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曾咏咏吓得合上眼,“哥,我……”好想吐!现在的冬宁一样面目全非吧?她心跳急剧,骇然失色。
“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绷着一张出奇英俊却寒气逼人的脸,咬紧牙龈的厉声道:“我上午出国,冬宁下午便出车祸,当时赖舅舅人不在台湾,医院只能通知我们家的人,结果呢?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在心如刀剐的痛楚中,他几欲捏碎堂妹的下巴。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曾咏咏吞了一口酸涩的苦水,语音带着哭声的低嚷,“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整件事情,我能说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人微言轻的小卒子,我只能乖乖的保持沉默……”
“给我闭上你爱撒谎的臭嘴!你做的事情可多了,你帮着他们把我瞒得滴水不漏,还赌咒发誓这一切全是真的。”
“我没有办法不听奶奶和叔叔婶婶的话。”她委屈的流下两行泪。
“当然,你们是同一国的。”
“哥,你怎能这么说?你是曾家的骄傲与希望,他们这么做也全是为你好啊!你不能一笔抹煞长辈们爱护你的心意。”那是她想求也求不到的呀!
曾耀人鄙夷而讥刺地发出一声冷笑,“很遗憾,我就是麻木不仁,毫无感觉,所以你们也不要痴心妄想的期待我的感动与回应。”
“哥,你怎么可以……”她都想代奶奶和叔叔婶婶心碎了。全家人捧心爱他,甚至和颜承欢,他竟是嗤之以鼻?
他森冷道:“明知我爱的人是谁,你们没有替我高兴,反而教我饱受锥心刺骨的痛楚与煎熬,联手欺骗我、玩弄我。当我一样一样的摧毁冬宁留下来的物品,你们亲眼目睹我有多痛苦,但你们视若无睹,反而暗中庆幸你们联手要的阴谋成功了!这便是我的至亲家人,号称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你们不要笑死我了!”
“耀人啊——”一声苍老的悲鸣。
不知何时,曾奶奶和曾泰吉、宋品妤也走到三楼来。
曾耀人立起身,目光深沉冷漠的望着家人。
曾奶奶的心却揪紧了,百味杂陈的哑着嗓音道:“冬宁不幸发生车祸,我们也很难过,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舅舅,毕竟我们不是她的亲人,要动手术什么的也只有赖先生能签同意书。耀人,你不要生气,大家不是故意骗你,而是冬宁当时的情况太惨了,连医生都不确定她能不能活下来,昏迷不醒的在加护病房里住了两个月,即使活过来也不再完好无缺,她身受重伤还毁了容,我们怕你看了会受不了,所以……”
“你们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我受得了或受不了,为什么由你们来决定?你们会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决定事情,你们真正想隐瞒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很轻,但某种流蕴的是愤慨、质疑,还有淡淡的恨意。
曾奶奶颤着心韵。她爱逾性命的金孙为了一个平凡女孩恼她、恨她?
宋品妤感到胸口一阵窒闷,责备道:“耀人,你不可以把家人的好意全当成驴肝肺,没有人能未卜先知,但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首先想保护的人是你,不希望你去承受那样的打击……”
“我是三岁小孩吗?”
“什么?”
“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既受不了打击,又很好骗。”
“没、没那回事。”
“那你们做了什么?知道冬宁发生车祸时。”
“通知赖先生赶回来。”
“然后呢?就把冬宁丢在医院里,死活不管。”不在乎长辈们愈来愈不自在的神情,锐利的黑眸直直射出一道冷光。“当我回国时,你们同声一气的告诉我冬宁不见了,趁我不在时她自己主动离去,而事实上,她正躺在加护病房里与死神搏斗!你们深知我的弱点,紧紧咬住我的弱点不放,成功地将冬宁踢出我的生活。如果冬宁死了,你们反而松了一口气吧!可是,她活过来了,却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她完全不记得我,当街相遇也不认得我,你们想必非常庆幸吧!”他一想到冬宁躲到别的男人背后的那一幕,痛楚得紧闭了一下眼睛。
曾泰吉和宋品妤面面相觑,作梦也没想到命运会让耀人与冬宁当街重逢。
曾奶奶沉重的摇了摇头。“耀人,不要因为心疼冬宁,就把我们全想成是坏人。我们只是太爱你了,认为你值得更美丽更完美的女孩……”
“不要再说你们爱我!以‘爱我’当借口,做的却是令我痛苦不堪的事。”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刺人心的寒气。
“耀人,你何必这么死心眼?”曾奶奶听得手脚发软,心惊胆寒。难道太爱他也错了吗?只因上苍捉弄,曾家就这么一个男孙,所以想把最好的一切全奉献给他,包括美丽聪慧、家世一流的孙媳妇,比赖冬宁强上百倍。
冬宁小的时候,耀人将她当成自己专属的“宠物娃娃”一样的疼爱,他们并不以为意,因为能让曾耀人喜欢实在太稀奇了,他们反而对冬宁很亲切。错就错在,“宠物”不该爱上主人,还答应和主人结婚,罪无可赦!
曾泰吉拿出一家之主的权威,生硬的道:“过去就过去了,你还想怎样?为了一个赖冬宁,要把全家人生吞活剥吗?既然冬宁忘了你,你就趁此机会做个了断,找个好对象结婚,快点传宗接代!”
“我为什么要当种马?你们成功的将我塑造成无情无义的冷血汉,我会如你们所愿的!”曾耀人的声音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曾咏咏,我指派你的结婚对象叫‘孔少军’,他的基本资料我会给你,记住,你必须迷得他团团转,将他招赘进来当种马,就由你负责为曾家传宗接代!或许,用招赘的方式可以打破魔咒。”
“哥——我不要……”
“耀人啊,你不可以这样子……”
“曾耀人,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耀人,这不是能赌气的事。”
“……”曾咏咏快哭了。
曾耀人走进卧房,甩上门,将气急败坏的家人全阻隔在外。
他无法原谅他们,更无法原谅自己,当冬宁在生死边缘挣扎时,当冬宁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流泪时,当冬宁发现自己毁容而且记忆不全感到惊恐时,当冬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时,当冬宁哭着做复健时……他不在她身边陪伴,反而还在心里埋怨她的离去。
他无意负心,却当了无情无义的冷血汉。
冬宁遗忘他,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吗?
因为他是个坏情人。
走出电梯,社区入口处的会客室由名家设计,有着不输五星级饭店的气势。
巨大的L型沙发上,坐着一尊放大版的贝蒂娃娃,裙长及膝,不露香肩不露大腿,仿佛正在禅定中的静坐着。
朱星海立在一旁看了五分钟,发现走出电梯的人很难不去多看她几眼,尤其是男人,可是,她却眼观鼻、鼻观心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冬宁!”朱星海走到她面前坐下来。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视若无睹的走开,照计划去填饱肚子,然后到新诊所验收装潢成果。
“医生。”她回身,有点茫然。
“你在等谁吗?”
她慢慢拾回知觉反应,摇了摇头。
“你坐在这里想什么呢?”澄澈温柔的黑眸,轻易教人撤去心防。
漾着天真傻气的面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舅舅叫我出去买面包和水果,可是我走到这里就不想再走出去了。”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冬宁?”
“你是医生,告诉你也没关系。”她顿了下,低声道:“我有点怕走到大街上,听到有人喊出我的名字,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可是,我却毫无记忆,像个傻子一样呆愣当场。我自己很恐慌,对方也很受伤吧?”
“所以你害怕走出去?”
“嗯。”冬宁知道自己很没种,羞愧的垂下脸。
朱星海目睹过那种场景,有点明白她在怕什么,心里很同情她。
她住院时他还在大医院里上班,看过她完整的病历表,知道她只有一位亲人,便是舅舅赖春田,没有女性长辈或姐妹帮助她,内心其实很寂寞、不踏实。
“你几天没有出门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天,那还好。”
“不是。”
“两星期?”他拉高一个音符。上次的“街头惊魂记”不正是两星期前吗?从他送她回家后,她就足不出户了。
她点点头。
“难怪赖先生要强迫你出来买东西。”
“对啊,他不肯让我在网路上订购日用品,叫我出去买,很不方便。”
逸去叹气声,朱星海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冬宁,你这叫因噎废食。我从医学院毕业好几年,同学多到数不清,但除了在医院上班会碰上几个熟面孔,走在路上或去商场购物,两三年也难得碰上昔日同学,反而遇到邻居还比较可能。”
“可是,医生,那天一口气有三个人叫我的名字耶!”
“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
“对,缘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长有短,小学同学到了国中只剩几个熟面孔,国中升到高中也许一个也不剩,重新认识一批新同学。但相反的,也会有人与你的缘分很长,或缘分一时中断了,过了几年又重新续缘。”
“是这样吗?”
“你仔细想想,不是吗?”他温文一笑。“我知道你遗失了部分的记忆,内心有点慌,但你不妨换个角度想,若是无缘的人忘了也就算了,像小学同学;若是与你有缘的人,命运会让你们重逢的,你就顺其自然,不要逃避,这样就够了。”
冬宁为之动容。他的态度是那样的诚恳专注,不是随便敷衍她,害她的心头小鹿没来由地狂跳了一下。
“医生,你对病人都这么亲切吗?”舅舅说医生永远是医生,不要想歪了。
朱星海脸上的笑意加深。“通常我的‘售后服务’没这么好,谁教我们有缘当邻居呢!只好免费加码送赠品。”
“呵呵……”她被逗笑了。
“你笑起来真漂亮,要常常笑。”
“这也是赠品吗?”
“不是。我喜欢日行一善。”
“医生好坏喔!”
“开玩笑的,冬宁本来就很漂亮,笑起来更美。”
“听起来比较像在赞美自己的医术高超。”
“有这么明显吗?”
“有。”她故意点头。
朱星海笑得十分开朗。为什么他的妹妹不像冬宁一样讨人喜欢?什么都要跟人比较。他有点遗憾的想。
“要不要一起走?我正要去面包店。”
“医生也出来采购?”
“不是,我刚好想去面包店喝杯咖啡、吃个面包,再去诊所。”他是临时改变用餐地点,现在的面包店有许多加卖饮料,可以坐下来用餐。
冬宁很乐意,和他一道站起身,略显娇小的她陪衬,更显得朱星海又高又帅,想必有许多护士或女患者暗恋他吧!
他们走出大楼,朱星海放慢脚步配合她的速度。
“医生,你决定自己出来开业?”
“对,跟我最好的朋友苏以哲一起合作开业。”
“是同一家医院的医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