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战友亲情

第三十八章 战友亲情

第二天,在小梅和桂花的强烈要求下,任民和大明没去梨园镇进货,只在本市进货于关心,两位姐妹有意让哥俩轮班休息一下,因为昨天管了两次“闲事”,一定把他们折腾累了。

考虑到小梅身体不便,已经不用她做午饭了,大家午时在市场买点吃的就简单对付一下,然后,继续坚守岗位。

午后,小梅见大明来换任民,就吩咐他快点回家休息。任民答应一声,骑自行车往家里奔去,拐到另一条大街,因为人多车多,他就放慢了度。

不知不觉,后面跟上一辆出租车,然后与他齐头并进。司机旁边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眼睛一直盯着人行道上这个身穿迷彩服、骑自行车的男人。一会儿,在确认无误的情况下,他大喊:“任民——!任民!快你给我站下!”

任民侧脸细看喊他的人,急忙刹车;接着,出租车也刹车站住,那人开车门出来,上前与任民亲切握手:“兄弟,真是你!打听你好几天了,就是找不到,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任民已经感觉他的双手力道十足,就激动地说:“哎呀!王参谋!大哥啊!你还好吧!”

“我都好!我现在关心的是你究竟好不好?”说着,王参谋凝神注视任民,上下打量起来。

两人寒暄几句,感觉有很多话要说,王参谋就对出租车里的人说:“大姐,你跟姐夫先回去,咱们晚上在车站卧铺候车室见面。我跟任民兄弟好好叙叙旧!”

任民这才注意到车里除了司机,后排座位还有一对夫妻,看来是王参谋的姐姐和姐夫了,赶忙与他们打招呼,然后,被王参谋拉着进了附近的一个酒店“谈心”去了。

一桌好菜上齐后,两人对饮,都喝啤酒。任民开始端详王参谋,见他西装革履,头黑亮,人也白净,脸也稍胖,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与昔日那个风风火火的军务科王参谋判若两人。值得欣慰的是他没摆架子,眼里依旧闪着热情,挥手之间,仍能看到以往刚硬雷厉的作风。

几年前,这个王参谋跟任民的私人关系可不一般。他的名字很温顺,叫王和平,一听就能记住,不过他的为人似乎与他的名字不相符;他性格开朗,处事果断,也是个有传奇故事的人物。他老家是辽宁瓦房店农村的,比任民入伍早六七年呢,在工兵营当连长不到一年就调到机关任军务科参谋。这时候任民与他才算正式相识,那时任民当将军的警卫员,大家常见面。后来任民到保密室任保密员,保密室的编制又归军务科管,所以,任民与王参谋算是一家人了。不过论资排辈,任民是志愿兵,还是属于兵;王参谋可是正连职军官,属于上级,所以,任民很尊敬王参谋。还有,王参谋这个人不但军事过硬,人也耿直,平易近人,这点任民很赞赏,由于脾气秉性相近,平时两人就渐渐很合得来。后来生了一件事,使两人的私人关系急剧上升。

那年秋季参加一次长机关演习,地点在千里之外的内蒙古敖汉旗。王参谋协同工兵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料,有一天生一起意外,王参谋为了掩护战士而负伤,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卫生队根本没有血浆,就急忙把他送到附近的敖汉旗医院。这个地方属于偏僻地区,血浆不足,恰巧王参谋的血型是少见的那种。医生在现场找到了几个同类血型的人,可经过检测,院长大惊,原来即使同种血型也有不同之处。一阵紧张过后,院长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找到了与王参谋那种特殊血型相匹配的人,这个人就是任民。于是,王参谋有救了。

后来两人更是亲密,无话不说,任民逐渐了解到王参谋家里的一些事情。使他吃惊的一件事是:平时也常见面的王参谋妻子,竟是半个日本人。

原来,王参谋岳母是纯日本人,日本名字叫什么慧子,小时候随父母来到中国东北,那时的日本移民叫“开拓团”。一九四五年光复(日本投降,东北回到祖国怀抱),投降的日本军人优先回国,“开拓团”顿时变成了“难民团”,大家拥挤着搭车坐船,争先恐后想回国。这下,那些住在偏僻地区的日本“难民”就惨了,有的回家无望,又担心中国人报复,干脆集体自杀。王参谋岳母那时才十四五岁,在逃往通化的路上与亲人失散,在野地哭泣。幸好五原市的一个皮货商老客路过此地,见这个日本女孩实在可怜,将她带回五原市,算是救她一命。那老客一家人对这个日本小姑娘一直不错,解放后还给她落户在五原市。年复一年,见她到了婚嫁年龄,又给她找个姓于的老实本分人家。这个日本姑娘后来生下一子一女,女孩叫于小慧,长的俊秀,长大了更是好看。可惜,由于母亲的“背景”,于小慧二十出头了,就是没人敢与她谈恋爱。不过,这个漂亮姑娘却时常遭人调戏。有一次,王和平“英雄救美”、打跑几个坏蛋,认识了于小慧,那时他已经是排长了,这年是公元一九八二年。

于小慧母亲为了感谢这个解放军,特意请他到家吃顿饺子,见他身穿魁梧,一团正气,就认他为“干儿子”。这样,王和平与于小慧接触多了起来,一来二去,两人产生爱情。于小慧母亲大喜,认为女儿要是嫁给这个军人,以后就不会受欺负了。

等到双方研究准备结婚的时候,王和平这边却出现了难题,使他第一次面临艰难抉择。因为部队有规定,军官找对象必须经过政治部外调(就是调查女方背景或成份),这时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在初期,政治问题仍然是个问题。部队领导劝王和平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因为马上准备提他为副连长。王和平这下为难了,怎么办?冥思苦想了两天两夜,决定不能放弃于小慧。他一咬牙去找师政委“讲理”,理由是,于小慧本来就是中国人,不属于日本人,这些年大家已经对她不公了,改革了,为什么还这样下去?就算她是日本人,平时不是很拥护政府吗?再退一步讲,就算她有缺点,那么我们革命军人就应该带头拯救和改造她嘛!战犯末代皇帝溥仪都改造好了,一个小姑娘难道就改造不好吗……一阵“刁难”,竟然把那个戴眼镜的政委说的无言以对,笑了。最后,组织上以王和平同志肩负改造于小慧的使命为由批准了他们结婚,当然了,主要是看在王和平平时表现不错的份上;再说了,这时国家正在“拨乱反正”,政策明显在调整,政委的政治敏感度向来就很高,同时也不忍心拆散这对真心相爱的年轻人,所以就来个政策放宽。

于小慧全家人对王和平感激不已,特别是于小慧,新婚之夜,一直喜极而泣,感觉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个可靠的军人是最大的幸福。后来证明,于小慧的确没有看错人,王和平对她始终百般爱护,夫妻二人感情日渐深厚。一年后,他们的可爱女儿降生,生活更加美满。

命运有时眷顾人,有时捉弄人。随着中国加大改革开放步伐,中日关系升温,日方对寻找当年在华遗属问题更加重视,中方也始终采取人道主义予以积极配合。于小慧母亲已经快六十岁了,更加思念日本的亲人,听说国家政策好转,就开始写信联系。凭着记忆,她提起自己的父母和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的名字,把信寄往日本政府。不久,家乡来信了,是他的二哥野藤写的,原来他们的父母已经去世几年了,剩下兄弟姐妹三人都健在,都有家庭;特别是写信的这个二哥,在家乡的小城很有名气,是著名的企业家。二哥表示,亲人们一直牵挂着她,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很惊喜,还说马上飞来中国,与她见面。

两个月后,野藤带着太太来了,亲人久别重逢,先哭后喜,不必细说。

单说野藤,也是个性急之人,立刻要求妹妹一家人都去日本国定居。于小慧母亲在中国生活多年,虽然舍不得,见子女们同意去,再说老伴也去世了,也就同意去日本。可女婿王和平的去留问题又成了问题。王和平表示坚决不去日本,再说他还是现役军人,也是个麻烦事呢!

这可把于小慧愁坏了,她对丈夫的感情是没说的,可去日本已成定局,这回轮到她面临抉择了,真是左右为难。二舅野藤倒是干脆,劝她离婚不就得了。于小慧母女把王和平的为人对野藤讲了。野藤又来了血性,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刻对王和平钦佩起来,一拍光亮的秃脑袋说:“事在……人为,我的,办法的有了!”

野藤也是中日友协的会员,近年来一直从事中日友好活动,可以说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他还通过朋友引荐,认识了一个著名的日本友好人士,是女的,叫美穗子;她不是别人,就是当年战乱时聂荣臻将军收养的两个日本女孩之一的姐姐,那时她才五六岁,当然,这时都四十多了。美穗子经常往来于中日之间,为中日友好做着贡献,野藤还陪同美穗子见过聂帅一家人呢。想到这层关系,野藤马上去了北京,托人见到聂帅,请求军方给与王和平“开绿灯”。聂帅最关心中日友好展,就给一个老部下打电话让他办理此事。那个老部下在抗战时期曾是聂帅的警卫连战士,如今在一个大军区当副司令员,姓石,叫石石,看看,两个够硬的吧!可他对聂帅可一点起来,唯命是从。这个石石就是驻守五原市那个光荣部队的部队长石岩将军的大哥。

王和平这件事情七拐八拐的,好像是个麻烦事,可到了大人物那里,根本就不是事。

接到大哥电话,石岩将军怎敢怠慢,自言自语道:“这个王和平,屁大个事,直接找我不就行了?都惊动聂帅了,胆子不小啊!”

其实,王和平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当他接到通知来到将军办公室的时候,心还在“砰砰为平时大家都有些敬怕将军。但这次,将军很和气,亲自递给王和平一支香烟,示意他坐下说话。王和平受宠若惊,越糊涂,一番对话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最后,将军倒像个政委,做起了王和平的思想工作,意味深长地说道:“和平啊!我看得出,你热爱部队,舍不得离开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早点离开部队也好,趁着年轻可以再一次大展宏图,到了日本,虽说生疏,慢慢就好了,你可是任重道远啊!”

王和平莫名其妙:“任重道远?难道长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

将军笑了:“就算是组织上派给你的任务吧,就是希望你能够为中日友好多做贡献。你看,你以后虽然加入日本国籍,但可以经常回来嘛!小子,我知道你执行任务从来不打折扣,希望你能成为中日友善大使,这个使命可比你当参谋大多了,怎么样?值得一干吧……”

王和平心里嘀咕:“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脑子一闪,忽地明白将军的一片苦心,立刻站起,含泪立正:“报告将军,军务科参谋王和平清楚,我一定执行命令!”

令行禁止,多么合格的军人啊!其实,他真的很舍不得脱下这身军装。

王和平离开部队,正是一九八八年夏季,任民已经下部队到侦察营,知道他去日本这件事,心里自然暗中祝福王参谋了。

王和平到了日本,全家人的衣食住行都被野藤安排妥当,工作也自然不是问题。鉴于王和平没有什么其它特长,二舅丈安排他当保安,也就是护院什么的,就是怕他烦闷,故意找点事让他干。其实王和平就是整天呆着也吃喝不愁。开始,由于语言不通,王和平确实郁闷一阵子,平时公司员工见到他都是点头哈腰的,嘴里不住地“我哈腰”、“坑你去挖”一些问候语什么的,他清楚,这是看在自己是公司总裁的亲属份上,大家才尊敬他,这反而使这个军人出身的硬汉很不是滋味。他不想吃软饭,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找份工作,来证实自己。这些日本亲属谁也没拦他,知道他远离亲人,不免烦躁,就由他性子去吧,因为谁也不在乎他能挣回多少钱。

王和平先后去了几个地方找工作,这下可傻了,人家一听他是中国人,而且没什么专业特长,都摇头。几天过后,该轮到王和平摇头了。不过他的倔强劲也上来了,他深信,自己明明是健健康康的,一定能找到工作。这天他又上门来到一个公司,很幸运,接待他的是个中国小伙子,一个在此打工的留学生,翻译,正好副经理让他找两个保安呢。通过交谈,两人一见如故,原来是同乡,都是辽宁的,王和平就顺利地被留下来。

一天,工厂丢了点东西,那个日本副经理大怒,把几个保安召来大骂一通,特别对这个来自中国的保安怒目而视,几乎伸手打人,幸亏那个中国翻译阻拦,王和平才没有受到皮肉之苦。这时,王和平才真正体会到打工的艰辛,一气之下想离开,可又觉得不妥,丢了东西毕竟保安有责任嘛,以后尽心尽力就是了。没隔多久,工厂又丢了东西,其实这两次都是小事,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工厂制度严格,当成大事处理。副经理一连“巴嘎”几句,中国翻译遗憾地告诉王和平被开除了。王和平顿时楞了,竟然站着没动,副经理就继续“巴嘎”。

这时,总裁山木经过,问是怎么回事。翻译就“哇啦哇啦”一通。毕竟是同胞,翻译就把副经理小题大做以及王和平的来历简单地翻译给山木听。

山木听后大惊,摘下眼镜看王和平,见他器宇轩昂,铁骨铮铮,不服输的样子,于是对这个全心全意照顾日本妻子的中国汉子肃然起敬:“王桑,你的好人的干活!你的留下,晚上我的设宴招待你的!”

这是一句带有日本味道的中国话,王和平自然听懂了,就是搞不懂山木为什么要设宴招待自己。

接着又见山木召唤副经理到近前,随后他也“巴嘎“几句,同时又挥手“噼里啪啦”赏给副经理几个耳光。副经理赶忙立正,嘴里也没闲着,像电影里挨打的日本鬼子,直点头。

王和平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这日本人就是怪,越打越精神!早知道这样,何必受他的窝囊气?给他几个嘴巴不就老实了!

晚上,王和平在酒店风光一把,酒席桌上,他成了主角,众人频繁给他敬酒。原来山木请他吃饭另有打算。日本商人就是不简单,从来不放过一线商机。这个山木得知王和平的背景后大喜,他与王和平的二舅丈野藤早就认识,也想巴结野藤以便打开中国市场,怎奈以前在商业上与他有过节,束手无策。现在王和平在眼前,真是天上掉馅饼,山木庆幸:和平的使者来了。

次日,翻译通知王和平,山木任命他为山木助理兼私人保镖。王和平很高兴,顿觉扬眉吐气,不过他对什么助理不感兴趣,对这个保镖的职位很合胃口,就答应了。这下,王和平的身份一下子变了,副经理见他都是“我哈腰、我哈腰来,通过王和平的穿针引线,山木果然与野藤和好。两年后,王和平已经跟随山木回国考察项目了,目标是北京。王和平第一次回国,加入语言熟悉的人群,心潮激荡,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就请假回家探亲,他太想念自己的亲人了。

在家呆了几天,王和平又想起五原市的战友们,就来到五原市,自然,很顺利地见到了那些朝思暮想的战友,唯一遗憾的是没见到任民。得知任民的遭遇,他很惋惜和同情,就更想见到任民,想把这个救命恩人带到日本去展。有人说郝前程是任民老乡,应该知道他在哪里。这个郝前程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明明知道任民在菜市场卖菜,可他就说不知道,真是不可思议。

晚上返京的卧铺票已经订好,王和平因为还有姐姐和姐夫在五原市生活(他们是前几年投奔王和平而来到五原市的),就继续陪他们转转。午后,正要回去吃饭,出租车里,无意中,王和平看到前面路边那个穿迷彩服骑自行车男子的身影特别熟悉,很像任民,近看,果然是他。王和平激动不已,要知道,他身上还流淌着任民的血液呢。

酒桌上,任民见他“洋装虽然穿在身,可心依然是中国心”,就放松许多,更加敬佩王和平。哥俩的性格本来就差不多,意气相投,王和平要求任民跟他去日本,因为他太了解任民,这绝对是个好保镖!任民一听,脑袋差点爆炸,欣喜若狂,要知道离开部队几年了,到现在还没碰上一个战友如此关注自己的未来。

不过,任民只是高兴了一会儿,想到小梅,不禁又冷静下来,这回又轮到他开始抉择了。他想,自己去日本,扔下小梅算怎么回事能丢下小梅,小梅就是自己的生命,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比什么都重要;就是她,在自己人生跌入最低谷的时候,排除阻力,不顾一切地嫁给自己,重新点燃了自己的希望之火;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论如何现在离开她们是不对的。想到这些,任民没有马上答复王和平。

王和平叹息不已,他想回报任民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惜任民好像不给他这个机会。临走,王和平把自己在日本的联络方式和住处写在纸上,递给任民:“兄弟,以后想好了,可以随时随地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大哥!”

黑暗中,谁人不盼望光明?一阵激动,任民的眼泪流了下来,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推心置腹的话语了,他上前与这个好大哥紧紧拥抱:“大哥,我会想你的!”

在王和平眼里,这个任民,文武双全,在连队是比武尖子;在机关外号“二马列”,口才极佳,文笔优秀,人品也好,是块多好的料啊!

匆匆忙忙见面,又匆匆忙忙惜别,王和平鼻子一酸,眼眶湿润:“兄弟,记住了,日本还有你的一个大哥!我就是你的亲哥!熬不住的时候别逞强,一定要去找我!我整天大鱼大肉吃着,可看你过苦日子,哥心里难受……”

临别,王和平数出一千块钱塞在任民手里,请他务必收下,说这是给未来侄子或侄女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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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营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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