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个丫鬟从她面前走过,拉扯一番没得出结论,她灵光一闪,心想难道这不是个天赐良机?与其千盼万盼希望盼来遇上月淮的机会,还不如混进下人之中与下人打好关系,再伺机找寻机会接近他。
敏儿用力眨眸,眨掉里头的重重心机,唇儿微微上扬着和善的弯度,走到那两个丫鬟身旁,「要不我帮忙去买?」
婢女灡儿瞅了她一眼,摇着头慌忙摆手,「您?您不是少爷的客人吗,不不不,怎能麻烦到客人。」
「少爷的朝服也需要熏香吧?这麽急着拿去清洗,证明少爷很快便要入宫面圣了是吧?这麽重要的事情刻不容缓是吧?」
敏儿一连说了三个令人招架不住的问题,灡儿最後只能低低弱弱地回话,「那、那就麻烦您了……」
那次之後但凡谁遇上困难,敏儿都当仁不让地跑去帮忙,才不过短短两天,她在众人眼中的身分地位就从莫名其妙的客人,升格为跟温柔善良又美丽可爱的秋彤姑娘一样和蔼可亲,就连最初对她表以不悦的福伯也对她刮目相看。
「昙香姑娘,来、来。」
这天,敏儿刚帮忙打扫完前院积雪,经过竈房便被厨娘徐大娘喊住,一碗甜汤伴随热情的呼唤被塞进她手里。
「这是……」敏儿有些不明所以。
「给您的呀,趁热快喝,刚才有路过的都喝完了,这麽冷的天,您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谢谢。」敏儿没有推辞,接过就在门前大台阶上落坐,一口一口地喝起来,暗暗告诉自己,不是因为徐大娘的过分热情,而是因为斐国冬天严寒的气候令她无法适应。
「姑娘,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似乎此时竈房内无事可做,徐大娘也跟着坐到台阶上。
「问吧。」
「呃,听了以後您别生气,我也只是好奇,大夥儿从福老头那儿听说您是崔侍中送给大人的,可我们看您不像被崔侍中重金收买过的样子,又不像贪求荣华富贵的女子,您到底……为了什麽会愿意被当成物品一样被送给少爷,到月府中来?」
敏儿跟崔侍中从头到尾都不是同一挂的,也不可能告诉徐大娘,自己来此是为了杀害她家少爷。
碰巧,竈房里的沫儿探头出来,「您该不会是为少爷的『美貌』所倾倒,才会愿意跟少爷走的吧?」这是下人间常有的玩笑,喜爱把月淮有些魅惑妖冶的长相称之为美貌。
这个玩笑来得太恰巧,「我在熲州时见过大人,几番打听终於得知他的身分,成年後来到京城就是希望能再见到他,侍中大人说要把我赠予大人之时我心里的欢喜无法言喻。」微垂着螓首,将垂下的发丝撩至耳後,敏儿故意逃避两人的目光,甚至装出怀春少女的羞赧模样。
「真的假的?」沫儿冲出来,紧握住她的双手,「真是太好了,您这麽喜欢少爷又这麽能干,以後照顾少爷生活起居的事就交给您了。」
敏儿照顾月淮的生活起居已过两日,是有见到他没错,可跟他说的话绝对不超过三句,因为他没给她那个机会。
好比此刻,月淮匆忙回来,根本不在意在他房中收拾整理的人是谁,看见人便抓着吩咐道:「正好,柜门别掩上,把我的朝服拿过来,我要进宫。」
敏儿有帮忙洗过朝服,自然知道他的朝服是何种模样,可他摆出的那个姿势是要她帮他穿上?
「你还愣着做什麽?快些,我很急。」
她知道他很急,可她不曾帮任何男子着装,更不懂朝服着装的顺序,只能凭藉记忆,搜寻以前瞧见孙荥和孙弋穿朝服的模样,两国朝服的着装顺序该是一样的吧?
「手脚怎麽这麽不利索?算了,我自己来。」抓住那只慢吞吞摸索半天仍一无所获的小手,正要移开,突然感觉手下滑腻的触感并非一名做惯粗重功夫的丫鬟所能拥有,加上那股极为熟悉的若有似无的芬芳气息……她是谁?好似在哪里见过?
「大人?」抓着她的手就算了,还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觑进迷茫瞳心,敏儿隐约猜想到这个男人忘记她忘得有多彻底。
定是她的双手令他起疑,她并非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要知道这双手在两个月之前并非此刻这个模样,它甚至因为多年的操劳有些龟裂脱皮,还是孙荥命人为她敷上许许多多滋润修复的神奇膏药,它才变成现下这种冰凝如丝滑的模样。
「你是……」奈何瞪着她半晌,闪进月淮脑中的依然只有昨晚跟众位将领所谈的内容以及今日面圣时要提及的事,沉思顷刻之後唯有作罢,打算先解决眼前紧要之事,其他的稍後再谈。
月淮这一去便是大半日,回来时日已西沉,他去了书房,那名看起来不像婢女的女子也在书房里,正整理他忘记收拾,随意堆积的一地书册。
「你是谁?我可不曾听说最近有新进的丫鬟。」他像先前两日那般若无其事地坐到书案前,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去翻动案上的书册或公文,而是突然丢出问句。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那眯眼深究的动作好理所当然,敏儿只能大发慈悲提醒他,「在侍中府上昙香曾为大人献舞,事後大人怜惜昙香在崔侍中的乐舞团里遭人嫉妒欺侮,便同意带走昙香。」
「我好像想起来了。」印象越来越深,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她是个罕见的美人,侍中府那夜那身扮相又引人无限遐想,太容易回想起来,「只是你所描述的跟我所做的似乎略有不同?」
「既然大人早已忘却,又何必事事锱铢必较?」敏儿倒希望他能忘得更彻底一些,好加油添醋。
「也是。」月淮讪笑一下,并非有意忘记她,而是没有把心思耗费在她身上,如今她再度出现,倒让他记起被她所牵动的古怪情绪。
「你叫什麽名字?」
「昙香。」她使用这个名字已有些时日,然而不论由自己亲口道来或是听旁人所唤,依旧感觉陌生。
「是焚香用的檀香?」
「是月下昙花的昙香。」
「难怪你身上有昙花的香气,原来是人如其名。」
「若大人不喜欢这股香气,昙香换一种便是。」她不叫昙香,她讨厌昙花!
两个月前,敏儿仍在大乐筹备刺杀一事之时,孙荥命人找来大量的昙花以及昙花的香料,日以继夜,命令绝对要在前往斐国之前令她全身彻底熏染上昙花的香味,孙荥说她心机太重,怕她过分利用这一点,一直隐瞒着实情,她不明所以,却隐约猜想定是与月淮有所关联。
「不必,现在这样就很好。」
「方便大人对某些事物加以怀念?」记得初见面之时他是这麽说的。
「对,也不对,想知道头一回见到你,我在想的是什麽吗?」
「还请大人告知。」敏儿不会直言他有想撕碎那件舞衣,将她压在身下一逞兽慾这种念头,就算她不怀疑他真的有那种想法。
「好奇心真重。」每回遇上她,月淮心情就无由来的愉悦,害他忍不住想使坏捉弄她,「你走过来我便告诉你,如何?」
虽知有诈,她仍想知道自己的利点究竟在哪里,她阅历太浅,这辈子还没碰上过月淮这种人,不知道原来大奸大恶并非仗势欺压,而是偷偷玩阴的。
月淮只是不动声色,在她靠近之时伸脚去绊她,她就如同侍中府那夜自动落入他的怀抱。
「意外。」他顺势抱住她,并阻止她挣紮起身。
「您……」什麽意外,怎可能是意外,分明就是他出脚绊她,「请您放手,否则昙香无法起身。」
就是没想让她起来,她越挣紮他抱越紧,因为她死命扭转头,不让他的唇碰触她粉嫩脸颊,他乾脆边轻吻着形状可爱的耳朵,边低声笑谑,「现在我来告诉你吧,你身上有跟秋彤一样的芳香,但是你更让我拥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你、你……」她现在没想要听这个,而且每回被拿来跟秋彤作比较,心脏就会出现宛如被人用手掐紧的窒息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