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因为,你恶意逼亲,害我五年不许施术、不许现人形!

因为,你没回求爱不成,都会出掌偷袭我!

这些梁子够不够大条?够不够粗壮?!

勾陈内心的咆哮,千羽自然无法听闻,仍幽幽倾诉:

“以前,你说说心里有人了,无法负载我的情意,可如此多年过去,不曾见过你身旁出现谁……”

杏眸微抬,投以凄美哀怨,还有满满的浓情。

“那是谎言吧?想测试谁对你的情意最是坚定,永世不够,不轻言放弃……”

就是这样,千羽最擅长扭曲别人原意,也是他讨厌之处!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吗?

眼不见,不为凭,是吗?

好,就让千羽瞧个仔细、瞧个死心!

勾陈咧了个艳笑,眸弯,唇扬,魅美无比。

“并不是说谎哦,确有其人,喏,不正在你眼前?”

勾陈突地一动,揽过曦月,紧锁纤盈腰肢,往自己面前带。

一手托起曦月的下颚,他亲昵靠近,颊肤相贴,目光迎向千羽。

“就是她,我口中之人。”勾陈说得好轻、好柔,像情话细喃。

千羽神色精采,又铁青、有苍白,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五雷轰顶。

曦月虽一头雾水,随即也渐渐厘清,明白了状况。

他在利用她,气跑眼前这一位……天仙美人。

太美了,不染俗尘的气韵,端庄高洁的灵秀——这是曦月乍见千羽时,唯一的念头。

只是天仙美人发起怒来,什么气韵、什么灵秀,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不实——

千羽出掌太快,一如以往偷袭勾陈的狠劲。

没有预兆,更不会先打招呼,通常已伤完了人,才动口:

“我不信!你怎可能——喜欢这般平凡的女子……还是个人类?!”千羽泪眼汪汪,好不委屈地颤声道。

委屈个屁?!

被她打伤的人才委屈,好不好!

勾陈笑不出来。

他很气,起自己,明明吃过无数次亏,怎还会失了防心?!

竟让千羽有机会——打伤曦月!

那一掌,快、狠、准,迅雷般扫袭而至。

站在他前方的曦月,首当其冲。

虽然勾陈反应极快,要护她安全仍是迟了。

曦月右胸挨击,一口鲜血喷出,瞬间失去意识,所幸勾陈揽住腰际,否则,由云端坠下,绝无生路。

勾陈动怒了,丽颜冰凛,风雨欲来的隐忍。

“我就是喜欢她,需要你同意吗?!她是人、是妖,与你何干?!”

“人的寿命太短……”

“你不如多担心自己的寿命,她若有半分差池,我绝不善罢甘休!”

勾陈抱起曦月,无意耽搁,若稍有延宕,她便真要香消玉殒。

这次使用“千里挪移”,未再遇阻碍,直奔狐窝。

虽称“狐窝”,却非兽类巢穴,相反地,此处位于山之深,围以飞瀑、奇石,享暖煌照耀,迎清风吹拂,明亮,凉爽。

冰玉琉璃瓦,建造宅邸一座,山岚如薄幔,覆上一层秘隐,教人无法瞧清全貌——

然而此刻,再美的景致都入不了勾陈的眼,他只知道抱在怀里的体温,正以惊人之速,褪去生命的暖意。

一脚踢开玉屏,抱她上榻,持续的施术,不敢中断。

“别给我断气!”他低狺。

腾出手去取暗柜药瓶,咬开布栓,倒出一颗吃丹,喂入她口中。

“要死,也别死在我这儿,弄脏这里的灵气!”用狠话威吓她。

似乎收到了成效,曦月疼痛轻吟,双眉紧锁,仿佛有所回应。

好极了,有反应!他追加:

“没死就留你下来,当丫鬟!当禁脔!狠狠折磨——若断气,直接丢你到山里,去喂野兽,连根骨头都不浪费!”

细细的眼缝,奋力想挣大,可惜力不从心。

唇瓣蠕着,没能发出声音,徒有唇形:“……要留下……”

怕他没听清楚,她努力重复着,更试图抬手去揪他的袖。

“要留下,就活着!”他口气严厉,没有商量余地。

“好……”她气虚应诺,随即又厥了过去。

意识消失前,这句“要留下,就活着”,成为她最大信念。

带着一波波刺痛,却忍不住唇畔扬笑——

他答应让她留下了呢,真好……

她一定要快快醒来、快快养壮,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养伤上……

病愈后的奖赏,太过甜美,曦月充满干劲,复原速度惊人神速。

隔没两日,她已能下床,活蹦乱跳。

定定望着眼前忙碌走动的她,勾陈不由得泛起嘀咕:“若不是我亲手包扎,我真要以为你是装病、扮可怜……”

她闻声,回头,以为勾陈有其他吩咐。

“什么?你要喝茶吗?”笑容缀在病白的芙颜间,毫不褪色。

不待他回答,她手捧温壶,踢跶跑来,替他斟满一杯。

勾陈闷不吭声,冷颜以对,将她的殷勤视若无物。

她不受影响,他阴沉他的,她兀自光明灿烂,继续完成方才中断的打扫工作。

仿佛见不得她的好心情,勾陈冷着嗓,吐来无情:“你若认为留下来,能重回往昔日子,劝你早点死心,我对你,已无情无爱,什么也没有了。”

曦月停下拭桌动作,勾陈以为会看见……泪珠滚滚的委屈模样。

但,没有。

转过来凝觑他的眸光,是那般淡定,甚至对于他的狠言,露出一种困惑。

“我绝对没有这样想,我……不是来重修旧好,更非求你原谅。不愿跟我说话也好、不想理睬我也可以,你毋须勉强自己。”她浅浅一笑。

“以退为进,是吗?”他嗤哼。

真的不是……

她无法辩解,也无从辩解,只好沉默。

“可惜,面对我,这种心机手段不会有用,我没有佛心善肠,你感动不了我。”

勾陈边说,边举起手边瓷杯,将里头浅褐色茶水,一古脑地泼洒满地。

眸光挑衅地落向她,刁难意味浓厚。

好孩子气的行径。曦月失笑,不敢表露于外,怕他更恼。

没有第二句话,她蹲跪下去,以抹布擦拭茶水。

紧接着,又有东西落下,这一回换成了空杯。

哐啷脆响,杯破,碎片四溅。

“失手。”

他不带歉意,眉眼噙笑,明摆着与“失手”无关。

她仍旧一贯浅笑,态度纵容,像对待一个顽皮孩子,耐心满满。

“小心,别被碎片割伤,我来收拾。”她一片片捡拾,不敢有所遗漏,他赤裸着脚,若踩到就不好了。

欺负她的快意,太渺小、太浅薄,难以察觉,倒是一股烦躁又大又剧烈,冲上脑门——

幼稚的作为,可耻!

而她的任劳任怨,也令他不满!

这让人心烦的女人……留下她,大错特错!

勾陈好想抱头呻吟,又不愿沮丧得太明目张胆。

只能在曦月收拾完破杯,走出屋外,看不见他之际,发出几声狺叹,耙梳起红发。

“摆个麻烦在身边,我是哪条狐筋断掉了?!”

不,问题不在他身上,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八成跟貔貅厮混太久,沾染他们的单“蠢”……”马上牵拖。

怪罪完毕,为何自己开口愿意留下她?

“总觉得,那时不这么说,她就会丧失求生意志……啧,不是不管她死活吗?!被千羽一掌打死,岂不替我省事?”

艳眸淡瞟,与当年的“曦月”一点也不相似。

无论五官、身形,寻不到半分影子。

仿似感受到注视,她抬起头,回望屋内,与他目光交会。

她露齿一笑,他却笑不出来,甚至撇首不去看她。

“脸是很陌生,眼睛……倒还像。”他嘀咕。

笑容也像。

若非她保有记忆,他与这一个“她”,恐怕再相见,亦不相识。

曦月折返回来,重新替他倒茶,不担心他再砸杯刁难。

行动上的刁难,没有;言语上的刁难,倒又传来:

“我最多只留你一个月,时间一到,你就滚。”

他无法忍受与她相处太久——她,害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对劲!

“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她惊讶道。

“我说了,在你昏过去时,没听到是你的问题。”他说着谎,面不改色。

“一个月太短暂……至少一年。”她口气虽软,却不是请求。

“再啰唆,马上滚!”他心肠冷硬。

对,他本就是心肠冷硬的狐神,不,他根本“无心”,何来冷硬之说?

她神情挣扎,浮现为难。

一个月确实太短,但她若想争,怕连“一个月”都不被允许。

以前的勾陈,对她还会心软。

现在的勾陈,她不认为……仍能有些些宽宥。

“好,一个月,但请求你千万不要再缩短日期,行吗……”

“那得看你表现,胆敢碍了我的眼、惹我心烦,或是做些蠢举……打扰我、干涉我、激怒我,我照样赶你出去。”他说得毫无商量余地。

“……嗯。”她除了应允,无法做其余回复。

算是谈判完毕,大获全胜的勾陈,故意无视曦月,随意去了本书,胡乱翻着。

纸上文字,十行只有一字入眼。

“……可以向你借笔墨和纸吗?”她战战兢兢问,态度小心翼翼。

这种姿态,求全、卑谨,也让勾陈颇不悦,口气自然不好:“要做什么?!”连眼神亦冷然几分。

“写信,向一些朋友报平安……虽都是妖,但它们很关心我,我每到一处,习惯捎封信,告知它们一切安好。”

“妖朋友?”

红眉高挑,对这三字感到意外,也因意外,问发显的尖锐:

“妳,也会与妖交朋友?我还以为,你和妖,势不两立,立志杀遍全天下的非人物种。”修仙也该是为这“远大志向”。

“那一世确实如此,但后来转世数回,再加上因缘际会认识了更多妖,也才发觉,自己以前的视野太狭隘。”

妖即恶,根深蒂固的看法,在她修炼的路途上,日渐被打破。

她曾被妖所救,曾在饥渴旅途中,获得鸟精送上水果,更曾亲眼见过鱼精救起溺水的幼娃……

她开始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妖物,意外发觉它们也是可爱的。

觉得他不会想听这些攸关她的事,曦月于是一笑,略过不说。

“总之,我遇上了几只妖,受过它们的照顾,才想捎些信息……若不行,也无妨,我迟些再——”

敛下的红眸,吝于给予目光,只随手一指,落向红木柜方向。

“那边。”我明明是想叫她咬破手指去写,用什么笔墨?!……为什么,话一离口,相差十万八千里?!

曦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打开木柜一瞧,里头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谢谢。”她咧嘴笑,取走所需之物,便不再扰他,赶忙写信去。

勾陈此刻,才动手抹了把脸。

“真意外,交起妖朋友?那一个听见‘妖’,就近乎崩溃的温曦月?”

他无法想象。

几世轮回中,她改变这么大?

因缘际会认识了更多妖,也才发觉,自己以前的视野太狭隘。

他淡淡咀嚼着她的轻语。

“为什么不能早些领悟?若再早一点,或许,你与我……”他抿起嘴,语尾渐歇,不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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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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