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阙小声地问道:「你既然跟了柳大哥那么久,那知不知道柳大哥是怎么失去武功的?他之前在何伯那里指点我武功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应该是个高手吧,高手怎么会武功尽失?是遇上比他更高的高手吗?」
「哼哼,主上他那是一时不察才会受伤,不过就算武功尽失又如何,主上失去的只是内力,这三十年外功修可还是在。你可看见了,即便内力全无,主上照样还是把天璧山庄和柳天璇那缩头乌龟弄得死去活来。」
「是、是、是!」小阙点头。「那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苏笛顿了一下,其实小阙应该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主上受伤的当时他这个少主就在主上身旁,只是因为后来失去记忆,才忘光了当时的事。
苏笛想了想,揣测了主子的想法一番,而后抹去这两人为父子身分、早就认识的那部份,说道:「一开始好像是有人买了寒山派掌门韩寒的命,结果主子看上了人家,把人家留在清明阁里,还想把百花堂之位传给对方。谁知道韩寒的青梅竹马是写意山庄少庄主穆襄,穆襄寻得清明阁所在之后,用计调走了清明阁二十几个顶尖杀手,然后写意山庄连着寒山派弟子一起打进清明阁来。
跟着穆襄又扯出了一些弯弯绕绕的陈年往事,原来穆襄的叔叔好像是主上一个旧情人什么的,可主上老早就不喜欢那个人,就把人给扔了。
最后穆襄为了替他叔叔报仇,和主上一战。那战打得十分激烈,几乎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后来主上一时大意被那个旧情人偷袭,不但输给了穆襄,还被破了气海。
你知道气海一破人就差不多了,幸好那时有你……呃……有个人给了主上一堆珍贵的灵丹妙药吊住了主上的性命,所以主上就活了。」
「但是我怎么听他们说柳大哥那时就死了?」小阙问。
「不这样怎么能钓出柳天璇那老乌龟?」苏笛撇了撇嘴说道:
「二十几年前清明阁灭门,有分参与的都被主上灭得差不多了,就只剩柳天璇不知躲在何方一直没露面。主上趁着穆襄重伤自己之际,假死骗过众人,又散了清明阁,后来柳乌龟知道这消息以后就兴奋地从地底下爬出来,以为从此就可以逍遥过日,谁知道还是让主上给抓住了。哼哼哼哼哼!」
「噢噢!」小阙听得有点迷糊。「反正就是骗过来又骗过去就对了。」
苏笛看了小阙一眼,心想你也是个被骗的。你当时以为主上死时,在灵柩旁哭了七天七夜,后来还是被浮华宫的人打晕了扛回去。接着平复了心情出来江湖上闯荡,再遇上你这个假死的爹,可因为撞伤头失去记忆还戴着人皮面具,又被你爹给看上了,到现下被唬弄的团团转,还以为人家只是单纯一个柳大哥!
真是造孽喔……
苏笛抹了一下脸。
鬼子一见天痴带着柳长月来藏宝阁后,扔下抱在怀里的人皮卷就跑了。
「嘎嘎嘎嘎——」鬼子笑得开心,他要去天璧山庄大门口守着,看有没有人违背誓言杀回来。天痴守了两天没守到半个,接着换他守,他就不信守不到一个。
柳长月在梨花椅上坐下,天痴捧了那张柳天璇当年从柳长月身上扒下来的皮递到柳长月面前。
柳长月接过,缓缓地将卷着的人皮摊开,但烛光透过这层风干了的人皮,上面只是一层的白,完全看不出任何线条纹路。
天痴道:「柳天璇这人心思缜密,知道把藏宝图缝在江河图底下,背后再黏上一层羊皮藏起来。若不是他说出来,就算真把天璧山庄翻了,也找不回这张藏宝图。」
「嗯。」这张藏宝图是自己背上的一层皮。柳长月摸了摸,只觉得感觉不甚愉快。若不是这东西,当初小九也不会死。
他将藏宝图放到烛光前,只见淡淡的烛光透过人皮,却看不见应有的纹路。
天痴凑过来看了一眼,说:「我刚刚已经试了一会儿了。不管是火烤还是水浇,都没有东西浮现。柳天璇当年想必也想尽办法弄了很久,最后也没法子,才心灰意冷把它缝进江河图里。要不然依他的性子,早找到藏宝图的地点,然后毁掉这东西了!」
柳长月又看了一会儿,最后把被烛光烘得有些热的人皮卷折起来放进怀里,这才说道:「清渊死得早,若非如此,他肯定能知道纹在这上面的东西要如何令其显现出来。」
「……」天痴静默了一会儿。「是啊,清渊死得早。」
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
夜深了,柳长月踏上回廊,要回房歇息。
天痴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
柳长月纵使没有去看天痴的神情,仍旧能知道这人现下心里想着的依旧是那个人。清渊。
都过了那么久,二十几年了。一个死去二十几年的人,柳长月早已忘记对方生得什么模样,可就这天痴,还记得对方。
柳长月来到小阙门外,他这两日一直住在这里。小阙睡床,他只睡在一旁卧榻上。
天痴忽然说道:「这也太过了。」
柳长月道:「怎么太过了?」
天痴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柳长月。「小阙可不是别人,他是你儿子,但你却不把儿子当儿子。再者你又因他纵放了那些武林人士,之前的计划全乱了套,这一项加一项的,就不怕后患无穷?」
柳长月忽而嘴角一弯,一笑,犹若春风。他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他,才放过那些人?」
「是!」天痴道。
柳长月说道:「我是喜欢他没错。」他不否认。
天痴冷下脸来。「属下原以为主上是个以大事为重之人,但却因一人而误了全盘计划。留下那么多活口,只一个去报信,明日全江湖的人就知道清明阁尚在、您柳阁主也活得好好的。清明阁目前元气尚未恢复,你又武功全无,咱们这回这么干可说是得罪全武林的人,倘若他们一起和谋反过来追杀我们,到时候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柳长月说道:「那又如何?本座从来也没怕过。」
天痴咬咬牙,心里想骂人却又不行。只好以翻白眼代表心中的不满。他说:「你不怕我们怕。在找到传说中的宝藏,取得不死药恢复你功力之前,我们每日可是兢兢业业,生怕你一个不小心就没了。死士难当,你一没了,我和鬼子也得抹脖子同你一起下去。
但我可是答应过清渊要好好保护你,直到你天命之年的!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还有你儿子,你不喜欢他成不成?你这般拐他骗他,就不怕天打雷劈了吗?」
柳长月悠悠地道:「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成,本座想怎么做,用不着你操心。」
天痴还想再说,柳长月却早他一步道:
「有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年柳天灩连自己的兄弟都能强上,硬生生拆散柳天璇和他的妻子、杀了他们的儿子。我不过是想把自己落在外头的那块心头肉拾回来缝紧了,这同柳天灩比起来没什么好了不得的。再者你不也是一门心思拴死在清渊身上吗?我记得清渊还是你娘她姐的儿子,你得叫他做表兄来着。」
「你……」天痴差点吼出来。「清渊和我跟你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不就同是一个人去爱上了另一个人吗?」柳长月难得这么有耐心同天痴讲这些话。可他边讲边笑,单这笑,却也笑得天痴头皮发麻。
天痴立刻闭上嘴,他晓得要再和柳长月说下去,这厮不会再对他客气。毕竟虽以辈分上来说他是柳长月的叔叔,但柳长月却也是他的主子。
虽然柳长月偶尔容许他和鬼子稍微出格,但若过度,柳长月也不会饶人的。
柳长月推门入内,见到小阙趴在床上昏昏欲睡,苏笛正跪在床上捏着小阙的肩膀,替他舒缓顺气。
门一被推开,小阙就歪着头看过来,他脑袋迷迷糊糊的,等柳长月走到自己身旁才轻轻哼哼唧唧了几声,像在叫人。
柳长月坐在小阙床旁,苏笛爬下去守在一旁。苏笛见一起进来的天痴眼里带着不悦,直到两人大概为小阙的身世之事吵了,遂挪挪挪,挪到天痴脚边,抬头拉拉他的袖子让他别靠近主子,省得碍了主子的眼。
「你怎么又跪着?」天痴低头看着苏笛。
苏笛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无声开口道:『当然是「又」被罚了。』
柳长月把小阙扳回正面,让他躺好。他胸口上有一道被天痴斜劈还绞得血肉模糊的伤口,虽然已经敷了上等的金创药,但仍旧不能压着。
外头起风了,吹得厢房内的灯火忽明忽灭。
「谁?」这时天痴灵敏的耳朵听到了窗外多出的一份气息,立即抓住九龙刀,破窗往外追去。
柳长月神情安然地看着小阙,一点也没受外界之事影响。
苏笛这时轻声道:「主上,风大,少主容易受寒。」
柳长月点了头,苏笛立即爬起身,跑到隔壁房拆了窗子,拿回小阙睡着的房里装上。
苏笛完事后才跪回地上不久,天痴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杀了?」柳长月问。
天痴喘道:「没追上,轻功挺高。」这时,天痴又突然想起那日与小阙生死搏斗之时出的一个小意外。他问道:「对了,那天在后花园里我要掐断这小子……」
柳长月瞟了他一眼。
「呃……」天痴哽了一下,换了个称呼道:「我差点误杀少主时,是主子扔了颗石头过来,替他解围的吗?」
柳长月的眼神顿时化得黑不见底,说道:「不是。」
天痴皱眉。「我还以为是你……不对!现下想想,那石子挟带的内力几乎要将我手骨打碎,普通高手没那个能耐。」
苏笛插嘴道:「会不会是蓬莱镇那三个?蓬莱镇镇主似乎挺厉害的!」
柳长月望着小阙的脸好一会儿,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天痴今日察觉了那人行踪,短时间内,对方应该不会轻易轻举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