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请帮主再给属下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程名死命磕,地板都见红了。

陆长兴不为所动。「人人抢着机会立功,我犯得着用你吗?来人,把他拖下去,今天就卸了他螺州分舵主的职位,告他怠忽职守、草菅人命,螺州分舵一干人等全数拿下,送理刑司听候发落,谁敢帮他说一句,我就成全你们兄弟之义,结伴一起走。」

漕帮事务攸关重大,一个疏失,就可能丢了几百条人命,朝廷甚至在刑部下建立了漕运理刑司,设置理刑主事,专门审理漕帮案件,一律从重量刑。

帮里人力从来没有足够过,能私下解决的,从不送理刑司,可见陆长兴对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帮主饶命,帮主饶命——」程名老泪纵横,厅内无人敢帮忙说话,全部头低低的,就怕成了陆长兴迁怒的对象。

「谢典远。」陆长兴喊了个名字,就见本人站了起来,什么话都还没说,两腿扑通地就跪到地上,双掌伏地,颤声喊着帮主。他侧头笑了笑。「急什么?我审你了吗?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这厉鬼找上门?」

「小的不敢。」谦词直接从属下变成小的,可见谢典远有多害怕。

「泉人找得如何了?」陆长兴拨了拨杯中茶叶,慢悠悠地问。

湖水不足时,只能凿井渠引地底水,故须多备一批掘井的人力,称为泉人。

「帮主饶命,泉人尚缺五千名。」谢典远想起家中老小,语带哭声。

「嗯,继续招募,起来吧。」陆长兴又点了几名舵主起来,各自问了几个问题,口头训斥有,但没再把人拖下去。「你们手上有分支走黄船的,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现在连泉人都找不齐了,万一河道淤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舵主全都给我卷起裤管挖泥去。」

黄船所走的货物全是当今圣上使用的物品,谁的东西都能误,独独不能晚了皇帝的东西。

「是!」各分舵舵主齐声回应。

「还有,你们要逞老大威风也别挑粮船,为了多贪几两通行费,扣着四、五天不给走,北方等着交卸粮食的码头各布了几百名士兵没事做,伙食费帮里还出得起,就怕管粮的仓场侍郎等不及,一旦上报户部,下回坐在这里的,就不只我一人了。」他以指轻叩杯盖,笑看满脸尴尬的分舵主们。

「国库规定的四百万石粮,连一半都收不齐,西北军队还在吃旧米,你们是有多贪呢?还是欺我年幼,以为我治不住你们?」

陆长兴左一句高高在上、右一句老大威风,一会儿户部、一会儿军粮,底下的分舵主们早就吓掉半条命,更不敢用去年的态度面对这位刚接手漕帮不到五年的新帮主。

想他初接手漕帮时才二十出头,每回见了面,总是敬他们一句叔叔伯伯,曾几何时已经成了一头猛虎,把他们台面下的龌龊事摸得一干二净,却吊着他们一口气不急着咬死,教他们如何不胆颤心惊?

「不管我说的对不对,好歹也吱一声让我听听,以前你们不是很爱反驳我,怎么这半年来,个个都成了锯嘴葫芦?」陆长兴轻笑一声,愉悦地看着众人发黑的脸色。

某位分舵主率先站起,向陆长兴一揖到地。

「属下……」他嘴里苦涩,有些难以开口。「属下必定全力辅助帮主,放宽粮船通行,尽速让粮食上京。」

「属下亦同。」另一名分舵主跟着表态,没多久厅内就只剩陆长兴一人坐着。

「记住你们说的话,只要我陆长兴有吃的一天,就不会饿着你们一顿。」陆长兴端起盖杯,就着已经变苦的茶水,抿了一口。「全都散了,回去做事。」

「是,属下遵命!」这一声,喊得众人耳朵生疼。

骆冰看厅内走得只剩下他跟陆长兴,这才忿忿开口。「老大,你不是挺恨这帮老贼的?我们又不是没证据,为何不乘机多换掉几个舵主?」

「我才在漕帮站稳根基,就迫不及待把舵主换成我的人,难免会寒了其他帮众的心,这事要循序渐进才好。」陆长兴嗤笑了声,双目半敛,喉中润着苦涩的茶水,从中找到一抹淡淡的甘甜。

「他们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人,不是没有能力,坏就坏在不识时务,不懂何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搞不清楚现在吃的是谁的口粮,我杀鸡儆猴程名一人,够他们安分几个月,如果我这般反覆敲打还淬链不出这群人的忠诚,换掉他们是迟早的事。我都不急了,你急什么?」

「你没听过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吗?」骆冰想想又反口。「也不对,我怎么说自己是太监?我还要传宗接代衍香火的。」

「需要我帮你物色姑娘家?」骆冰明年就满二十,放在外面,早不知道生了几个萝卜头,都是跟着他南北闯荡误了时间。

「老大怎么没想帮自己物色几个?」不少舵主都想把女儿塞到陆长兴的后宅里,偏偏他在北方的故居里只有养鸡鸭,他就没动过成亲的念头吗?

「我的事是你能管的吗?」陆长兴扫了他一眼,听到厅外传来脚步声,这话题就此打住。

「帮主。」厅内走进一名长相神似骆冰的男子,虚长他几岁,气度更加沈稳,一进来就单膝跪在陆长兴面前。

「骆雨有事禀报。」

「说了多少次,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起来回话。」陆长兴手一挥,要骆雨起来。

平平两兄弟,个性南辕北辙。

「谢帮主。」骆雨知道陆长兴对他们兄弟诸多照顾,越是如此,他越要正身,不能放肆。「首辅曹大人托人来说了声,想看龙磐、号山、碧沙分舵于两年前的四月到七月,托送贵重物品的清册。」

陆长兴眉头一皱。「他想查什么?」

「据说丢失了件御赐的南洋红珊瑚,是两年前从老家托送上来的,想知道是哪名下人于何时托送,好继续追查。」

「丢了件御赐的东西,他还敢往外说,不怕杀头啊?」骆冰吃惊地喳呼一声,还以为当官的遇上丑事都遮遮掩掩的,首辅居然不怕这件事成了政敌弹劾他的筏子?「再说我们漕帮清册岂是一句话就能外流的?官府查案还得批文书下来给我们过目呢。」

「曹大人今年几岁了?」陆长兴突然问了件毫不相干的事。

「五十有八。」骆雨虽不解,仍恭敬地回了他的话。

「不到六十脑子就不中用了,是米吃太多,变成糟大人了吗?」陆长兴嗤笑一声,拿起杯盖,扣在指间里把玩。

「连骆冰都知道的事,曹大人居然不清楚。龙磐、号山、碧沙加起来起码有三十条分支,五百多个据点,他连老家在哪儿都记不清楚,人也记不清楚,时间也记不清楚,随随便便一个下人就能托送御赐的东西,你说曹大人是个清楚的吗?」

「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清楚了?」骆冰脸色丕变。「老大,你说曹大人是不是想陷害我们漕帮?」

「除非他傻了想捅马蜂窝,才会对漕帮下手,我看八成是他有什么龌龊事,想掐掉证据吧。」他虽然只是个五品漕运使,放眼朝廷,敢跟他对着干的,还不出五个人,他手上负责的,可是大梁王朝的命脉。「骆雨,曹大人开了什么条件?」

提了如此不合理的要求,还不开条件安抚,光凭他送上来的把柄,陆长兴就有把握让他官场从此不安生。

「曹大人会请户部多编列两万两开凿运河,关中、西南共五万驻兵可助漕帮清淤取泉。」曹大人不算愚笨,知道从漕帮下手,帮主便不会拒绝。

骆冰咋舌。「那件南洋红珊瑚真值这么多?万一找不到该怎么办?」

「他开的条件全是为民生着想,找不到也能成为他的政绩,又不蚀本,只是首辅未免小气,今年户部为了替皇太后祈福,拨了三十万两盖佛寺,少说也为漕运拨个五万、十万才合理。」

才两万两,怎么够扑灭他的好奇心呢?陆长兴露齿一笑。「骆雨,你去回覆曹大人,三个月内必将清册送到府上;骆冰,你去查查两年前,曹大人私下与谁密切来往。」

「是。」骆家兄弟各自领命,正想离去时,厅外却传来打斗叫嚣的声音。

「谁胆子这么大?敢挑老大在的时候闹事。」骆冰摩拳擦掌,准备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去会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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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戏烈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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