笑,但笑弧加深,很帅呢!
此时此地,汪美晴不敢扑他,扑过去的话,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很神圣的地方,不可以随便乱来呢!
“你,你继续整理,我去水边换干净的水过来。”丢下话,她红着脸要去拿水桶,那桶子却快一步被他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