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庄敬心头闪过一抹阴云。不论封还是赏,派个人到边关宣旨就是,有必要眼巴巴将守城大将调回来吗?这一回京,他们还回得了边关吗?看来皇上对庄家已经起了忌惮之心了。

「大哥、二哥可知皇上准备如何封赏你们?」

「因为那个什么王子是老二杀的,所以他的功劳最大,肯定实授爵位。我嘛,能晋为兴安伯就不错了。」庄大哥道。

「什么时候咱们家能一门双国公,那才是真正天大的荣耀。」庄二哥憧憬道。

庄敬心想,真到那时候,庄家也该覆灭了。

但如今也很危险,一门三爵啊……他头都大了。

要如何避免这危机呢?他努力思索,同时心里一阵愤怒窜起。为什么庄家人如此拚命杀敌、保家卫国,却还要担心功高震主,最终成为帝王心术下的牺牲者?

狗屁的「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笨蛋,他不知道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忍受臣子比自己出色,一旦出现了那种了不起的人物,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彻底毁灭。

他不能让庄家走上付家的老路,尽管付家的覆灭绝大部分是他们咎由自取,而庄家,他只能说自己的家人太天真了,他们根本不该踏入官场,只会被那些阴谋、权术给撕成碎片。

「那个……大哥、二哥,」有了,他想到一个好主意,应该可以打消两位兄长加官晋爵的妄想。「二嫂至今还无法争取封诰吗?」

闻言,兴高采烈的两个男人静了下来。

庄家有四个兄弟,除庄敬之外,老大、老三娶的都是将门虎女,包括他们娘亲,全是跨马能杀敌的女将军,也早早立功,得了封诰。

只有老二的妻子出身平民,不通诗书也不会武功,却是全家人的支柱。在庄家人都出征的时候,是她留在家里照顾老祖母和三兄弟的孩子们,她打理田庄、负责庄家对外的所有应酬与交际,并且管理下人,将偌大的国公府理得井井有条。

可以说,庄家至今还能够兄友弟恭、一家和睦,二嫂厥功至伟,只可惜因为她的出身,始终得不到朝廷的封诰。

「二哥,你该知道二嫂对我们家的付出有多大,她很伟大,可她一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走出家门,也不敢跟人说她是你的妻子,怕给你丢脸,原因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晓得,她觉得自己没有封诰便低人一等,所以她有点自卑,可朝廷的规定在那里,她的出身……小敬,我也安慰过她,可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庄二哥也很心疼妻子,但他改变不了朝廷律法。

「怎么会无能为力?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只要你肯舍弃小小的荣耀,求皇上开恩典,我相信皇上会为此破例的。」庄敬道。

这会儿,庄大哥和庄二哥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要我们拿这次的功勋跟皇上做交换,我们不求封赏,就求给二弟妹要个封诰?」

「可这样对大哥太不公平了,错过这次,大哥要再晋爵——」

「不,我还年轻,相信自己能立下更多功劳,让自己成为伯爵、封侯、封国公甚至封王。这一点小小的功劳不算什么,我们就给二弟妹争个封诰吧!」

「二哥,难道你舍不得这一点功劳?你忍心看二嫂一辈子都低人一等——」

「胡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吗?哼,我现在就回去写奏摺,这次的功劳我不要了,就给你二嫂争个封诰去!」想到就去做,于是他大步离开庄敬这间小屋。

庄大哥看看庄敬,还有一大堆话想跟这个小弟说,但庄敬哪里肯听他那千篇一律要上进、要建功立业的教训?

他急道:「大哥,你还不赶快去看着二哥?二哥一向冲动,若在摺子里写了什么不好的话,岂不坏了他为二嫂争取诰命的好意,万一惹怒皇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庄大哥一想,也对,二弟的事要紧,至于庄敬,反正他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顶多明天再来劝他回家就是。

「那我也走了,你……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吧,奶奶很想你的。」

「我知道,待我这里安顿好,我会回家的。」庄敬点头,毕竟他也想奶奶。

庄大哥都不知这小小破落户有啥好安顿的,不过庄敬从小就这样,决定的事绝不改变,要劝服他……唉,只怕是一条非常漫长之路。

「你保重。」话落,庄大哥也走了。

庄敬长长地吐了口气。万幸他家人都这么天真可爱,所以他总能想出各种珲由,哄得他们放弃应得的封赏,将庄家的风头压在界线之内。

万一庄家人个个满脑富贵荣华,他真不敢想像,肯定是场灾难。

但随着家人立功越来越多,他这种小把戏还能玩多久?

他真心希望他的家人能不那么「上进」,稍微收敛一点,少出一些风头,方保百年安康。

可惜家人不会听他的,没准还会联合起来骂他懦弱、没用。

这天底下能真正理解他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付怀秋。

唉,虽然他们分别还不到两个时辰,他已觉得好想好想她啊……

尽管付怀秋并非一般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聪明、有胆识、机敏,而且料事如神,但很多事知道和做到,却是两码事。

比如她晓得做什么买卖能赚大钱,可以前她以为自己不需要做这些事,所以她给付家留的退路只是几家稍有营利的店铺和几座田庄,用以居住和收取租金,足够她一家三口温饱就好了。

事实上,她也不能太大张旗鼓地安排退路,否则轻易被发现了,到时候退路也成了死路。

她跟庄敬不同,她没有一个天下第一信商儿子的朋友,无法藉着对方的名头,隐藏自己的财富,这是她逊于庄敬的地方。

但如今她也搭上凌端这条线了,她有自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也有这份能力,快则两年、慢则三年,她一定能让庄敬过上富裕无忧的生活。

不过,看人做生意轻松,自己亲身执行,还真是累啊!

每天要见那么多人、处理那么多事、看那么多帐簿……付怀秋这才知道,原来做生意很不简单,尤其要做一个出色的商人,更是困难。

因此她最近累,美丽的小脸都瘦了一圈,若非庄敬日日佳肴美食地伺候着她,恐怕她已经累垮了。

可疲倦归疲倦,踏在回家的路上,想像庄敬做了一桌子好菜、温柔深情地等待着她返家,她心里依然充满了喜悦。

眼见家门在望,她的步子不觉加快了起来。

她迫切、渴望快快见到庄敬,只有他的笑容可以涤尽她满身的疲惫。

她越走越快,浑然不觉身后缀上了几条人影。

快到家了,她已经看到残破窗棂间透出来的昏黄烛光,映衬着整间屋子亮闪闪的,一股浓浓的温馨从里头漫出来,渗入她心底。

她眉眼不觉染上笑意。家啊!这就是她和庄敬的家,虽然残破,却充满了温情。

莫名地,她突然觉得这个家比起以前那富丽堂皇的丞相府更加可亲,也更加让人喜爱。

为什么呢?这里如此破旧,怎比得上丞相府的舒适奢华?

可她就是喜欢这个家胜于丞相府,没有理由地喜欢……

突然,她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那破落户里迎了出来,是庄敬。

他提着灯笼站在门前,对她笑得像三月里的春风,暖人心扉。

她想,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间破房子胜于丞相府了。

因为这里有庄敬,而丞相府里没有。

有他的地方才是家,有他的地方才是她快乐的泉源。

她加快了脚步奔向他,同时,他也提着灯笼大步向她迈近。

「庄敬……啊!」她跑得太急,不小心被路上的小石子绊到,眼看着就要摔个鼻青脸肿。

突然,一道人影如风,倏怱刮了过来,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然后,付怀秋发现自己跌入一个结实又温暖的胸膛内,被他紧紧抱着、倾听他有力的心跳,一种书语无法形容的欣喜瞬间充满她的心底。

她怀疑自己在发热,脸好烫,心跳得好快,脑子迷迷糊糊的,人像往天上飞。

情不自禁地,她伸出了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随即,她只觉全身酥麻。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时候,在他尚未与袁紫娟订亲前,他们几乎是天天玩在一起,偶尔玩累了,他们还一起在小姑姑的房里睡觉。

那时的她对他就像朋友一样,没有丝毫的特殊感受,她当他是最好的朋友,和他一起玩,比跟其他朋友在一起更快乐,所以他们总是腻在一起。

直到他跟袁紫娟订了亲,她莫名觉得被背叛了,因此气得不再理他。

可那桩婚事又不是他作主要订的,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书,怎能怪他?她又有何资格怪他?

偏偏她就是生气了,一气就气了十几年。

现在想想,她真傻,自己为什么生气,不就是因为当他是心里最特别的人,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他突然变成别人的,她自然无法接受。

她不清楚什么时候,他在自己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但她知道,自那以后,她的心便空了,再懒得与人交往,总是一个人郁郁寡欢,渐渐地,她有了「木观音」的绰号。

直到现在,被他抱在怀中,她的双手也抱住他,恍恍然,她感觉自己空了的心正逐渐被他的身影填满。

很多被遗忘的快乐、失去他的愤怒、一个人的孤单……万般情绪一一流转心头,最终全部转化为一股春水般的柔情,从心底溢出,流淌全身。

原来啊原来,她那么久以前就喜欢上他了。

感谢老天,没有让她真的失去他,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又在一起了。

她不觉紧了紧环住他腰的手。真想一直抱着他,永远不分开。

同时,他环住她身子的手臂也更用力了几分。

但他神情却不似她满是甜蜜与深情。

他双眸微眯,隐隐射出两道精光,如刀如剑,直入那茫茫黑夜中。

刚才在屋里,他便听见她的脚步声,正想去厨房把温着的鸡汤拿出来;她这几日辛苦了,小脸明显憔悴了三分,他看得好心疼,因此想方设法给她进补。

孰知,他才起身,便发觉几缕若有似无的呼息声远远地跟着她。

他心头大惊,不知她得罪了谁,竟招惹来这样的高手窥伺,所以急忙提着灯笼出来接她。

他对外虽称不擅与人争斗,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身刀剑难伤的横练功夫。

可要真正练好金钟罩铁布衫,没有足够雄厚的内力怎么可能成功?

当他内力大成之时,学其他的招式还不易如反掌?

况且,一力降十会,就凭他的天生神力和高人一等的内功,他的五感、轻功、拳脚功夫便较其他人更胜一筹。

不过他深受付家姑姑薰陶,不喜与人争胜负,久而久之,反被人误会软弱了。

大家都忘了,庄家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都是什么样德行,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猛将,豪迈直爽、没心机而且战力惊人,全家都是如此,那么生为庄家人的庄敬,又能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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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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