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凶相寺里看凶相(爱萍)
爱萍在“死人”手上失了身,家里为此事伤透了脑筋,她自己倒是像什么事儿也没生似的,照常出出进进,并且坚持把小学的书读完。读完了也就完了,也不备考,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夕峒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把我嫁出去吧。”
这样,爱萍嫁给了尧松。两个人结婚时都不到法定婚龄,夕峒利用自己多年经营下的人脉,给他们打了假的年龄证明,才算闯过这一关。
爱萍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笨的人,嫁给尧松之后,日子过得非常沉闷。可能主要是因为尧松自己没什么想法儿,大事小事都听爱萍的,而爱萍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局面。
尧松是一个孝子,曾对父母言听计从。爱萍嫁过来之后,有些过不习惯跟尧松的父母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便谋求跟尧松另处居住。这在伊孝家庄是很稀罕的事件。撇开父母而另觅居所,等于实际上的“分家”,尧松是家里的独子,“分家”就是分开住,两个锅灶做饭,各自独立,互不干涉,这样的政策对外人可行,若是用在自己家里人的身上,多少有点儿不敬不孝的意思。尧松的父母亲一开始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但是爱萍不依不饶,表示如果尧松不支持这个建议、与他父母分开过,她就离开尧松,在尧松左右为难的情况下,他的父母亲带头妥协了,同意为他们小两口单独营造一个空间——将连在一起的四间房屋一分为二。
许多人,包括爱萍的父亲母亲,很难理解爱萍的做法儿。爱萍素来木讷、低调儿、内向,不好出风头儿,所以就想不到她会在尧松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再说了,尧松在家里是独子,尧松的父亲母亲身体都很好,不但不致成为累赘,他们小两口日后生了儿育了女,还可以得到老人的帮助呢。他们至少可以帮忙洗洗褯子呵。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另立门户呢?父亲夕峒和母亲便做闺女爱萍的工作,但是爱萍有自己的主意。爱萍说我要的就是自立门户的感觉,我虽然不是男孩子,但是我要尝尝男孩子才有的这种权利。
尧松倒是没有说什么,尧松的父亲永蒲就很有些不以为然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要什么权利呵,莫非你老子是村里的支书,手里掌权,你也想手里掌权不成?”
爱萍说:“我想跟尧松两个人,想单独过我们俩的日子,不行么?”
永蒲说:“行啊,怎么不行呢?你、你、你、你有本事,我们全家服了你了。”
为了彻底“独立”,爱萍又坚持在院子中央垒砌了一堵界墙,自己单独开了一个街门。这样才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而她跟尧松,在这个独立空间里开始了一段没有语言的生活。两人本来是小学同学,之前很熟悉了,按理说不存在相互陌生的问题,但事实上自从两人结婚以来,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就几句话:吃饭吧。起来了么?下地去吧。门关了么?睡吧。爱萍不准尧松动自己,刚结婚的那阵子天天晚上和衣而卧,后来干脆让尧松睡到了炕旮旯里。豆角湾的阴影挥之不去是一个方面,使她对夫妇之事充满厌恶;另外,爱萍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圣人。不知不觉中,她把自己定位成为圣人的妻子,圣人不在身边,她要为圣人保住贞操。嫁给尧松之后,她从未提及圣人的名字,但是心里却始终没有忘记圣人。她想,或许这种坚守毫无意义,但是她要让自己给自己做主,能坚守多久就坚守多久。
尧松好脾性,一腔男儿热血,却从不逼她。他没有经历过婚姻或者男女之事,他虽然渴望这些早日出现,但是他不忍让爱萍不高兴。爱萍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每个晚上,他都会偷偷爬起来,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或者月亮的光芒,久久凝视自己的妻子。爱萍的脸庞,爱萍的身子,都令人痴迷。爱萍成为自己的妻子,是他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因为她属于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儿,像他这样的男人,原本是轮不到号的。他只能做做美梦而已。如今美梦成真,即使爱萍不让动,那又何妨?就生活在自己身边、睡在自己身旁,已经足够了,至于什么时候养育一儿半女,那就听爱萍的好了,他不着急,他还年轻着呢。
但是他的父母在他们结婚三个月之后就开始关注爱萍的肚子变化,而关注的结果是没有变化。他们很失望。寄希望于半年之后、一年之后、两年之后、三年之后……可是三年之后,爱萍仍未为他们带来半点儿希望。他们开始明白这个媳妇儿当初为什么坚持要分家,他们怀疑这是这个媳妇儿的一个阴谋:或许她压根儿就不想给他们生下孙儿辈。
把儿子尧松叫来痛骂一顿也没有用。给他面授机宜也没有用。尧松的父母简直是一筹莫展了。尧松的父亲永蒲,几乎要疯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京剧团,爱萍的命运很可能是另外一个模样。
圣人读大学那一年的冬天呢,伊孝家庄和缇家庄联合办了一个京剧团,把两个村庄能拉会唱的人都集中起来,利用农闲时节为村民表演。爱萍喜欢听京剧,但是不会唱,她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儿,也跑去报了名,结果被接受了,演小生。要演出就得排练,从早到晚,爱萍都要出去排练,这种情形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而就在这个过程中间,爱萍喜欢上了缇家庄跟她搭戏的一个男演员,两个人单独排练的机会多了,好感也增多了,以致引起了尧松的警觉。尧松察觉到了事情的苗头不对,想阻止爱萍继续去排练无果,只好向父亲永蒲求助。
永蒲在爱萍要出门去的一个早晨把她堵在了街门里了,他手里拿着打猎用的老枪,对爱萍说:“你今儿个哪儿也不用去,你就好好呆在家里,跟尧松生儿子。”永蒲的出现及态度引起了爱萍的强烈反感,她坚持要出去排练,就迎面撞向永蒲,试图把他撞翻在地,以便趁机脱身。时间已经不早,再磨蹭一会儿,排练就要开始了。永蒲是经常打猎的人,四五十岁年纪的人了,身子骨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灵敏度,只轻轻一跳就闪到一边,躲过了爱萍的撞击。爱萍虽然练过京剧,也看过别的演员表演的擒拿与格斗技巧,但戏剧毕竟不是真实,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就扑了一个空。爱萍的目的只是赶紧走,所以踉踉跄跄地站稳后,又拔腿奔向街门外。
气昏了头的永蒲连屁都没有再放一个,就对着爱萍的后背开了枪。
伊孝家庄早晨的枪声便与爱萍的命运连在了一起,即使到了天堂都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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