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他之前在另一家医院服务,受不了院内的官僚体系,决定跳出来。”

“听起来当医生也很复杂,不只是单纯的看病。”

“不管在哪里上班都差不多。”朱星海笑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冬宁,你早已不是我的病人,为什么一直叫我医生?我有名字。”

冬宁从容一笑。“叫‘医生’很亲切呀!你是我的救命天使之一,让我重拾信心,有勇气每天照镜子。”

“我们现在是邻居,也算是朋友,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他直接要求。

“这样我会很困扰耶!舅舅说医生就是医生,不可以没有礼貌。”她的嘴巴微微噘起,模样十分逗趣可爱。

“原来是赖先生的叮咛。”他不忍心勉强她,反正大家住在同一社区,有心培养感情不会找不到办法。“你一向都这么听话吗?”

“舅舅说我从小就是个乖宝宝,所以他最疼我。”

这点朱星海绝不怀疑。她是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那一型,包括他在内,所以家里的长辈一定会担心她被拐了。

她不算太美丽,却天生吸引人。

再美的女人对朱星海而言都不稀奇,因为只要五官端正,他就有办法将她整型成“上帝的杰作”。他从没喜欢过来找他整型的女人,但冬宁不一样,赖春田要求他依“原貌”修复,只是稍嫌扁平的鼻子他忍不住美化了一下。

他笑望她不够高挺的鼻梁山根,越看越顺眼。许多女孩子来找他垫高山根,殊不知山根高挺的女人事业心旺,凡事要自己自立自强,山根低一点的女人才有男人养呀!

这可是他见多了名媛贵妇女强人,所归纳出来的独门心得。

他的继母康铃,便是一位山根漂亮的女强人。

到了面包店门口。

“脚会酸吗?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咖啡。”

“我想喝奶茶。”

朱星海去点餐,帮她多点了一块蛋糕,她要付账,他温柔的拒绝了。

用餐区很安静,冬宁喝着热奶茶,对医生的好感大增。

“现在还感到害怕出门吗?”他温和的笑问。

“不会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

“这样想就对了。”

“我想找个工作减轻舅舅的负担,可是舅舅希望我回去把书念完,他说大学没毕业很难找工作,我想也是。可是,我常觉得自己好像变笨了,回去上课没问题吗?”冬宁拉拉杂杂的说完,有些尴尬地一笑。“对不起,因为医生很亲切,忍不住对你吐苦水。”

“我很高兴你当我是朋友。”他回以微笑,并提出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到我新诊所上班?等下学期再回去上课。”苏以哲应该不会反对。

“我能做什么?我不是护士。”

“可爱的冬宁,一家诊所不是只有医生和护士,也需要挂号人员,帮忙整理病历表,接听电话,和客人愉悦看诊时间,杂事很多,你愿意做吗?”

“我可以吗?”

“先声明,薪水不高喔!”

“能赚到学费就好了。”

冬宁好开心,能踏出赚钱的第一步,代表她不必继续当米虫。

“我要回去告诉舅舅。”娇颜一笑如花灿烂。

朱星海气息一颤,趁机会和她交换手机号码,等她确定的答案。

他多想打破“不爱上自己的病人”的誓言。

提着面包和水果,赖冬宁脚步轻快许多的回到家里,朱医师真是个好人呢!舅舅也会替她高兴吧!

打开大门,在玄关处换拖鞋时却见到一双男人的皮鞋,很高档的手工订制鞋。

有访客?搬到这里第一次有客人上门。

“舅舅——”

客厅里,两个男人分坐不同的沙发对峙着。

好像两只雄狮正准备决斗一样!

冬宁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涌出这么可笑的想法,但气氛真的好诡异。还有,那个男人居然知道她住在这里,就是上次在面包店外强吻她的可怕男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舅舅……”她有点不安。

他们太专心于用目光砍杀对方,没发现她回来了。

听到叫唤,两个男人同时回头。舅舅回复开朗的面容,那个可怕的男人却射来两道炯炯目光,熊熊炙人。

“冬宁,过来这边坐。”赖春田清朗的声嗓扬起,“走了一大段路,你的脚没问题吗?”他够成熟世故,不想吓坏冬宁。

“没事。”她缓缓走过来,在舅舅身旁坐下。好讨厌!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的双腿看,研究她走路的姿势,她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吗?舅舅有偷偷拍下她走路的样子给她看,很正常了嘛!

她移开眼,不想面对他异常犀利的眼神。真可怕!

一张俊脸瞬间拧成一团,他好想大力的摇醒她,教她记起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然后将她紧紧地抱住,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松手。

赖春田却乐呵呵的看着那男人吃瘪,活该!

“冬宁,这一位是曾耀人先生,‘天鸿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那可是我们高攀不起的豪门世家,难得他还记得我们,特地登门拜访。”

她抿了抿唇。“曾先生,你好。”还是不看他。

曾先生?

曾耀人静静地凝睇着她完全陌生、疏离的神态。

她一次也不曾这么叫他,直到现在。

赖春田拍拍外甥女的手,让她抬眼看他。“我订了午餐,十二点会送来,你要记得吃,其中有一碗麻油鸡腿汤你自己吃完,不用留给我。”

“我有买面包了。”好浪费!

“那只能当早餐或点心吃。”赖春田不由分说的决定,“我和曾先生出去谈事情,你不用等我吃饭。”

“赖舅舅!”曾耀人语气不善。

“我们出去谈。”赖春田眼色一沉,不肯让步。

曾耀人极为不悦,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从齿间迸出冷涩的嗓音:“那走吧!看是你能说服我,还是我会说服你。”

“我多希望你永远不会再出现。”

“命运教我和冬宁重逢了,你也没办法吧!”

“不要太自信,冬宁已经不是以前的冬宁了。”

“我研读过她完整的病历表,我不会退却。”

赖春田愕然,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当然,只要他有心,要拿到冬宁的病历表影印本并不难,问题是他明知道冬宁的情况还不死心?

“走吧!”沉默许久,赖春田起身道。

曾耀人看着冬宁,她顿时心慌意乱,垂敛眸,害怕迎视他具有穿透力的眼光,心跳怦然。

“冬宁,这给你,等我们出门你再看。”他声调柔软,将一个精美的提袋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走了出去。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她抬起脸,盯着眼前的提袋看,看了好一会儿,禁不住好奇心,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本很有分量的漂亮相簿。

为什么拿相簿给她?

她迷惘地呢哺,翻开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全是一位少年和一位小女孩的照片,少年明显看出曾耀人的影子,但小女孩是谁?是她吗?怎么可能?可是愈翻到后面,小女孩慢慢长大,穿上国中的制服,穿上高中的制服,那分明是她的脸呀!

她气息一颤,心跳霎时停止。

这是真的吗?她从小认识曾耀人,两人是青梅竹马?

一股类似绝望的情绪忽然在胸臆漫开,她难过得哭了起来,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

她害怕。不知何故,她害怕这一切。

赖春田回到家已近黄昏,一脸疲惫。

莫非是他未老先衰,跟那臭小子谈判一下午比他在片场工作一整天更累。

先到厨房给自己倒杯开水喝,看到餐桌上的食盒均原封不动没打开,眉头打了老大一个结,去敲主卧室的门,半晌没回应。

“冬宁,舅舅要进去了。”他走进房里,看冬宁躺在床上似乎在午睡,床下有一本摊开的相簿,有一张曾耀人轻吻已长成少女的冬宁的芳颊,那温柔的、满是爱怜的、蜻蜓点水的吻,谁见了不会怦然心动?

赖春田叹了一口气,看到冬宁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哭到睡着了吧,他的心不由得轻轻抽疼。

“可怜的孩子,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一定不知所措。”他俯望她的眼神充满怜悯。“舅舅该怎么帮你呢?冬宁?舅舅必须依合约回去工作,本来考虑要带你一道过去,可是那种圈子实在不适合你。留下你一个人,又担心你会不会把自己饿死,肯不肯乖乖回医院复诊,我实在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美国一家规模很大的M制片厂的编剧,如今网络发达,他也可以在家里工作,但新一季的影集快要开拍了,他除了编写剧本,他必须顾虑到观众的喜恶,调整剧本的走向,所以非回美国不可。

原本他的人生计划里根本没打算回台湾,国中时差点误入歧途,长他许多岁的大姐赖夏枝倾其所有的送他去美国留学,他却辜负了大姐的期望,迷上表演之路,跟着一个剧团走天涯,受到欢呼喝彩与掌声实在令人着迷;但日子一久,他开始感到不满足,他不想只演别人写的故事,反过来想让观众因为他编写的故事而感动。

因为当时居无定所,赖夏枝死亡的讯息辗转传到他手里已过数月,他连忙赶回台湾,赖夏枝早已火化安葬,他的两名外孙女呢?

他担心自己必须寻遍孤儿院找回赖秋香和赖冬宁,庆幸的是从大姐工作的雇主那儿得到确定到的消息,赖秋香被生父认养回去,那冬宁呢?小她五岁的冬宁一个人被留下来?赖秋香怎么忍心抛下年幼的妹妹一个人?

“对不起,冬宁,因为舅舅太慢得到消息,慢了几个月回来,等我找到你时,你已经非常习惯黏曾耀人。”

为了抚养冬宁,他放弃表演,更专注于编剧的工作,当必须回美国时,曾耀人就会主动将冬宁接回曾家。他实在感到不可思议,曾耀人怎么会对一个小他七岁的小女生持续关爱?他见过曾耀人对家人的冷淡态度,冬宁凭哪一点得到曾耀人的笑颜呵护?

赖春田百思不得其解,但无可否认的,因为有曾耀人的接手照顾,他才有办法持续为M制片厂写剧本,台湾的编剧工作没保障,费用也太低。

只是随着时光流逝,小女孩会长大,少年成长为卓尔不群的贵公子、财团继承人,青梅竹马的情谊在长辈们眼里愈看愈刺眼,愈想愈揪心。

赖春田完全明白,所以他不恨曾奶奶他们趁冬宁躺在加护病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立即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虽然姓赖,但不会赖着不放手。

当冬宁活过来却忘记许多人,包括曾耀人,赖春田便有计划的卖旧居,买下这间新家,就是不希望冬宁再忆起过往的记忆。

“冬宁,如果可以的话,舅舅希望曾耀人顺从家人的愿望对你放手,从此形同陌路,你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我几乎以为我许愿成功了,没想到……

难道命运是无法违背的吗?

赖春田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主卧房。

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他打开一台旧的手提电脑,点出密件档案夹,十指飞快的打字,输入新的资料。

无论如何,冬宁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不管对方的身份多老多尊贵,都没理由、没资格欺凌蔑视赖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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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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