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角余光扫过去,发现陆定宇如获大赦,抱着他的披萨溜出病房,早跑没影了。楼展戎收回视线,唇角绽开一抹贼笑,盯着护士那足有D罩杯的胸脯,说:「如果你打算喂奶给我的话,我可是求之不得哦。」
「变态!」护士恼羞成怒,在他的手臂内侧掐了一把,楼展戎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也没收敛。
看来,那个笨男人已经被自己吃定了,只要装装可怜就能把他呼来喝去、为所欲为,如果不是护士来搅局,说不定他现在早吃得胃满肚儿圆了。楼展戎虽然不屑这种战术,不过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他志得意满地眯起眼睛,打算等到了晚上再如法炮制,从此与那些难吃的糊状食品彻底拜拜。
还没到晚上,他就遭到报应了。
下午,陆定宇帮他活动了手脚之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就在他病房里办公。
楼展戎的手已经可以抬到胸口,双腿也可以稍微蜷曲,算得上不小的进步,再加上他笃定晚上有好料吃,心情一直不错,看陆定宇也顺眼了不少。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埋首办公的男人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楼展戎百无聊赖,只好盯着面前唯一的活物看。看着看着,他发现这男人长得还不错,虽然比不上自己以前那么俊帅迷人,也算称得上端正,只不过五官长得过于严肃,不笑的时候有些凶巴巴的悍相,看似不好惹,实际上笨蛋一个,轻易就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楼展戎得意地笑着,正盘算着晚上要吃什么,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滑过身体,让他一阵颤抖,只觉得一阵热流向下流窜,让他小腹一紧,生出不妙的预感。
这感觉……好像是……要拉肚子了?
楼展戎慌了,皱着眉头,笨拙地在床上蹭来蹭去,想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如厕——他可不想拉在床上,被护士看到了他一张脸要往哪放?
「哼……嗯……」楼展戎咬紧牙关,憋得满脸通红,鼻腔里逸出细细的声音,引起了陆定宇的注意。男人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忙凑了过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叫护士吗?」
楼展戎用力摇头,手脚痉挛得像抽了筋一样,额角渗出冷汗,一张脸青白交错,用全身的力气在压制腹中翻江倒海的汹涌之势。
他像在忍着极大的痛苦,陆定宇急了,扶着他坐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别害羞,告诉我!」
老子不是害羞……老子是丢不起那个人!楼展戎挣扎再三,终于忍不住了,细声细语的说:「我……我想去厕所……」
陆定宇把他抱起来,快步走进洗手间,还服务周到地撩起他的病号服,把他放在马桶上。
楼展戎忍得满头大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出去……」
他可没有在别人面前撇大条的习惯,就算这人每天朝夕相处也是一样!
「你自己坐不住,我扶着你。」陆定宇俯下身揽着他的肩膀,把楼展戎软得像面条似的身体揽靠在胸前,安抚道:「你当我不存在就好,呃……医生说过,在你能正常排便之前都要给你流质食品。」
不要在这种尴尬的时候提起那些倒胃口的话题!楼展戎恨得牙痒痒,没想到一时贪嘴,几个混蛋虾仁害得自己颜面尽失,他急促地喘了几声,再也绷不住了,坐在马桶上一泻千里。
肠胃终于舒服了些,而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更是虚软,靠在男人强健的臂弯中,楼展戎只觉得一阵阵眩晕,手脚冰冷,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虽然开着换气扇,排泄物的味道还是让人不怎么舒服。楼展戎窘得连眼睛都不敢睁,感觉到男人拿着纸巾探向他的后庭,楼展戎低叫一声,软绵绵地挣扎起来:「住手!你给我住手!」
天啊,杀了他吧!他自从两岁之后就没再让别人给他擦过屁股,没想到活到二十六岁竟然又沦落到乳臭孩童的境地,真是情何以堪!
「乖,别乱动。」陆定宇倒不嫌弃这项差事,还好心好意地安慰他,「你是病人,就不要总是顾及那些有的没有的,我也经常给我小侄子擦屁股,不会弄痛你的。」
这种安慰比嘲笑更让人难堪,楼展戎脱力的靠在他的身上,只觉得自尊心碎成一片片。所有的男性尊严都掉进马桶里去发臭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
陆定宇温柔地给他把屁股擦干净,按下冲水键,处理了秽物之后,他低头看怀里的人,眼神温情脉脉,带着明显的怜惜。
俊俏的脸蛋紧绷着,腮边泛起羞赧的晕红,连耳朵都红得几乎滴血,眉心隆起,眼睛紧闭,长睫不停地颤抖着,原本粉嫩的薄唇此刻被他咬得红肿,这副荏弱又无助的样子让人心都要化了。陆定宇忍不住胸口的悸动,悄悄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吻。
楼展戎兀自沉浸在身不由己的屈辱与悲情中,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他额角拂过,带着不经意的温柔,一闪而过。他睁开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对方,对上陆定宇专注的眼神,不由得恼羞成怒,喝道:「你他妈的磨蹭什么?老子拉完屎了!」
唉,一开口就把美好的天使形象破坏殆尽。陆定宇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理好衣服,带回病房去。
「等一下。」楼展戎还不想那么快躺回床上,他软软地抓住陆定宇的衣服,命令道:「带我到窗边。」
陆定宇把他抱了过去,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楼展戎又说:「放我下来。」
陆定宇愣了一下,说:「你站不住。」
「你扶着。」楼展戎懒得废话,挣扎着要下地,陆定宇只好把他放下来,然后像一堵墙似地立在他身后供他依靠,手臂圈在他的腰间。
双脚接触地板的感觉有些新奇,然而更多的是感动。即使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楼展戎仍然能够发自内心地萌生出重新站立的欣喜。他看着外面渐渐消融的积雪,以及草地上乍现的新绿,自言自语:「就算是瘫痪,到了我手里也一定要修理得你健步如飞。」
「嗯?」陆定宇没听清他说什么,低头凑近他的脸,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让楼展戎耳朵有点发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骂道:「滚远点!别离这么近!」
虾仁事件还是被护士知道了,把他们臭骂一顿,威胁楼展戎再不听话就由那个长得像女版李逵的护士长亲自来喂食,让楼展戎分外不爽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吃他的婴儿食品。
至于陆定宇,已经自觉地开车去医院附近的餐厅解决民生问题,不敢再叫外卖来馋人。
好在已经排便一次——虽然是腹泻——这意味着黎明前的黑暗,而曙光就在前方。
晚上,他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糊粥,一边考虑驭风堂的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叔叔是否安全,楼展戎越想越没胃口,吃了几口就皱着眉歪过头去,说:「不吃了,拿走。」
「吃完它。」陆定宇难得在他面前强硬,坚持又塞了一匙给他,楼展戎差点被呛到,勉强咽下去之后,他不耐烦地斥道:「你有完没完?这么难吃的东西给猪、猪都不吃。」
陆定宇勾起唇角,半开玩笑地说:「所以拿来给你吃了。」
楼展戎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取笑了,当下火冒三丈,抬手要打他,不过他那点力气打上去跟摸一下也差不了多少。
不仅被打的那个不疼不痒,倒平添了几分暧昧,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楼展戎也有点不自在,怨恨这具软弱的身体,使得自己杀气腾腾的雷霆一击变成打情骂俏似地温柔一摸。而下一匙食物又递了过来,他虽然嘴上抱怨,还是痛苦又无奈地张嘴吃了下去。
好不容易把那碗东西吃完,作为奖励,陆定宇打了个苹果泥给他吃,楼展戎心里舒坦了些,嘟囔道:「每次都在我对你的印象跌到谷底时反弹,这也算一种本事。」
「你太难伺候了。」陆定宇中肯地评价,「生命来之不易,这身体也禁不起折腾,你应该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楼展戎冷哼一声,说:「等找到我的身体,谁耐烦留在这里听你唠唠叨叨?」
「你就那么急吗?」陆定宇叹了口气,说:「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有机会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你何不干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算了?」
「你说什么鬼话!?」楼展戎不悦,说:「我还没有老到壮志全消,而且我刚爬上堂主位置,还没有过够瘾,凭什么要我急流勇退?」
看来这个驴一样固执的家伙是不肯听他劝了,陆定宇把餐盘撤走,拿干净毛巾给他擦拭手脸,说:「也罢,人各有志,也许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平淡的生活。」
「那当然,我可是从小枕着枪长大的。」楼展戎咧嘴一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收进驭风堂,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也不会亏待你。」
「不用了。」陆定宇被逗笑了,摇头婉拒:「你只要保重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啧!」楼展戎有些不爽他这种充满奉献精神的圣母口吻,怪腔怪调地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哪天我挂了,去阴间会记得替你问候艾靖云的。」
「别说这种丧气话。」陆定宇苦笑,艾靖云根本不认识自己,何必问候?而认识自己的这个楼展戎,又注定会与他分道扬镳,后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对他们而言,自己终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从来不曾真正被需要过。
楼展戎看着他黯然的神色,以为他又开始想念艾靖云,没来由地一阵火大,说:「你明天就去帮我找楼聿堂,看他是不是安全,找到他之后你就不必来了,看了就碍眼。」
「好。」陆定宇低着头,飞快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临走前没忘了叮嘱他:「有事就叫护士,或者给我打电话。」
他放了一只手机在楼展戎的枕头边,里头输入了自己的号码,以备不时之需。
「知道了。」楼展戎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不耐烦地打发他出去。
晚上,护士来查房量体温,还没忘在他脸上摸了一下,说:「乖哦,好好休息。」
楼展戎只有干瞪眼的份,如今他变成弱不禁风的小白兔,谁都敢凑过来吃豆腐,要是换成以前,吓都吓死她们。
护士走了之后,楼展戎费力翻了个身,气喘吁吁地躺回枕上。
全新的生活方式?金盆洗手?
这些都是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东西,但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楼展戎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心动。
而且在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时,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依赖感,这对于刀口舐血的帮派老大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对一个人,尤其是非我族类的普通市民过分重视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萧震恒的前车之鉴刚过去不久,对于血淋淋的教训不能视而不见。
可是,虽然理智告诉他最好把陆定宇踢得越远越好,从感情上,他却十分享受把那个笨蛋指使得团团转的乐趣。驾驭那样一个粗犷强悍的男人,不仅充分满足了楼展戎的统治欲和支配欲,而且陆定宇的温柔体贴、诚挚的眼神和毫无保留的拥抱,都让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