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可能?」她挑眉,停下了手中擦拭他嘴角血痕的动作。
「没错。」阿南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好半晌才扯着嘴角道:「我想那些人应该和我之前查的另一件案子有关。」
「你挡了别人的路?」
「嗯。」
他应了一声,却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可恬恬却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你不觉得我有权利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我吗?」
「老实说,他们在追的人是我,至于你,关于那些人,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并没有一贯嘲讽的笑容,他是认真的,认真的认为无知可以保护她。
她看着眼前盘腿坐在地上的男人,他完全没有闪避她的视线,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你不认为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我自己判断吗?」她应该感到生气,却只是觉得好奇。
「恐怕我父亲对我的教育,依然是以传统的大男人主义为主。」他坦率的道:「也就是说,我应该照顾和保护你,而不是拖你下水。」
「容我提醒你,我已经被拖下水了。」她拧眉。
「欸,也是。」他点头承认,却还是笑着说:「但那不表示我不能补救一下。」
「怎么补救?」
「把你平安送回洛杉矶。」
她错愕的瞪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得如此简单,好像他们现在并不在沙漠中,好像洛杉矶市就在隔壁一样。
但他显然不觉得这有多困难。
老实说,他的自信的确让她感到安心。
「好吧。」她继续清理他脸上的血渍,退一步道:「如果那些人没再追来,我就不再追问,但如果他们再出现,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OK?」
「如果他们再来,」他定定的看着她,「我会保护你。」
她一愣,双颊莫名泛红。
真不晓得这男人为何可以这样轻言承诺,但那保证还是让她心口为之颤动。
「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再出现,你就得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
她瞪他一眼,真希望自己的声音有字面上那般坚定,脸颊也没红得发烫。
幸好他没有针对这点袭击她。
「好,如果他们再出现,我会告诉你原委。」他可以理解她为何想知道,所以点头同意,却加了附加条件。「但是在那之后,你必须一切听我的,OK?」
那很合理,他已经证明他比她知道如何对付那些家伙,她点头答应。
「OK。」
他闻言露出微笑,那在火光下温暖的笑容,一直残留在她的心口,久久。
她替他清完脸上的伤口后,他把剩下的火也熄掉,然后把洞口用一些枯枝之类的东西,稍微堵了起来,只留下顶端透气,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能从那块空隙中,看见一小片的夜空。
星光点点在黑夜中闪烁,亮得让人以为触手可及。
为了取暖,他躺在她的旁边,靠洞口的那一侧。
他和她一样,把临时的帽子当作枕头。
洞穴里的沙地,虽然没有席梦思那么舒服,但能够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她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他背对着她侧睡着,挡住了从洞口溜进来的寒风,她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越来越熟悉的味道,当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也可以看见他强壮的身体轮廓。
他把他的衬衫让给她穿,她曾试图拒绝过,但他解释沙漠地区夜晚里的气温会一路从白天的摄氏三十八度,往下降到摄氏十五度。
十五度对他来说是很凉爽的气温,对她来说却不是,她比他虚弱。这样下去一定会感冒,到时两人要想走出这里就更加困难。她知道他说得对,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他裸着上半身,当他呼吸时,他的背肌会因此扩张。
我会保护你。
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我会保护你。
相较于之前那玩世不恭的调笑,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如此温柔而坚定,就像是许诺要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一般。
这只是因为他所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必须保护女人,她这般告诉自己。
唉,但那还是足以撼动任何铁石心肠的女人,更何况是她。
缩在他不断散发热气的身后,恬恬忍不住轻声开口。
「你睡着了吗?」
「还没。」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她问出心底藏了好几个小时的疑惑:「什么样的父母会替孩子取名叫剑南?」
他笑了出来,回道:「喜欢看武侠小说的父母。」
她闻言,也跟着扬起嘴角,调侃道:「那谐音真的不好听,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在华人世界长大,你会一路被取笑到毕业。」
他低笑着,「我知道,但我想他当初没想到那么多。我十岁发现这件事时,曾和他抗议过,但他坚持剑南是很好的名字,有大侠的感觉。」
「大侠?曾剑南吗?」她错愕又好笑的问。
「没错。」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他都这样说了,我也只能认了。」
她忍不住笑,不禁再问:「你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她扬眉,「所以你中文才讲得这么好吗?」
「嗯。他是第二代华裔,虽然一辈子没离开过美国,却一直很向往中华文化,所以要求我一定要会讲中文。」他在黑暗中回问:「你呢?你中文为什么这么好?」
吔沉默了短短几秒,才道:「我是在台湾出生的。」
「留学生?」
「嗯。」
「你还有亲人在台湾吗?」
「算有吧,不过没联络了。」
「为什么?」
他的问题淡淡的回荡在空气中。
她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道:「我到美国念书的第一年,我爸生意失败,心脏病发过世,因为欠了不少债,亲戚们便做鸟兽散,我从此没再回去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说,也许是因为过去这一整天的患难与共,也或许是因为问的人是他,总之,这些年她从来没对人说过的话,就这样轻易的从嘴中流泄而出。
「嗯。」他应了一声,「我了解。」
「是吗?」她笑了笑。
「我爸妈也过世了,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出游,回程时出了车祸。」
她一愣。
「我年纪太大了,没有亲戚愿意照顾一个愤世嫉俗的十五岁青少年。不过我运气比你好一点,艾玛的父母收留了我,他们说服了社会局的人,让我留在汤森家念完高中。」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之前他提到他爸时的口气,让她知道他和他父亲之间的感情有多深。
恬恬心口一紧,忍不住伸出手,却又停在中途,怕自己太过逾越了。
「我很遗憾。」她说。
「我也是。」
荡漾在空气中的声音有些沙哑,蓦地,她想起这个男人,失去的不只是多年前车祸身亡的父母,还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失去了视他如亲弟弟的艾玛。
她看过杂志,艾玛的父母在前几年也已经病逝了。
艾玛搞不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但她却被人谋杀了。
黑暗中,他的背影看起来莫名孤单。
她心头一抽,停在半途的手,不禁又再次摊开,轻轻的抚上他的背。
恬恬感觉到他僵了一下,却仍是将手心贴在他的背心,柔声道:「我很抱歉。」
贴在背后的小手有些冰凉,却莫名暖了他的心。
他没有开口,但她感觉到他放松了下来,她不自觉靠得他更近。
远处传来郊狼对月的长嗥,更近一点,她甚至可以听见响尾蛇游移滑过洞外的沙沙声,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惊慌害怕。
我会保护你……
他承诺的话语,随着他稳定的心跳,透过手心传来,一次次在心底回响着,环绕包围着她,直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时,她始终没有将手缩回来。
因为疲倦,她睡得很熟,完全没有作梦。
但是当她夜半醒来时,她是缩在他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