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挨她这么一捶,他非但不懊恼,心里还甜软了起来。

实在不是他爱吃苦头,而是她骂人打人的样子,特别好看。红萼就像她养的牡丹,不管做何姿态,总是那样又娇又艳,就连发怒生气,也能教她气得双眼晶灿灿、脸颊红扑扑的。

见他痴痴望着自己,红萼脸颊赧红了起来。又不是瞎子,两人处了七、八年,她哪里读不出他情意,可问题是她摸不清自己的心呐。

若问讨不讨厌他,她肯定是不讨厌的。虽说他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脚,可她知道,在旁人面前他可不是这样。

精明干练、手腕灵活、才智兼备,还拥有识人之能——每字每句都是街坊邻居说来夸他的,一字不假。开头她还不信,想说在她面前错误百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精明啊干练的扯上关系?可她还真亲眼见过!

就一回她打钱庄经过,发觉里边起了纷争,一个魁梧大汉猛拍着桌案吵嚷要当家的出来,几个伙计都耐他不住。最后韩天鹤出马,说没几句,大汉不但气消了,还堆起了笑脸被请进内堂,看得她一愣一愣。

要不是门里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韩天鹤,她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说真话,他是个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她也知道邻近好多姑娘属意韩天鹤,只愁没法亲近——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因为爹的缘故,打小就能在韩家大宅里打转,韩家上下也待她极好,没人当她是下人,若是旁的姑娘,肯定顺水推舟,来个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可怎么说呢,红萼心口,就是存着那么一点疑惑。

一个姑娘长到了十七,就只有成亲生子一条路?

还有,她真有喜欢韩天鹤,喜欢到愿意跟他一辈子?

每回想到这儿红萼就拧住了。要是娘还在就好了,她老是这么想着。要是娘还在,就可以问问娘当初为什么嫁给爹爹?还有,这么多年过去,娘心底曾不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傻笑什么你?」红萼再给他一捶,拾起剪铲打算走了。

韩天鹤傻傻摸着微疼的心口,直到她转身,才看见她背后黑了一片。

「等等,你背后全是土,别动,我帮你拍拍——」

红萼转头睨他一眼。「你别又一巴掌把我打跌了。」

「天地良心,我哪舍得打你?」韩天鹤一脸委屈。

这话倒是不假。她哼了一声站定,等他帮忙拂掉身后的土尘。

他手指方拍了几拍,脑子便又空了。为求方便,红萼来韩家栽花理花时,总会穿着暗色的散脚裤,身上再搭件粉绸窄腰的单衫——韩家婢女也作相似打扮,却没一个穿得出她那般的娇俏柔美。一头黑发瀑布般披在她肩膀,他忍不住抓了一把,柔润如丝的黑发霎时自他指尖泻开,他心里一动,有股冲动想扑上前抱住她——

「红——」

「那么久!」浑不知身后人意乱情迷的红萼嗔道:「到底是拍好没有?」

他猛地收回伸出的双臂。好在,他重重喘口气。好在他没真的出手,要不这下,红萼肯定不再理他。

「等一等,就快好了——」

他手指轻轻拍过散在婰上的衣摆,背着他的红萼脸红了红,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老话。

就怪自己跟他处得太熟,才老忘了爹的交代——两人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自在相处了。

「好了好了,剩下我自己弄就好。」她一箭步迈开。

望着她的背影,韩天鹤有些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离她这么近——

「对了,」他忽然想起。「你刚才直柔着后脑,要不要紧,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小题大作。」红萼瞪他一眼。

「我是关心你——」

「知道知道。」她随口应付,迈开脚步走远了一点,没听见他留人,好奇转头,才感觉腰后梗了个东西。

「什么——」她顺手一摸,才知他插了簪子在绣边上。

「韩天鹤!」她脚一跺。

可眼前,哪还有他影子!

韩家这厢,韩天鹤一路笑着踱回他的书房。

「好在我脑筋动得快。」他忍不住夸起自己,竟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他知道她脾气,芥蒂彼此身分的她,肯定不会跑来书房找人。只要明后两天避避她不见面,也吩咐么弟别上花园玩,簪子势必得留在她身边。

他也不怕她托人来还——一把玉簪好几两银,要万一这么转手弄丢了,找谁赔去?

现就期盼她把簪子搁在身边,搁着搁着,搁出了感情,又或是搁忘了——总而言之,他是不打算再从她那里拿回簪子了。

衣袖一卷,他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想坐下休息,突然听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来人是韩天鹤的贴身小厮——叫「瑞净」,人长得忠厚老实,今年才十九。

「瞧你嚷的,什么天大的事儿?」韩天鹤横去一眼。

「是阮家……」瑞净边喘气边说。「小的刚从外边回来,听见街坊邻居传言,有人请媒婆上阮家说亲去了!」

韩天鹤一听见,一扫先前的悠哉,立即自椅上弹起。

吓坏他了,这消息!

他一箭步踏到瑞净面前。「什么时候的事?你说清楚一点!」

「可能是早上,不然就刚刚——总之小的没细问,小的一听见,一心只想着快点回来跟您报讯——」

韩天鹤可恼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只打听一半!

「去去,别挡着我的路。」他一把推开瑞净。

瑞净跟在后边喊:「少爷,您要上哪儿?」

还消问!他头也不回地嚷着:「当然是找人打听说亲的消息!」

【第二章】

每户宅子总是有那么一小撮人,对来往邻人家里的事情特别熟悉——在韩家,人称包打听的便是常年待在灶房的掌勺朱嫂。韩天鹤一从门边经过,朱嫂立刻知道他所为何来。

「您来得正好,小的才想要找人去请您呢。」

韩天鹤一楞。「朱嫂找我有事?」

朱嫂横他一眼。韩家上下,哪个看不出自家少爷对阮红萼的一片心。「小的刚才听说,有人上阮家说亲了。」

「对对对,」韩天鹤连点着头。「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朱嫂招招手,领他到阴凉的边间说话。两人一进边间坐定,朱嫂开门见山。

「是王家找的人。」

是王大盟!韩天鹤双手一拍。「我还正在想该不会是他吧!」

朱嫂惊讶。「怎么?王少爷跟您提过?」

「不算提。」韩天鹤简单说明。「就前几天下午,我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到茶楼喝茶,不知怎地聊起了哪家的姑娘最俊。王大盟口一开就说起红萼,当时我还半开玩笑提醒,教他少痴心妄想。」

「因为阮姑娘早就被您订走了?」

朱嫂一句话说得韩天鹤脸发红。

「要真是在这样就好了。」他扇扇发热的耳根。「那王大盟也真是,我话都说这么白了,他还硬央了媒婆上门说亲,敢情跟我卯上了!」

「也不能全怪王家少爷。」朱嫂说句公道话。「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瞧阮姑娘那张脸,比她每天碰的牡丹花还艳,要我是男人,肯定也是想尽办法娶她进门,话说回来——」朱嫂睨了自家少爷一眼,「少爷您不是对阮姑娘一往情深?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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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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