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说起这个,姬君吟和崔妙禾心头原有的忧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同仇敌忾的怒气。
「听说是当今丞相长孙承音、户部侍郎居夙昇及平远将军柴折霞三人联手参奏的。」
「我也听说居家有分。」崔妙禾语气愤愤不平,堪称咬牙切齿,显然她的怒火特别针对居家。
车元玉眉心一蹙。长孙承音吗?
她早就听闻长孙承音为东勤王府的家主,身为皇室唯一外姓王爷又官居丞相之位的他,不但有着无俦的俊容,更有满腹无比细腻的心思,如果陷害父亲的对象是他,那么事情难免棘手。
她抿唇不语地思索着,不解长孙承音为何要陷害她爹?而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要如何才能替爹讨回公道?
「你在想什么?」见她一副深思的模样,姬君吟心中不免忧心,元玉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想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受委屈,这口气无论如何她一定想讨回来,可……对象是堂堂的东勤王兼丞相啊!
一个落难的尚书干金,一个是声势如日中天的皇上宠臣,这样的对峙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在想,我们车家与那长孙承音究竟有何仇怨?」车元玉坦白道。如果无仇无怨,长孙承音为何要将注意力放在她爹这样一个尽忠职守的官员身上,除去了她爹,他又能得到什么?
「妙禾,你别添乱了。」没有漏看这丫头眸中的跃跃欲试,姬君吟连忙轻斥,就怕她不知轻重,陪着车元玉不顾一切的胡闹。
「我哪有添乱?」崔妙禾不服气的嘟起嘴,最近她们三个之所以过得如此狼狈,罪魁祸首不就是那几个朝廷新贵吗?
因为这件事,她爹一反常态的不想让她再来见元玉姊姊,甚至还积极地拉拢平远将军柴折霞,说是唯有她嫁进了将军府,才能保住他们一门的富贵。
哼!她才不要呢!任何与元玉姊姊为敌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见到她满心盘算的模样,姬君吟有些心急地开口说道:「元玉,别做傻事。」
「做什么傻事啊?」崔妙禾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绪的问,但却没人回答她。她左瞧瞧车元玉的若有所思,再看看姬君吟脸上的担忧,霎时顿悟,「难不成……元玉姊姊是要找长孙承音算帐吗?」意识到这一点,她脸上洋溢着难掩的兴奋,完全没有姬君吟的忧心如焚。
想到这里,崔妙禾再次心直口快地说道:「本来就是他们胡乱栽赃,才累得车尚书被罢官抄家,这口气难道咱们不该替元玉姊姊讨回来吗?」
「妙禾,快别胡说,你要知道长孙承音现下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就连一品大臣见了他,还得向他问安,咱们既无权势亦无证据,怎么报仇?」姬君吟就事论事道。
再说,由她偷听到爹与几位来访大人的谈话中,隐约已猜到这回他们三家一同遭难其实并不真的那么冤枉。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长孙承音已经手下留情了,这事若真要掀了天似的闹起来,车伯父就算是被斩首流放也有可能,如今不过是抄家摘帽已属万幸,她担心如果元玉再去招惹长孙承音,真要触怒了他,谁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们三人的家族蒙冤不白吗?这口气车元玉可咽不下!
「现在这事正在风头上,你别心急,就算真的要做什么,也得等事情先平静一些再说。」知道以车元玉倔强的性子,若是直言阻止只怕行不通,更不会信父亲车尚书真有罪,於是姬君吟只好拐个弯劝道。
抬眼凝望姬君吟好一会儿,车元玉出乎意料之外的点了点头。
「好,就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这怎么行?」原已蓄势待发的崔妙禾听到这话哪里肯依,耐不住性子的扬声叫道。
但车元玉却只是淡淡地开口说:「君吟说得有道理,现在的确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还是如君吟所说的,再过一阵子吧。」车元玉敛下眼。方才君吟的那席话提醒了她,有些事她得单独去做,无论是君吟或是妙禾,目前都还是官家子女,一旦她的计画失败,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便会是她们和她们的家人,所以她万万不能拖她们下水。
「好了,我出来很久,也该回去了。」不等她们再多说什么,她扬起清淡的笑容,挺直背脊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茶楼。
她捏紧手中救命的银票,决定先去请大夫,眼下还是安置好父亲最要紧,至於其他的,她心中早有定见,不会是君吟三言两语便可改变的。
只是君吟那一席忧虑十足的话提醒了她,干万不可让她们两人知晓自己的盘算,免得再一次的连累她们。
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几乎掩去了半边天光,让人想要窥视其中都难。连绵的屋脊宛若飞燕似地冲天而入,屋舍精美却不奢华,教人一进东勤王府便忍不住瞠目结舌的赞叹。
屋子里奴仆不少,往来之间却静得宛若无人,可见长孙承音治府极严,所以奴才们才会如此小心谨慎,只是这样的安静不免让人感到一片死寂,更令人时时刻刻精神紧绷,无法放松下来。
皱着眉头是柴折霞每回踏入王府时唯一会有的表情,他状似悠闲地步行在曲折的九转桥中,却完全无心观赏桥下池中色彩斑斓的锦鲤。
「啧,这家伙一定得把自己家弄得像是幽冥地狱一般,这样无声无息,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生气吗?」
一袭白色衣裳衬得柴折霞整个人看来温文儒雅,偏偏他唇畔那抹总是噙着的笑意,为他平添了一股邪气。
感受到四周的寂静,又见迎面而来的几个丫鬟低头且拘谨,他坏心眼一起,扬起粲笑在丫鬟对他施礼时突然宛若苍鹰般拔地而起,一股劲风拂起丫鬟们的裙摆,原本表情如石像般的丫鬟们尖叫声四起,忙不迭地压着裙摆四处乱窜。
「哈哈哈……」对於自己恶作剧成功,柴折霞得意得很,心情愉悦的在屋檐上几个灵巧的跳跃,然後便俐落地进了主院的院落中。
人才刚巧落了地,就见一记冷光朝他扫过来,如若目光可以杀人,他现在只怕早已干疮百孔、一命呜呼了。
可惜,目光不能杀人,他的小命也还安在,所以痞样也没有半分收敛。
「一定得这么石破天惊的出现吗?」冷冷地瞪着来人好一会,长孙承音明显不悦的声音响起。
他话中这股冷意足以让寻常人在烈阳下背脊生寒,可柴折霞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只是淡淡地笑道:「不弄点事来玩,我会误以为我下了森冷的地府。」
他耸了耸肩,模样没有当朝天子新宠大臣的气势,反倒更像是个痞子书生。
听到他的话,长孙承音眉头冷不防往中间一拢,虽然不悦,但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迳自问道:「我要你办的事办了吗?」
「办好了。」不就是拿了大皇子底下的几个人手,让大皇子知晓行事作为得更小心谨慎,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嗯。」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长孙承音幽深的眸光依旧波澜不兴,回身便准备进屋子里头了。
见状,柴折霞对於他的现实着实有些傻眼。自己卖命做事竟只换来他这冷冷淡淡的一声「嗯」
一口气硬是上来,他忍不住追了上去,大声嚷嚷起来,「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在外头拚死拚活的卖命,你不心怀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连句谢都不会说?你这个丞相也做得太爽快了吧,你要知道……」不满的从屋外追进屋里,前脚刚跨进门槛,他那巴拉巴拉的抱怨声便倏地止住,双眸闪出亮晃晃的光芒,就像看见什么稀世奇珍一般。
他的眼直勾勾地瞪着那壶在小灯台上温着的醇酒,因为有了热度的增温,一室酒香温醇,还没喝就已经让人着迷万分。
「香啊!」就像变戏法似的,他原本还气愤不已的叨念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往的脸色。带着崇敬的目光,他难得斯文的步上前去,双眸没有离开那壶醇酒片刻。「这就是干金难得的『知云醉』吗?」
「嗯。」
长孙承音还是那记不冷不热的轻应,但见向来大剌剌的好友难得小心翼翼,他那双深邃的黑眸蓦地闪过一丝笑意。
「我的?」柴折霞再问,不等到他回答,大掌已经迫不及待的往那壶酒伸去。
「嗯。」
一等长孙承音应声,柴折霞便俐落地斟好酒,然後带着崇敬的心情一口饮下。「啊,好酒……」酒顺着喉头滑入,一股酒香在舌尖荡漾,他这辈子嗜酒成痴,最最不能抵抗的便是温醇的好酒。
「一壶都是你的了,还替你备了上好的下酒菜,这样……应该足够安慰你的劳苦功高了吧?」好笑的望着眼前的酒痴,长孙承音调侃的说着,人也再次落坐於书案之後,准备先替皇上瞧瞧那些摺子。
这是他的工作,所有大臣上奏的奏摺尽由他先过目,再分出轻重缓急分批呈给皇上。
照理说,但凡呈给皇上的奏摺是不能带出宫的,可是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奴役他,又不能时时将他关在宫里头,於是只好准他将没做完的事全都搬回家来做。
人人都说这是皇上的恩宠,可若由他来说,这不过是要他没日没夜的做牛做马。
「喂,如此美酒当前,你还有心情看摺子?」品了酒的柴折霞心情极好,自然见不得有人埋首公事,起身便要拉着好友与他一起饮酒作乐,但谁知道他才起身,门外便响起一阵嘈杂声。
长孙承音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李总管知道他爱清静,不可能调教出会这样大声嚷嚷的奴才,既然在「正常」的情况下不可能,那么便必定是出了事。
一见有人急匆匆奔了进来,他连忙沉声问道:「什么事?」
「主子爷……是……是……」那人显然奔得太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静下心来慢慢说。」长孙承音冷声道,依旧八风吹不动的端坐书案後,浑身有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