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宫主,你怎么了?」近坐在她身旁的叶慈担心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一时气血不顺……」遭到打击太过,她的神魂一时之间还飘飘荡荡,有些触不着实地。

叶慈听了就起身,「我去倒杯水。」

「宫主,不如我给您诊诊脉再配副药?」坐在另一头的朔方也心急的跳起来。她无力的挥挥手,「免,等会儿我捶捶心肝肠肺,让它通一通就行。」眼下最需要就医之人不是她,而是他们这一大家子才是,他们的脑袋都需要通通风透透气。

实话说,要是那个司徒霜真那么执着,一心想要在神宫搞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话,她是很乐意大方拱手相让的,保证到时绝不讨价还价也不打打杀杀,因这种神宫……留着她嫌再闹心不过,可不收下,她又备感头疼。

殊不知,人生中不可承受之苦,其中就包括了莫名其妙被一票下属给绑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贼船,这艘船除了又旧又漏水还随时可能会沉外,船上的船员们,不是被养在深阇中的奇葩,就是长年关在宫中打打杀杀都被打傻了脑袋瓜。

云取宫的宫主究竟有何好当的?人间三百六十行,就属要养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属下的宫主这一行命最苦。

伸手接过叶慈递来的茶水,野风豪迈的将一整碗茶都灌下腹后,她深吸口气提振起精神,然后将一个他们似乎已遗忘许久的问题抛给他们。

「药神之所以创立神宫是为何?」

「为救世人。」他们想也不想就齐声答道。

她将秀眉一挑一一

「所以你们就代代都关起门来救世?这世上的病人是会自动自发掉到你们家门口等着捡,还是病人都已神通广大到了会托梦?」冷不防被如此一问,众人皆是一怔,好半天,厅堂里沉默得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喘气声。

野风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他们指出问题重心。

「神宫之人,都已远离世俗太久,你们高高在上太过习惯,住在象牙塔里的你们不懂民生疾苦、不懂天灾人祸、不懂旦夕祸福。你们不懂,除了权与势与利与神宫之外,这世上仍有着生活。」怪不得世上大多数人不是没听过神宫,就是根本不知道在他们眼中神神秘秘的神宫是用来干嘛的,因这原因就出在,他们压根就没亮相过。

他们年年月月,刻苦习医识药,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却从不曾扬于外,一个好剑客十年磨一刹,尚还懂得要把剑拿出来亮亮相,好晒一晒名号讨得世人的赏识,偏他们却是特立独行,硬是将一身的本事都给搁在宫里头长蘑菇。

浪费呀浪费……见过暴殄天物的,却没见过像他们这般糟蹋的,神宫以往的那些宫主究竟是在想什么?她绝不承认她是那些个老宫主转世投胎的。

看着底下一张张惶然不知所措的脸庞,野风在头疼之余,亦深感到压在她身上的责任担子有多重大。

唉,要不是看在他们都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不在一旁看顾着她不放心,不然她早早就丢了这宫主的担子逃得远远的了。

她揺首长叹,「真要让我回去了,往后你们就没好日子过了。」众神捕不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倒是叶慈在见着了她愈皱愈深的两眉时,适时地在一旁道。

「一切都遵照宫主的吩咐。」

「行了,在我决定要不要同你们回去前,先让我想想。」她揺头晃脑地起身走向自己的内室,打算好好琢磨琢磨这一大家子惹出来的烦心事。

「是。」

而野风这一栽进房里头去想,一想就想了两日。这两日来,负责伺候照顾她起居的,自是与她形影不离的叶慈。

当她窝在房里对着上头的房梁发呆时,他就坐在一旁陪她发呆;她趴在窗口数麻雀兼出神时,他替她盖上一件避风的衣裳,并奉上一碗暖手的香茗等她醒神……他就像一道安安静静的影子,让人感到贴心舒适,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不自在。

直到总算是想通什么的野风回过神,她这才发现,一直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神官大人,今儿个瞧她的眼神好像有点古怪。

野风顺着他一动也不动的视线看向上方,又伸手摸摸这两天她都忘记要去打理的发誓。

「有什么不对吗?」

叶慈的两眼还是直叮着她那随手乱扎成一团,且很明显是男子儒生式的发髻。

被他看得浑身上下统统都不对劲,感觉有点发毛的野风索性扬手把顶上的发髻拆了,再到妆台边摸索了半天,找出一柄发梳交给他。

她小心地问:「不如你来替我梳梳?」别继续用这等热烈又执着的目光控诉她了,不就是没把头发梳好吗?

「这是我的荣幸。」盘据在叶慈眉眼间的乌云,云时风流云散,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再乐意不过地接过发梳。

于是在午后的窗边,就出现了这么一副景况。

日光暖融融地洒落在野风的身上,身后男子修长的长指,正轻柔地穿过她凌乱还有些打结的乌发,以指替她顺开纠结后,再拿着木梳细细替她由尾到头梳顺,不过多时,一个造型优美的仕女发髻已替她梳妥,并簪上数柄质地温润的玉簪。

被伺候得差点睡着的野风,在他轻拍着她的肩时才发现他已大功告成,她揉揉眼,正打算留住那份睡意爬上床去睡个午觉时,她突然感觉到,某种令她毛骨悚然的目光又再次投至她的身上。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果然又再看见,叶慈扬起一双好看得过分的凤眼,再次目不铐晴地叮着她。

「这回又是哪儿不对了?」她两手上上下下地在身上拍了一会儿,也没找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慈不语地为她捧来一套他日前替她准备好的衣裳。

野风单单看那色泽粉嫩、质料上等的衣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忙连退两步,还不忘挥手对他打回票。

「这个没得商量,我穿不惯那种软绵绵又轻飘飘的东西,穿那玩意儿行走坐卧统统都不方便,免谈。」开什么玩笑,她都当个粗人当了十来年了,要她一下子从今野小民跳升至闺阁千金的规格?他不怕她扮起来不伦不类,她还担心她精神上会水土不服。

遭到拒绝的叶慈似是早料到她会有这反应,他既不气馁也不多话,只是继续用那种让她头皮发麻的目光看她。

「你很坚持?」她紧蹙着眉心,没想到这个自己送上门的管家管得还真宽。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没有半点动揺,「嗯。」

「刚好我的脾气也很硬,咱们比耐性吧。」她撇撇嘴,也没拿他的坚持当一回事,我行我素地就同他扛上了。

叶慈眼底隐隐闪动过一丝精光,「行。」

打从赵元广逝去之后,独自一人生活的野风,就成了个无人拘束的脱缰野马,无论是衣着打扮、行止言谈,皆是随性而为。早些年前,赵元广携着她上山下海四处走,大大开拓了她的眼界之余,也从此令她远离了寻常女子该有的生活,但野风并不在意,也从不在乎所请世俗的眼光。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神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神官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