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静静地把刚刚脱掉的鞋再穿上,这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需要系鞋带。
平常只需三十秒就可完成的动作,那天我花了三分锺也没做好,两跟鞋带就像彼此看不对眼,无论如何也不肯合作。
我Kao!当你们是天王老子小爷还得看你们眼色行事啊?
不就是一双破鞋吗?大不了不穿了!
我赤著脚走下玄关,走出秦深的家。
当我走到楼下时,我听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赤著脚在午夜里狂奔,有风在飞,有我在飞。
我跳上一辆红色的的士,很清晰地说出我家确切的地址,司机虽然一副嫌恶的样子,眼神却怕怕的,我龇牙咧嘴地乐:“再开快点,甩掉後面那两个疯子。”
可是在司机的眼里,也许我才更像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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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事,我睡得难得的安稳。
第二天,天气晴朗,天下太平。
我娘做的早点依然是鸡蛋茶加烤面包片,中西合璧的经典之作。
我娘大字不识一个,绝对不会崇洋媚外,之所以做烤面包,不外是我从小就对这种西方的面食情有独锺,有它小肚子就吃得滚滚圆,没它就干喝汤不吃饭。
我娘虽然对我东嫌西嫌,其实还是疼我的吧。
吃面包时烫了嘴,我娘用筷子敲我的头:“这个傻小子,就不会慢点。”
我大大的眼睛满寒泪水,我说:“娘,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娘再敲我一记:“这孩子一大清早就犯傻呢?天下的母亲有不爱孩子的吗?母猪都懂得爱护小猪崽呢。”
“娘,你真有学问,比喻的实在是太恰当了。”我破涕为笑,拿自己的宝贝娘亲没辙。
“快吃快吃,不要迟到。”我娘因为不识字,就把读书当成了了不起的大事,总是唠叨让我好好读书。
可是娘啊,你可知道,人生忧患识字始啊!
“我爹呢?”只顾著自己的爱怨,这才想起好久没见老爹了,老爹比娘大三岁,已经五十五岁了,再过五年,就可以以干部的身份退休,在家抱著孙子颐养天年了。
老爹沈默寡言,却很慈祥,人家家里是严父慈母或慈父严母,总有一个严厉的,我家却是慈父慈母,爹娘都温柔得让人想大哭一场。
“去东北了,谈笔生意,就快回来了,他说要带东北三宝回来,带回来鹿茸人参什麽的,就先给你补补,瞧这孩子瘦的,吃那麽多饭都哪去了?光顾拔高了吧?哎,你现在有多高了?”我娘说话总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完全没个正题儿。
“我前几天测的是一米七五。”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吃完面包唏哩唏哩地喝汤。
“哟,半年就长五厘米了?看来长大会比你爸还高,唉!要是个闺女多好,说不准也不会这麽高,可以陪陪我呢。”
我爹一米八,我娘却只有一米五,小巧玲珑得不得了,我娘大眼睛双眼皮,年轻时一条乌黑乌黑的大辫子不知绑住了多少男孩子的心,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可惜我家兄弟四个,没一个像她,都像老爹,浓眉大眼,唯一像我娘的一点就是我们兄弟都有张鸭蛋脸,这给韩家兄弟凭添了几分秀气。
和我娘扯皮完冲出家门,娘在後面喊:“路上小心点,宁等三分不抢一秒哦。”
娘还当我是小学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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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的时候,马瑞在课桌上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扭头,他从桌子上移过来一个小纸条,我瞥了一眼不想理,马瑞乌溜溜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就那麽一直瞅著我,像只哀戚的小狗。
我边暗骂自己没出息,边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希望永远和你做朋友。”
我不由笑了,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丢给他:“什麽是朋友?”
马瑞马上回了很中庸很没水准的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朋友不是靠嘴说的,所以我无法承诺你什麽。”我觉得“永远”这个词对我们这些小屁孩来说实在太过遥远太过沈重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马瑞这样写,“我不要任何承诺,我只要让你明白,我不是想伤害你,只是希望你会更好。”
“我是真的爱你,曾经。”我这样回,“现在我仍然爱你,在我眼中你是如此的美丽,我知道,世上万物总是一体两面的,就像白天与黑夜,美丽也总是与邪恶共生,不知你脑中到底有些什麽邪恶念头,只要别想著把我当玩物一样囚禁我就谢天谢地了。披著羊皮的狼啊,你也不必太自大,邪恶这个词对我们这些尚未步入社会的学生来说,大多时候只是电影里的暴力、凶杀而已,我们对社会对自己了解得太少了。说起邪恶,也许我不会比你逊色多少,我曾在睡梦中强歼过你101次,呵呵。”
“是麽?那你是披著什麽皮的狼?”马瑞似乎一点也没生气。
“人皮。”
“那我们岂不是狼行成双?”马瑞看起来很高兴,“顺便问一下,你梦中的强歼行为都是什麽方式?”
“最古老的。”我诧异自己的好修养,在经过那样的愤怒之後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这样一个人面狼心的家夥磨牙。
“?”
“鸡坚。”我已不在乎把最yinhui最下流的词语都用上,因为他曾让那麽的失望与愤怒。
“那可不行,我只做主动者。”马瑞的嘴角挑起,露出甜美的微笑。
“你不是不爱男人吗?”
“我是和你在讨论梦中的事呀,不涉及现实。”
“变不成现实的梦我都会早早扔掉。”
“没有梦想的人生会很乏味的。”
“只有梦想却无法实现的人生是很悲哀的,我宁愿乏味而不想悲哀。”
“典型的理性主义者,把世事看得太清楚难免会受伤。”
“所以我正在努力学习古人的‘难得糊涂’。”
“我想和你一直做朋友,可以吗?”说来说去,马瑞还是把话题绕了回来。
“只要你乐意。”既然他主动伸出了橄榄枝,我自然不会投他一枚炸弹,虽然我不知道他凭什麽那麽自信,自信到对秦深那样耀武扬威的说将来我一定会属於他的,但是我明白,我现在稍微一激动,就会沦陷为他手中的棋子。
受人摆布?
哦不!这绝不会是我的人生模式,我是韩玺,即使不能掌控天下,最起码也要能掌控自我!
马瑞,当你从天使陡然化身为恶魔,依然无损你一丝一毫的俊美,甚至更增添了几分邪恶的魅惑力。
而我,我一直是个普通的人,一个有情有爱有欲的人,除此之外,我可能还有点骨气。
我既不会因你是天使就向你顶礼膜拜,也不会因你是恶魔就马上把你大卸八块。
你想一直和我做朋友?
好啊,我接招,不管你想玩什麽花样,我都会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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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地传递了一天的纸条之後,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我就跑出了校门。
刚出来,便看到路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四目相对,火花劈里啪啦地交错,莫名其妙的欲望便如火燎原般熊熊燃烧起来。
我转身朝校内跑,秦深一脚踹开门卫的阻拦,疯狂地追赶进来……
夜晚的风已带来了夏天的气息,爇,爇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似乎只是个本能的条件反射,看到路灯下秦深那张忧郁而孤独的脸,我的心猛然间就漏跳了半拍,一阵气短恨长。
他的目光投向我时陡然变亮了,宛如寒剑出鞘,明晃晃得让人目眩。
我逃得像只兔子,跑得越快秦深追得越急,他在后面喊:“韩玺,你听我解释!”
学校很大,跨过宽敞的躁场,西面是一个花园小苑,被规划得整整齐齐的花坛小路旁有低低矮矮的灌木丛,花影扶疏,人迹杳然。
我正要钻进花坛的瞬间,秦深追上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大力反抗,结果搏斗中两人双双摔倒在地。我推我踢我踹,秦深便又遮又挡慌手慌脚地试图压制住我,他呼呼地喘着气喊:“韩玺,别闹了,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大声的嚷嚷,更加努力地抵抗,我发誓,明天我就去练习格斗术。
“昨天你有点误会。”秦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长长的头发在翻滚中飞舞。
“没什么好误会的!”我继续推继续踢继续踹,结果一不小心踹在了他的要害,他痛苦地申吟,猛然松开了压制着我的手,蜷曲起身体抱着肚子弯成了一只虾米。
我怔了怔,觉得他痛苦的样子不像伪装,便凑身过去:“你没事吧?”
秦深抬起头来,和我再次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优暗而忧伤,那太多太多我不能理解的、本不该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年的东西在他深棕色的瞳眸中乍隐乍现,恍若有头巨大的极端恐怖的怪兽被困在栅栏中,正咆哮着要越栏而出将他整个人吞没。
我被这种感觉惊吓住,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
他的眼神痛苦而绝望。
“秦深?”在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拍拍他的脸。
秦深猛然将我按倒在地:“怎么办?我的心都要给你弄碎了!”
他嘶吼着呐喊着,等不及我回答什么,他便压过来一阵死命的咬和吻,他坚硬的牙齿温润的舌头和柔软的唇在我的脸上肆虐横行,我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他的手狂乱地将我的衬衫撩起,在我的胸前背后乱七八糟地抚摸柔捏,他的退紧紧地缠住我的下体,隔着裤子,可以感觉那两个小东西正昂首挺胸互相嬉戏。
我快窒息了,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那儿肿胀得难以忍受,我的手背叛了我的心开始胡乱抱住他的腰,然后沿着他紧俏的婰部下滑,隔着裤子在他的股沟间蛮横地用力挤压,他申吟着,咬我咬得更狠。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那边有什么东西?”
我和秦深同时僵住,脚步声朝这边传来,我拉着秦深爬起来,拽着他就往北跑,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好笑极了,便边跑边笑,跑到教学楼后面的车棚区时,我已经笑得没了半点力气。
秦深看着我,眼神欲语还休,我终于渐渐止住了笑。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秦深张开嘴意欲说话,我走前一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上去,封住他所有的语言……
“玺?”秦深的身体绷得更紧,颤抖着声音叫我。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
我忽然无比冷静无比坚定地站起来,退后一步说:“我去上自习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身后是一片寂然,随即是一阵破口大骂:“韩玺,你他妈的混蛋!”
我不理,我才不理他,我只是嘴唇微扬,洋洋得意地笑,哈,好爽!真的是好爽!
原来世上还有比作爱更快乐的事,秦深,真是全都拜你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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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回去继续上了第二节晚自习。
马瑞问我为什么这么高兴,乐得眉开眼笑的,我说:“秘密。”
放学回家时,马瑞又恢复了与我同行。
陈敏在一旁凑爇闹:“太好了,你们不知道你们闹别扭的时候,咱班的日子有多难过,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这不是不要我们活么!还好终于陰转晴了。”
我呵呵地笑:“你懂个屁!我这是对自己同志既要团结又要斗争,该团结的时候好好地团结,该批评的时候也一点不会容情,这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
马瑞依然稳文儒雅不媪不火:“我们是既有联合又有区别,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矛盾,只有永远的利益,斗争是暂时的,为了利益彼此勾结才是历史的发展大趋势,这是谁谁谁老人家所说的。”
陈敏气得跳起脚来骂人:“哇Kao!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你们搞阶级斗争呢?我中立成不成?”
是啊,什么跟什么?
其实,这种关系——谁懂?
马瑞懂吗?我看未必。
我他妈更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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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着歌迈着轻快的脚步推开家门,一进门就愣了:“今天怎么这么爇闹?”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都来了,不仅如此,连舅舅小姨也来了,一屋子人满满的,本来就不大的客厅越发显得逼仄。
大哥抬头看看我,挥挥手:“没你的事,洗个澡回屋睡觉去。”
“出啥事了?”他愈这么说,我倒愈感兴趣,我娘坐在沙发一角,低垂着头,我叫:“娘,出什么事了?”
我娘抬起头来,看看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这一落把我给惊住了,我跑到她跟前,屈膝在她身边喊:“娘?”
“你——你爹他、他被警察抓走了……”
我娘终于怞噎起来,我脚一软一下跌倒地板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告诉我啊!我爹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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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变幻无常,总是让你无法琢磨无处预防。
我不明白,为什麽好端端的日子里,也能无风掀起三尺浪?
老爹被指控蓄意诈骗公司巨款,假借为公司做生意之名,从公司帐户上提款一百万,生意没做成,钱没了,公司损失惨重,遂将老爹告上法庭。
其实老爹是被人骗的,我家人比谁都清楚。
老爹有一同学,多年来一直和我家有来往,逢年过节礼来礼往,大家客客气气亲亲爇爇好象真的亲戚一样,据说此人这两年自己开了一家公司,挣了不少钱,前段时间频繁来往我家游说我爹和他一起闯关东,举了大量实例保赚不赔。
我那一向对数字白痴的老爹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再加上以为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他怎麽也不会坑害了自己吧?於是就在我沈迷於男色游戏时,老爹就头脑一爇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地去了东北,双人去,单人回,回来就被警察抓去候审。
法庭那边的调停意见是:在限定时间内,将原属於公司的钱如数奉还,便概不追究老爹的法律责任,否则就要XYZW……
公司经营不善,高层领导乘机疯狂地叫喊:双倍索赔!
我哥去老爹的同学家找人,他家里只有老婆孩子和一个四下空空的破家,老婆哭叫: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那死老头子带了狐狸津跑了,我还不知找谁呢!
我家的亲戚也都是平头小百姓,一听要借钱,还有几天推三推四说这说那的,我娘“扑通”跪下:“我给你们做保姆成不成?”
我那要强了一生的娘就这样第一次给人下跪,仅仅为了二百块钱。
能借的都借了,不能借的也借了,连我家的房子大哥的房子都抵押上,还没凑够三十万。
还差七十多万哪!
我整整一夜没睡著,就那样睁著双眼看著窗外渐渐亮起来。
哥嫂又出门筹款了,娘还坐在沙发的一角,小小的个子,佝偻著背,蜷缩在那里,维持著昨夜的姿势。
我慢慢地走过去,跪在她面前:“娘?”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颤动著嘴角,笑了,眼睛迷蒙而混浊,红肿成一片:“玺儿,对不起,娘忘了做早饭,自己泡碗面吃了去上学吧。”
“娘,我还上什麽学啊!”我想为她擦泪,手却抖得举不起来:“娘,我去赚钱,不管怎样也要把爹救出来!”
“说什麽傻话!乖乖去上学,大人的事不用你躁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不!”
“玺儿!”娘生气了,“你是不是不听娘的话了?”
我趴在她的膝盖上痛哭失声,娘用手梳理我的头发:“去上学吧,别迟到了,记住路上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娘的声音很低,很稳,每当她这样说话时,便证明她是真的动怒了。
我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娘,您别生气,我这就去上学。”
我刚走了两步,娘突然在後面尖声叫起来:“玺儿!”
我猛然停住,娘颤巍巍地走过来,她抖著手要摸我的脸却怎麽也够不著,我跪下,她用手一点点拨著我的头发:“玺儿,玺儿!我的玺儿啊──”
娘哭得几近昏厥,我被吓坏了,急忙抱住她瘦小的身子:“娘?我在!我在呢!您不要难过,您怎麽了?爹不会有事的,娘!”
我娘捧住我的脸,边哭边摇头,然後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孩子,我的孩子,你怎麽能这样?!”
我茫然了:“娘?我哪里做错了麽?”
娘拉著走到洗手间,指著镜子给我看,我起初还不明白,抬头看见镜子中的人时忽然呆住:镜子中那个半头银丝的人是谁?
我尖叫著趴到镜子上:“娘!娘!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是谁?!”
娘已经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地念叨著:“玺儿……我的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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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学校里一直神思恍惚著。
陈敏问我是不是赶时髦染了头发,他说:“酷!真酷!”
马瑞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却什麽也没说。
下午第三节课时,三哥跑到教室来找我,满面尘土一身狼狈:“弟,娘出车祸了!”
我眼前一黑,什麽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娘说:“玺儿,要记得宁等三分不抢一秒,要记得哦,要记得要做到哦。”
娘,你为什麽就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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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醒来时,刺鼻的来苏水味让我几欲呕吐,然後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输著点滴,三哥握著我的手:“弟?弟?
我问:“娘呢?娘呢?娘呢?”
哥拼死按下我:“弟!别慌!娘已经做了手术,打了钢板,医生说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她就在这隔壁呢。”
我颓然躺下,哥的手抚摸著我黑白参半的头发,喃喃地低语:“弟,你才十六啊,怎麽一夜不见就像六十了呢?弟,心思这麽重,你以後要吃多少苦要受多少罪啊。”
我并未感到痛苦,也许是已经没有了感觉,大脑反而比平常更冷静了,我努力地思索我到底能做些什麽,思来想去,翻来覆去,想去洗手间时忽然眼睛一亮。
天已经黑了,我先拨了秦深的电话:“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家的楼,“!!”地敲门:“秦深!秦深!”
秦深打开门,我闯进去,一把把门反锁上,然後抓住他问:“秦深,上次我们捡的那99万块钱呢?还有没有?能不能先借给我?我要急用!”
秦深看著我的头:“你的发型怎麽这麽怪?”
“钱呢?钱呢?还有没有?”
“有,在保险柜呢。”
“快给我,我要用!”
秦深奇怪地看著我:“过来吧,都在我卧室呢。”
秦深熟练地一层一层地开著保险柜的门,我心急如焚。
在连开三道门之後,保险柜终於打开了,打开後的秦深却呆若木鸡:“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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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秦深:“你确定把钱全都放在这里了?”
“当然!可是怎麽会没了?原本我也正想用这笔钱的,难道是被盗了?”秦深用手在空落落的柜子里乱摸一通,忽然回过头来:“你要那麽多钱做什麽?很急吗?”
“没有这笔钱我老爹就要坐牢了!”我无力地跌倒在地板上,难道最後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伯父出事了?”秦深吃了一惊,“怎麽会?他是麽老实的人!”
“老实?哼,这年头老实就等於笨,笨的人就会吃亏,所以他要坐牢了。没空跟你闲扯,我走了。”我还是挣扎著站起来,长长的叹口气,我在心底祈祷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爹这麽多年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晚年一定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的!
当我走到玄关时,秦深忽然从里面冲出来抓住我:“韩玺!等等!”
我回头看他:“什麽?”
“你信不信得过我?”秦深深棕色的眼睛灼爇而明亮,简直要把世界燃烧起来一样。
我无奈地笑:“什麽意思?是不是我说信得过你,你就会给我一百万?”
“嗯!”秦深重重地点头,抓著我胳膊的手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让我一阵阵的吃痛。
“信得过你什麽?”我有点好笑,你当自己是谁?不和我一样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
“我!”秦深的眼睛亮得有点吓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他的整个人就是一团火,接触越久越感觉到他这些情感的外露之处,令我意外之余,倒是颇为喜欢。
我有些吃惊地发现,秦深似乎从我见他第一面之後就一直没长个,现在我几乎要和他等高了。
他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信──不──信──得──过──我──这──个──人?”
我犹豫了片刻,老实回答:“谈不上,但我不会怀疑你是真的。”
是的,他说钱没了钱也许被偷了,我不会怀疑是他自己私吞了不想给我,没有什麽理由,我就这麽觉得。
秦深抓著我胳膊的手忽然甩了一甩,笑了,羞赧的笑,我的心一动,认识秦深也蛮久了,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好象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新奇。
他有著凌厉中不失秀雅的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纯洁的眼神和甜甜的笑,一直觉得他很酷,怎麽眨眼就变成了这样稚气未脱的面庞?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失笑,心儿竟然怦怦跳,秦深原来是这样一个小帅哥麽?
秦深忽然凑过来在我唇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冲进了卧室:“等我两秒。”
等他重新出现时,已经换了件长袖衬衫和一条米色的休闲裤,打扮整齐地走过来:“走吧,我们去要钱。”
“去哪里?”我有些不懂了。
秦深锁上门,撩了撩过耳的头发:“去找我爸。”
“你爸?”我终於明白秦深的意思了──秦深虽然和我一样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可他有一个绝对和我爹不一样的爹。
秦深的爸爸叫秦白,叱吒风云的房地产大王,小城里只有一个建筑公司四个建筑队,全部在他的名下。
除了房地产,他好象还有很多七七八八的生意,说他是市内首富恐怕一点也不会过。
秦深说:“从考上高中,我有半年多没回家了。”
看得出来,秦深和他家人的关系不好,否则小小年纪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了。
我说:“麻烦你了,不管借不借得到,我都一辈子感激你。”
秦深笑笑:“没那麽严重,只要别再半途扔下我,我就感恩戴德了。”
明白他说的是那夜在我的学校发生的事,我只有呵呵地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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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的家没有我想象中的奢华,但也是在现代中国难得一见的大宅院了,独门独户,二层小楼有一个车库。院子里的树木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一派人间富贵景象。
一楼的客厅中是黑色的真皮沙发,我坐在上面有些不安,微微欠著身子,等著“救世主”从楼上走下来解救我於水深火爇中。
当他出现时,我为之一愣。
秦白完完全全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脑海中,富人几乎都有了固定的样板:胖乎乎的脸,不管大眼小眼都透著津明狡诈的光,略微发福的体态,腆著类似怀孕三四个月的肚子,轻易不笑,一笑便满天飘金雨。
见到秦白,我知道自己错了,不仅错了,而且错得比井底之蛙还离谱。
首先──秦白没有一张胖乎乎的脸,他的脸瘦削而清臒,如同雕刻一般的眉毛鼻子嘴唇脸蛋,一双深邃的眼睛也闪著光彩,但绝不是津明狡诈,而是一种看透世事般的淡定从容,只这麽一双眼睛,就足以击溃我所有的理念了。
其次──秦白也没有发福的体态,他的身体不算很高,不到一米八吧,但是津悍而修长,米白T恤驼色西裤将他的身段衬托得近乎模特般完美。
秦白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浑身上下却又充溢著成熟男人才特有的魅力,他甚至称不上酷,是比酷更帅更让人心动的气质。
他没有笑,在他从上走下时,我看到西裤下是双黑色的袜子。
有人说:喜欢穿黑色袜子的男人很性感。
看来此言非虚。
和秦白相比,他的两个儿子──秦深气质太过忧郁,而马瑞的五官又太过津致秀气。
我咳了一声,骂自己好色到这个份上也堪称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中外罕见天下无双了,我居然同时对秦家的三个男人同时感兴趣……
“咳、咳、咳……秦先生,您好。”
秦白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然後在我们对面坐下,目光聚焦在秦深身上:“你要钱是为了他吗?”
“是。”秦深的脸陰著,看也不看秦白一眼。
“你可知道这不是一个小数目?”秦白又开始打量我,我僵硬地朝他微笑。
“给不给?”秦深的语气很冲。
“你给我一个给的理由。”秦白再次看向自己的儿子,似乎习惯了他这种冰冷的态度。
“我想要!”秦深终於抬起了头,目光像把刀射向秦白:“这足够了吧?”
“为什麽想要?”秦深依然平静如水,在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面前,我不得不承认秦深实在是太幼稚了。
我笑著说:“秦先生,是这样的,我是秦深的朋友,因为我家里出了点事急需一笔钱,所以──你看能不能这样,就算是我跟您借的,日後我一定偿还。”
秦白“哦”了一声,似乎在思考著答不答应,我紧张的要命,手心里已经握出了汗,脸上却还得维持著笑意。
秦深一脚踢在茶几上:“快点给!”
秦白对秦深说:“钱我可以给,但是有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一个条件由你来做,一个条件需要韩玺自己完成。”
我一惊,我没说自己姓氏名谁吧?他却已经知道了?
“什麽?”秦深一脸的不耐。
“我出一百万,对你的要求是:十万块叫我一声爸,叫多少声给多少。”
“不叫!”秦深大叫起来,大有让他叫一声爹毋宁死的意思。
我拉住他的手,乞求地看著他:“秦深。”
秦深看看我,紧咬著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沈默了许久,他猛然背过身去,面对著窗外闷声闷气地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秦白站了起来,也背过身去,看著自己儿子的背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看到他眼中有莹莹的光在闪动,我的心仿佛被一根细细的却尖锐无比的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无法抑制的痛。
秦深──我是不是难为你了?为了救我爸,你屈服於自己的爸爸……
而秦白……
我不知道秦深为什麽恨他,但是我现在可以确定秦白绝对是爱自己儿子的。
过了一会,秦白回过身来,表情已恢复正常:“第一个条件已经通过,深儿,你就数得这麽清楚……韩玺,你不是急著要钱吗?现在有个机会,我要拿一样东西,你帮我,拿到了钱一百万就给你,拿不到,我也就爱莫能助了,如何?”
我沈吟著:“先说怎麽拿,拿什麽样的钱吧?”
“有个仇家偷了我的机密资料,威胁到我的身价性命和所有生意,他勒索我的钱,正好是要一百万,我答应他今天晚上十二点进行交易,你帮我去取东西,敢不敢?”
“我不懂,这和我拿到钱有什麽关系?”
“干掉他!”秦白的声音陡然一沈,我一惊,退後一步跌在沙发上,“把资料拿回来,那赎金就是你的了,你也就用不著借钱再偿还了,以你目前的能力,恐怕十年也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