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齐穆笙说了,从见到程氏那刻说起,再说到她诬赖阿观受命下毒、与小叔有染,他本就是舌粲莲花的人物,一件三分残忍的事被他一形容就夸张成十分,听得齐穆韧目訾欲裂,恨不得将程氏和齐宥莘毙于刃下。
「皇上您不晓得,那个冒着尸臭味的牢狱多可怕,他们给嫂子吃的饭,馊得连猪都不肯碰,狱卒说嫂子进了那里,半口水、半粒米饭都没进,嫂子本就身子骨弱,前阵子又为了那些糟心事,人瘦过一大圈,这下子更好啦,没吃没喝,怕被老鼠啃指头又不敢睡,再加上四皇子妃那顿毒打……皇上,您就别审了吧,干脆赐嫂子一杯毒酒,再帮她念几句阿弥陀佛,让她少受点罪、早死早超生。」
齐穆笙说完闭上嘴,这篇话当中有一大半是说给二哥听的。
他并不讨厌何宛心,也理解二哥是个重旧情、不亏欠人的,他绝不会置何宛心于不顾,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看不下去。
尽管他明白做起来相当困难,但他不得不同意外公所说的-大家齐心合力,慢慢劝阿观回心转意。
就不知道二哥在急什么,非要迫得阿观立即低头,他又不是不知道阿观最擅长的是阳奉阴违,她不逃跑,难不成还留在王府里和人共事一夫?
她是谁啊,她是来自有哈利波特和蝙蝠侠的世纪,她会赚钱、能独立,哪里需要依靠靖王府这把大伞。何况,阿观没学过争宠手段,哪敌得过何宛心?
瞧,现在凶手在家里喝燕窝羹,她呢?在牢里挨打、喝馊水。
他心生不平,为着阿观所受的苦怒及何宛心。
「早死早超生,这是她要的?」皇帝问。
「皇上,您这不是在说笑话吗?进宫请求赐婚不是她要的,可是,她得来。旁人下毒不是她要的,可是,她得认。进大牢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她得关。这桩桩件件哪一个能由得她作主?」
皇上松口气,这就是两兄弟间最大的不同,穆韧总是直来直往同自己倔强、逼迫自己低头,而穆笙这家伙巧言令色,会用各种方法,企图说得自己对阿观升起几分怜惜。
「既然她作不了主,你也给朕闭嘴。不过,朕倒真想问问,你是怎么进得了那个天牢的?」没有他的命令,程氏能进、穆笙能进,这齐焱王朝到底还有没有律法存在?
「很简单,两个字-贿赂。」齐穆笙脸不红气不喘,没有半点羞愧的说。
「朕在这里拼了命的肃贪,你倒好,背着朕四处去搞贿赂!」
皇上气极,抓起桌上的端砚就往他身上砸去,如果是齐穆韧,定会硬生生受下,而齐穆笙……他没猜错,齐穆笙的头一歪、闪过。
「微臣自知有罪,不如皇上把嫂子放出来,臣身子健壮,自愿代替嫂子去坐牢,待李大人把事情原委给查清楚,再商量斟酌往后该怎么办,如何?」
皇帝被他的痞话呕得火冒三丈。
「朕办案子还得同你商量?你想都不要想。」
「这样不行吗?那不如把臣同嫂子给关在一起好了。」
「你真想坐实和嫂子有染的传言?」
「是皇上自己说的,嫂子领下休书,与二哥已经没有半分关系,这传言不会成立的。」他一痞二痞,越痞越上瘾。
「你!你们两个非把朕给活活气死不成?回去、通通回去,你们若是硬要跪在这里,行!案子不必审啦,朕马上命王顺赐一杯鸩酒给叶茹观,把她的尸首抬回靖王府去。」
齐穆韧猛然抬头,布满红丝的眼睛暴张,冷肃的目光直直迫视皇上,他满眼的惊怒转为懊悔失望。
齐穆笙硬扯住二哥的手,不让他冲动。
「父皇,您就不能看在我们兄弟俩的分上饶嫂子一命?如果父皇肯饶她,父皇要我做啥我就做啥,行不?」齐穆笙拍胸脯说话,就算要让他进户部替朝廷挣银子,他也没二话。
又来一个,一个为阿观愿意承认他是「父皇」的儿子,看来这个阿观还不是普通重要。
他浓眉横竖,口气执拗,「这些话别同朕说,你二哥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叶茹观,端看他肯不肯点头。」
「二哥,你有方法?」齐穆笙讶然。
「都下去吧,君无戏言,三日内,若齐穆韧的答案能令朕满意,叶茹观的性命自然无虞,否则……」皇帝不再多说,他拿起桌上的「供词」陷入沉思。
齐穆笙见状,拉着齐穆韧起身。
齐穆韧不顾发麻的双脚,挺着身子咬牙道:「微臣告退。」
语毕,齐穆韧一拐一拐、满怀怒气地往外冲,齐穆笙急起直追,边跑边问:「二哥,你要去哪里?」
「去砸了四皇子府!」
像一阵风似的出了宫、纵马狂奔,齐穆韧回府里领走一批府卫后,再次上马,目标直奔四皇子府邸。
四皇子府的总管挡在门口,见齐穆韧来势汹汹,连忙让人进屋向齐宥莘禀报,自己则在门前不断对齐穆韧、齐穆笙陪笑。
「不知靖王爷及齐大人大驾光临,还请王爷稍稍等待,四爷定然马上迎出来。」
若靖王爷不是这种见魔杀魔、见鬼斩鬼的骇人模样,四爷肯定会很高兴靖王来访,可他这副态度……总管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齐穆韧哪肯等,他胸口炽烈的怒火急欲发泄!
大掌一推,总管几个踉跄摔到旁边,齐穆韧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般,领着人走进府里。
跨进大门第一步时就对身后的府卫下令,「看得见的东西,全给爷砸个稀巴烂!」
齐穆笙无奈,二哥这回忒地沉不住气。可,能怪他吗?阿观被关、被打,皇上又是那个十条牛也拉不动的姿态,二哥不找个地方泄泄满腔怒火,怎能安生?偏偏那个没长眼的程氏撞上来,他不借题发挥才怪。
要埋怨?四皇子也只能怨自己今儿个犯太岁。
就这样,府卫一路走一路砸,有人上前阻止,身上、脸上便会挨上几下,不至于死人,但肯定会痛上好几天。
终于,他们一路进到大厅。
齐穆韧站定,身后的府卫也不需他再下新命令,自动自发地砸起物件来,那个「砸」可不是普通的砸,被他们这群孔武有力的府卫砸过的地方,桌椅断脚、物件皆毁,无一幸免。
齐宥莘闻讯匆忙赶来,见到屋子一片狼藉,惊得连话说都说不出来。
今天早朝时,皇上下令惩处叶家,他这才知道原来边关之事不单单是齐宥家的单手杰作,他恼极二舅舅不同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张。
依父皇之精明,怎能不怀疑边关官兵发难有无自己插手的痕迹?难得父皇饶过母妃和自己,对他的求情只是一阵斥喝并未论罪,当下,他只能低调再低调,万万不能惹事,可、可……可这又发生了什么事,怎惹到他头上来了?
「二堂兄,你们这是做什么,便是落井下石也不该如此啊。」
「落井下石?哼!」
齐穆韧冷哼一声,惊得齐宥莘头皮发麻,见他有恃无恐的态度,莫非是父皇下令让他……心底一阵发寒,父皇终究是疑心到自己头上了?
「四皇子这话可说得不对啦,落井下石的人应该是四皇子吧。」齐穆笙双手横胸,看好戏似的凉凉说道。
「这话是打哪儿说起?」他满头雾水,不理解齐穆笙的话意。
「难不成四皇子没有派四皇子妃到天牢审我家嫂嫂?没有严刑逼供,把我家嫂子打得皮开肉锭?四皇子啊,你这件事儿做得可真不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疼爱我们家嫂子,今日不过是二哥置气,皇上又拿二哥莫可奈何才将嫂子给关起来,以示薄惩,四皇子这番作为实在不妥。」
「什么?那女人居然背着我做这种事情,该死!」齐宥莘气急败坏。
齐穆韧寒冽的目光刷向齐看莘,让他打心底泛起一股冷意,比起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的齐穆笙,他更害怕齐穆韧,他一个眼光就会让人想要退缩。
「二堂兄、三堂兄,这件事我问明白之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齐穆韧向齐宥莘扫去一眼,皇子中,除大皇子齐宥宾被封为郡王之外,其他皇子都未有封号,一来是这群皇子并未建功立业,二来是皇上防着他们的心思,可野心这种事哪里防得了,人年纪一大、心也就跟着大了。
齐穆韧面无表情,淡淡丢下话,「如果你无法管教自己的女人,本王不介意代劳。」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府卫也训练有素、安静无声的跟在后头离去,就像阵风似的刮进来又刮出门去。
齐肴莘看在眼里气在心中,今儿个在朝堂上他已经是满腹不顺遂,没想到回府后,程氏还给他招惹这出,他怒声斥喝,「去把皇子妃给我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