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姊姊。」
「……瑾娥。」
「看来,当初我替姊姊安排得真是对极了,瞧瞧这濯莲殿金雕玉嵌,奢华气派。」曹瑾娥啧了几声,抹上大红胭脂的唇弯成美丽的弧线。「姊姊,你应该要感谢我才是。」
「……竟是你向齐贤进言,让世子把我给送进宫里?!」她骂道却气虚得难受。
她染了风寒后,无意中听见齐贤提起端王世子扶正了曹家庶女为端王世子妃,齐贤直夸曹家庶女极有手段,撵走亲姊,让自己当上世子妃……她震愕不已,气怒攻心而病得更重,尽管病倒,却还是执意央求皇上派人把曹瑾娥给找来,只因她要确定这是真的吗,毕竟这宫中似是而非的流言太多。
「姊姊,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皇上的妃子,你能拥有这份荣幸,是该感谢我。」曹瑾娥大言不惭地说着。「只可惜姊姊命薄,气色如灰,看来是离死不远了,妹妹好难过呀,姊姊。」
她怒瞪着,怒气挤压着胸口,教她无预警地呕出一口血。
「姊姊病了,妹妹就不多留了,要是染上病气就不好。」话落,她回头欲走。
「曹瑾娥!你为了要成为世子妃,竟出卖亲姊,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怒气鼓噪着,教她怒吼出声。
是她带着她进端王府的,是她容忍她为妾,可最终她竟出卖她!
曹瑾娥顿下脚步,徐徐回头,朝她冷笑。「姊姊,出卖亲姊算什么呢?我连亲爹都能出卖了,再多出卖一个你,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闻言,不禁怔楞地直睇着曹瑾娥。「你……难道说……」
「爹爹为人公正清廉,行事小心防备,想要栽赃他有多难呀,但是爹爹不会防我的,对不?」曹瑾娥笑容可掬地说着。
「……是你把假帐册放在爹的书房里?!」
「是呀。」
「曹瑾娥,你疯了吗?!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你竟然——」
「我要是不放手一搏,到死一样没个身分,既是如此,我自然要搏!只要端王府不毁婚,我就能跟着你一道进端王府,只要进了端王府,我就有把握能成为世子妃。」曹瑾娥笑意越发冷锐苛薄。「姊姊,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爹爹的公正是假的,他把最好的都给你,像是忘了他还有个女儿,忘了他另一个女儿没有母亲能依靠就连爹爹都不疼,我不这么做,还能如何?」
「曹瑾娥,你会不得好死!」一个出卖亲爹和亲姊的人,她怎配有个好下场。
「姊姊,别恼,就算要死……也是你先死,而我会好好地当我的世子妃,荣华为伴,富贵加身。」话落,她笑得得意,扭过头,袅袅婷婷的离去。
「曹瑾娥!」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会不得好死!」
而回应她的是曹瑾娥嚣狂的尖锐笑声,教她气怒攻心,教她——突地,一阵阵的鸟叫声清脆响亮地掩过曹瑾娥的笑声,安抚着她的怒火,领着她飞出了宫殿,飞向自由的彼端,引领地朝另一头煦暖的光源而去,教她向往着,忍不住地想张开眼看看这一切。
她张开眼,男人逆着光的面孔教她看不清楚,但是那鸟叫声是恁地接近,仿佛就在她眼前,当男人一开口,鸟叫声便停了。
「要不要喝点水?」男人嗓音低哑地轻问着。
「……袁穷奇?」
「是。」
她鼻头酸着,眼眶满是泪水,朝他伸出了手。
袁穷奇见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让她枕在肩上,尽情地宣泄。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她不断地梦呓,不断地在梦中挣扎,他唤不醒她,只能发出鸟鸣声,就盼鸟鸣可以引她离开梦境,让她清醒。
祝湘紧环抱住他。这是一份奇怪的缘,第一次遇见他时,她早已心有所属,救他只是因为看不惯齐贤的爪牙欺人;第二次再见他时,他已是高大挺拔的男儿郎,那般潇洒气质教她自惭形秽,他来是为了替她收尸,收拾那肮脏的臭皮囊。
第三次见到他,是在漫山翠绿的山道上,因为心中有怨,所以她视而不见,可是他……
却因为她一次出手相救,一直将她惦记在心,每每她有难时总会出现在她身边;她落水,他跟随,她冤狱,他平反,她病了,他随侍在侧……
他将她护得牢牢的,温暖的臂弯抚平她内心的愤恨恐惧,让她明白在这天地之间,有着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却能以爱为名,将她给禁锢着。
「要不要喝点水?」他再问,抚着她依旧有些热度的额。
她摇了摇头,随即又听他道:「祝湘,把脸抬起来,这样我才会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下,缓缓抬眼,花架上的油灯映照出他蓄满胡髭的下巴,布满红丝的黑眸,就连身上的锦袍都发皱了。
「我睡了很久?」她哑声问着,一开口才发觉喉头干得像是要裂开,难怪他一直问她要不要喝水。
袁穷奇伸长臂,从架上取来水,轻柔地喂着她,才道:「两天。」
她瞠圆水眸,连喝了好几口水后,才顺利开口道:「已经过了两天了?你们应该要赶紧离开才是,你不该再待在这里。」蓦地想起,他耳不能听,为了照料她,他势必是整夜不能眠,因为他必须用他的眼代替他的耳朵。
两天皆守在这里,他肯定是累极了。
「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再一道走。」
「我没要跟你走。」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带你走。」将杯子搁妥,他依旧环抱住她,唯有见她开口说话甚或被他激得横眉竖眼,他的心才能安定些。
「你!」她真没想到他竟是这般霸道之人。
「祝湘,你是非走不可,因为咱们在这里已经引起一些人注意,你要是和祝涓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遭受无妄之灾。」
祝湘闻言,才惊觉自己忘了思考这个层面。他在县衙里替她出头,再加上巡抚出现,如此一来,她和祝涓要是继续待在这里,除了会受到牵连之外,还可能成为掣肘他俩的利器。
可是她并不想回京,她不想回去。
「话再说回来,我曾经受你救助,如今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他突道。
她不禁抬眼。「我何时救过你?」他老是话中有话,像是试探又像是随口说说,教她摸不着头绪。
「你替我上过好几次药,不是吗?」他说得理直气壮。
「上过几次药不叫救助,救助至少也该像你跳进溪里救我。」
「喔……那么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报恩?」他问得理所当然。
祝湘楞了下,小脸翻红。「你简直是无赖。」她跳进他的圈套里,怎么说都是错,真不敢相信他竟是个心机这般深沉的人,可回想公堂上,他思绪清明,循序渐进地诱着关秀才入瓮,却是大快人心。
「是啊,无赖赖上你了,这一辈子你是休想逃走。」
「你!」
「祝湘,我要迎你为妻,我要保护你,我会疼惜你,宠你爱你,让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过着想过的生活,只求你让我待在你身边,让我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你的身影,这样就足够了。」他不奢求她一份情,他贪求的是她一世陪伴。
祝湘直瞅着他,这一席近乎卑微的请求,要她如何不心动?
「袁穷奇,你这甜言蜜语都快要把我给酿起来了,可否待会再说,否则药和晚膳都快凉了。」
门外传来齐昱嘉懒懒的声调,教祝湘登时羞红了脸。齐昱嘉自然知道袁穷奇听不见,可是祝湘听得见,他是说给祝湘听的。
「怎么了?」袁穷奇轻抚着她的脸。
「你家公子在外头,你……往后不准再说出那些话。」她低声说着,羞得根本不知道要把脸给端到哪放了。
「为何?你不喜欢听?」
「很羞,你小声一点,不要再说了。」她赶忙推开他,要他离自己远一点。
「你不喜欢?」袁穷奇偏是凑近她。
「不是!是很让人难为情,你不要再说了,我觉得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都跟他说齐昱嘉在外头了还执意问,根本是蓄意看她难为情。
「所以你是喜欢听我这么说。」袁穷奇满意地下了结论。
祝湘直瞪着他,恨不得缝起他那张嘴。「往后那种话不准说,真要说你就学鸟叫,听见没?」定下暗语,省得老让她难为情。
袁穷奇笑眯眼道:「我知道了。」而后回头喊着,「王爷、祝涓,你们可以把药和晚膳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