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娘亲教她要以男人为天,女人一生的倚仗就是丈夫,女人要离了男人就什么都不是了,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所以,为了这个男人她什么都得忍,什么委屈都得受。

在重生前那十几年的婚姻里,香姨娘害她不成反被赶去了别院,但是嵇子君对香姨娘并没有死心,情深意重的在一年后又把人接回伯府,两人感情如胶似漆,每天不理俗事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她这正妻,却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伺候个遍,府里哪个院子缺银子找她,应酬开销找她,吵架斗气找她,公婆跟前要当不能有声音的媳妇,丈夫面前要扮妻妾和睦的笑脸……她要爱护照顾所有人,那她自己呢?

她当够了石磨心,可是谁爱她?谁会问她一句好?

如今,她不稀罕了,她要过自己的日子。

随后她们去了一间小店,店掌柜是个看起来比她大上几岁的少妇,一件妥贴的棉袄,盘扣是花绊子扭成的扣,别致又素雅,两道长长的柳叶眉,见人便露出羞怯的笑意。

人与人有时候靠的是难以说明的缘分,盛知豫一见到这家小店的掌柜便心生好感。

「姑娘,请里面坐……呃,是大妹子和小妹子,外头天冷风大,进屋子喝杯热茶吧。」最初看这女子身形以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像一朵早开的迎春花,直到看见她梳髻的打扮,立即改了称呼。

「掌柜的客气了。」盛知豫还了半礼。

「不客气,难得有人来呢。」她羞涩的笑,露出颊畔的小酒窝,说完立即发现自己语误,微红着脸,转向柜子后面拿起一块厚布走出来,原来屋子一角放着红泥小炉,炉上一把大水壶正噗噗的冒着热气,她俐落的用厚布垫着手,拿起茶盘上的杯子,倒了两杯水。

红泥小炉放在生意场所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微弱的热气既能驱逐一点寒气,也多少省了炭盆的耗用,对样样要精算的人家,不无小补。

「大妹子别误会,妾身不是掌柜,相公不在,出门办货去,家里又少人手,这店只好由我顾着,相公说只要顾着门面,让人来来往往看到我们的门面是开着的,不要关门就是了。」轻言细语,笑语晏晏。

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哪有客人甫上门就坦言不讳自己是生意上的生手,这不是摆明了叫人家来占她便宜,实在太可爱了!

盛知豫把茶杯捧在手心,藉着杯子散发出来的热度暖和有些僵硬的十指,「掌柜夫人……」

「别别别,别那么叫我,妾身夫家姓盛,大妹子要是不嫌弃就叫妾身名字吧,看样子我年纪比你大上一点,你叫我白露姐就是了。」

盛知豫叫得极是爽快。「白露姐,好巧,我也姓盛,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人。」

「哪需要扯到五百年前,这会儿我们以姐妹相称,就是一家人了。」抛开一刚开始的生分,白露露出很好相处的真实性子来。

「白露姐,这是我情同姐妹的丫鬟春芽,春芽,这是白姐姐。」

「盛娘子。」春芽福了福。

该谨守的本分,下对上礼节,春芽那条线是很严格的,就算她和主子感情再好,她也不会逾越那条对外的线。

「小妹子。」白露对春芽的印象也不错。

「我看盛妹妹梳的是妇人髻,敢问夫家府上哪里?」

「姐姐当我是寡妇好了。」她现在是新的开始,她想要新人生,那些又臭又长的过去,她半点都不想让第二一者知道。

何况她也不打算再嫁人,名声没就没了,她不稀罕!「寡妇门前是非多,哪能用混充的?妹子开玩笑了。」

她不是不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可对人言的苦衷,但是寡妇?年纪小小就守寡,这一生不就完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不多,我以为是因人而异。」

「说的也是,我们搬来此地不久,邻居知道相公是庶子,也不太喜欢和我们往来,总觉得会贬低他们身价。」庶子庶女就不是人吗?娘亲为人妾室岂是自愿的?

有哪个女人生下来是为了想当人家的贱妾?

「这种事情别太往心里去,想和白姐姐做朋友的人自然不拘任何表面条件与你相知,要是不愿,交来的朋友也不会是真心,做那种无用功,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听大妹子说话,就像冬日吃了一盅热鸡汤,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不过,你到小店来,不会是专程为了谈天吧?」

「欸,真是对不住,我就是个话痨,一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我是来买绣线的,各色线我都要五綑,另外锦绫绮罗纱绢绸缎都给我剪个半疋,要素面的,别忘了绣针。」她吐了吐丁香小舌,有点不好意思。

那些年,缠绵病榻太寂寞,十天半个月没半个人可以和她说话,纡解心里的郁闷愁烦,闷过头了,病情更加不好,哪知道重生过后却留下了话痨的后遗症。

「话痨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你这活泼个性,不过要这么多东西,我看只有你们俩主仆,可还有人帮你送回去?要不,你给我地址,等我相公回来,我让他给你送去。」白露瞧着她瘦弱的身板,不盈一握的腰肢,又看了看满有看头的春芽,觉得还是不成,非常善解人意的问道。

「这倒不劳烦了,我到城门口,自有人接应。」

「大妹子住城外?」白露起身拿起展示架上一匹匹的绸缎和剪子,打开丈量剪裁。

「是啊,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说个话都没有对象。」

「若有进城就来找我玩。」剪完布料,又从柜子的屉匣子里挑了各色绣线,动作不算纯熟,却很认真。

「一定!」盛知豫看着挑好排列的绣线,想不到这店面虽小,绣线却非常齐全。

她付了钱,白露想把零头抹掉,盛知豫却摇头,付足全额。「姐姐赚的不就这些零头,都给我抹了,你今天就白忙了。」

「不要紧,反正相公也没想过我能帮他做上一桩生意,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我……」眼看带出来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相公的生意却没什么起

「不提道个,大妹子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下回等我上门,就算你忘记给我抹零头,我都会提醒你这便宜我非占不可!」盛知豫看得出来白露眼里的寂寞,不自禁捏了捏她的手,给她鼓励。

「就这样说定了!」

「进城一趟不容易,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转转,就别送了。」

主仆俩跨出店门,送她们出来的白露不意看见一顶暖轿停在门前,几个看似仆从、轿夫的人肃立一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容貌庄严的贵妇抿着唇,虽然没有破口骂人,但倒竖的柳眉,捏在袖子里的纤纤长指,可见是碍于路上行人才忍着气,不然早把犯错的丫头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都已经出了十箭之地,才发现疏失,你说这该怎么办?!」问丫头怎么办,不是真的要她说怎么办,大丫鬟很明白这道理,不住的在雪地上磕头求饶。

「求饶有用吗?」贵夫人冷哼,「我这要赴的可是重要至极的宴会,你让我穿这种被勾花花样,还过水起皱摺的绣裙出门,这是想丢谁的脸?」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丫鬟的头磕在雪地里,力道显然不轻,两泡惊惧的眼泪滑下面颊。

「没用的蠢东西!」贵夫人的脸色很不好,要不是众目睽睽,她这一脚就踢出去了。

姑且不论这位夫人驭下是否严苛,丫头是不是真的失职,杵在这儿都不能解决事情。

「这位夫人,」盛知豫向前致意,微微屈膝见礼,「小妇人略懂针线,依我看,夫人这袖口不难修补。」需要补针的地方在广袖的显眼处,只要稍有动作,的确会让人发现那牡丹的花瓣起毛还发皱,这模样,的确失礼。

「哦?」贵妇人看了盛知豫一眼,似有不信。

「可否请夫人移步进店里去,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是的、是的,夫人请进来小店歇个脚吧。」白露也伸手邀请。

「你是绣娘?!」

等那位贵夫人坐定,盛知豫凝目看了下她袖口上的牡丹花色,打开刚刚买的编线堆,挑出同色线,仔细的剖出一丝,她剖线的手法快速,穿针引线,蹲下身,看准绣印便绣了起来,「这料子是上好蚕丝织就,这牡丹花先远而近,很有层次感,轮廓边缘针迹整齐又细密,压瓣清晰,水路也很是均匀。」

她手下飞快,将勾毛的地方用绣线压下,加上几针修补,那起皱的缎子居然恢复平整滑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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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痨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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