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恐怕有所不妥,祝家两姊妹在公堂上遭刑求,又加上近日天雨寒冻,染上风寒,两人都在房里歇着,不便见客。」袁穷奇点到为止地说。
「原来如此,本官本是想要向遭冤屈的祝家姊妹致意,看来是时候不对,本官改日再来。」
「这就不劳巩大人了,祝家两姊妹有本官在,不会出什么差池。」
「是,本官明白了,那么——」巩令阳朝齐昱嘉微作揖。「王爷,下官先告退。」
齐昱嘉摆了摆手,等到他离开了祝家,才问:「一个朝廷钦定的巡抚,会特地造访遭冤屈的人家致意,不奇怪吗,袁穷奇?」
「确实奇怪。」
「而且他压根没追问咱们和祝家姊妹是什么关系,你想他到底在想什么?」
袁穷奇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不管他在想什么,咱们依旧按计行事。」
就等祝家姊妹的身子好转些,他们便立刻启程返回京城。
【第十四章祝湘之死】
如大夫所言,入夜之后,祝湘开始发起高烧,袁穷奇派人熬药候着,守在祝湘身边寸步不离。
「袁大哥,我姊还烧着吗?」
袁穷奇却充耳不闻,径自坐在床边,轻握着祝湘缠上布巾的小手。
「袁大哥!」
「你别吼那么大声,袁穷奇他是听不见,不是故意不应你。」跟在身后的齐昱嘉赶忙解释着。
阴影逼近,袁穷奇回头,就见两人走近床边。
「袁大哥,你听不见?」祝涓诧问着。
「是啊,所以你要是想和我说话,尽可能地站在我面前。」袁穷奇不隐瞒的说。
祝涓怔怔地望着他良久,低声问:「袁大哥,你真的是锦衣卫?」
「有问题?」
祝涓想了下,偷觑了身后的齐昱嘉一眼,不禁把声音压得更低问:「那他真的是个王爷吗?」
齐昱嘉双手环胸地瞪着她的后脑杓,又气又好笑,袁穷奇又听不见,她压低声音是要给谁听?而且还那么凑近袁穷奇,她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所以你别靠我太近。」袁穷奇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不着痕迹地往旁退开了一些。
「可是他一点都不像。」像是没心眼一样,她又凑了过去,声音细得像猫叫,听在齐昱嘉耳里就跟撒娇没两样,不等袁穷奇回应,他一把将她给拉了回来搂进怀里。
「喂,你不可以这样,我姊姊也说了,你不可以对我搂搂抱抱。」
「那你昨晚拉着我一道睡时怎么不搬出这些道理?」
「我才没有拉着你一道睡。」她羞红脸嚷着,可声音压得小小的,就怕扰醒祝湘。
「那昨晚是谁拉着我?难不成是鬼拉我。」齐昱嘉捧着她依旧红肿的小脸,恶狠狠地瞪着她。「祝涓,我警告你,不准再给我过河拆桥,利用完后就把我给丢到一边,你小心我真的跟你翻脸。」
「我——」
「呜……不要……救我……」
祝湘痛苦又沙哑的梦呓声传来,教祝涓立刻挣脱齐昱嘉作作样子的箝制,爬坐到床畔,轻拍着祝湘的胸口。
「她说梦话了?」袁穷奇问着。
她的唇瓣干裂,张口说得不清,教他难以辨识她到底说了什么。
「嗯……姊姊生病时都会这样的,可是姊姊已经有一段时日没生病了。」
「她以往常生病?」
祝涓垂下长睫,抿起菱唇,「大概是三年前开始的吧,我不是说过姊姊在三年前曾大病一场?可事实上,姊姊那时候不是大病一场,她是被人刺了一刀。」
「刺了一刀?凶手可有抓到?」袁穷奇诧问。
祝涓摇了摇头。「记得那一晚是镇上有间勾栏院里的花娘生病了,把我爹爹找去,可因为要看诊的是花娘,只有我爹爹去总是有所不妥,所以就带了我姊姊去帮忙,就在帮忙到了段落,我爹让我姊姊先到隔壁房歇会,等我爹写好药方时却找不到我姊姊,等找到她时……她倒在勾栏院的花园里,浑身是血,只剩一口气,而事实上当我爹把她带回来时,她已经没有呼息了。」
袁穷奇听着,心想也许就是因为祝湘已死,所以才会让曹瑾妍有机会移魂在她身上。
「可是她后来还是活过来了。」
「是啊,我爹怎么也不肯放弃,用药救了我姊,我姊终于有了口气,可是姊姊几乎每晚都在梦呓,在梦里不断地挣扎,像是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就连在梦中都不放过她。」祝涓说着,眼眶泛红盈着泪光。
齐昱嘉见状,不禁轻抚着她的头安抚她。
「几天后,我姊醒了,我爹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她却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爹说这足有可能的事,人在大病或重创之后清醒,有时确实会遗忘事发之前的事,只是我姊就连性情都变了,她变得沉默不爱说话,有时根本就不踩我。」
「我以为祝大夫的性子本就比较冷情。」齐昱嘉想起她初下手时的狠劲,直到现在还觉得已愈合的伤口仍会隐隐作痛。
「才不是,我姊以往爱笑爱闹,是因为三年前重创之后才变得沉默,可是后来慢慢的,姊姊终于会对我笑了,我就觉得之前姊姊再怎么冷淡都没关系,我只是想找回姊姊的笑容,因为当年我娘去世时,一直都是姊姊照顾我的。」
「那么,可有报官追查当初祝湘被刺一事?」袁穷奇沉声问着。
「有啊,可那县令根本就不是个会办案的人,这事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祝涓撇了撇唇,对孔进才是十足的鄙夷。「而且当晚在勾栏院里,还有一位花娘被活活掐死,我和我爹猜想,我姊姊肯定是撞见那一幕,才会被凶手杀人灭口。」
「结果凶手也没找着?」齐昱嘉诧问着,不敢相信就这么一座边境小镇,竟连个凶手都抓不着。
「嗯,那一阵子我和我爹都很担心,就怕凶手会找上门来,不过凶手没找来,我们猜想大概是凶手早已经逃了。」
「这广源县令简直是个混蛋中的混蛋!袁穷奇,派人跟傅总兵说一声,先调派个人过来接任,这种混蛋不能再留在县令一位上。」齐昱嘉恼声骂道。
「这事我会立刻派人处理。」
「好了,祝涓,你该回房休息了,别忘了你也是个病人。」齐昱嘉说着,随即将她拦腰抱起。
「我要照顾姊姊。」她挣扎着。
「有袁穷奇在,你担心个什么劲?」
祝涓不禁看向袁穷奇,就见他轻扬笑意的说:「有我在,你去歇着吧。」
「袁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姊姊?」
「嗯。」
「你会迎娶我姊姊吗?」
「当然,我特地快马赶回大风村,就是想接她去京城。」
「京城……」好远,但是只要姊姊能幸福就好。「只要姊姊点头,我就没意见,不过我想姊姊应该会点头,因为在你们离开后,虽然姊姊什么都没说,可是常常一个人坐在厅里发呆,她一定是在想念袁大哥。」
「是吗?」袁穷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像你姊姊这么冷情的人都会想念袁穷奇,你呢,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到底有没想过我?」齐昱嘉皮笑肉不笑地问。
「哼,你要走时还跟我吵架,我怎么会想你。」就算有,她也不会承认。
「你敢不想我,那一直惦记着你的我岂不是成了个傻子?」他抱着她直往外走,举措轻柔,可嘴上就是不饶人。
「我又没要你想,你自个儿要想,关我什么事?」祝涓同样的嘴上不饶人,可嘴边却多了抹甜甜的笑。
两人到底逗嘴逗了多久,袁穷奇完全没听见,目光专注在祝湘身上。
抚着她汗湿的发,他拿起方巾不断地替她擦拭着,再轻柔地覆在她的小手上。
原来,她想他……她是想他的。
笑意愈浓,暖了那双肃杀的魅眸,如刃般的注视,仿佛剖开了祝湘的皮囊,直睇着曹瑾妍的魂魄。
黑暗中,她仿似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她心慌恐惧,寻无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张口想喊,喉头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响。
不,她不想待在黑暗里,她寻找着光,用力地张开双眼,眼前像是有扇门,开启的瞬问,光线从门缝缓缓地流泄进来,继而让光亮大片地洒入室内,光影中出现一抹纤痩的身影。
那人满头金钗步摇,富贵逼人,身穿桃红短襦衫缀千鸟长曳裙,每踩一步,裙摆如浪摇曳,步摇叮当响着。
她微眯起眼,直到那人走到面前才认出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