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什么事让她走得那么快、那么急?

萧牧理有种不祥预感。

“萧大哥……萧律师,你怎么了?”站他身边的女孩一直密切注意着他,见他神色阴沈,不禁关怀地问。

他漠然扫她一眼,没理会她,迳自转向她的兄长,交代几句后便告辞离开,留下女孩哀怨地目送他背影。

他走出法院,一面打手机给妻子,她没接电话,他脸色更难看。

他传Line给她要她有空回电,接着回到事务所,处理了些琐事,又看了几份案子的资料,夜渐渐深了,于澄美依然毫无消息,他等得愈加烦躁,忍不住又拨了电话。

这次她总算接了。

“澄美,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医院。”她的声音听来很疲倦。

他吓一跳,焦急地问。“怎么了?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都不是,你别担心,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在医院?”是她的家人出事了吗?

“是元祈哥,他受伤了。”她低声解释。

他听了,心微微一沈。

她在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仿佛意欲鼓起勇气。“元祈哥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我想……在医院里陪陪他。”

她要在医院里陪郑元祈,这么深的夜,孤男寡女的……

“不可以!”他直觉便反对。“你马上回来!”

“牧理,你别多想,我就是陪陪元祈哥而已……”

“你回来!不准你留在那里。”

“你……凭什么不准?”她似乎恼了,语气变得清冷。

他磨牙。“凭我是你的老公。”

电话那端传来长长的沉默。

她愈是不说话,他愈是感到难以言喻的慌,他知道对失去记忆的她而言,他这个丈夫身分一点也不真实,毫无说服力。

但除了这岌岌可危的名义,他不知自己还能用什么方式掌控她。

“元祈哥很虚弱,我要留下来。”最后,她像是咬着牙撂下这句话。

电话断线,冰冷的嘟嘟声在萧牧理耳畔作响,像一颗颗石子,丢进闇黑深幽的古井里,回音是那么孤寂。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听着,半晌,蓦地握拳槌墙,一次又一次,直到指节破了皮,隐隐地瘀青。

“怎么?他骂你了?”

打完电话回到病房,郑元祈见于澄美面色不愉,低声问道,话里分明噙着一丝讽剌。

“他没骂我,只是有点不高兴。”

“他凭什么不高兴?”

于澄美没回答,苦涩地抿抿唇,望向郑元祈,故作轻快。“你现在觉得怎样?头还晕吗?”

“晕是不晕了。”郑元祈调整了下坐在病床上的姿势。“就是这个手包成这样,很不方便。”

于澄美看着他上了固定绷带悬起的左手臂,懊恼地叹息。“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今天傍晚她接到的电话其实是郑元祈的助理周敦才打来的,周敦才告诉她,为了她的事,郑元祈这阵子一直都魂不守舍,于家聚餐那天她又舍他随着萧牧理离去,他更心痛了,这两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白天就在家里喝酒买醉。

她赶过去劝他,两人起了争执,正拉扯间,她也不知踩到什么,一个脚步不稳往后摔倒,他为了保护她拿自己当垫背,结果她没事,他的左手臂却因此骨折,后脑勺也撞了个包。

她吓得和周敦才一起紧急送他去医院,周敦才骂她无情无义,说元祈哥痴心等了她四年,她却是如此回报。

她听了,更恨自己,她对不起元祈哥,不值得他倾心相待。

“好了,别再一副自责的表情了,看了难受!”郑元祈爽朗的嗓音拉回她思绪。

她定定神,看着郑元祈头上绑着绷带,左手臂也吊着,既心疼又歉疚。“元祈哥,你不怪我吗?”

“你觉得我应该怪你吗?”郑元祈笑笑地问。

于澄美惘然。

郑元祈盯着她惆怅的表情,墨眸熠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竞选办公室需要一个机灵能干的秘书,你来帮忙如何?”

“要我去你的竞选办公室?”她讶异,眼神闪烁,显现出几分迟疑的意味。

“美美。”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握住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眸专注而恳求。“我需要你,你答应我吧!”

她怔忡无语。

萧牧理一夜无眠。

他整夜坐在阳台,喝着啤酒,开了一罐又一罐,冰凉的酒精却只是将他的胸膛焚得更加灼热。

他忍不住要想,澄美在医院里陪着另一个男人,他们究竟会做些什么呢?郑元祈当真会做个端正守礼的君子,或者也会同他一样,乘机诱哄他的妻子?

又或者,郑元祈根本无须引诱,因为记忆回到二十三岁的澄美,本身就是爱慕他的,一心认定他将是她未来的丈夫。

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花前月下,回忆从前?

萧牧理心乱了,这辈子还不曾如此六神无主过,他习惯了掌控自我、掌控人生,认识澄美是他人生的意外,而她因车祸失忆忘了他对他而言更是超展开。

想到有可能会失去她,他竟感到难以形容的恐惧……

就这样心慌意乱地熬到早晨,在日上三竿时,他终于看到楼下停了一辆计程车,而他的妻子正盈盈下车。

她回来了!而他绝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般颓废的模样。

他连忙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啤酒罐,丢进回收垃圾桶里,接着冲进浴室,洗去一身酒气,刮了胡子,梳了头发,换上笔挺的西装,整个人焕然一新,如果不注意去看他眼下淡淡的黑影,也可说是神采奕奕。

走出房间时,他嗅到室内飘着咖啡的香味,他的妻坐在餐桌前等他。

“你总算回来了。”他话说得讽刺。

她似是微微一震,抬头望他,脸上却是毫无表情。“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我还赶着去上班。”他不是有意冷淡的,但森冽的言语就这么冲口而出。

她定定地凝视他,他不能确定是否在她眼里看见一丝失落。

“你知道,年底就要国会大选了,我答应了元祈哥去他竞选办公室帮忙。”

“你说什么?”他全身僵硬。

“我要去元祈哥竞选办公室帮忙。”她一字一句地重复。

这是在挑衅他吗?“你不回舞蹈教室了吗?”

“不回去了。”虽然她从小就爱跳舞,但她实在想不透自己怎么会以教舞为职业。

“你……是认真的?”

“对。”

萧牧理咬牙,胸口倏地燃起熊熊怒火,他等了她一夜,胡思乱想一夜,等来的就是她这番冷漠的宣言。

她要去郑元祈的竞选办公室,她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你从来没认真想过要找回记亿对吧?”他狠狠地瞪她,语声严厉,近乎控诉。

“这段时间你只是敷衍我,其实你一心只想回到于家去!对吧?”

“我没有!”他的恼火似乎吓了她一跳,高声为自己辩驳。“我是真的想不起来。”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想?”他掐握她肩膀,有股冲动想用力摇晃她。“如果我不让你去帮郑元祈,你怎么说?”

“你……”她容色发白,表情却更倔强。“你不能这样限制我,这是我的人身自由。”

他磨着牙关,试图以凌锐的眼神折服她,她却丝毫不屈。他更恨了。“对!是你的人身自由,我不能限制你。”

他蓦地松开她,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瞬间脆弱的神情。

于澄美瞪着他森然挺立的背影,忽地备感委屈。

为什么他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呢?对失忆的她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元祈哥却是从小跟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只是她恋慕的人,更是她依赖的亲人。

为什么这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错呢?她做错了什么?她就是失去记忆而已!

“萧牧理,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她嗓音发颤。

他闻言,身子一凛,半晌,才低哑地回话。

“那你呢?你有为我想吗?”

她哑然,胸臆横梗一股难言的滋味,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大踏步离去。

那天早上,两人不欢而散。

接下来几天,他们似乎都有意躲避彼此,他忙着在事务所加班,而她大多数时间也都待在竞选办公室。

两人只有深夜或早晨会擦身而过,淡淡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萧牧理知道,要不是守着那一个月的承诺,于澄美早就搬回于家了,甚至不能对他提出离婚的要求。

只剩下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了,他不能这样浪费,再这么下去她只会离他愈来愈远。

萧牧理知道自己必须结束这场冷战,爱得多的人注定低头认输。

于是这天下午,他来到郑元祈的竞选办公室,几个义工跟选民在泡茶聊天,他打听了下,郑元祈都在后头的会议室开会或处理事务。

趁没人注意,他悄悄绕到后头,会议室的门扉虚掩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出来。

他走过去,由门缝偷窥室内,郑元祈正以一种悠哉的姿势坐在会议桌上,于澄美正站着对他报告什么。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了,没意思。”郑元祈笑着打断她的报告。“我饿了。”

“什么?”

“我说,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于澄美眨眨眼,看了看茶几,上头搁着周敦才中午买来的煎饺,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吃这个好吗?”她问。

“好啊。”

她热了煎饺,捧到他面前。

他举了举自己上绷带的左手。“我的手不方便,喂我。”

见他这般刻意撒娇,在门外偷听的萧牧理只觉得自己想杀人,偏偏于澄美像是不以为意,还真的就拿起筷子,一个一个喂她的元祈哥。

温馨美好的画面,却看得萧牧理心里发酸,一时进退不得。

喂完郑元祈一盒煎饺,于澄美接到电话,说外头有事情需要她亲自处理。

“元祈哥,我去看看,你先喝点茶。”她点了一杯热茶。

郑元祈接过茶杯,乐呵呵地享受她体贴的服务。

萧牧理咬牙切齿,侧身躲在梁柱后,目送于澄美窈窕的倩影。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悲哀,男子汉大丈夫,这般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正懊恼时,另一个男人走进会议室。

“瞧你乐成这样子!”一道沈冷的嗓音。“这样装很好玩吗?”

“敦才,你来了啊。刚刚美美亲手喂我吃煎饺。”郑元祈炫耀。

“你还想骗她到什么时候?你的手伤根本没那么严重,早就好了。”

什么?!萧牧理在门外听了,神色凛然。

“能骗一天是一天。”郑元祈叹气。“如果不是你教我用这种苦肉计,美美也不会这么爽快就答应来我这边帮忙。”

周敦才沉默片刻。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郑元祈问。

“没事。”周敦才语气涩涩的。“只是希望你到时成功赢得美人归时,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人。”

“放心。”郑元祈放柔了嗓音。“你为我做的,我一桩一件都记在心里,永志不忘。”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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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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