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人?
不,那是张男性的脸……柔和的面廓并非闪族人的长相,应是个成年男子了,却长着一张少年的脸庞。这麽特别的容貌,感觉似乎在什麽地方见过呢——却一时记不起来……
“殿下——那好像是……巴比伦王啊?!”
耳畔女将的轻声惊呼教自己蓦然回魂,居鲁士惊奇地发现,循着那让人过目难忘的异族男子身后,有张愠怒的男子面孔。就算他仅着一身朴素的大围巾衣,可那幅英挺傲气的长相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巴比伦之王——
尼布甲尼撒!
使臣觐见的时候,曾近身瞧过这个传说中的男人——于三十盛年的便轻松掌控了几乎整个小亚细亚地域霸权的“马度克战神再世”,比想象中更加狂放不羁呢!
有点奇怪,他为何不呆在王宫之内却出现于维鲁司神庙前?也是来观看坐庙礼吗?想不到巴比伦之王,也有与民同乐的嗜好麽?
“不是叫你不许露出脸来的麽!”
狂王一把擒过散开的织花面巾,冲着先前看到的异族男子低喝,以粗鲁的动作,将它重新掖好——
乍一听闻,那口吻像极了呷醋的妒夫,居鲁士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仅仅是这麽一记照面,便可以认定,那人确实是十分受重视的人物呢……
到底是谁?
脑海中电光火石,蓦然想起当日于马度克神殿上,那一夜之间因替王释梦,而名动整个巴比伦的外邦人——
是叫……
“伯提沙撒”麽?
当时距离远了,未曾看得真切。心中便这般揣度,黑发黑眼,不似闪族人的温和面目,单从这点,确与传闻相符。
遮盖的头巾被掀开了,一桩小小的意外,不过是被路人窥见了面目,有必要那麽紧张麽?
在房廷看来,男人粗鲁的动作,就像在夸示对自己的占有权般,霸道又蛮横,简直不知所谓!
相当厌恶被这般对待呢,偏偏又反抗不得,恁他扯过手腕,心有不甘地继续前行了几步——
忽而听闻一句:
“巴比伦王——”
牵系着自己的男人因此停驻了脚步,房廷亦跟着回身,立于身后的,是方才同自己错身而过的少年男子。
白皙的面庞,俊美无铸,非常罕有生就一对湛蓝的瞳仁——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能教人印象深刻。
特别是他面上挂着的闲适自信的微笑,十分博人好感。
“我是来自米底的使者,”少年不卑不亢地介绍自己,微微躬身——真是相当高大的男孩呢,就算弯腰的时候也高过自己存许。
“……名叫居鲁士。”
咦?他刚才在说什麽?
“居鲁士”?
那个赫赫有名的“居鲁士大帝”?波斯王国的缔造者?
这般想到房廷的心脏一下子加快了跳动,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大男孩——
居鲁士年轻的时候有出使过巴比伦麽?不曾在史书上看到过呢。
又是同名的巧合?还是真的就是本尊?
无论如何,都想确认一下,也没经过深思熟虑,房廷便贸贸然地开口问询——
“请问……阁下是……阿契美尼德家的那个‘居鲁士’麽?”
还未来得及向那微服出巡的上位者见礼,他身侧那衣着不伦不类的男子便这般向王子提问,听得米利安微微一怔。
王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仿佛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阁下是……波斯人吧?”
女将心头猛然一撼,惊得望向自己年轻的主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向处惊不乱的居鲁士,面上难掩的愕然表情!
虽然王子似乎并不那麽在乎自己拥有一半的波斯血统,但是其他人的目光……就很难讲了。
当年,阿契美尼德家败予阿斯提阿格斯王,率波斯各部臣服——几十年来,波斯一直被视作米底的臣属,就连拥有一半皇室血统的王子亦被轻视……也就是说,在旁人看来,拥有“波斯血统”是桩不光彩的事,所以自己对于这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从不在人前说起。
可是现在,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居然还是在巴比伦王面前如此冒昧地提及,究竟把人置于何地?
真是太过分了!
暗暗咬唇,米利安怒视此时还浑然不觉的房廷,心道,他要不是巴比伦王的亲随,自己今次一定要赏他一记掌掴!
“是……我确是波斯人,阿契美尼德宗室,居鲁士。”
怔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本来还在疑惑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的……不过若是那个能解得梦境的“伯提沙撒”,要了解这种小事,一定易如反掌吧。
没错,就是他了——那个难得让自己提起兴趣的人物。
居鲁士敛去了惊奇的表情,冲着房廷弯起唇角,和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真是,太神奇了!
因为激动,这个时刻房廷竟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想当然地伸出手,对着那传奇的少年道“很高兴认识您”……接着,手掌便尴尬地悬于半空,好半晌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混淆了地域与时空,居然妄图与一个日后名垂青史的古代人握手!
看到对方一脸莫名的神色,不禁涨红了面孔。
真是愚蠢!暗骂自己的荒唐行径,正欲缩手,却不料这回换作那少年主动握住了自己。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伯提沙撒大人。”
年轻的居鲁士,手掌出乎意料地大而有力,紧紧地包覆着自己,传递着热情。
是个温厚又懂事的孩子呢,由此可此联想到他将来成就的霸业……真是教人期待——
一时被心中旖想占据,醺醺然地便朝着友善的王子回报一个浅笑。不料头顶上骤然响起的生冷音调,再次把自己打回现实——
“你就那麽开心麽,伯提沙撒?”
尼布甲尼撒故意把更名念得沉重,房廷浑身一震,紧接着就感到腰间一紧,那狂王生生扯断了少年与自己的牵系,粗暴地把他揽进胸怀,占有的模样——
“那是你的国家同人打招呼的方式麽?”
用明显不悦的语调调侃着,像极了恫吓。
心怀惴惴,抬头察言观色——阴寒的面色,风雨欲来……果然生气了呢!可他为什麽生气?
房廷百思不得其解。
***
他总是郁郁寡欢。
原本携他出宫的目的只是为了一睹他的笑容。
结果真的就如愿了呢……
一刹那,男人的一颗心随着房廷那上昂的唇角整个飞扬起来。可是,旋即意识到那微笑并非为自己绽放,滚滚怒气,便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你是我的奴隶,我的人!
——只能看着我,想着我,为我哭为我笑为我而存在!
蓦然迸出的想法全然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男人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为了那种小事而生出这等激烈的念头。不及细想,尼布甲尼撒便强硬地扯开牵系的二人,将那属于自己的“东西”揽进臂弯。
以冰冷的视线扫了一下那曾见过数面的男孩,若有所思般静默了几秒,扯着房廷径自掠过他的身侧。
无不惊奇地观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居鲁士先是一怔,立时心中清明一片。
原来……是这样的麽?
巴比伦王以这般夸示的姿态霸占着伯提沙撒,暧昧的模样——他们间的关系,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望着那两人钻入人群,朝着王家的方向,渐行渐远,不觉腾然生出一抹遗憾感受。
“王子?”看到主人一副兴意阑珊的模样,一旁的女将有点担忧地轻问。
“米利安。”
“属下在。”
“我们,暂时不回米底。”
“咦?”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米利安蹙起秀眉,置疑地出声。
“我还想在巴比伦呆一段时日。”
居鲁士这麽说道,蓝色的眼里闪烁着意欲不明的情绪。
***
“呜!”
半拖半拽地,才刚被男人粗鲁地拉进宫室之内,霸道的唇舌便袭上了他的。
寝宫的殿门还大敞着,撞见着一幕的女官和侍从们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
“不要——”羞耻地惊呼,房廷奋力地搡着他,试图逃离这悖德的“酷刑”,怎知那男人却似上瘾般,恁是对自己不依不饶地索吻——
力量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挣扎了几下,就被蛮力治服。慌乱间被抵上了冰凉的石制廊柱,凹凸的纹饰磕得房廷背脊生疼,还没缓过劲来,那狂王就在头顶上出声:
“抬起头——”
温热的吐息,却伴着冰凉的命令语调,房廷心头一怵,依言乖乖昂首。
眼看尼布甲尼撒的嘴唇于眼前翕张了一记,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奇怪他为何忽然什麽都不说了,颊上一热,自己再次被亲吻了。
被唬得别过脸去——预想中的侵犯却并未来临。
肩膀一紧,被拥住了。
“我不许你……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尼布甲尼撒没头没脑地说了这麽一句,房廷听得莫名其妙。
于怀中,视线确认般探向上方,怎知这回男人很干脆地松开了自己,背过了身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
二人间微妙流转的诡异气氛,即便是再懵懂,房廷也察觉了。
这般反常——却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致使他如此呢……
***
数日后。
巴比伦城议事殿。
“昨日,吕底亚同米底开战了……”
从黎巴嫩赶回王都的传令官此时正跪在殿前,向王座上的男子以及廷中朝臣们通报战事。
诸人听之,间或有两句闲话冒出来——仿佛都见怪不怪般,对于两个邻国间的战争无甚兴趣似的。
这也难怪,都已经是第六年了,两国为了各自的疆域归属,总是争斗频频——最初,阿斯提阿格斯王还曾邀尼布甲尼撒支持己方,遭拒——只因为当时这边也正在积极备战攻陷耶路撒冷。
今次已经是第几次开战了?十次?还是二十次?恐怕都无人能数得清楚了。
汇报的空档里,百无聊赖的众臣纷纷将视线投向主事人——
高高在上的尼布甲尼撒王倚于王座,看样子,今次有点心不在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那新封“宰相”伯提沙撒的黑发,轻柔的动作,简直就是爱抚一只溺爱的宠物……
好暧昧的姿态呢!这个小动作惹得下方的人群议论纷纷。
“啧啧,赛美拉丝殿下才刚过身咧,王就另有宠爱了麽?”
“听女官们讲,王整日在后宫招幸他——果然不假呢,伯提沙撒是个嬖臣!”
“以色事君麽?下作男人!”
就算不想听,群臣们的闲言碎语,还是自动流入了耳内——激烈的言辞教自己无地自容,可上方的男子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般,径自动作着,使得房廷更是难堪,偏偏还忤逆不得。
真是太羞耻了……
从没有被那麽多双眼睛,审视般凝望——心中抵触的同时,不禁疑惑:
为什麽自那日之后,男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开始渐渐改变了呢?
虽然有过一次禁忌的欢爱,可之后尼布甲尼撒再没了动静。
而当二人独处亦或就算有旁人在场时,他却总喜欢像这般,对自己做些亲昵的肢体碰触。譬如前日,还枕着自己的肚子睡了一个下午,虽然还没到同卧同起的地步,可是很明显地,人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相当不喜欢,和尼布甲尼撒这般亲近呢。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他又会做出什麽惊世骇俗的事情,于是就这样时刻处于警惕的状态,变得愈发憔悴了。
“在发什麽呆?”忽然头皮一紧,头发被狠狠扯动了一记,痛得回神,房廷看到王座上的男人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心脏不由得向下一坠!
这对琥珀瞳仁,好像要将自己吞噬般充满威慑力,一点都懈怠不得呢……
还没忘记方才在宫室里,他还像个慵懒的孩子般伏在自己的膝上,完全不似一个长过自己十岁的成年男性——
此时却摇身一变,化作暴戾的君王,朝着自己呼喝。
他截然不同的两面,教人无法适从。
“……王先前吩咐建造的那座人像,正在赶制中,不日即可完工。”
一个负责土建的士官这时候上奏。听罢,男人揪住房廷的一缕鬓发,一边擒起笑容:
“那偶像,可是完全照着你所释梦境建造的……要我怎麽犒劳你呢,伯提沙撒?”
尼布甲尼撒一向都是雷厉风行的男人,想得到什麽总是不遗余力。可是建造那巨像——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这麽快就建成了?!
房廷瞠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向男子——
在现代恐怕都要耗费数月才能完成的大工程,居然在生产力如此滞后的古代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快竣工?这是什麽概念!
想也知道,这其中耗费了多少奴隶与战俘的血汗——仅为了昭显他的权威!
此时又摆出一副宽大的姿态,问询自己需要何等赏赐……真是教人气愤呢!
可惜以一个立场不等、观念又全然不同的现代人身份,房廷无法对一个古代奴隶社会的统治者指摘些什麽,所以……恁是忿忿不平,也只得忍气吞声。
原本是想拒绝他的“赏赐”,可是正欲开口的时候,脑中忽然迸出了那四个少年的影像——
但以理、哈拿尼雅、米沙利、亚撒利雅……
就像之前自己曾设想过的那般,人像落成之时,很可能便是他们的受难之日——房廷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虚无的鬼神,所以“天使救赎”这种说法绝对不可靠,但又要怎麽做,才能保护那些孩子们呢?
历史自有他既定的轨迹,也许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去操心这些;但是在未看到结果之前,不得不未雨绸缪一下。所以,打定了主意,房廷便毅然开口:“陛下……我并不想要……什麽赏赐……”
男人挑了挑眉,问:“那你想要什麽呢?”
“我只要……您……一个承诺。”
听到他这麽说,不禁有些意外。
“说来听听。”
又是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房廷——这奇妙的男子,总能适时地勾起自己,想要仔细探索的欲望——
好奇他会同自己索要怎样的承诺呢,男人弯起了唇角,饶有兴趣般支棱起下巴。
“请您……答应我,”操着不甚熟练的赛姆语,房廷缓缓道:“从今往后,不再……滥杀无辜,不再将任何人的生命……视作儿戏!”
于男人一旁侍立的沙利薛早就看房廷不顺眼,一听到这话更是气得暴跳如雷,眉毛一竖,大声喝道:
“混帐!你在胡说什麽!居然这麽放肆地对王——”
“算了,沙利薛。”摇了摇手,尼布甲尼撒敛起了笑容,这回是以认真的态度,审视眼前的房廷。
好样的,这麽盯着还能面不改色——他是在挑衅自己“尼波神子”的威严呢。
真是自不量力。
不过,就是这点,才教人深深着迷——
房廷,房廷。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我答应你。”
男子应诺,房廷听罢这才释然般吁了一口气。
“喂,你再这样瞪伯提沙撒大人的话,小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啦。”
看到沙利薛瞅着房廷时,那毫不避讳的妒恨表情,三甲尼波忍不住小声调侃了一句。
“你说什麽?死胖子?!”易怒的美男子立时寒着一张俊脸,转向体态臃肿的同僚。
“呜……拉撒尼,沙利薛他凶我……好可怕啊!”
矫揉地饰小儿女姿态,三甲尼波退缩了一步,靠向同自己一直比较亲睦的战将。
怎知那一向最喜欢戏弄沙利薛的家伙,今次却反常地同撒西金热络起来——
“……刚才来找你的,是米底的使者吧?”
“对。”
“米底不是已经和吕底亚开战了麽?他们却还不回去,说起来还真奇怪呢……”
“是。”
“他们是有求于你吧?”
“嗯。”
“能告诉我,是关于什麽的吗?”
“……不。”
听到那一向沉默的同僚这样的回话,就连好脾气的拉撒尼都有点受不了似的挠了挠乱蓬蓬的黑蜷发——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哪,撒西金——有的时候和你说话真是累。”
“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不过,”话锋一转,“你若胆敢做出背叛王的事情,我一定会杀了你!”
携着恫吓的声调,拉撒尼用鲜有的认真口吻警告自己的同僚——
“我不会背叛王。”板着一张硬冷的脸,撒西金面无表情地说,“王便是我的神,叫我背叛他,我宁可选择死亡。”
“哟,那就好。难得一句话讲得那麽长哩——”
“但……”
忽而说了这麽一个字眼,欲言又止,拉撒尼古怪地看他,他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
离开议事殿的时候,尼布甲尼撒被负责建造巨像的官员们引去马度克神庙前方视察建况——难得有脱离他身边的时刻,房廷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算并非陪伴在那狂王的身侧,笼罩整个冬宫的压抑气氛,始终教人难得喘息。
出殿门几十步,看得到直插云端的巴别通天塔——巍巍稳立,金壁辉煌。
这神之门的骄傲,君王的荣耀——此时看来格外狰狞。
一切统统属于那个男人,包括自己……
越来越觉得自由这种东西,就像普洛采西大道上的空气,明明近在咫尺,却怎麽都消受不起。
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到故国……业已变成一种奢望了麽?
都快不记得自己到底在巴比伦滞留了多少个日夜,一天天忍受精神与肉身上的煎熬,变得越来越麻木……
回不到过去,亦看不到未来……同那些“巴比伦之囚”一般,自己一样被“流放”了。
真是悲哀。
房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随内侍沿着长长的内廷走道,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所暂居的“朝圣者之家”。
忽然,行经的途中有一人阻断了自己的去路。
诧异地抬头,发现那是迦勒底四将之一的撒西金。他总是伴随尼布甲尼撒左右,沉默的战将,一向与自己素无交集。
他是要……干什麽?
警惕地凝眼望向撒西金,房廷退却了一步。
冷硬的男子,瞥了一眼矮过自己一头的“新宰相”,道了一声“跟我来”,却是冲着房廷身前的女官说的。
那内侍也无多话,乖乖随撒西金离开——将房廷撇在了内廷的回廊之上。
咦?
这是要叫自己一个人回去麽?
以往……为了防止自己轻生或逃跑,尼布甲尼撒总是吩咐侍从跟着自己寸步不离。今次,居然放松了戒备?
真是古怪。
不过,就算心怀疑窦,也没有太过在意;相反,忽然解开的禁锢倒让房廷生出一丝想要就此逃离的念头。只可惜对于他而言,要“逃”,几乎是不可能的呢!
巴比伦王的宫殿戒备森严,就算有一两个死角能让自己捉到空子逃离尼布甲尼撒的视线,可若有心追捕,要逮住自己恐怕根本就不用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回不了来时的境地,外面的世界又同目前置身之处一样危险。
纷乱的时代,几乎没一寸土地是真正太平的,自己又能逃到何处呢?
越想越是心灰意懒,这般即将行至宫室的尽头,迎面忽然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原以为是宫中的卫士,不甚在意地正欲同他擦肩而过……怎知,那人却立在身前,径直挡住了房廷。
又是什麽人?
昂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好似暖阳般和煦的笑脸。
俊美的少年,再度出现。
居鲁士?
看到他以一副迦勒底士官的打扮,房廷不由得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巴比伦的冬宫是外人止步的禁地。做为米底的使节,他又是怎麽混进来的?
“阁下怎麽会……呜……”疑惑地开口问询,却被来人蓦地以食指点上了嘴唇。
“嘘……伯提沙撒大人,我可是偷偷溜进来的——您若是大声张扬的话,我可会很困扰的呢。”
少年貌似轻闲地说,清澈的蓝眼忽闪着,顽皮的模样。
噤声,房廷蹙起眉环顾四周,很不寻常地不见半个人影。
忽然,心跳加快了。念及方才撒西金的异动,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是他故意支走的女侍……放居鲁士进宫的。
可,这又是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