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易莲若不信,“知道你是给人做属下的,但没必要说谎到这份上吧!”那个人又不是苦行僧,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二十多年没有其他妻妾真以为她会信!

白浩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主子不好此道。”

“不好此道?那我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小姐……”

易莲若撇撇嘴,放下窗帘躲进马车里。虽然这些人都已经知道她是风步啸的女儿,但她还没有叫过那个人一声“爹”,言语间也没有表现出为人子女应有的恭敬。可能真的是她小心眼吧,不给她个合理的理由,她无法坦然接受那个人在过去二十多年对她们母女的忽视。

飞雪在车厢角落整理自己的皮毛,看见主人神色郁郁,走过去蹭她的腿。

易莲若将它抱在怀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想到自己要孤身一人去陌生的皇城,心里顿时有些感伤,“飞雪你说,小京还会回来吗?”

然而除了顾维京,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几天后,易莲若来到皇都榕城,尽管全国很多城镇都贫穷不堪,榕城却还是一副繁华富丽的景象。

下了马车,“永钦王府”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易莲若耸耸肩,神色泰然地跟在风步啸身后,飞雪安静地在她怀里酣睡。

对于易莲若的处变不惊,白浩心下很是敬佩,不得不说就这份淡定和从容,让她分毫没有受到风步啸气势的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跟她的父亲并驾齐驱。从小生长在民间的她,是怎么有这样的气质的?难道真的是血脉相承的缘故吗?

“莲若,几座院子你自己挑一个住下吧。”在正厅落坐,风步啸对她道。

“随便挑?”她问,语气里难掩挑衅。

“嗯,随便你挑。”风步啸不以为意,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杯。

“我和飞云各一座?”

风步啸放下茶杯,“再给你情郎加一座也可以,若你一定要分开住的话。”

易莲若转身就走。

“等等。”风步啸叫住她,“你自己再去挑几个侍女仆役,多几个出气筒,也省得我平白损伤一个属下。”

“小姐,舟车劳顿,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王府的侍女个个温柔可人,举止优雅,让她大叹果然是权贵之家。

易莲若斜卧在贵妃椅上,神情恹恹,“这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整个王府没有她熟悉的人,想想就觉得无趣,而且住在这里肯定也没有在“水一方”那样恣意。

稍作休息后,易莲若觉得有些饿,起身招来侍女,偏偏现在不是用膳时间,她又不想吃甜点,让侍女好是为难。

“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厨房应该还有豆花……”

没注意到侍女怪异的脸色,易莲若随口道:“就那个吧。”

“是,小姐……稍等。”

一碗香软嫩滑的豆花淋上浓稠的卤汁,佐以肉末、紫菜、葱花调味,被侍女小心翼翼地端上桌。易莲若很快就吃完了,她看着碗底,沉思一下,对目瞪口呆的侍女道:“让厨子来见我。”

不一会儿,胖胖的厨子就被叫了来,还没见到人,就听他洪亮的嗓音在外面抱怨:“早知道,哪怕让小姐忍忍也不该给她吃这怪豆花啊……这、这、这我可怎么办呀!”

到了易莲若面前,她还没说话,那厨子就跪下来告罪:“小姐,老奴在王府工作几十年,手艺是有,还请小姐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易莲若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你第一次做豆花?”

“不是,这种豆花老奴只给一人做过,刚是小姐说不想吃正餐,又不想吃甜点,所以才……”

“是谁?”居然有人跟她有相同的口味,顿时让她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感既。

“呃,就是王爷啊。”

“王爷,小姐求见。”

刚从早朝回来,风步啸还没换下朝服就见易莲若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他将手中的公文递给白浩,顺手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润喉。

“我不要夫子!”易莲若瞪圆了眼睛,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旺。她现在都二十一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夫子的教诲!她平日里是喜欢看言没错,但也没有喜欢到天天听夫子讲课的地步啊!

“你需要。”风步啸将杯子递给侍卫,白浩适时地递过公文供他阅览。期间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任由易莲若像只聒噪的母鸡在他身边咯咯个不停。

“那些政史只有你们才会需要,什么权术势力,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还有,女红嬷嬷我也不要,那种东西我才不学。”都是些她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就连娘亲当年也没有逼迫她学习女红,这个人凭什么现在来要求她学!

风步啸抬起头,难得认真地看她,“那你打算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着他回来,是吗?我想你应该知道,他那样的年轻男人在外界的磨砺下会成长得多么迅速。而等他回来,看到一个庸俗的、无知的你,真的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吗?”

易莲若语塞,眼神不屈地看他,半晌,她才咬着下唇,道:“那起码,把那个琴艺嬷嬷赶走,总可以吧?”

“为什么?”

她握紧拳头,“我有琴艺老师!”见他不说话,她忍不住又加一句:“不信我可以弹给你听!”

“哦?”风步啸挑起眉,“既然你这么有自信……白浩,去琴房给小姐抬架瑶琴来。”

须臾,琴音从纤指间流泻,这首曲子白浩曾经在“水一方”听过,曲调缠绵悱恻,哀婉悲感。他伺候王爷多年,进出的乐坊不下百间,对曲子多少也有些了解。看易莲若的指法,想必是有几年功底,但这首曲子……他看了看身边的主子,却发现主子有些失神。

一曲终了,易莲若停下,抬眸看座上的父亲,脸上满是倔强。

风步啸的眼神还停留在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白浩,把琴艺嬷嬷请回宫吧。”只这一句,沧桑的声音里满含疲惫。

之前只知道国家动乱,民不聊生,然而直到听了夫子的讲解,易莲若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纵然她之前开设乐坊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但那时她也只是听些杂乱的消息,更多的时候是一些愚昧迷信的传闻,绝对不如夫子讲得这么具体。

原来,中原连年战乱,诸侯割据,以风族为皇室的榕国属于大国,然而朝廷经年腐败,国库亏损,再加上外戚专权,导致民不聊生,使得周边小国开始对榕国虎视眈眈,意图以蛇吞象。

于是在二十年前,榕国爆发了农民起义,顿时整个国家陷入战火之中,直到十五年前,新皇登基,成为摄政王的风步啸得到兵权,一举将起义军打败,并且断了周边国家的妄想,才换得了榕国的平静。

“这么说,他也挺厉害的罗?”易莲若单手托腮,颇有兴致地看着胡子花白的夫子。

“小姐,摄政王是榕国子民的恩人,没有他,榕国恐怕不堪设想。”老夫子道,“当年先皇驾崩,若不是摄政王力挺新皇,朝廷一定会被外戚把持,朝政也会越加混乱的。”

接着老夫子看了看沉思的易莲若,又道:“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还请小姐见谅。但是老夫以为,王爷为了国家大事冷落了小姐,也算情有可原。小姐为人子女不应言语不敬,纵然摄政王有过失,小姐也要懂得孝道为先啊……”

她知道夫子说的没错,要她对那个人尊敬一些她也办得到,只是那样的尊敬跟百姓爱戴他的心情是一样的,而要她把他当作父亲那样敬重……现在的她还做不到。

在王府这些天,她能看出来那个人在尽力对她好,虽然很多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跟她说话也是不冷不热的,但那些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暖举止,总是让她很难狠下心不去理会。

父女亲情果真是无法割断的吗?想到那天听到厨子说她的口味跟风步啸一样时,怪异的感觉一直梗在她心中,原来娘亲不认为她口味与常人不同,是因为风步啸的关系吗?也就是那时,她第一次切实认识到自己真的是某个人的女儿,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她恨不恨他,她骨子里流的的确是那个人的血。

这感觉太诡异,有好几次她曾经在房间里尝试叫“爹”,奈何那个字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她喉间,怎么也无法顺利地叫出来。久而久之,她就放弃了,毕竟风步啸也没要求她要叫他爹不是?

课后,白浩请易莲若去前厅,说王爷有事找她。到了前厅,就见风步啸面前跪着三个红袍老者,俱都面白无须,想来是宫里的太监。

“莲若,”风步啸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午后随我去宫里面圣。”

易莲若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皇帝的事,心里有些好奇皇帝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以毫不犹豫地应下。

那三个太监恭敬有礼地向易莲若问候,然后就离开了王府。风步啸看她还在一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由得露出宽慰的样子,“圣上的年纪跟你差不多,不需要紧张。”

“哦,那到时候我该叫你……您,什么?”

风步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随你。”

易莲若皱眉,不太高兴地告退了。如果他要求她叫他父亲的话,她也不会别别扭扭到现在也不肯松口,偏偏他总是一副随她高兴的样子,让她现在想改、口都找不到机会。

哼,不要她叫算了,她还不希罕叫他爹呢!

下午,易莲若跟着风步啸进宫,车辇一直到宫殿前才停下。三排宫女太监侍立在外,等待他们。

易莲若下了车辇,小心翼翼地跟着风步啸走进大殿。

因为不是议政时间,殿上只有他们父女,稍等片刻就听太监通传,皇帝驾到。纵然没有抬头,她仍旧规矩地跟着父亲向殿上的皇帝行礼。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听着可不怎么悦耳,甚至有些油腻。“这就是皇叔的千金?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易莲若缓缓抬头,看到肥头大耳的皇帝时,她心里着实吃了一惊。那皇帝看着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体却肥胖得吓人,而且他的眼睛似乎与常人不同,两眼看着分外恐怖。

“好一个美人啊!皇叔,想不到你竟有这样标致的女儿,哈哈!”皇帝抚掌大笑,撑起身要走下龙椅,奈何身体太重最后也没站起来。

“皇上谬赞了,小女只是尚可而已。”不知是不是易莲若的错觉,她看到风步啸高大的身体往她身前挪动了一下,刚好挡住皇帝的目光。

“她要是不好看,那后宫就没一个能入眼的了!”皇帝又尝试站起,实在不行,忍不住拍打龙椅扶手,喊道:“小德子,还不扶朕起来!”

他这一掌,真把易莲若吓到了,手不自觉地就抓上风步啸的衣角。那个皇帝除了身上穿着明黄龙袍之外,跟她之前见过的色胚完全没有区别,尤其是他突出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风步啸动了一下,宽厚的大掌握住易莲若细嫩的手,将她从皇帝面前带离几分。“陛下,您身体有恙,还是多多休息吧。”

皇帝充耳不闻,压着小太监的胳膊一步一拐地走过来,这下易莲若更是恨不能完全躲到父亲身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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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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