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蛮尽管个头小,气势一点都不弱,“你没资格赶咱走!沈老爷生前已经签下约定,要将这座宅院让给善堂,所以这里是善堂的产业,不是你沈大富的!”
这沈大富非但没遵照爹亲遗愿接济善堂,还想收回他们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家,他无论如何都要力争到底!
“是呀,那死老头只说将宅院让给善堂,但这块地还是属于咱沈家……”沈大富根本不将那个约定放在眼里,因为他早有侍无恐。“这件事县太爷也裁决过,只要这破宅院垮了,我沈家就有资格收回这块地。”
见沉人富一脸得意,阿蛮更难咽下这口气,“我说你们根本就是官商勾
结!”县太爷是沈大富的舅爷,无钱无势的穷人根本斗不过他们!
“所谓‘民不与官斗’,你这没几两重的小子胆敢污蔑咱县太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沈大富边挖着鼻孔,很没品地将鼻屎弹向阿蛮,让阿蛮一阵作恶。
“我阿蛮活得理直气壮,总比你这背信忘义的猪猡还强!”
“死兔崽子,敢骂本大爷……”沈大富卷起袖子,作势要教训阿蛮,却随即露出奸佞的笑容。“嘿嘿!本大爷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让你们这班臭虫早点滚出我的土地……”
他接着吩咐着一旁待命的家丁,“来人呀,担这屋子给我拆了!”家丁们于是拆起了房子。
“住手!叫他们快住手!”眼看家园就要崩垮,阿蛮不顾一切冲向沈大富,沈大富却朝他胸口用力一踢,出脚毫不留情。
阿蛮感觉身子不断往后飞去,以为这下子肯定跌得鼻青脸肿,岂料有人飞身至他身后,稳稳接住他被踢飞的身子。
“呼!”阿蛮惊魂未定的喘口大气,抬头瞧见赵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紧盯着沈大富,眼神带着连他都害怕的狠劲。
“谢谢……”阿蛮连忙站稳身子,这才发现关元祯已经进了善堂,正站在沈大富面前,他来不及揉去胸口的疼痛,赶紧奔赴关元祯身边,“爷,您……您怎么进来了?”
他就是不想让关元祯看出自己的出身多么卑微,才不愿邀关元祯进来,没想到却让关元祯见到这丑陋的一幕……
小宁子这次倒是站在阿蛮这一边,“不进来怎能看到有只猪猡跑出猪圈,到别人家撒野?”他还真佩服阿蛮的勇气,也瞧见阿蛮方才如何护着小孩和这个善堂,完全对阿蛮刮目相看。
“你们是谁?这是我沈家的事,外人插什么手?”见识过赵谦的身手,再瞧瞧关元祯一身贵气,沈大富硝有忌惮,一旁的家丁也停下动作,方才赵谦飞身救人那一幕,让他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人称我为‘皇爷’,我并非外人,是阿蛮的朋友……”关元祯脸上始终
挂着淡笑。“沈爷有什么话好商量,何必为难老人家和孩子?”
“爷儿……”关元祯自称为他的朋友让阿蛮感动不已,唯有爷儿这般仁慈心性才会不嫌弃他的出身,恢弘的气度怎不教他折服?
“没事。”关元祯对阿蛮投以笃定的笑容。
沈大富却嫌关元祯多管闲事,“姓黄的,我劝你少管闲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明哲保身这句话懂吧?”话中暗示着自己在这县城的势力有多大,只道关元祯顶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关元祯自然不将沈大富的威胁放在眼里,“那沈爷至少也懂得个‘理’吧?”方才他在门外也听出了大概,终于知道阿蛮之前对沈大富的评论是怎么回事,尤其“官商勾结”四个字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当然知道怎么写!”沈大富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认定关元祯瞧不起他,“我还知道咱奇蜂县就属县太爷最大,这件官司他怎么裁定,就连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子都管不着!”
“大胆!可知你这句话就足以犯下杀头之罪?”小宁子叱喝一声,不让沈大富在太子面前撒野。
关元祯出手制止小宁子,要他沉住气。
沈大富仗着县太爷曹锟是他舅舅,有恃无恐地继续要蛮横,“在这奇峰县,还没人能摘下爷儿这颗头!何况,这土地原本就属我沈家,从未让渡给善堂。我理该取回属于自家的产业。”
关元祯不想泄漏身分,当务之急便是和沈大富谈判。“那么,沈爷出个价,将这十地卖给善堂。”
阿蛮和燕嬷嬷互看一眼,被关元祯这番话吓到了。“爷,咱没有这能力……”
“爷来想办法。”关元祯打算为善堂出头解决此事,他无法坐视阿蛮和那些孩子流落街头。
“呵呵呵……”沈大富却把关元祯的善心当作笑话看待,“这年头还真有这种傻瓜……小心为人强出头,会无故招来祸端!”
“开个价。”关元祯不理会沈大富的嘲讽。
“可惜我沈大富不缺银子。就缺这块地来盖座楼阁,供刚进门的六姨太和我温存之用……”沈大富娶了五房妻妾都无出男丁,因此听信算命之言,说是善堂这块地有旺丁之格,因此不择手段想讨回。“姓黄的,既然你钱多,不如帮这些吃闲饭的找个地方窝去,最好滚得愈远愈好,别来寻我沈家晦气!”
阿蛮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从小成长的家园,“像你这种没天良的坏人才会绝子绝孙!”
“你这死小鬼!”沈大富最恨人家说他生不出儿子,被踩到痛处的他气得大吼大叫,“来人,把这房子拆了!”
家丁们正要动手之际,关元祯以眼神示意赵谦,赵谦立即拾起地上的石块当作暗器弹向众人的手脚,家丁们纷纷倒在地上呻-吟,以为见鬼了,吓得脸色惨白。
“你们这些饭桶!”沈大富知道是关元祯等人搞的鬼,但现下状况不明,只好先撤退,“还不滚回去!姓黄的,咱走着瞧!”
临去前,沈大富还不忘撂下狠话。
“哎哟,总算走了,真是吓坏我这老婆子了……”燕嬷嬷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却不忘上前向关元祯致意。“谢谢黄爷,真是多亏您了,否则咱这善堂肯定尸骨无存。”
“好说,老人家……”关元祯向燕嬷嬷点头致意,见她吓得脸色发白,只觉不忍,“路见不平就该出手相助。”
“唉……您真是咱们善堂的贵人呐!”燕嬷嬷感慨又感激,毕竟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不多,否则这善堂也不用撑得如此辛苦。
“是呀,爷儿是阿蛮在街上遇到的大贵人,爷还叫了好多‘奇峰客栈’的顶级菜肴让咱们打牙祭呢!”阿蛮好庆幸能碰上关元祯,否则今晚他们恐怕就要被扫地出门。
“那还不快请黄爷还有这两位爷儿进去坐坐!”燕嬷嬷忙着抹去阿蛮鼻尖的脏污。
“可是,屋里的桌椅都……”阿蛮一脸为难;见满地桌椅残骸便可以想像里头有多么狼狈,况且,他不想让一屋的杂乱玷污关元祯昂贵的衣衫。
“嬷嬷甭客气了。黄某还要请阿蛮陪同到处看看。”关元祯不想让阿蛮尴尬,借故离去。
“那……阿蛮你要好好伺侯黄爷,不可怠慢,知道吗?”燕嬷嬷也不勉强留客。
“肯定要的!”阿蛮这下对关元祯更加崇拜,望着他的眼眸竟带着几分羞涩。
“嬷嬷,黄某先告退了!”
“您慢走……”燕嬷嬷恭敬地弯腰,望着关元祯一行人离去,一脸的感激。
同时,屋里破旧的窗纸后,一双幽暗的眸子也同样目送着关元祯的背影,眼底尽露痴迷神色。
往月老嗣的路上,阿蛮一路垂丧着头。
关元祯大约猜得出他的苦恼,忍不住出声安慰,“阿蛮,你别苦恼。善堂的事爷儿不会坐视不管的。”
小宁子也攀上阿蛮的肩,对他热络起来,“有爷儿这句话,你就别哭丧着脸,一点都不像你耶!”
“阿蛮知道啦……”阿蛮肩膀一松,赶紧和小宁子拉开距离,“谢谢爷儿和宁子哥的关心……”
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瞧不起他,还愿意帮忙解决,仅是萍水相逢就如此有情有义,怎不叫他感动?
“但……事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份情义阿蛮只能领受在心,不愿将他们扯进来。
“放心!”小宁子却用力往他背上一拍,阿蛮往前跌了好几步,“爷说帮你,就没问题!”
“谢谢爷,阿蛮心领了……刚被沈大富踢到的胸口,这下又被小宁子这么一拍,阿蛮的肋骨差点断了。他不相信这世间会有这样的好人,愿意为穷人强出头。
关元祯猜出阿蛮的疑虑,也没再多说什么,而且月老祠也到了。
一行人进了庙祠,里头香火鼎盛,将小小的月老像和屋顶都给熏黑了。
阿蛮打起精神开始介绍月老祠的历史,并拿起香炉旁垂挂的红丝绳解释着,“这年轻男女到这儿,就为了求得这牵系着姻缘的红丝绳。只要将这红绳绑住小指,再绕着香火三圈,就能找到命定的另一半……”
“哦?真是有趣!”关元祯拿起红绳,试着往自己的小指套去,却怎么也绑不紧,阿蛮于是出手相助。
“爷儿也想求姻缘?”帮他绑上红绳之际,阿蛮仰头笑望着他,“以爷儿尊贵的身分,身边应该早有如花美眷相伴……”
话一出口,他自己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低垂着头。
望着阿蛮的笑颜,关元祯感觉心头被不知名的情绪牵动着,他紧盯着专注绑红线的阿蛮,回答得有些心不住焉,“根本没什么如花美眷……”
听到他的回答,阿蛮心头雀跃不已,好似几头小鹿在胸口蹦跳着,“像爷儿这么好的人,想嫁给您的大家闺秀应该排得上好几里路,只怕月老也伤脑筋了……”双手灵巧地在他小指上绕着红绳,阿蛮边红着脸开起玩笑。
关元祯望着阿蛮低垂的眼睫,竟看得出神。
他没见过有男孩的睫毛如此纤长浓密,好似一轮弯月,更似蝶儿纤巧的羽翼,那模样出奇地美丽……老天!他竟将“美丽”这个名词用在一名男孩身上!关元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讶异。
“完成啦!”阿蛮以笑容掩饰心头的悸动,他拉起关元祯的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极为开心,“怎样,阿蛮的手艺不错吧?”
“是不错!”关元祯也感染阿蛮的笑意,不禁开起阿蛮的玩笑,“你帮爷绑上了红线,就得负责帮我找个好媳妇……”
阿蛮霎时面泛桃红,不自觉露出羞色。“那是月老的职责,不关阿蛮的事……”
关元祯笑望着他,竟觉此刻阿蛮像个女娃儿般娇义,惹得他心头又开始起了骚动。“不管!爷这辈子赖定你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说,但这句话却不相思索地由口中迸出。
“爷……”阿蛮定定看着关元祯那双凝视眼眸,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奇异的气氛在彼此之间流转。
小宁子赶紧打断这诡异的凝视。“哎呀!还忘了最后一道程序!”
“对呀!看我都忘了……”阿蛮回过神,赶紧抓着关元祯的手往香火上绕,却因为不够高,让关元祯的手被烫了一下。
“爷儿,真对不住!阿蛮不是故意的!”他赶紧拍去关元祯手背上的香灰,对着小小的烫疤猛吹气,最后竟凑上嘴含住关元祯的手,以舌尖湿润着伤痕。
“喂,你这小子!”小宁子赶紧推开阿蛮,斥责他的鲁莽,“爷儿身分何等尊贵,你竟敢如此冒犯!”
“我……我只是……”阿蛮整张脸红如牡丹,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懊恼。
关元祯手抚着伤疤,两颊竟也染上不自在的瑰色,他丝毫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是方才被舔过的湿濡触感还留在皮肤上,如印记般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