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贫嘴大少
时值盛夏,天气已闷热不堪,晨跑归来的李钰,浑身湿透,光着上身,只穿了件牛角短裤,正趴在小院子里做俯卧撑。
“21、22、23、少爷加油……47、48……少爷加油……”。经过这么些日子,翠儿已经习惯了李钰这一套新奇的健身方法,早没了新鲜感,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随意地画着。眼睛也不抬,凭感觉随口报着数,随口敷衍地喊着口号,有气没力的,不见着提神,倒似有些催眠曲的作用。李钰拿她没法子,也不理会只闷头做自己的。
这段日子里,李钰指挥家丁,将自己的小院子彻底改造了一番。拆了那些花花草草、鸟笼兔窝,平整出一块百十平米的场地来。埋了两根约2米高有y形枝杈的木桩,每根边上又斜支了几根木棍牢牢固定,在两根木桩上担了根小臂粗细浸过桐油的柳木杠做了个简易的单杠,两端用皮条扎牢,倒也似模似样,坚固耐用。还在院中老槐树的枝桠上吊了个用几层厚油布做的沙袋,沿墙放着些石锁、棍棒,在李钰看来,这小小的场地除了器械原始些,还真有点象前世里家中的小院了。
李钰做了几十个俯卧撑,爬起来弹跳了几下,甩甩手舒活舒活有些胀的双臂,纵身握杠,上拉,收腹,提腿,上翻,越杠,撑杠,下放还原,经过这么多天的锻炼,循序渐进的有计划地加量加码,原本有些虚弱的身子骨结实灵便了许多,一套单杠动作倒也做得干净利索,一口气做了十几个,才意犹未尽地跳下来。
翠儿来了精神,连忙抱了把凳子跑过去,将刚洗净的李钰的换洗衣服端出来,麻利地跳上椅子,将衣服一件件晾在单杠上。李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勤快得有点过了头,一天到晚尽围着他转悠,一会儿打扇子,一会整衣衫,不是沏茶就是端水,哄不走也甩不脱,惹得李钰直想拿脑袋撞墙。
这会儿李钰双拳护头,滑步、冲刺步、侧步、环绕步、撤步、直拳、摆拳、勾拳、刺拳、振拳、组合拳象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和沙袋较上了劲,他不停地变换步法,快出拳,小拳头倒也使得虎虎生风,把个1米长水桶般精细的沙袋打得直晃悠,那小拳头象不是自己似的,都磨出了茧子,让翠儿心疼得不行,早几日找来些布条给他缠着,看着才安心些。一时兴起,李钰又从腰间抽出个双截棍,哼哼哈嘿,扫,劈,弹,挑,小小的双截棍在他双手间象变戏法似的交替挥舞,时不时得还怪叫一声,酷酷地一抹鼻梁,摆出个李小龙的精典造型,引得翠儿在那边咯咯笑个不停,小手都拍红了。翠儿最怕这双截棍,原先见李钰舞得有趣,便讨来玩耍,在头上打了几个小包后便再不敢动它了。
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又透透地出了一身汗,李钰才觉得舒爽了。翠儿那儿这时也为他备好了热水,李钰哼哼着冲洗,更衣。
“钰儿,快来吃包子”,为了让李钰吃上包子,李夫人这些日子可没少早起,这会儿又端了笼包子给儿子送过来了。
“娘,您怎么又送过来了,我不是说了吗,孩儿练会拳脚便过去。您别这么劳累,让禄婶随便做些就行了,孩儿又不挑食的,您再这样,孩儿就是吃了心里也不安生”。
“不累,不累,娘担心你不习惯别人做的口味,再说,娘嘴馋也喜欢吃呢。你爹爹昨晚和禄叔去了乡下,就咱娘俩了,娘过来陪你吃,翠儿,过来一起吃”。
“娘,再这样下去,您把我嘴巴都惯坏了,等孩儿长大了岂不是不能出去做事了?”。
“这孩子说的,将来你有了本领,娘还能不让你出去做事不成?”。
“嘻嘻,那孩儿要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每天还得赶回来吃你做的饭,那,那岂不把孩儿累死了”。
“呵呵,就你这小嘴儿会说”。
“嘻嘻,那少爷可就是除了骑马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啊?”。
“夫人您想啊,少爷每天清晨骑着马儿出去,还没到地界呢,一看天,哎呀娘啊,又该吃午饭了,还不得打马往回跑啊?”。
“哈哈哈,翠儿这小嘴几时也变得这般贫了”。
“嘻嘻,夫人,我天天跟着少爷,字也没认得几个,就把这舌头练得利索了,整天价不是吃葡萄不吐不葡萄皮,就是板凳长,扁担宽的,绕得翠儿舌头都打结了,吃饭前还得对着镜子先把它解开才成,要不呀,可不就得饿着了么?”。
“什么什么板凳长,扁担宽啊?那是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瞧你这舌头,还真是打了结了”。
“可不是?别说要她说了,娘听着啊,这两只耳朵都犯晕。快来吃吧,包子都要凉了”。
李钰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口又放下了,拿起双筷子,在碟儿上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筷子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娘做的猪肉大包子,这猪肉大包子,它到底好在哪?它到底好在哪?它白皮大馅没有摺,就象一朵花。这是形容包子,您可不能乱用它,说咱翠儿长得美,就象一朵花,你可千万不能说咱翠儿长得象包子”。
一通天津快板说唱下来,把李夫人和翠儿眼泪都笑出来了,李夫人更被一口水呛着,弯着腰边笑边咳嗽。李钰和翠儿赶忙过去,又是揉胸又是捶背,好一会才让她缓过劲来,边抹眼泪边笑着骂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成话了,连食不言寝不语也不记得了,呵呵,包子要都是长成翠儿这模样,那得是多人俊的包子啊,谁还舍得吃啊”,说着说着又把自己逗乐了。
“嘻嘻!我要是包子啊,馋了我就咬一口,不几天可不就把自个给吃没了?”。
见李钰闷头吃包子再不说话,李夫人奇道:“刚才还能说会道的,现在咋又不说话了?”。
李钰摇摇头,狼吞虎咽地连吃了几个包子,噎得真翻白眼儿,连忙喝了口水,长舒了一口气后,才拍拍肚子道:“娘说食不言,佛曰不可说,儿想吃包子,打死也不说”。饿滴神啊?我会做诗了啊,处女作啊。
翠儿笑得真打跌,可怜李夫人刚缓过点劲儿又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手抹着胸口,一手指着他,“你这性子咋一点也不随你爹呢,这小嘴贫的,都跟谁学的啊?”。
李钰一本正经地道:“不可说不可说”,那两人又笑作了一团。是真的不能说啊,说出来不吓死你们!我说实话你们咋还笑呢,李钰挠着头很是纳闷儿。
上下午各一个时辰是李钰的读书时间,这李钰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古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也是很顽固的。虽然此时说了此番混帐话的汪洙汪德温估计还是呈液态状不知在哪儿飘着呢,但宋人重文抑武的政策,使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将读书求学看作是博取功名的唯一途径。看着爹娘殷切的目光,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李钰也只得硬着头皮拿出当年高考时的狠劲儿,咬牙切齿地和那些繁体字较上了劲。
这一日午后,李夫人端着盘西瓜、水果进了书房,见李钰正捧着部《论语》摇头晃脑地读着:“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子再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子又曰:乡原,德之贼也!子曾经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李钰心里在骂,你丫没事曰什么曰啊,曰得少爷我头都白了,你丫再曰小心爷抽你丫的)
“钰儿,你这是怎的?”,见李钰的头用带子系起来拴到房梁上(好象不是很紧啊?这不还能摇头晃脑么?),李夫人心儿纠得一哆嗦。
“孩儿这是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剌股,奋读书,将来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以不负爹娘殷殷期望”。李钰说的后一半确实是实话。
李夫人忙不迭地奔过来,心疼得眼泪花花的伸手便来解布带:“儿啊,爹娘知道你用功,却也不能这般糟蹋身子,没的让娘心疼,锥子呢?快拿来给娘,你想把娘心疼死啊?”。
“在、在我这儿呢”,翠儿怯怯地说。
“嗯?”
“少爷说,他只要一犯瞌睡,我就用锥子扎自己”。
“扎你?扎你干吗?”
“少爷说,我一疼一叫,便会把他叫醒了,不过少爷还从来没犯过瞌睡”。
李夫人听得手一紧,“哎呀,娘,您手轻点,我的头”。李钰心里那个苦啊,原本只是想吓吓翠儿,来个“我头悬梁,锥剌尔股”的,现在成了“头悬我娘”了,我招谁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