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见她低眉敛眸的模样,萧牧野心口莫名一揪,不知不觉放柔嗓音。「我没生气。」只是有点小嫉妒,就算是自家兄弟,也不该那般亲昵地唤她。

想想,他又闷了。

「笨兔子!」忍不住弹她额头。

又骂她笨。丁雨香委屈地嘟嘴。

「嘟什么嘴?说你笨你不服气吗?」他再赏她一个爆栗。

她伸手撝住微疼的额头,明眸漥滢,小嘴噘起,看来哀怨又无辜。

萧牧野笑了,将她揽进怀里,揉揉她的头。「傻兔子,我可警告你,以后除了你妈妈和我的家人,不准别人喊你香香了。」

她一凛,在他怀里僵了片刻,才温顺地点头。「我知道了。」

丁雨香很认真地想当好萧牧野的小妻子。

她知道萧牧野有不吃早餐的坏习惯,于是她每天都会早早起床,精心准备各样料理,有时是西式的咖啡三明治,有时是中式的清粥小菜。

她煮的咖啡又香又浓,腌制的小菜爽口好吃,于是萧牧野早上消沈的胃口渐渐开了,学会了吃过早餐再出门上班。

萧牧野习惯晚睡,总是读论文报告读到大半夜,她会替他冲一杯热呼呼的牛奶,为他按摩僵硬的肩颈,然后哄他去睡觉。

睡觉时他喜欢抱着她,好似拿她当抱枕用,她便乖乖地由他抱着,他说她太瘦了,抱起来不舒服,她便努力加餐饭,把自己养得胖一些。

他懒得做家事,她也不让他做,除了交代他负责倒垃圾外,其他家务都是她一手包,洗衣烧饭,洒扫庭除,将每一块地板都擦得亮晶晶,每一扇窗户都一尘不染,浴室跟蔚房更是重点处理,洗洗刷刷,光可监人。

他不许她再去外面打工,要她闲暇时多去医院陪她妈妈,她便将编织的毛线带着,一边守着昏睡的母亲,一边织些宠物用的小衣服、小围巾、小帽小袜等等,在网路上贩卖。

她手工灵巧,又极富创意,做出来的宠物衣饰颇受欢迎,虽然赚得不多,但加上以前的储蓄,也勉强能支付母亲的医药费。

她不愿向他伸手要钱,他虽然生气,也没强迫她,只叮咛她如果钱不够了千万别跟他客气,要多少他就给多少。

她很感激,更加卖力了,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能做的事都为他做好,让他无后顾之忧。

「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有教授这么疼我……说也奇怪,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

对着沈睡的母亲,丁雨香终于忍不住吐露了盘旋心头许久的疑问,她知道妈妈听不见,但她就是很想找个人说说。

「教授老说我呆,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学校里比我出色的女同学那么多,可教授偏偏就注意到我,妈,我真的觉得……好怪喔,好像作梦一样。」

据说每个女孩都会作梦,梦里都会有个白马王子前来拯救自己,如果她是那个落难的公主,那教授就是上天派来守护她的骑士吗?

可是,凭什么?

「我觉得自己不值得,觉得自己好坏好坏,因为我对他说了谎,他不知道我是因为文翰才……」

她蓦地顿住,伸手掩住唇,差点她就在妈妈面前说出真心话了,这话连妈妈也不该告诉的。

「香香……」也不知丁妈妈是否听见女儿说的话了,忽然逸出模糊的呻吟。丁雨香定定神,连忙放下正在编织的一顶小毛帽,坐上病床床沿,握住母亲瘦弱的双手。

「妈,我在这儿,你想说什么?」

但丁妈妈什么也不说,只是半睁着眼看着她,目光一点一点黯淡,像生命的火烛,燃到了尽头。

「妈,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丁雨香慌了,妈妈的眼神为什么好似在跟她告别?她不要!不要!

她连忙按下唤人铃,尖锐的铃声直达护理站,在空气中卷起不祥的暗流。

「妈,你看看我,我是香香啊!你跟我说话……」

萧牧野从不提早下课。

他一向是准时上课、准时下课,根据学校设定的钟声而行动,一分不差,就连考试他也坚持下课铃响了才统一交卷。

这点可让许多学生哀怨极了,明明就不会写,还不能放弃,非得苦熬暮呆坐到最后一分钟。

这简直是酷刑啊!

可今天,奇蹟居然发生了,萧教授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在接到一通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后,他宣布随堂考改成自习,无视学生们惊奇的注目,匆匆离开。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但依然迟了,等着他的是一间灯光昏暗的病房,一具蒙着白布的遗体,而他新婚的小妻子跪倒在病床前,呆呆的,一脸茫然。

他胸口一拧,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近她,在她身边蹲下。

「小兔子,你还好吧?」他柔声问,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秀发。

她一颤,这才发现他来了,扬起泛红的双眸。「教授。」

「嗯?」

「我妈走了。」

「嗯。」

「她走得很安详。」

他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沈默地看着她。

她像是在他眼里看出了悲怜与同情,那红通通的圆眼睛,终于孕育了泪胎。

「教授你说,我妈一定上了天堂对不对?她在天堂会幸福的,对不对?她会在天上看着我,会一直守护我,教授你说,对不对?」

她口口声声地问,每个字句都像把锋利的刀,割痛他的心。

「你妈会在天堂看着你的,她看见你过得幸福,她也会快乐的。」他紧紧地拥抱她,语音喑哑。

她偎在他怀里,小手揪着他衣襟,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教授,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我妈了。」

「乖,乖。」他拍抚她的背哄道。「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你靠着我哭吧。」

「我不哭。」她倔强地摇头。「妈妈去天堂是好事,我为什么要哭呢?我不哭。」

这傻丫头!她是故意折磨他的吧。

萧牧野收拢臂膀,将她抱得更紧,大掌保护地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前。

她继续逞强地低喃。「教授,我不要哭,我妈妈在天堂会过得很幸福的,我不哭,哭了她会担心我的,你说是不是?」

萧牧野心酸地听着,她痛失至亲,正经历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她,但该说些什么呢?

他这张嘴会讲课会教训人会长篇大论地说大道理,偏就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一个人……

「小兔子,你听着。」想了很久,他笨拙地开口。「你知道眼泪是什么做的吗?」

「啊?」她莫名其妙。

「人的眼泪有98、2%的成分是水,其余是一些无机盐、蛋白质,还有免疫球蛋白等等……」

「所以呢?」

「所以……」他也不知道所以什么。萧牧野暗骂自己,他这都在说些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嗯,人是很容易掉眼泪的,不同的心情会掉不同颜色的眼泪,只有灵魂能分辨出那些颜色,紫色是同情的眼泪,红色是嫉妒的眼泪,灰色是自私的眼泪,绿色是贪婪的眼泪,只有为一个人真心流下的眼泪才会是透明无瑕的,百分百的纯度。」

「透明的眼泪?」

「嗯,每一滴透明的眼泪都是一个祝福,在死去的灵魂手里会变成最美丽的珍珠,让她能够带去另一个世界。」

「我的眼泪……也能变成珍珠吗?」

「只要是真心的就可以。」

「可以让妈妈带去另一个世界吗?」

「嗯。」

「妈妈会知道那是我对她的祝福吗?」

「会的。」

「教授。」她扬阵望他,泪光闪闪。

他下意识地想逃避她的眼神。「……怎样?」

「你在骗我,对吧?」她哑声问,问得他好尴尬、好困窘。

没错,他是在哄她,编了个连自己都觉得好蠢的故事,他在做什么呢?他懊恼极了,其实他只是希望她当哭则哭,无须故作坚强。

「谁说我骗你了?」他板起脸,假装生气地掐她软嫩的脸颊。「我是教授,我说的话你还不信吗?」

她不吭声,仍是傻乎乎地睇着他。

「你敢不信我?」他威胁似地提高嗓门。

她吸了吸红鼻子,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碎落。「教授,我懂的,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她哽咽着,起初是低低的啜泣,逐渐转成嚎啕大哭。

她哭得伤心,哭得肆意,像个走丢的孩子,躲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颤抖,他的心因而拧成一团。

唉,这傻丫头,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从她母亲去世那天起,她不笑了。

那天,她在他怀里狠狠痛哭了一场,接着便收起眼泪,为她的母亲筹备丧事,她遵从母亲的遗言,将屍骨火化了,洒在一株樱树底下,化为春泥更护花。

「我妈妈最爱樱花了,以后每年春天,这里都会樱花纷飞,她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她说,带着点痴痴的口吻,很傻,也很令人心疼。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心疼的,他更心疼的是她原本灿烂如花的笑容就那样枯萎了,以前她多爱笑啊!一点小事都乐呵呵的,喂流浪狗吃东西也笑,解对一题微积分也笑,就连喝水呛到也会敲敲自己的头,自嘲地笑几声。

他老觉得她笑起来呆呆的,偶尔也会刻薄地酸她几句,说她人笨笑起来更笨,她听了会顿时赧红了脸,不依地捶他胸膛,以示抗议。

「教授,你就爱欺负我!」她特委屈。

「谁叫你人笨?人笨活该被欺负!」他嘴上不饶人。

她辩不过他,气得跺脚,然后就说她要罢工不做饭了,教他自己去外面觅食,结果他在面摊买了阳春面回来,她看了又说整天吃这些东西没营养,唠唠叨叨地还是为他下蔚去了。

他的小妻子,就是这么可气又可爱。可现在,她不笑了,而萧牧野想不到自己竟会因此感到心慌意乱,连为学生上课时都会不时走神。

他想了又想,虽然很不情愿,还是拉下脸来向兄弟求救。

他打电话给大哥,请教自己该如何帮助失魂落魄的小妻子重新振作起来。

萧牧理口气冷冷的。「你觉得我帮得上忙吗?」

「是帮不上还是不想帮?」他有点恼了,这个当人大哥的也太没义气。

「我如果懂得女人的心思,会跟澄美闹成那样吗?」

萧牧野一窒,忽然很是懊恼,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大嫂还是不肯回到你身边吗?」

萧牧理沈默片刻,冷哼。「就算回来又怎样?她根本不记得我了,只觉得我妨碍她去追求更好的人生。」话说得讥诮,话里却藏不住一丝惆怅。

萧牧野感觉到了,不禁火大,大哥不是那种容易动情的人,难得动情,却遭到妻子如此背叛,那个自私虚荣的女人真配不上大哥,大哥当年就不该娶她!

笨拙地安慰大哥几句,尴尬万分地挂电话后,他犹豫片刻,打电话给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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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小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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